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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殖民時期
◆主CP顯圭43,副CP彬竣21
◆有考據但有錯的話請忽視(有些則是故意的)
◆預計一週一~兩更
◆非常、慢熟,希望大家喜歡能多多留言🥺

 

 

 

金籠帝國(Hamlet from the Golden Cage)#01

 

 

・金籠

 

01.

 

你和他長得實在太像了。

 

這是第七百三十三次他們這樣說,崔杋圭默默在心裡扳手指數數。這當然是一個誇飾,浮報了許多許多,但就實際體感來講,就是有這麼多次吧。他再一次選擇聽而不聞,反正他已經練習很久了,早就學會這些事。

 

眼睛更有神點,而且他是個好孩子,非常有禮貌,又成熟,會拉小提琴,讀了很多書,腦袋機靈嘴巴利,到底該上哪去找這樣的孩子呢?說這話的人,是時不時就來這裡找精神早就出問題的夫人喝茶的一個女人,也不曉得是做什麼的,從衣著看來,也不是誰家的夫人或遲遲未嫁的老千金,說話也沒條理,嘴巴動得像故障的電氣扇停不下來,氣質全無。崔杋圭來這裡幾年,就聽她的扇子嘴幾年。

 

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還是一個人乖乖待在房間練琴,然後偷溜出去和外面的孩子玩,再被會包庇他的傭人們拎回來。說「拎」也不太對,因為大概就在他十六歲以後,這些人就再也拎不了他了,改用口頭把他唸回去房間。

 

話又說回來。

 

從十三歲被帶回來這裡,也足足八年有餘。去年他從預科卒業後,就順利地被塞進了延禧。其實他們本想送他進成立不久的帝國大學,都談好了價碼,但總是伴隨著鈴鈴聲響的晶子夫人某個晚上恍惚不堪,從睡夢中驚醒,一路從三樓飄移驚步到屋外的花園,說她夢到了,夢到了天使說必須送他進延禧,因為那孩子終究是神的子民之一啊。

 

晶子夫人早就瘋了許久,大家也知道,只要不是太離譜的事,順著她的意總比費盡唇舌說服她好,況且,這兩間有什麼差呢?就讓他進延禧吧。

 

問題是,晶子夫人也沒受洗,是哪來的夢呢?也許只是又在發狂吧。罷了。

 

『哎可是,』有個小女僕說,『不是說杋圭少爺是惡魔之子嗎?怎麼又說是神的子民了?夫人是不是又看見幻象了?』

 

小女僕隔天就被趕走了。偷嫌少爺閒話太大聲,被管家聽見。不須特地經過。

 

具體被趕走的原因沒人說,但明眼人都明白,表面上是因為侮辱了他,實際上卻是因為羞辱了夫人。有人說,因為夫人是在滿月之夜出生的,那一天朝鮮所能看見最大的一次滿月,所以患瘋病,似乎也是冥冥之中。而順怡又說,其實夫人很聰明的,精通天文,也曾經是天文學會的會員,是個奇女子,可惜在家庭破碎後,就無心再研究了。

 

崔杋圭不大在乎。應該說,那又不是他該或他能在乎的。

 

他來這棟法式洋屋時已經十三歲,也算得上是相當年紀了,因為年紀已經快超過育幼堂年限,他本已經算好了,就跟著教會的牧師繼續學,牧師也說好了可以讓他去讀書,繼續進修,培養他進神學院。哪知道才談好沒幾天,突然來了幾個人,說是要挑人,他們已經在京城的育幼堂翻了個遍,一路向南,來到大邱也不抱什麼希望。

 

誰知道真的挑中了他。

 

因為他長得像他們家失蹤的少爺。

 

看了出生年份,分明是他年紀大一點,怎麼能說是他長得像那人呢?反了吧?不過,崔杋圭已經學會不去計較這些了,只要能安安份份地混個畢業,他就要離開金籠,永遠。

 

姜家從以前開始就被稱為金籠。

 

一個原因是因為,據說姜家從以前兩班時期就是出了名的蠻橫,大韓帝國時期藉著抽稅名義,從海上運來的貨物中撈了私吞了不少,而在大日本帝國侵略後,選擇投靠日本人、與日本貴族小姐聯姻洗血脈,外牆掛上日式名牌,換上「德岡」的姓,讓「姜」隱身在新名之下,即使被斥責投機份子,一家還是硬擠進總督府謀了個一官半職。而後更假借慈善事業救濟的名義,開設私人病院,並用得來的「恩賜金」在離京城數十公里的郊區成立避病院,表面上暫時收留流行病患者,實際上是將無法進總督府病院的本地精神病患丟來這自生自滅。後來姜家搏得「善心恩慈」的新面孔,可以說姜家眼光始終準確,自目前看來,都是只賺不賠的投資。

 

另一個原因則是,這裡面關著瘋子。這瘋子有時候是形容詞,有時候是名詞,興許是家族的因素,或者基因的作祟,更可能是仇家下手,請巫堂作法。總之姜家是出了名的容易生出精神有問題的人,尤其是瘋女人,成天說些神啊鬼啊之類的瘋話,所以「金籠」關的是瘋子。傭人常說,如果女兒沒有遠嫁內地那商人,指不定現在也瘋了。

 

而這棟建築也不知怎的,或許是因著這個家族的個性,越發變得像座籠子。已經是山邊的房子了,還要立一圈高聳、向內勾起的柵欄,宛若關住文鳥的籠子,隔絕與外界的聯繫。風一吹、雨一飄,姜家就會化作一座孤島,飄浮在京城十里外的詭艷山景中,簡直是陽炎幻景。

 

這光景他也親眼見過幾次,晶子夫人會突然在某些時候「發作」,就算是在喝午茶,也會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在花園裡繞圈狂奔,嘴裡念念有詞不曉得在說什麼,然後那清脆鈴聲就像魔神的腳步聲,繞了好幾圈。有幾次,崔杋圭勉強辨認出來她嘴裡究竟在說什麼了,她或許是在咀嚼兒子的名字,那個失蹤的兒子。丈夫死了,女兒遠在海外,兒子失蹤,他們都怕夫人拿到任何危險的利器,因此把姜家祖傳掛在牆上的環刀給收進倉庫裡,絕對不能讓她拿到,免得哪天牆上噴的都是血,那可就遲了。

 

更有一次,他剛來這才一個多月時,行經一樓的夫婦主臥室,聽見隔音應是極好的房間傳來猛烈的鈴鐺聲,晃啷晃啷,節奏穩定卻又雜錯,響起落下,好像裡頭有一百個祭典在同時舉行。他害怕,快步走過,在轉角處撞見換上睡袍正要回房的姜老爺打開了另一扇門,戰戰兢兢招呼過後逃去二樓。

 

到二樓才想到:原來他們不同房嗎?

 

最初他感到害怕,八年過去,他已經習以為常。不是都說脆弱的人容易犯瘋病嗎?他以前也不是沒聽父親提過,教會裡偶爾也會出現這類人,這不是他們能選擇的,所以,要愛他們,要體諒他們。

 

金籠不只關外面的瘋子,連裡面的瘋子也關,比瘋子更像真正的瘋子。崔杋圭覺得自己興許也快瘋了。

 

就可惜,他現在意識仍是非常清醒。清醒得,希望他能快一點失去神智最好。

 

「杋圭少爺,這個點就回來了?」管家順怡見他已經回來,拿過他手上的皮書包和滴水的雨傘。記得大學生就算課不如大學預科多,也不會是中午十二點後就回來。

 

正逢雨季,三天兩頭就是大雨和烈陽交錯出現,陰晴不定,「金籠」又傍山,就算是乾季的冬日也算水氣豐足。他接過毛巾,擦乾身上濕掉的布料和被雨水噴到的肌膚,即使有汽車,他還是走了一段路,司機才找到他。

 

「夏季休業了,」崔杋圭抹掉臉上最後一滴水,甩拉毛巾,眨眨眼擠出眼裡雨水,「有茶嗎?」

 

「有。去給您加熱。」管家順怡說,「然竣少爺來電話,說晚一點就到。」

 

「不用了,不要熱的……」崔杋圭嚥了口沫,喉嚨太乾,他不想再喝熱茶,「還打電話來?那傢伙嫌錢多啊……」

 

「您也知道,然竣少爺性子急。」順怡說,「秀彬少爺也回來了。」

 

「嗯……」

 

聽到這個名字,說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是假的,但他還是持續擦著汗,沒說話。夏天一到他就容易曬傷,得披上一件薄襯衫擋陽光才行。

 

老管家順怡姓具,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卻毫無壓迫感,像株柳樹。自從順怡來到這棟宅子後,就再也沒有人喊過他的全名。崔杋圭第一次進到「金籠」時,是順怡牽他的手認識這間大宅子的。

 

那年他十三歲,父母與兄長在三年前的意外中死去,只留他一人在世上。父親是牧師,母親是教師女兒,兄長那時剛進教會新辦的中學,他還只是個小孩兒。一次家庭出遊,原本要搭乘鐵路的,因為他吵著想坐坐看汽車,父親才去跟人借來一輛,載著全家出遊。哪知彎過山路時大石頭滾下,哐噹砸到了車頂,除了他以外三人當場死亡,而他躺在白色的床上,休養了好些月份。

 

如果不是父親同為牧師的好友極力保護他,被稱為惡魔之子的他早就流落在街頭了吧?

 

也難說。就像他在育幼堂過了憂鬱的三年,準備要收束自己進黑衣,入讀神學院時,就被撿來姜家了。

 

聽人家說姜家以前有對姊弟,可他進來後,壓根沒發現那對姊弟的身影。除了蓄著俄羅斯鬍的姜老爺和有些瘋癲的晶子夫人外,只有一個像鬼魂的蒼白年輕男人,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他想那個並不是「少爺」。他被順怡牽著,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被人牽著,在這籠子般的家走來走去,彎彎曲曲,沒個見底,熟悉環境。

 

踩上這象徵著豪門與階級的雙樓梯,會先見到的,就是這個家自有歷史以來,祖先的肖像畫,上頭佈滿陰影,看了格外可怖。一步一步往上,就是歷代祖先們的肖像,從最早的東洋水墨,到現在的西洋油畫。而通往他與「少爺」房間的那一側樓梯,掛著「少爺」的肖像畫。姜家的少爺,本應是未來的明星,卻消失在林深之處,再也沒發光過。

 

原先他被老爺安排睡在「少爺」的房間,說這樣做,才能讓夫人放下,但夫人就是不肯,一邊大力搖頭一邊哭嚎,直嚷嚷「他要是回來怎麼辦!該睡哪!」,然後就扒著「少爺」的大床鋪不放,整個人呈現大字形趴在床上,怎麼看怎麼荒謬滑稽。老爺生氣,覺得丟人,拽著她的裙子要把她扯下來。崔杋圭看傻了,嚇得想逃,卻往老順怡的懷裡鑽,雙腿打結,差一點就要癱軟昏厥過去。

 

算了也不是什麼真的大事,房間嫌少嗎?老爺立刻叫傭人清了一間空房出來,就在少爺房間對面,配備、空間大小和床鋪料子都要比照少爺的房間複製過去,只有壁紙是維持原本的潔白,而不是鴨綠色,這樣或許能讓夫人安份點。崔杋圭是真怕了,也不管第一天來人家家裡就這樣失分寸,但管家順怡也沒說什麼,摟著受驚的他到一樓去。廚房裡有傭人們的用餐區域,而順怡也有自己一區,格外乾淨明亮,飽受驚嚇的崔杋圭被安放在一張小餐桌邊,接著——廚娘端上了熱茶和藥果給他。

 

真有點兒像。廚娘呢喃道,然後輕拍了拍他的頭。

 

這個家,就連傭人的小餐桌都雕著漂亮的木花紋,不可思議,崔杋圭在素淨潔白的教會長大,那裡就是一塊磨淨、填平木刺的木桌就好了,不要求更多的費心和細琢。因此前期當他摸到一件姜家裡還沒看過的物品時,都會發出細細的感嘆。這裡的人生活得真好。不過若是說,這是他失去家人後換來的補償,那就多了。太多餘了。多到他全身上下只剩一條白金的十字架項鍊讓他憶起他們模糊的臉龐。

 

「今天晚飯是什麼?」崔杋圭問。

 

「今天是海鮮湯和烤牛肉飯。」順怡說。

 

這似乎是少爺愛吃的,但崔杋圭對海鮮沒太大興趣,甚至有些厭惡,但並不是不能吃。餐桌上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少爺愛吃的餐點,每當這些菜餚端上時,表示夫人又開始了。順怡替他們端上主餐,並請崔杋圭擺好自己腿上的餐巾。

 

晚飯只有夫人、老爺和他,老爺帶來的那年輕男人輝政幾乎不在這個家出沒,據說是去外面闖蕩了。有沒有闖出一片天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相當浪蕩,渾渾噩噩,毫無野心與目標,伸手只顧拿錢,對於姜家的輝煌是絲毫不在乎。崔杋圭也鮮少與他有接觸,起初他還怕被這個「原生種」欺負,後來才曉得,他們都是外來種。

 

聽傭人們說順怡向來是疼早已失蹤的少爺的,他結過一次親,生過一個兒子,長到五歲時死於傳染病,那之後妻也染了病,沒多久就隨了兒子去,因此旁人也都說,順怡是把少爺當自己親生兒子疼。

 

不過,少爺十一歲那年在森林裡消失了,這對順怡來說莫不是個巨大的打擊?他們都說,崔杋圭不只是夫人的安慰,更是順怡的安慰。儘管這個安慰劑與他們的少爺相差過多,除了稍微相似的皮囊外,個性全然不同,而只要發現了這點,便也不會再認為他與少爺相似了。

 

崔杋圭捏起湯匙,不多說話,在餐桌上他從不主動說話,八年來皆是如此。姜老爺在這棟房子裡,常常會對著傭人們說日語,但崔杋圭不是很愛日語,所以都以此避開對話。而八年來,他也不用為了能夠有隔天的早餐與睡覺的地方強迫自己擺出少爺的樣子,當初被帶回來時夫人說了,他就像他平時的樣子就好。

 

「杋圭夏休開始了對吧?」晶子夫人問,「剛聽順怡講了啊,你有打算去哪玩嗎?跟然竣秀彬一塊?」

 

「還不確定,但計畫會去內地一趟,繞些地方看看新的東西。」說完,崔杋圭舀了一口飯放進嘴裡慢慢咀嚼。他的餐桌禮儀來自原生家庭,並非由姜家調教而成,這或許也是為什麼晶子夫人選中了他。

 

「啊,那好啊,我讓朋友們接待你吧?想去哪呢?搭船過去也要好些日子,我給你捎上一點藥吧?」

 

「然竣先生那裡會打理好一切,不用姨母費心了。」崔杋圭說,「夏天要到了,姨母不去哪避避嗎?」

 

「啊,要吧,要的,以前都會帶孩子們去玩……」

 

女兒現在遠嫁日本,兒子失蹤,無論是哪個孩子都不在自己身邊,晶子夫人意識到自己不該在平時的晚餐時間起這個頭,這樣就不會來到這話題,她也犯不著在吃兒子最愛的菜時想起自己身邊已經沒半個與她有血緣的家人在。她已是孤孑一身,就是剖開自己的心也無人在意。

 

「如果他還在……」晶子夫人緊捏住在自己手裡抖晃的銀叉,「一定會考上帝國大學——」

 

「別說了。」老爺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我——我——」晶子夫人說得急了,捻起餐巾就是擦淚抹鼻涕,吸鼻子吸得好大聲,咻嚕咻嚕咻嚕,崔杋圭還以為回到了育幼堂幫老師一起照顧小朋友。

 

「……那孩子跟你就是無緣。」老爺沒有更多的表情,繼續吃飯,「放下了吧。」


等到準備離開餐桌後,崔杋圭聽見一個很輕很輕、幾乎要被風吹散、卻又非常篤定的聲音說,「你還真不怕報應。」他猛然轉過頭,大大的眼睛盯著晶子夫人,卻只見對方仍在哭泣。他很確定那是晶子夫人的聲音,因為姜老爺也同樣瞪大了眼望著這個女人,可女人仍只是拿手帕拭淚,彷彿剛剛那句話只是幽魂藉由她的口轉達。

這詭異的插曲使得崔杋圭趕緊離開。
 

 

崔杋圭知道的,老爺根本不是少爺的親生父親,只是叔父,所以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的,雖說,還是太冷血了點,但那有什麼辦法呢?活著會跑會走的動物不都是這樣的嗎。

 

哭聲仍然在繼續,但周邊的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啜泣聲反覆傳出,絲毫不意外,權當是一項規律,如月昇日落,如鐘響敲鳴,時間到了就要大雨下一場,久而久之,崔杋圭也不再感到慌張了,逐漸習慣這泣鳴,直到他也開始不在乎。

 

起初被接到這個家後,崔杋圭總覺得自己的情緒被吊在鋼索上,巍巍顫顫,說出的每個字都在嘴裡反覆咀嚼過好幾次才敢吐出來。他將那些心思裹在自己的擔憂裡,害怕自己會被送回去育幼堂。其實送回去也不打緊,他還能跟著牧師讀書,做一名牧師,像父親那樣。可是一個孩子活著哪喜歡被拒絕的感覺?他只得從他們的眼色判讀,也才發現:他們壓根沒認真看過他。

 

好在,總是神經衰弱的晶子夫人反而最像個正常人,就算他已經比她高這麼多了,她仍是會拍拍他的肩和頭,問他今天過得怎樣、想不想吃點冰、要不要一起去海邊看看風景。

 

崔杋圭的人生並非沒有愛的滋潤,這美好的一切停止在十歲,會這樣無條件愛他的人們已經沒了。就算只是一點點的、為了替代而生出來的父母之情,他也願意吞下去。即使那份愛原本是要給真少爺的,也沒關係,他也是同樣的、在尋找一個代替的母親。

 

「呀,杋圭,」崔然竣不曉得是不是在姜家裝了信號器,一用完晚飯,就跑進來了,還是從側門進來的,熟門熟路,當自己家。傭人看是崔然竣也沒攔阻,舉火點了側門邊的燈後,回去打雜。

 

晚間八、九點的花園恬靜宜人,少了太陽,氣溫緩緩降下,下午花園才灑過水,現在正是涼爽。傭人們又點了另一盞燈,照亮花園,順怡給他們端來兩杯涼茶和蘋果乾、茶食,擱在桌上後輕聲提醒早點吃,以免招來蟲子。接過茶的崔杋圭道了聲謝後,開始吃起茶食。

 

「幹嘛?」崔杋圭吃飽閒著沒事,踢掉皮鞋,光腳在後邊花園散步。

 

「夏休啦,要去哪玩?」崔然竣說,「前幾天劇場失火了啊……觀眾都沒事,但警方還在調查,大概有好久都不會再開了,現在都不知道去哪看戲。」

 

「去別的劇場啊……雖然會比較小。」崔杋圭聳聳肩,說:「不知道啊,會讓我去玩嗎?」

 

「怎麼不會?你有其他事要做?」

 

「沒有。」

 

「那就對啦。」崔然竣說,「……八月空下來吧,崔秀彬說可能找我們一起去他們家在神戶的親戚家,嗯,不過也是要看他回來後還有沒有空玩。」

 

「……他連在神戶都有親戚?」崔杋圭挑眉,不解問道。

 

「嗯——……那小子的母親是華族嘛。」崔然竣摸摸鼻子,小聲說,「但是他也開始得為家裡打算了,他父親打算讓他兩邊跑,現在就開始幫忙生意,他也已經二十二了嘛。」

 

「噢。」崔杋圭其實不太在乎這些,他現在最不該在乎的就是崔秀彬的事。

 

「去吧?時間空下來吧?七月不是還有宴會?是你們那個老頭吧?」

 

「嗯。」崔杋圭把褲管拉得更高,他該先去沐浴換睡衣的。崔然竣口中的「老頭」指的自然是姜家目前的當家,是前任的弟弟,在總督府財務局當官,私下也是污了不少錢,生活在這間屋子裡的人都有一份,所以崔杋圭也不評價什麼。

 

「衣服做了嗎?」

 

「還沒,還要學社交舞呢。」崔杋圭踢了一腳,說,「你以前學過嗎?夫人給我請了個佛蘭西老師,說七月初就要給我上課,天知道我要怎麼跟洋人溝通……」

 

「好歹也是延禧英文科的人,說這麼沒志氣的話?」崔然竣輕笑一聲,「學過,沒怎麼難,就是多練習。」

 

「哎。」

 

「有什麼好嘆氣的?社交舞這個詞不都說白了?社交是重點,舞是它的呈現形式。」

 

「但呈現不好就會壞了本意。」

 

「怎麼?你難道認真想要找個千金小姐?」

 

「才不是,」崔杋圭噘起嘴,說,「我討厭出糗嘛。」

 

「有什麼好擔心?你就算出糗了,她們也只會覺得你好可愛,到時你就嘟個嘴,用你最擅長的那個、嚶嚶個幾聲,包準她們立刻原諒你。」

 

「呀,少講那些風涼話!你已經會跳了,才敢這樣講!」崔杋圭懊惱道,「延禧還不是給人說進去的,以我的腦袋怎麼可能進得去?」

 

「別說這種話,你有去考試,你也有認真讀書,沒準你成績是真的夠,打個招呼嘛,也是讓你進去後更順利,誰能斷言你就是真的走後門呢?你可是我後輩,不可能差到哪去的。」

 

崔杋圭咬碎了糕點,喃喃道:「我自己心裡明白。」

 

「你又明白什麼了……」

 

知道他現在陷入了自我懷疑的境地中,崔然竣也不在這話題上打轉了,跟著坐下,拿了一片蘋果乾吃。這蘋果乾的滋味和他第一次來姜家一樣,十多年過去了都沒變,還是一樣難咬,但是酸甜平衡,放一片在嘴裡可以打發好多時間。

 

「崔秀彬也夏休了?」崔杋圭問。

 

「嗯,前幾天才上岸回來呢。」崔然竣答。

 

「嗯……」

 

和腦袋不太靈活、勉強擠進窄門的他不同的是,崔秀彬讀的不是朝鮮的學校,而是一舉攻回了內地,進了明治大學讀法,不折不扣的高材生,不過剛聽了崔然竣這麼說,或許也跟母親是日本人有些關係吧,日朝的混血想必還是有點優勢。不過他早上才想好了,他不會再想有關崔秀彬的任何事了。

 

一想到七月的宴會頭就痛,崔杋圭知道這是姜老爺策劃的,雖然他們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組合家庭空有其外表,但就光這個外表,也是需要費力維持的,他吃了姜家八年的飯,受惠於他們太多,還點債是當然的。再說,他其實也不反感這樣的生活,如果牧師知道了,大概會直搖頭對他失望吧。

 

「他也會跳社交舞嗎?」崔杋圭忽然問。

 

「誰?」

 

「這家的真少爺。」

 

「……不會吧,」崔然竣回道,「還沒滿十二歲就不見了……」

 

少爺八年前在森林失蹤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最近的一張照片,是失蹤前在城內相館拍的相片。連拍了好幾張,一家五口、與繼父合照、與母親合照、與姊姊合照、與新的哥哥合照,還有自己的獨照。

 

當時少爺手上抱的是一尊母親親手縫製的小狗布偶,黑色鈕扣做眼睛,兩片耳朵與身體不同花色。

 

說起來,崔然竣和真少爺也算是舊識吧,聽說也是從幼稚園時期就認識了,那麼,應該也是知道很多他的事吧,未料第一次這麼問之後,崔然竣只回「太久以前的事了,他還活著早就變了吧」。聽了這話後,崔杋圭才想,對,萬一他早死了呢?

 

崔杋圭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真少爺」,以表自己的冒牌性,他沒無恥到真把自己當成這家的少爺,但天生的傲性也沒讓他自慚到哪去,他可是牧師的兒子。

 

蹭掉腳上的泥,兩人話題就停在這不再前進,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反正他們也不是不說話會尷尬的那種關係,就這麼躺在椅上聽逐漸響亮的蟲鳴。然後,崔杋圭說他想睡了,還得先去洗澡,不然會被順怡念。

 

×

 

下著雨的日子令人心涼,就連那些鮮豔的花兒看著也生出一點寒磣之意,不過今天一早醒來,崔杋圭就聽見鞋跟在宅內咚咚噠噠的聲響,應該是夫人在跑上跑下的?天知道又發生什麼事了讓她又發作。接著,他聽見順怡勸阻的聲音,不曉得說了什麼,他看著天花板的吊燈和淺灰藍竄金的紋路,一邊聽著外頭的人聲,一邊失了神在思考晚點要做什麼。或許他該去市區走走,找朋友,那些和他一樣靠著家族給好處才進了延禧的朋友們,一群菁英裡的敗者。

 

從沒想過人生會這樣跑,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軌道上,十歲時死了家人,被送去育幼堂和一群小小孩生活在一起,十三歲臨去神學院之前被撿來了這裡,好好地受了教育,還進了預科,二十歲自預科畢業後,他以為緣分就到這了,沒想到這家夫人真把他當自己的小遊戲,現在二十一歲了,進入延禧大學。

 

也不曉得究竟是自己考進去的?還是夫人他們真的給錢了?幸虧的是,老爺對他還算可以,彬彬有禮,彼此不過分打擾,他安穩地度過了本該動盪的青春期,來到了這一步。

 

「杋圭少爺今天要出門嗎?」早飯結束後,順怡看他自己換好了衣服,趕忙給他拿來外套。

 

「嗯,去找朋友,不用外套了,好熱。」崔杋圭抹掉後頸才剛沁出的薄汗,說,「給我把傘就好。」

 

「我去讓吉同開車出來。」

 

「沒關係,我騎車去,」崔杋圭轉頭回道,「晚飯前會回來。」

 

他到主屋邊的小倉庫牽出了自己的自轉車,一輛漆成黑色的銅管車,是他中學時收到的禮物,也是他少數主動開口要的禮物。晶子夫人待他不薄,給他吃好穿好,他張口之前,東西就會先送到,使他不得不想:真少爺也是這樣的待遇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也全非錯誤。晶子夫人的行為只不過是變本加厲,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和兒子相似的孩子,以平撫失去兒子的痛楚。

 

只有這輛自轉車是崔杋圭第一次對她說,想要去市中心,可是不想要每次都搭車,他可以自己去,他會騎車。

 

所以晶子夫人訂了這輛自轉車給他做禮物。

 

幸好現在天氣好,他趕著太陽還給面子時騎出去,從姜家騎到市區單程就要三十分鐘,全拜這刻意與世隔絕的大房子,崔杋圭若想出門一趟,就得要花這麼久的時間。不過,可以自由來去這點還是好的,這三十分鐘算不了什麼,況且天氣好,流汗也就忍忍了。

 

「喲,」友人一看他抹著汗出現在珈琲館,招手喚他就座。

 

「搞什麼?有必要嗎?」崔杋圭收起手帕,看見友人隔壁坐一位以西式圍裙搭和服的俏麗短髮女子。

 

「都來這了?」友人擺擺手,拍拍隔壁的空位讓他坐下,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那我走了。」崔杋圭轉頭就要走。

 

「欸——算了算了,小瑛你先走吧,呀,你過來,說好了要喝咖啡不是嗎?」友人對著隔壁的短髮女子說,然後趕緊起身把崔杋圭拉回來。

 

「下次再這樣就不喝了,」崔杋圭擰起眉,等女子路過他後,才終於肯坐下。

 

「你也真奇怪!來這裡不找女給要做什麼呢!」

 

「喝咖啡。」崔杋圭招來另一個服務生,他知道友人喜歡短頭髮的,所以刻意招來長髮的,然後點了一杯熱咖啡。確定不會再有其他異性過來打擾他們後,崔杋圭安心下來,翹起腿,一派輕鬆地靠在椅背上,任由被彩色花窗切碎的七彩陽光灑在自己身上。

 

「…….好吧,早知道就別來這種地方了,去小酒館還差不多一點。」

 

「有女人嗎?」

 

「當然,還是內地來的藝妓。」

 

「那不去。」崔杋圭說,「說真的,不能找點正經的地方嗎?非得要有女人陪?你幹嘛不去歌廳呢?」

 

「你一個男人講這種話也真詭異,那可是上等的藝妓!在京都待過的知不知道啊?きょうと!」

 

聽到那重音加強的日文發音,還學了關西腔,崔杋圭就咂了下舌,「隨便你,反正要找我的話別去那種地方,就算要來這裡也別再找女孩了啦!」

 

「……知道了知道了,和尚嗎,噢不,小神父。」友人碎碎唸道,「牧師還能娶妻呢,你看看你,這避開女人的守貞姿態比神學院的神父還誇張!」

 

「好了啦,到底要說什麼?我傍晚還得回去,最近有好幾場宴會,你也是吧。」

 

「當然啦……不過今天重點是這個,來,」語畢,友人從外套的內袋拿出一個信封袋,不厚也不薄,上了兩層膠水又用繩子綁起,看上去極為慎重。「酬勞。」

 

崔杋圭接過信封袋,聽到「酬勞」他便懂了。前些日子他收到唱片公司的電報,說會採用他的一首曲子,放給一個新人歌手去唱。沒有壓成唱片,只有一日經過廣播電台,竟看見牆上的海報貼著一張由新人歌手「蘭蘭」唱的曲子,那曲名便是他寫的歌,〈日日夜夜〉。這幾首歌都寫了好幾年有,壓了箱底好許久,在友人的鼓吹下,終於是鼓起勇氣投給唱片公司。

 

都半年過去了才說要錄用,看來前面還排了不少人。

 

「我跟你說,」友人湊近他,「他們櫃檯漂亮小姐給我時,還要我給你捎個口信,如果你真的還想繼續寫,找個老師好好叼你。你的西洋樂底子不錯,但還是不夠流行,現在也不是西洋樂的天下了,只有貴族才愛這玩意兒。」

 

「上哪找啊?我現在也沒時間啊?」崔杋圭埋怨道。

 

「如果你真的想,就去古倫美亞直接求人帶你入門吧。」友人敲敲桌板,激動地說,「我說真的,你現在正是時候,不拼一把還有時間拼嗎?誰知道你之後會不會被姓姜的要求做這做那的?」

 

似乎也是有道理。

 

雖說現在他進了大學,但進了大學,也意味著之後他可能有兩條路:要不被姜老爺帶進官場,要不被趕出姜家。趁現在他有時間,快去培養個一技之長才是長久之道。

 

但沒想到友人特地把他叫出去除了給他作曲費外,還為了說一件事:既然都夏休了,一起去京都玩玩吧?或是去更遠的地方也行,南洋或歐洲,都是好選擇,反正姜家一定出得起船費,難得都進到大學了,得好好當個大學生,出去外面闖蕩、認識新的世界。記得這說詞前些日子才聽過,崔杋圭頓時有些暈了,以為自己的時間還停在前幾天,也開始思考這些富人的思維模式是不是都差不多,莫怪他們是富人?

 

不過,認識新世界這個理由倒是不錯,至少開啟了某些想像,從字面意思來看,很有探詢的可能。他沒有立刻給出答覆,不過也沒拒絕,只說他會再想想,去京都或南洋是個不錯的提議。

 

是的,姜家一定出得起這筆旅費,也樂意他去,畢竟能拓展視野,說不準還能傍點關係,在當地認識更多人。這些道理崔杋圭都知道,只是他還沒真正實踐過。大學似乎是個好的時機。

 

在珈琲館外牽車時就看見頭頂天空烏雲逐漸聚集,怕是要下午後雨了,得趕緊回去才行,他不想在雨中騎車。匆匆踏上自轉車,一路朝著姜家過去,然後在路途必經的小教會外掛的奉獻箱投了幾錢進去。

 

在姜家已經察覺到大雨的勢頭,管家順怡打一把大傘,在大門外站得直挺挺地等人回來。崔杋圭眼皮子感知到一滴雨時,就加快踩踏板的速度,終於是在雨勢增強之前成功回到姜家。

 

「累了吧?晚飯快好了。」順怡將傘中心移到崔杋圭頭上,和他一起牽車回去小倉庫,再回到主屋。

 

「今天人都在嗎?」崔杋圭忽然問。

 

「是。」順怡說,「輝政少爺也在。」

 

「噢……」

 

輝政是現任當家的兒子,對整個姜家來說是個母不詳的人,某一天被姜家老爺帶回來,說是以前的情人生的孩子,因此也沒人能說輝政真的具有姜家的血統,始終被家族無視。不過對輝政而言似乎沒差,他不在乎功名與繼承的正統性,只要有錢能讓他過得滋潤就好,所以對崔杋圭這個親自被晶子夫人帶回來的養子也沒什麼興趣,只不過偶爾會給崔杋圭幾眼不屑,以表自己的存在。

 

「今天吃的是西餐。」順怡說,然後給餐桌邊的四個人端上了烤牛肉、涼拌馬鈴薯沙拉與夏季蔬菜湯。這是崔杋圭最愛喝的湯,有玉米、蘆筍、櫛瓜和德式香腸,沒有番茄,非常好。

 

一起吃飯的人不怎麼樣,幸好今天的菜是他愛的。但他還是希望能在輕鬆一點的環境吃飯,說不定之後他真的會屈服在小酒館被藝妓陪著吃飯,至少是跟朋友一起。

 

也不曉得為什麼輝政要回來,崔杋圭快速做了個謝飯禱告後,便進入不問世事的狀態,靜靜吃飯,除非有誰硬要把他拉進話題,不然他不會主動說任何一句話。這個家沒有什麼信仰,晶子夫人似乎也不怎麼認識基督(不過有時會喃喃唸一些他聽不懂的名字),但沒有限制他進行這些行為,至少對於這點崔杋圭是很感謝的。

 

窗外雷聲劈響,轟隆隆,隨之而來的就是驟然打下的大暴雨。才一抬頭要看窗外雨勢,屋內的燈就滅了。

 

「又短路,」老爺說,「……電燈。」

 

「是,」順怡從壁爐上拿起燭台點燃蠟燭後,很快地走到了機房去,並吩咐廚房的人繼續上菜,其他人去點更多蠟燭,別耽擱了正在用晚飯的人們。崔杋圭習慣了斷電,這個家能有電線與電燈已經是比全國其他人好上太多,這種稍微的「不便」,還比較接近他幼時的生活。

 

大雨在持續,現在屋內也被嘩啦啦的雨聲侵襲,晶子夫人反常地很鎮定,沒有從椅子上跳起來四處亂竄,安靜地切著肉,咬下。崔杋圭看其他人都和平時一樣淡然,也就繼續吃飯了。現在桌上已經擺滿了足夠的照明,不怕切壞了肉。

 

「順怡?」老爺又出聲,「去哪了?」

 

從飯廳走到機房也不用這麼久,然而順怡這一遭已經去了十來分鐘有,晚飯都差不多要吃完準備上飯後小點了。正好崔杋圭也吃完了,他不急著吃甜點,便起身主動說去看看,也剛好找個藉口離開。

 

走到玄關去,看見順怡開了門,雨水正從敞開的門不斷噴進來,濕了一地,大雨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樣子,而站在門內的管家也不關上門。崔杋圭不解,他又往前走,瞧見屋外有個人,在這樣的雨夜裡,這樣的距離,他看不清那人的臉。

 

可奇怪的是,順怡就是不關門。

 

「誰來了嗎?」崔杋圭再往前踏步,想要看清來人的臉。這次他知道了屋外的人沒打傘,全身濕淋淋,衣服和頭髮都貼在肌膚上。

 

真討厭大雨,門邊的煤氣燈做用不了,他什麼也看不清。

 

不。

 

崔杋圭佇立在管家的後方,向後退,踩了一格樓梯,試圖從高處好好地看這個雨中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一有這個想法,他就下意識轉頭向後看背後掛滿整面牆的肖像畫。其中一幅畫的正是抱著提琴的少爺,畫中握著提琴的手有些侷促,手指緊緊攀住琴頸,繪師也很忠實地呈現了畫中人的情緒。崔杋圭記得當時還覺得這幅畫很怪,說不出是哪違和,所以他一旦發現這裡沒人,就會來看這幅畫,後來他注意到,是手的方向不對。這家的少爺是個左撇子。

 

眨眨眼,崔杋圭看見門外的人似乎是也在看他,在閃電與煤氣燈的雙重映射下,有一雙銳利的眼正回望他。

 

「……少爺回來了。」上了年紀的管家很少有慌亂形於色的時刻,此刻他的臉沒有絲毫血色,眼角垂下、呼吸紊亂急促,乾燥的唇又開了一次,「太顯少爺回來了。」

 

 

 

===

 

 

 

 

Rachmaninoff - Piano Concerto No.2

 

 

第一話是像日劇那樣特別加長版(咦)

之後連載更新的篇幅就不會這麼長

因為想了想,還是讓太顯在第一話就出來比較好,以免沒有達到破題的作用

所以特別安排了一個戲劇性的出場XDDDDD

全部有分六章,每章包含的節數不同

 

音樂的部分是盡量每話都有,這次挑的歌曲很巧很多都是俄羅斯或蘇聯的😂

文獻考據的部分則有另外列出來,有需要的人(誰要)可以跟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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