Noctur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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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oria

 

「難道要這麼做嗎？」

 

數不清是第幾次在心裡這麼質問自己，難道真的要這麼做嗎？其必要性？急迫性？適切性？是否考慮到了夫勝寛的心情？對方會不會只覺得他是在自我滿足？就因為不想被忘記？不想被忘記那樣的心情與感情？

 

但夫勝寛就偏偏是目前性能最好的混種——半人類與半仿生人的混種，他身上的人類特性比其他混種還要突出，且對新功能的適應力強，所以被挑去更新也是理所當然的。自然，他們是可以用隨意拋棄的那些實驗體去做實驗就好，但那樣無法看出新功能的效用的。

 

搜查小隊裡他們這樣的混種非常多，幾乎佔了全部，只有少數是純種人類和純仿生人，前幾十年「上面」發現了這樣的混種比起純種更能適應環境，且性命比一般人類長，感知能力又比一般仿生人好，所以挑了不少樣本家庭去做配種，製造出了不少混種，延續到今日。

 

他與夫勝寛是這一代混種中，少數在人類與仿生人方面特性都極高的混種，而夫勝寛又略勝一籌，復原與癒合能力極強，因此「上面」只要開發了可更新的新功能，就會先讓夫勝寛試。相反的，他作為與夫勝寛幾乎相當的對照組，從沒有更新過。而更新的副作用，就是會固定拋棄掉一點點東西，諸如記憶，諸如情感。但也會獲得很多新的東西，諸如體能，諸如智慧，諸如……他不知道還有什麼。

 

2230/4/30更新：

現在勝寛能不靠儀器就能直接找到地底下約十層（300公尺）的石油了。以前的人類可以這樣找石油嗎？啊，但是以前的人類就是純種的人類吧？這次更新後，他的記憶少了去年四到八月的部分，那時我正在做格鬥技的訓練，每天回家後都滿身臭汗，家裡也多了很多訓練用具，但勝寛回家後，卻問這些是什麼。

 

崔韓率在腦內緩緩打出這段文字，並點選了「不要朗讀出聲」，以免自己的思慮被打斷。一旦意識錄入為數位日誌後，就會自動儲存在他的大腦記憶櫃裡。每個人的歸檔標準不同，他的歸檔標準是以夫勝寬的更新為基準。

 

去年一年，夫勝寛幾乎是每一季就更新一次，整個人不斷提升功能，肉體逐漸趨於完美，身體內的器官達到過於健康的標準。噢，標準，都是人工製造的，夫勝寛現在已經不是區區人類所能侷限與規範的了。他的身體與心靈，都遠超過世俗的一切。

 

「這個，」他回家之後，夫勝寛把一罐已經過期的優格堵到他眼前，「我還記得，這個是你說要買來加在水果裡的，但是你忘了吃！都壞了！」

 

「啊……」崔韓率接過那瓶優格，蹣跚走去廚房，扔進處理食物的垃圾桶裡。有點可惜，這個牌子他很喜歡，常常都買這牌，但這次就忘了吃。

 

雖然夫勝寛沒忘記這瓶優格，但忘記他為什麼沒吃了：因為那幾日崔韓率正忙於出差，到了外地，奉命要消除掉入侵邊界的外來者。

 

「崔韓率，」夫勝寛喊住他。

 

「嗯？」

 

然後臉頰被親了一下，對方還比了個勝利的V手勢。

 

「這次更新後就可以休息好久了，『上面』的說可以讓我放假一個月！」

 

「真好，但我還是有工作，」崔韓率臉上表情沒怎麼變，倒是伸手摟住他，「你可以先想想要去哪。」

 

真好，這次更新後，夫勝寛沒有再忘記他是他的誰。他還不用先抱過去測試，夫勝寛就先親過來了。

 

×

 

他們是同一期「出生」的混種。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夫勝寛比他早一個月先出來，適應這個新世界。他們以前都是在人造的子宮裡生活的，仿真的子宮，有溫暖羊水，有臍帶，有胎教音樂，學習模仿人類懷孕的各種經歷。他們的確也有一半是人類，是精子與卵子的結合，只是沒有生他們出來的父母。

 

他出來後，夫勝寛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就好像遲了一個月出生的雙胞胎，知道彼此在想什麼，可以在開口前就先動作；但也不是真正的雙胞胎，因為他們的個性幾乎相反，而且崔韓率實在說不上是一個勇於表達自己心情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他們還一起在上課的時候，老師說，南十字星並不像北極星一樣恆久不動，他們並不是完全相等的對照組，不過，南十字跟其他星球比起來，還是相對穩定的。自此，他一直銘記著這件事，把它當作人生準則，他想要當一個核心穩定的「人」，不受他人影響，不輕易被撼動。情緒就是之一。

 

『崔韓率，』夫勝寛會這麼說，『你就算不喜歡表達也沒關係，但是要承認自己的情緒和情感。』

 

在人類感情的課程中，崔韓率一直都拿高分，他善於觀察，可以快速做出判斷，但他只能這樣，因為他無法真切地體會對方的情感變化。

 

夫勝寛說，因為你不承認自己的情緒，所以你也無法感知到他人的情緒。

 

『我可以感覺到，』崔韓率說，『我有，只是我不講。』

 

他是從那一刻開始學會何謂「羞恥」與「害臊」的。

 

還有「喜歡」。

 

×

 

休假日。崔韓率醒來後要先去找一壺咖啡，什麼都沒有加的手沖，備好牛奶跟方糖，是給他自己的，因為夫勝寛喜歡喝最原始的口味，最好連糖都不要有，十足的大人味。

 

每當崔韓率這麼說時，他就會說「我們這都活幾十年了當然要像個大人囉」，雖然，因為其混種的緣故，他們現在看上去還像是剛滿二十左右。也許是受到外表的影響，心性也沒有因此成長得太蒼老。

 

為了慶祝昨天歸來的夫勝寛記憶還算數，崔韓率決定今天要叫昂貴的外賣來，慶祝目的不明，也不能讓夫勝寛知道。總之就是，「給你補補身體」。

 

混種其實不需要進食到跟人類一樣的份量，就能發揮比純種人類更多的能量。然而吃這件事，關乎一段關係，社交，親密，交流，分享，喜悅，批判，記憶。記憶。所以他要叫來昂貴的外賣，最好帳單金額嚇死人，這樣夫勝寛就會記住。

 

「你，」醒來之後，看到滿桌的高級料理，奶油龍蝦，羅勒烤牛肉，炸牡蠣，冰花沙拉，烤好的肉桂捲，蘋果千層派，生魚片，河豚，灑了金箔的冰淇淋，夫勝寛翻了圈白眼，「花了多少？」

 

崔韓率嘻嘻笑，「不告訴你。」

 

「瘋了嗎？買這麼多！」

 

「補身體啊。」

 

「太補了！」

 

「沒關係啊，我也要補不是嗎？」崔韓率眨眨大眼睛，說，「我昨天終於逮捕了那個連續殺人犯，追了好久，也想獎勵自己。」

 

「……還好嗎？應該沒人受傷吧？」夫勝寛挑眉，「總算逮到那傢伙了，哎。」

 

「嗯，沒人受傷，除了有開一槍射他腳邊，但只是擦過去。」

 

「那就好。」

 

在這個時代與社會裡夫勝寛是少數還堅持著人道主義的「人」。這種心態在過去幾百年不是沒盛行過，但那也只限於一個太平盛世之下。

 

「先來吃飯吧。」崔韓率說，「我點了好多。」

 

在「家裡」的日子有多愜意有滋味，外面的世界就顯得更加乾涸。

 

在邊界巡邏的日子可說是非常地枯燥乏味，這裡什麼都有，但也什麼都沒有，好像在吃一塊乾巴巴的麵包，是有點滋味，同時也咀嚼吞嚥困難。崔韓率在搜查小隊裡主要負責邊界的刑事案件，這裡什麼鬼東西都有可能發生，死人還算小事了，因為三天兩頭就一遭，而且死的常常是仿生人，所以警務局也沒有特別處理，就當作是死了一條流浪貓，請仿生人的殯葬業者來處理就是。偶爾有點鬧鬼事件，還真是稀奇，因為巫堂們也說，仿生人死掉也能鬧鬼，那傢伙就絕對不是仿生人。

 

作為混種，他無意探究人類與仿生人的不同，因為他都有。

 

如果真的要講，那就是，仿生人不是人，所以在感情與感受上，不如人類這麼精準、複雜、幽微、細緻，或許也不懂何謂忠貞、專一，這些可稱為是高尚節操，然而仿生人們從一開始就沒被植入這樣的情感，他們也未曾擁有這樣的文化。這都是崔韓率在課本上讀到的，儘管，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半人半仿生的混種又屬於哪種呢？對於人類的「高尚情操」，能實踐的什麼程度？對於仿生人的高效復生能力，又能發揮到什麼階段？他是不能被更新的對照組，從來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差別。而他與夫勝寛的差別又在哪呢？他知道，夫勝寬的每一次更新都完美消化且應用在新型任務上，他還在用警務局配發的合格槍枝，夫勝寛已經可以先使用還在軍防部研發出的新型武器了。因為型號不對，所以他無法使用那些新武器。

 

「你在發什麼呆？」全圓佑撞了他臂膀一下。

 

他們正在凌晨三點的市區，不是巡邏而是查案，又一起強盜殺人案，而且被殺的還只是個青少年。全圓佑拿起自己的昂貴鋼筆，抬起少年的手腕，有一截特別白，看來手錶被搶走了。再稍微瀏覽一下身上的衣物，看來是有錢的孩子，那錶八成是名牌貨，而且是能保值的。

 

「……最近死者年紀越來越小了啊。」崔韓率說。

 

「沒辦法，」全圓佑答，「貧富差距變更大了。」

 

死者錢包裡的學生證來看，這少年不過也才高中一年級，太小了。小得他必須生起一點憐憫之心，才對得起身為人的那一部分。綜觀這個國家的發展，在IT方面進展迅速得令人驚奇，但內裡的核心價值觀與集體觀念還停留在數百年以前沒有增長，兩造相比，單單只是提升了外在顯耀的部分，內在卻是一顆發臭的爛瘤。

 

他們常說，這個世代已經沒有了SKY的名校競爭，是因為頭頂上已經沒有真正的天空了。

 

其實還是有的，只是非常薄弱，且虛假。人造天空善盡職責，該晴就晴，該陰就陰，該雨就雨，然而所有的天氣現象都是節制的，只是為了讓人感到變化，因為，這個環境裡一年四季都恆溫控制。

 

只有他們巡邏到的邊界才是真正世界的天氣。熱是辣身的熱，一移動就汗如雨下；冷也是刺骨的冷，那是一般登山用品店賣的羽絨外套都無法抵擋的冰。而遇上暴雨，基本上不用執行任務了，況且雨一下，證物也都被沖得差不多，容易變成冷案。這也是為什麼邊界的犯罪率異常得高。

 

「勝寛這一趟又是什麼任務？」在回警署的路上，全圓佑這麼問。

 

「治療沙漠地區國家的孩子。」崔韓率說，「大概會去一週。」

 

「這麼快？」

 

「嗯，因為他這次更新後性能提升很多，所以『上面』也想盡量縮短他的任務時間，以免使用過度。」

 

「使用過度……」

 

「嗯？」握著方向盤的手踟躕了下，所幸這零點五秒的空隙沒有造成車輛偏離軌道，崔韓率心漏了一拍，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樣講，「怎麼？」

 

「沒有，就是，你這樣講好像他是個物品，」全圓佑說，「『上面』對我們就是這種態度。」

 

「噢。」他點點頭，沒有轉頭，而是專心地看著前方道路，儘管車輛開自動駕駛就夠了，但他還是保持了手動開車，「對啊。」

 

我們就是物品沒錯。

 

但是在這一方面，崔韓率要說，他比起其他的混種，更像個人類，更有人味。他有憐憫之心，會笑，也會感到悲傷，也會緊緊牽著受到驚嚇的幼童的手。許久以前第一次知道夫勝寛在更新後會出現記憶中斷、片段消失的情況後，他當下覺得書裡寫的「胸口被挖一個好大的洞」是真的。

 

不過隨著這種情況越來越常出現、越來越頻繁、而且每次的復原狀況都不太一樣、夫勝寛有時只會忘記他們沒有在戀愛後，他逐漸釋懷了。這種被時間沖淡、放下的情緒，或許是仿生人這一邊的特性吧。

 

感性的是人類這一邊，理性的是仿生人這一邊。一直以來，崔韓率都是這樣分類與理解的。

 

×

 

當夫勝寛又迎來一次的大更新時，這是「上面」的說，因為這是的升級比以往都還要重要，手術過程也複雜得多，所以要讓夫勝寛住在總部的醫院至少一週，包含觀察，他們需要確保更新之後，夫勝寛的身體與大腦記憶不會出現錯亂。錯亂，這還是崔韓率第一次聽到他們使用這個詞。這個詞就一群科學家和醫學專家而言，似乎太瘋狂了點，不該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的。怎麼會使用這個詞呢？年輕的實驗人員正試圖跟他解釋這件事，可就連他自己都不敢掛保證。

 

「你們這次更新可以再更小心避開他的臟器嗎？」崔韓率說，「上次你們一搞讓他的胃很不好受。」

 

「非常抱歉，上次的確是我們沒有做好，我們責無旁貸。」

 

「……要到一個禮拜，到底是什麼程度的大更新。」

 

「經過上次在沙漠的治療後，我們希望讓勝寛能夠……我們想讓他的內臟與這次的『功能』合在一起。」

 

崔韓率愣了下。分明前一句話才叮嚀過要小心避開他的內臟，以免人體的部分受到損害，進而影響到夫勝寛的生活，沒想到下一句就是要直接改造他的器官。

 

「什麼？」

 

「就是那樣，總之，『上面』已經決定好了。對不起，請你諒解。」

 

「等——」

 

「這次更新後，勝寛也有可能會失去更多的記憶……這點真的不敢保證，對不起……」實驗人員說，「韓率，拜託你不要真的『拔掉』。」

 

拔掉？噢，他指的大概是，如果拔掉了夫勝寛那一絲連接「上面」的細線，他知道他一直想拔，而他們也知道他想拔，而他也知道他想拔。但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阻止這件事發生。噢，我們明明知道有很多事是無法控制的。

 

「你們最好保證他沒事。」

 

這是要怎麼保證呢？他們都心知肚明，每一次的更新都勢必要付出代價，人想要自比為全知全能的生物——或者說神明——本就是一種傲慢不是嗎？這些他都知道，他不僅在課本和文學裡讀過，他也經歷過。雖然外表仍是在二十幾歲的路上生長，但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事件了。

 

每次更新他都得做好準備夫勝寛會忘記自己，或者忘記他們是什麼關心。

 

幾十年來他們還沒分開也算是上帝夠愛他了。做人不能太貪心，又想要人類一樣感性又想要仿生人的理性設定。仿生人是很好，可是不夠人性。不夠人類。

 

他曾經和夫勝寛爭論過這些問題，

 

『你在說什麼啊？』夫勝寛勉強咧起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會變心這點可是人類這邊的特性啊。』

 

在等候的大廳他忽然從短促的夢中醒來，想起這件事。

 

他常常會忘記這件事。

 

對的，會愛上人、會想要佔有、會產生私慾、會有變心的傾向都是人類這一邊特有的屬性，他們倆，幾十年來，能夠陪著對方而始終沒有離開，是因為仿生人這一邊具有強烈的忠誠屬性，因此仿生人之間的婚姻比起人類之間更加地牢靠、忠貞、離婚率也低。

 

「他進去多久了？」崔韓率走去手術室附近，隨便拉了一個人問。

 

「兩小時，」實驗人員說，「請再等一下。」

 

在進手術室之前，夫勝寛跟往常一樣，換上了「更新」時要穿的衣服，白色、線條俐落幾乎要扎傷人的長上衣，露出腳踝的白色寬褲子，並且在脖子後方貼了白色的醫療膠帶，標示等一下要刺進去的位置。

 

夫勝寛說，『等一下就回來了，我們晚一點去吃烤肉吧？就是小時候常去的那間，很久沒去吃了。』

 

「小時候」，指的大概是十多年前了，剛脫離青少年的時候，對人類來講那並不算小時候。他想，是那間嗎？他還依稀記得，沒想到夫勝寛記得更清楚。可是問題是，那間店還會在嗎？是他們「小時候」的事了耶。

 

他的記憶還更不可靠，因為他從來沒有「更新」過的緣故嗎？

 

人類是最擅長遺忘的生物。

 

就連五分鐘前他到底來到這個轉角是為了什麼也忘記了。望向販賣機，似乎也不是，他才剛喝完一杯咖啡。看向櫃檯，也不是，他的問題並不是櫃台能解決的。那是什麼？他是真的忘了。

 

夫勝寛從手術室出來了。

 

半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不適。早已熟悉了這樣的流程，好似只是一次回診看病，而不是什麼關乎生命大事的手術，噢不，更新。崔韓率進了病房，看見夫勝寛的臉色有點疲憊，不過整體來說沒什麼問題，更新得很順利。這一次，夫勝寛的性能與身體會再一次與他拉開更遠的距離，下一次更是。他咬自己嘴內肉，希望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太明顯，未料，對方似乎早就猜到了，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說這次很快啦，等一下就能恢復了，他們還要去吃飯。

 

去吃飯。

 

崔韓率鬆開自己牙齒。

 

「嗯，等一下我開車。」

 

「嗯？不然咧？難道我開嗎？我現在累得要死能開嗎？」夫勝寛白他一眼。

 

「唔，」崔韓率摸摸自己頸側，「我是說，嗯，對，當然是我開。」

 

看來這次的更新沒有造成他們之間什麼問題。夫勝寛沒有中斷記憶。

 

他暫時不會再興起那個拔掉的念頭了。至少這次不會。

 

「想喝什麼嗎？我去買。」崔韓率鬆懈了全身，雙肩垂下，「禁止冰美式。」

 

「呀你……果汁好了，什麼果汁都可以。」夫勝寛說，「哎，還是我可以喝西瓜牛奶嗎？應該可以吧？」

 

「嗯，等我五分鐘。」

 

他走出休息病房，邁開步伐，到了樓下的餐廳，希望現在飲料店還開著。每一次夫勝寛在更新結束後都只能喝果汁，今天是第一次說要果汁牛奶，他想，那該不會是這次更新帶來的副作用？

 

不過也沒差了。這次更新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是沒有改變。夫勝寛沒有記憶中斷或倒裝，而他也還是一樣，只想著對方。誰都沒有改變。他不想要改變。他最大的一次改變，就是不小心對著夫勝寛說出「我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而那句話的後果很好，他非常滿意。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不斷地朝著飲料店奔去，沒有發現到自己如此雀躍。

 

如果他不變的話，那才意味著每一次的夫勝寛也是相同「不變」的。

 

他們終究不是一樣的北極星，其中一人是南十字，而他就是南十字，他才是那個會隨著夫勝寛的變化，而稍微改變自己的人。如果夫勝寛這次忘記他們是戀人的話，他就會用室友的方式與他相處；如果下一次想起來的話，他就會把全部的自己都投給對方。一想到這，崔韓率忽然想哭，他很少有這種情緒，應該說，

他很少承認自己有這種情緒。

 

可是至少這次夫勝寛還記得他們之間是什麼。

 

那就沒事了。

 

他再次朝向目的地走去。還得給夫勝寛買西瓜牛奶，等一下他們還要去吃烤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