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再發一篇後《矯正術》就要完結了，
這一部是高中時代，
下一部就是大學時代但還在寫哈哈哈哈嗚嗚嗚寫不完

 

 

 

 

矯正術#05

 

 

 

9. 飽和

 

聖誕節過後就是地獄般的期末考，接著就要準備要打包回家過寒假了。這次考試前崔杋圭又準時到姜老師私人數理補習班報到，把他有點淒慘可憐的數學好好地惡補了一番，習題寫好多遍，數學成績才不至於低於自己單薄的體重。休寧凱沒良心的還說來賭一下，這次杋圭哥數學加權數字會比體重多還少，比體重還低的話就是要做好補考的預備了，十個人賭會比體重低，兩個人賭會比體重高，一個是崔杋圭本人，另一個就是他的私人家教姜太顯。看見下注成績會比體重高的少數份子，其他人都笑了。

 

「拜託哥不要砸了我招牌。」

 

「我不會！」

 

成績就在結業式前一天出來。兩個少數份子一看見考卷右上角的紅色數字，很危險地剛好落在50分，加權後成功比崔杋圭本人還要多上三公斤，而且不用補考，被當賭注的當事人高興地發出感動的哀號，隨即又被老師喝斥太吵了安靜。

 

向來不會跟著亂起鬨的姜太顯也拿出手機，錄下崔杋圭從激動嘶吼到被老師罵得枯萎的全部過程。

 

嘻嘻笑，那個樣子看起來真討厭，崔杋圭懊惱地看著自己的私人家教，先不論兩人相差幾乎要二十分的數學成績，也不論姜太顯一副「我就說吧」的得意表情，光是那個咧開的嘴角，看了就讓人刺眼心慌。崔杋圭非常不爽，到底憑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的內心要這樣七上八下蹦蹦跳跳的，現在不是在發成績而已嗎搞得好像是情人節這種大日子臨近。

 

也許是因為寒假一到姜太顯就要回首爾了。

 

已經約好了從首爾回到大邱（沒錯，是回大邱）就要住進崔家，媽媽們聽到太顯要來住一陣子，還說那還是趕快買個新床墊吧，孩子還在長高，得買品質好點的。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的媽媽要這麼著急去疼愛沒有血緣關係的乾兒子，但算了吧，如果姜太顯喜歡媽媽們的話，說不定對自己的喜歡也會再增加一點。

 

結業式這天校門口的宅配貨車來來去去，貨運人員把學生們的家當一箱一箱搬去車上，崔杋圭沒什麼要運回家的，就是怕兔子會寂寞，所以他決定一路抱回家。

 

晚餐他們沒有在學校食堂吃飯，而是和休寧凱三個人一起去麥當勞點了四份套餐把雞塊全都倒在一起，薯條沾大冬天的蛋捲冰淇淋，柳橙汁灑鹽，三人撐著臉頰開始交換學期末的學校大事件與八卦，小小聲爆出雷鳴笑聲。

 

休寧凱的姊姊會親自開車來載弟弟回家，崔杋圭的小媽媽也是，還說為了放下那隻肥兔子，已經把後座清空了，他們會先載姜太顯到高鐵站去，讓他回首爾，十天後再接他回來。這感覺，好像只是兒子去參加十天冬令營，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他們不太擔心，好好地打掃了房間，預留他愛吃的菜，全家人就在這裡等他。

 

然而要離校的前一天，崔杋圭還是蹭去姜太顯的床上，扮演一個有分離焦慮的人，稱職地黏在他身邊。

 

面對面睡有點羞恥，但從明天開始，他睡覺時隔壁就不會有姜太顯了。清晨第一次醒來時，看見那個不會把簾子拉全，總是不小心露出睡臉的人，崔杋圭會感到心安，喝一口水後再睡回去，等七點四十分的鬧鐘響。

 

那張睡臉極其可愛，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會暫時安分一點，看起來更惹人喜愛。尤其是那雙唇，常常抿著微笑的唇，放鬆後竟然是微微撅起的，這景色對剛醒的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衝擊，崔杋圭每次看了，都有點害怕，怕自己哪天太不清醒真的就親過去了。

 

即使那雙唇往後還可能會親過很多不同的唇，但能夠成為那雙唇的第一次的人，一定是拯救了人類的神聖靈魂吧。不，說多了，姜太顯不需要成為這樣的存在，要獨佔一個人，希望還是不要太顯眼的好。

 

兩個室友為了趕早上的車，早早就寢已經睡死，現在不過十一點多，寢室裡就只剩一盞防止跌倒的小夜燈。而姜太顯的床上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隻硬要擠上來的兔子。

 

明天就是寒假了耶。崔杋圭用耳語的音量說。

 

你寒假有要去哪嗎？姜太顯問。

 

好像沒有，寒假太短了，應該就回外婆家幫忙顧店吧。

 

像之前那樣？

 

喔，就像之前那樣。你回來的話要來看看嗎？我覺得外婆會很喜歡你，外婆喜歡腦袋好的小孩。

 

好啊。我也要顧店嗎？

 

我覺得外婆會捨不得讓你顧店……

 

那我當你的後勤人員。

 

好呀。

 

嗯，好。你明天早餐想吃什麼？或午餐。你說你媽媽幾點到？

 

都可以吧，不然就……我想吃三明治就好。她十二點多到吧，早上她要先去銀行一趟——

 

——……

 

因為懶得再想要吃什麼口味的三明治，所以漸漸就不開口了，姜太顯把那隻略為巨大礙事的兔子放到崔杋圭睡的那一邊，拉緊棉被，蓋到下巴。

 

「兔子太大了嗎？」

 

「放這麼多次你還是良心發現第一次要問。」

 

「啊不是……因為我覺得它大小剛剛好，但你是床的主人，我要徵求你的同意。」

 

「我下次會在床邊擺一個小板子，你可以在上面畫線，看看你睡了幾次，才終於想起來要徵求同意。」

 

「你還不是讓我睡了？」崔杋圭翻躺過去，伸手戳他的臉頰。

 

「阻止得了你嗎？」

 

「不能。」

 

「那就對了。」

 

「你小時候有這樣的娃娃嗎？」

 

「好像有吧，」姜太顯說，「小學三四年級就戒掉了。」

 

「為什麼要戒掉？」

 

「通常時間到了就會戒掉。哥是我第一個見到沒戒掉的人。」

 

「不用戒啊，有兔子陪很好，」崔杋圭說，「上課一整天下來很累，但想到回房間兔子就在這裡，就會覺得被安慰。」

 

「那很好啊。」

 

「你以前抱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已經戒了……就算有也想不起來了吧。」

 

「好可惜。」

 

「還好，」姜太顯說，「習慣就好。」

 

「那你想抱一下兔子嗎？」

 

「不用了，它有點大隻。」

 

「那可以抱我？我覺得有同樣的效果。」崔杋圭咯咯笑，笑得床鋪都有點隨之震動，他拍拍姜太顯的胸，偷偷湊過去一點。結果下一秒姜太顯就把他抱進懷裡，一手攬過，動作之快的，崔杋圭根本沒時間反應，一雙手就這樣牢牢貼在對方的胸口上。

 

才剛平息下來的呼吸立即速度加快，狂奔的心臟停不下來，兩人面對面的姿勢，但姜太顯的眼睛是闔上的，不會看見崔杋圭慌忙的表情。

 

「……我開玩笑的。」

 

「這樣你知道玩笑不能亂開了。」

 

「……」

 

「怎麼？」

 

「沒有，」崔杋圭說，「你有時候都會做出一些難以預測的事。」

 

「像是？」

 

「……現在。」

 

「不要試圖預測。」

 

「為什麼？」

 

「這樣才有驚喜感。」

 

驚喜感。就像本該是開開心心的聖誕夜，卻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說他是這個少年的父親，這臨時的意外，也算一種驚，但沒有喜。崔杋圭喜歡驚喜感，但他不喜歡這種凌亂、一片霧一般模糊的驚嚇感。

 

「我要的是驚喜感，」他說，「不是驚訝。」

 

講完後他就後悔了，這台詞應該是由一個身份更為親近的人來講，而不是只是好室友、好朋友、好同學的他。

 

「你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從首爾跑來這裡讀書，」姜太顯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可以清楚感覺到對面的人急促了呼吸，搭在自己胸口上的手開始發熱。他說，「我可以告訴你啊。」

 

真的？崔杋圭輕輕地說。

 

真的。

 

真的嗎？

 

真的。姜太顯睜開眼，說，但是你先閉上眼睛。

 

於是崔杋圭閉上了眼。

 

他知道崔杋圭很乖，絕對不會違背誓言打開雙眼。他說閉眼，崔杋圭就會關掉自己的眼，暫停視覺。從現在開始就是遊戲時間，誰也不能偷跑，所以他也要付出代價，就如崔杋圭選擇了不看一樣，他選擇說出實話。他必須說出實話。

 

他就在冰冷的曠野中，不會有上帝告訴他還有一個依靠，他只能強迫自己忽視過去的發生，說服自己至少現在還不錯。人只要有一個「至少」，就可以催眠自己一切沒那麼糟，可是崔杋圭尚稱幸福的家庭打破他的幻想，夢幻泡影使他沉入自己偉岸的悲劇想像，可是其實所有的事情就不過是那樣。他要的也不過是這一刻崔杋圭閉上雙眼，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慢慢地吐出呼吸，等待著他說出真心話。要是崔杋圭再多做點什麼，他只怕下一刻自己就會把所有一切都交出去，距離那一個階段只剩一步路，就快了。

 

 

10. 碎片

 

先說故事的中段。

 

Omega爸爸住院時要簽家屬同意書，十三歲的他當然在法律上沒有任何效力，外婆又來不了，他抓起新拿到的手機，撥通電話，把Alpha爸爸叫來醫院，然後Alpha爸爸面有難色地交出了登錄證。

 

櫃檯查系統說Alpha爸爸並不是Omega爸爸的配偶，不能簽名。姜太顯一時不能理解，手機畫面停在外婆的聯絡人頁面上，遲遲按不下撥通。想要跟外婆報備整件事的經過，要簽個名同意入院，反而讓事情越變越複雜了。

 

分水嶺很明顯，直到那時姜太顯知道了他已經無法再閉上眼，必須眼睜睜看著事實全都蹦出來，無視他的意願。

 

我覺得這故事超爛的。講到一半，姜太顯突然這麼說，讓崔杋圭從傷感中，暫時驚醒。故事繼續後，他很快又掉回去。

 

和崔杋圭的家剛好相反，姜太顯的家庭組成是兩個爸爸和一個他。在他之前曾經還有過一個哥哥或姊姊，但是沒能成功生下，他是Omega爸爸冒險生下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Omega爸爸天生就身體不好，這裡痛那裡痛，所以Alpha爸爸可以的話，都會盡量早早下班，去學校接他下課，一起回家陪爸爸。

 

和崔杋圭相似的是，姜太顯從有記憶以來，就時常黏著外婆，外婆的家有他的房間，他的床，他的書桌，他的小衣櫃，和拳擊手套，誰也不能動。即使晚上他會回到那個只有三個人的家，外婆的家裡還是存在著他。不是隔代教養，但也差不多了。不知道為什麼，Alpha爸爸後來常常忙得昏天暗地，不過即使如此，姜太顯還是覺得這個長得和自己三分相似的男人是疼他的，不然不會穿著西裝就來看他打中學生拳擊賽，和周圍的家長們特別格格不入，但也特別窩心。Omega爸爸一定就是這樣，掉進了這個男人的陷阱吧，所以他作為兒子，理所當然就出生在這個陷阱之中。

 

其實故事也很簡單，Alpha爸爸家裡有錢，要他跟門當戶對的Omega結婚，但無法拋下學生時代就深愛的初戀，堅持要與初戀一起，然後生下他，把他當作一個秘密的寶藏，偷偷飼養長大。偷偷地、悄悄地，不讓任何人發現，最後聽了家族的話，和指定的對象有了合法婚姻。甚至是姜太顯自己搭計程車去了那個合法的家庭後，才發現那個家裡有兩個比他還小的孩子，他超前了她們，比她們更早誕生，更早享有這個男人的愛護，但最後什麼都沒獲得。

 

Omega爸爸身體越來越差，病重程度是醫生要把十三歲的他叫去做好心理準備，有什麼問題和需要的儘管和醫生說。他腦袋一片空白，聰明的他可以解開國二、國三的數學題，可是現在他大當機，連說話都組不清，語言結構混亂，從頭到腳的邏輯全數敗壞。他問醫生，所以是沒救了嗎？不能再試一下嗎？我爸爸才四十歲耶，他甚至，前幾個禮拜才剛過完生日。

 

弟弟，很抱歉，你爸爸的身體是天生的，其實他應該很早之前就會出問題了，可是太會忍，現在忍到很多地方都壞掉，所以很難治療，修復。治療，修復，整組壞光光，太會忍了。他把這幾段字拆開，試著串連起一個合理的因果關係，可是他只看見果，沒有因。

 

這是合理的嗎。

 

幾個月後在他十四歲生日之前爸爸死了，從入院、治療、安寧到死亡，最後下葬，還不過半年多而已。Alpha爸爸作為一個法律上的陌生人，包辦了一切，流程和錢財，全都他負責。講什麼廢話，不然誰要負責。戰犯很明顯是誰，還不知道嗎。

 

錯誤的並不是我，但我必須要承受這樣的結果。姜太顯已經放棄要求安慰與原諒，反正那樣的東西他過去已經得到很多，再多就顯得廉價了。他現在要的不過是一切回到正軌，可是說穿了他從沒有走在正軌上，唯一走過的那條路還是假的路標。他不能把崔杋圭當作正軌。但糟糕的是他找不到回去的路標了。

 

他看著和自己有一點點血緣關係的妹妹們，心想，所以一直以來，他所擁有的一切，其實是建立在剝奪之上的嗎。他現在是該繼續剝奪，還是退出呢。不對，他未成年，他被瞞著一切，而且很明顯的，Omega爸爸一定也知情，不然不會在病床上不停對自己道歉，整件事，只有他不曉得來龍去脈，太糟了吧。真的太糟了吧。

 

他要那個男人付贖罪券，金錢的安慰不可少，還要離開首爾，來到南方的城市讀書。因為這裡是Omega爸爸以前讀過的學校，也許他在圖書館、寢室、教室和體育館，都能找到Omega爸爸從前少年時代留下的足跡，而他會在無意識之中，走過一遍。那樣也差不多了。雖然不能挽救什麼。反正從某一天開始，他的家就割裂成兩半，世間所有一切都令人生厭，想吐，反胃得不行，看了就礙眼想燒掉。他唯一不怨恨的大概只有那個會疼自己的外婆了，雖然也已經好久沒有回去看她。他回首爾的目的，也就只有探望外婆了。

 

好了，就這樣，沒有更多可以講了。因為接下來就是遇到崔杋圭。

 

那之後基本上沒有一天是不好的。姜太顯說。

 

也許是自己的身世聽起來太狗血可憐，崔杋圭關緊的雙眼還是漏了點眼淚出來，鼻子吸吸，還抽得很小聲，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哭泣。

 

杋圭哥，這沒什麼好哭的。姜太顯輕輕地說。

 

不是，這聽起來明明就很慘啊，不能哭嗎？崔杋圭用混著哭聲的嗓音說。

 

「太習慣了，已經沒感覺。」

 

「不要習慣吧……」

 

「哥可以睜開眼睛了，」姜太顯用衣袖抹掉他的眼淚，說，「我沒跟人說過這些事。」

 

「我不會說出去我保證……」

 

「哪擔心你會說出去，我只是說……這件事我只和哥說。」

 

「為什麼？」崔杋圭眨眨被淚水氤氳的眼，「你以後還是會說的，」

 

「對誰？」

 

「我不知道……也許你以後的Omega吧。」

 

「會有這個人嗎？」

 

「……我不知道，總會有的吧……」

 

「不會讓這個人出現的，」姜太顯湊過去，在他又閉上的眼皮上落下一個吻印子，「不管是你還是我。」

 

那雙熾熱的唇為什麼來到自己臉上了？崔杋圭腦袋打結了，不敢再睜開雙眼，縮起自己的肩膀，感覺到柔軟的兩片唇肉不停在自己的眼角、鼻尖、臉頰、嘴角和嘴唇的中央打轉，到了最後，還停駐在他的唇上，不再移開，轉為侵略，三兩下就把意識模糊的崔杋圭給撬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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