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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老梗的假推理故事
◆刑警x劇團演員
◆有血腥獵奇描寫

 

這應該會是今年的最後一篇めめみち(合掌)
寫了非常久,為了不要出現bug,決定這次全部、通通、一次寫完才能放出來。
因為太想寫真正搜查一課的目黑蓮所以寫了,
因為想要寫比較陰鬱的道枝駿佑所以寫了,
只是想要寫個標題是「XXX簡史」的文所以寫了(!)

 

 

 

斷翅簡史#01

 

 

 

下著大雨的這一天是東京罕見的暴雨日。

 

道枝駿佑把門口的掛簾架下,以防這場大雨打濕掛簾,髒了布料。九月底還下這樣的暴雨,又悶又熱,卻也沒個颱風消息,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西畑大吾才剛醒來,是被雨吵醒的,他昨天熬夜寫歌,直到清晨五點才入睡,結果就被這十點的雨給弄醒。他走下樓,關上一樓客廳的玻璃拉門,再關上第二層木拉門。幸好道枝駿佑已經把晾著的衣服收進來了。

 

有人按門鈴,按了一下沒有回應後,三秒後又按了第二下。道枝駿佑忙著把廚房的窗戶關起來,沒時間過去應門。

 

「大吾くん,你可以幫我看一下大門有誰來了嗎?」他對著客廳大喊。

 

西畑大吾打開除溼機後跑到了門口,匆匆踩上拖鞋,隔著格柵看到一個男人在外面等,他打開第一層木門,再打開第二層鐵門。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西畑大吾看到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穿著全套的黑西裝,撐一把黑色的傘。

 

「請問是房東嗎?」男人問。

 

「不是不是,我是房客,我幫你叫他出來。」說完,西畑大吾朝著廚房的方向大叫,「みっちー——!有人要找你——!」

 

「是誰——?」道枝駿佑喊回去。

 

「請問是要租房的嗎?跟房東聯絡過了嗎?」西畑大吾又轉過頭來問道。

 

「我的公司聯絡過了。」男人說,「請問我能進去嗎?」

 

「啊,好。みっちー!是要租房的!他說他的公司跟你聯絡過了我就先請他進來喔!」

 

「好!我快好了……好!」擦乾手後,道枝駿佑稍微整理下頭髮,赤著腳跑出來,忘了自己還穿著家居服,看見來人後,他停了三秒,用手指再梳了下瀏海,要往前撥,還是要往後梳,他又停了三秒,「『目黑先生』嗎?」

 

「是。」男人說,接著從西裝內側口袋拿出手帳,上頭寫著「警部補 目黑蓮」,下方則有一個警視廳的徽章,「我是目黑蓮。」

 

「……啊,對,你們警署的阿部先生有聯絡我了。」道枝駿佑說,「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在二樓。」

 

「二樓嗎?」

 

「是,您想換到一樓嗎?」

 

「不,」目黑蓮收起手帳,「二樓很好。」

 

從鞋櫃裡拿了一雙拖鞋出來給目黑蓮穿,道枝駿佑踩回自己的拖鞋,帶目黑蓮上二樓,也叫上西畑大吾一起。這棟兩層半的傳統木造屋,一樓有三個房間,二樓也有三個房間,再往上是儲物用的閣樓。現在房客只有西畑大吾和大西流星,前陣子長尾謙杜和高橋恭平才剛搬出去。雖說只是搬到附近而已,但屋子頓時變得冷清,今天終於有了新人。

 

「這間房還可以嗎?阿部先生來看過,說這個角度最剛好。」帶人到最尾端的房間,道枝駿佑拉開了窗簾,這裡是二樓唯一一間沒有被樹木遮住全部景色的房間,之前的房客是長尾謙杜,再更之前也曾是自己的房間。房屋年齡是老了點,但空間蠻大的,目黑蓮很滿意。

 

「嗯,這裡最剛好。」目黑蓮打開窗戶,看見對面的屋子。

 

「那……您什麼時候搬進來呢?」道枝駿佑問,然後忽然想起什麼,手朝向西畑大吾,「嗯,那個,這位是第一間二〇一的房客,西畑大吾,他是作曲家,作息時間是……夜貓子,對,但是他的房間隔音很好,不會打擾到其他人,嗯。那,那,二〇二也有一個房客,是個攝影師,作息也不太正常……對,總之,波雲莊的大家都是做這一類的工作啦……所以大家都像吸血鬼……對。」

 

「你在緊張什麼啊!」西畑大吾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臂膀,接著說,「目黑先生放心好了,我們不會給你造成麻煩的。」

 

「謝謝,我明天搬進來,今天先來打招呼,知會您一聲,」目黑蓮說,「請問房租用匯款的可以吧?」

 

「嗯?啊、當然可以,這個,阿部先生也都說過了!」道枝駿佑說,「有什麼是我們需要注意的嗎……」

 

「沒有。」目黑蓮拉上窗簾,又拉開,似乎在檢查些什麼,然後說,「請你們像平常一樣生活就好。」

 

×

 

「現在一樓只有我住,基本上劇團沒演出的時候,我整天都會在家寫劇本,所以有什麼問題請直接告訴我就好了。浴室廁所上下各有兩間,一樓是衛浴分離的,二樓是合在一起的,如果二樓有人在用你可以直接下來用一樓的……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人在。」

 

隔天一早,目黑蓮的行李就全部送到了。搬家公司的員工們快手快腳地貼上防護氣墊,一個一個把家當運上去,因為不會長住,所以他帶來的東西不多,而且波雲莊的房間也都有基本的床架、桌子和衣櫃,不需要再另外搬。

 

目黑蓮看著不斷閃躲搬家員工閃得搖來晃去的道枝駿佑,心裡覺得有趣,「好的,所以公用設備有什麼問題的話,道枝先生會立刻來處理嗎?」

 

「欸……這個,我會盡快叫住隔壁的叔叔幫我……不過大部分的,簡單的修繕,我還是會的。嗯!」

 

「好的。」目黑蓮說,「冒昧問一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接下房東工作的?」

 

道枝駿佑睜圓了眼,「大學畢業後。」

 

其實也不過這半年的事。在這之前他都跟在母親身邊當小房東。

 

「前一任房東是誰呢?」

 

「是我媽媽,這是她經營的,」道枝駿佑說,「但她現在回大阪去照顧生病的外婆了……我姊她們住在都內其他區。但有大吾和流星他們在,她就不太擔心。」

 

「嗯。」目黑蓮點點頭,這兩個名字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因此也就不懂道枝駿佑話裡為什麼放這兩人,「我可以去給警部上個香嗎?」

 

「啊,嗯,請。」

 

佛壇在客廳的角落,緊貼牆壁,正好是窗戶邊,上午的陽光能夠直直灑進來。上頭擺了新的一束花,是附近花店的送來的白百合,香氣濃,卻不俗。目黑蓮跪坐在墊子上,雙手合十,閉上眼,誠心地對著牌位祭祀。

 

父親也走了兩年有,那時道枝駿佑還在上大學,在學校小組開會到一半接到警視廳來的電話,通知他父親受重傷,現在在醫院急救中。犯人用自製手槍四處掃射,數名警察受輕重傷不一,他父親是死掉的那個。

 

「目黑先生還記得他嗎?」道枝駿佑也跟著合十,這麼問。

 

「這部分,」目黑蓮說,「不太記得了。」

 

而目黑蓮也是其中一個受傷的人。

 

子彈射進胸腔裡,失血過多,從三樓樓梯一路摔下去,胸和腦都受到重創,住進加護病房後,奇蹟似地活過來,但檢查出後遺症就是部分記憶喪失,而且這還只是初步的症狀,醫生也不敢保證之後會有什麼問題。

 

雖然遭到射傷,但在被射傷的同時,目黑蓮擊出的子彈也擊中了犯人的手腕和小腿,傷亡才沒有再擴大。而當初查到犯人藏匿處的人,也是目黑蓮,看在這個份上,警視廳做出決定,開出特別條款,要他完全休息,留職半薪,直到身體完全恢復才能回來上班。這一休就是將近兩年,期間他只能做些文員的資料處理,不得出勤。

 

「啊,Line,加一下可以嗎?」目黑蓮拿出手機,點開App,顯示自己的條碼。

 

道枝駿佑猶疑了下,好像在想什麼事情,還是先拿出手機掃描了。

 

「你們已經是好友」的提示跳出來。

 

目黑蓮內心疑惑,但沒有表現在臉上,又重整頁面換了個條碼讓道枝駿佑再掃描一次,而同樣的提示也又再跳出來一次。

 

「可能故障了吧!」道枝駿佑說,「可、可能是App又故障了,嗯、我傳個貼圖,你看一下……」

 

他傳送一個貼圖過去,目黑蓮的手機立刻跳出訊息通知,的確他們已經是Line的好友了,但過去沒有任何聊天記錄。不過目黑蓮在換手機的同時,過去多數的訊息資料也都沒了,就先當作是故障。

 

「我要先跟你說明一下,以免打擾到其他房客。在這期間,可能會有幾個小組的搭檔會過來這裡,分別是這些人,」目黑蓮點開相簿,是小組名單,「深澤辰哉和佐久間大介,有時候和你聯繫的阿部也可能會來。」

 

「好的,我知道了。」道枝駿佑看著手機上的照片,這兩人他是有點印象的,在警署裡也是爸爸曾經的直屬後輩,「阿部先生也會來嗎?」

 

「偶爾,但他是主要指揮官,不會常出現。」目黑蓮說,「你們平時和『他』有什麼交情嗎?」

 

目黑蓮指的是對面的住戶。

 

「沒有,他很少出門,我也很少出門。」道枝駿佑說,「問流星……的話或許會知道,他有一次參加過社區會議,對面的住戶也有出席。」

 

「流星是?」

 

「大西流星。」道枝駿佑看了眼牆上時鐘,說,「他快回來了,你可以問問他。」

 

今天到雜誌社去開會的大西流星中午就回來了,抱著蘋果筆電用腳推開大門,「砰」一下把裝著相機的登山規格後背包放在玄關地板上,看見多了一雙沒見過的皮鞋,才想應該是新室友的。

 

「みっちー——!新室友來了嗎——」

 

「來了,在客廳等你。」道枝駿佑站起身,到玄關去迎接人回來,順便到廚房去倒了三杯麥茶。大西流星不是怕生的人,聽到人已經到了,先洗了手就直接到客廳去。

 

「我是大西流星,二〇二房的房客,你就是目黑先生嗎?」

 

「您好,大西先生,我是目黑,」目黑蓮說,「現在在北澤警署搜查一課任職,職等是警部補。」

 

「不用這麼講究禮節啦……」被說「您好」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大西流星覺得有點怪,要目黑蓮別這麼拘束,「那麼,みっちー有說了吧?我和對面住戶接觸過的事。」

 

「剛剛說了。」

 

麥茶上桌了。

 

「噢……」大西流星捏起其中一杯,先喝了一口,看目黑蓮也在喝,趁著這時偷偷打量對方,看是不是有什麼——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目黑蓮說。

 

「沒有。」大西流星說,「我只見過他那一次,要說有什麼印象的話,就是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人,皮膚很白,但手上的青筋很多。對社區治理也沒什麼意見,不過我記得很清楚,在講到會開一區新的垃圾收集場的時候他有抬頭聽一下。」

 

「垃圾收集場?」

 

「對,就是垃圾收集場,會在這條巷尾開設新地點。」

 

「是嗎,我知道了。」目黑蓮轉了個方向,正對著他們倆,雙手搭在大腿上稍稍鞠躬,說,「之後就拜託你們了。」

 

×

 

警署的人今天也來了,道枝駿佑還窩在桌邊寫劇本,這次演出要用原創戲碼,他已經寫了一個預備起來以防萬一,現在正在寫第二個。前幾次劇團演出成績都很不錯,這次團員們決定下次演出就用他的原創劇本,現在他一個頭兩個大,煩惱得很。要全權負責劇本,也就意味著這次他沒時間和心力作為其中一名出演了。

 

不過也是幸好劇團有賺錢,他的劇本也賣得出去,不然只靠著收租金哪可能過活。

 

目黑蓮今天穿著家居服,從二樓下來,在客廳找到他,「道枝くん,三點的時候警署的人會來,會打擾到你寫劇本嗎?」

 

「啊,不會的,」道枝駿佑急忙抬起頭,把抗藍光眼鏡扶正,焦點對上,說,「有幾個人會來?」

 

「兩個,就是上次我給你看過的那兩位,深澤和佐久間。」

 

「啊……好的,我去準備點心……」說著,他就從電腦前逃出來,溜去了廚房,客人的到訪,正好給了他偷懶的理由。

 

「不用這麼麻煩,」目黑蓮也跟著進廚房,但沒有制止對方,「都是一些吵鬧的傢伙而已。」

 

「上、上禮拜我才收到這個,是劇團的戲迷送來的餅乾,」道枝駿佑拿出一大盒餅乾,據說是從瑞士買來的,用像是獻寶的手勢,把手上的餅乾現給目黑蓮看,「很好吃喔,而且很多,送了三盒來,你們盡量吃。喝紅茶可以嗎?還,還是喝酒?」

 

「可以,紅茶就好,謝謝。」

 

下午三點,兩個穿著便衣的警官準時到來,深澤辰哉喜孜孜地按了門鈴,忍不住抖動雙肩,似乎是很興奮。目黑蓮一聽到門鈴聲,便要道枝駿佑別去開門,他來就好。

 

神秘兮兮的,不讓其他與本案件不相關的住戶接觸太多相關人士,深澤辰哉和佐久間大介在目黑蓮的要求下,很快上了二樓。道枝駿佑還想藉著送茶的藉口進去二〇三,看來是不行了。

 

對面的住戶到底是什麼問題呢。

 

好好奇,但似乎也,很危險。

 

他趴在茶几上,看著父親的佛壇,看著手機,看著螢幕上目黑蓮的line聊天室,他傳了一張打招呼的小狗貼圖過去,目黑蓮也禮尚往來,傳了一張系統內建的貼圖。

 

目黑蓮現在也會用貼圖了嗎?

 

這麼一趴,竟然就不小心睡著了,一路睡到了五點半去,醒來後看到時鐘,嚇得立刻坐正,把筆電搬回桌上,繼續寫稿。週末他還有一場工作坊要出席,簡報都還沒做好呢。

 

「嗨,道枝くん,」忽然一把聲音傳過來,不是目黑蓮的,道枝駿佑抬起頭,看見了深澤辰哉。

 

「深澤先生。」他從茶几中起來,「沒茶了嗎?」

 

「啊,不是,我們準備要走了,先下來看看你,」深澤辰哉說,「二〇三視野真的很好,可以直接看到對面的二樓。」

 

「那就好,沒想到這棟房子還有這個意外的用處。」

 

「嗯,真的很謝謝你願意出借,讓我們在這裡監視。」

 

「警署有付錢啊。」道枝駿佑試圖用打趣的口吻說,「至少爸他買這棟房子是對的,雖然就是老了點啦,但二手屋,也沒辦法。」

 

「……嗯,」深澤辰哉舉起手,想要說點什麼,但最後,卻只是拍拍他的肩,「聽說你在劇團當演員?還是劇作家?」

 

「啊……不是劇作家啦……就只是寫劇本的而已……」被稱為劇作家實在太看得起自己了,道枝駿佑忍不住苦笑道,「嗯,就是那樣吧,平常還……只演戲跟寫劇本也賺不了什麼錢,所以平常還要寫劇評、還要去採訪……沒什麼前途的工作。」

 

「但聽老大說你以前就很愛演戲啊,這不是很好嗎。嗯——雖然說興趣當工作不一定好啦。就像我們警局也很多幻滅的人,哈哈哈哈哈。」

 

「老大」指的是道枝駿佑的父親。對於自己選擇走戲劇的路,父親什麼也沒說,但也什麼都說了。父親的無言就是最好的回答。道枝駿佑明白,父親對他的最後一點期待早就在青少年時期消失無蹤了。父親依然疼愛兒子,只是是沒有期望的那種疼愛,實際體會還是挺難受的。

 

「爸他說了這些?很多嘴耶。嗯,的確興趣當工作有點痛苦吧,但還是開心的。」道枝駿佑說,「……小蓮、不對,目黑先生他,最近有好點了嗎?」

 

「嗯——如果是說身體和辦案技巧這種工作必備的技能的話,都好了吧,甚至覺得比以前好了,這傢伙八成在讓他休息的期間也是一直在訓練,久違跟他練習一下,整個被摔得很慘啊,這過肩摔狂魔,」深澤辰哉深吸一口氣,說,「就是相處上有點,嗯,你知道的吧,就是那樣……」

 

道枝駿佑看著欲言又止的人,心裡明白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因為若要說影響誰最多,除了目黑蓮自己本人和家人以外,就屬他了吧。

 

「めめ他回來後,」深澤辰哉從襯衫口袋拿出一顆牛奶糖,塞到道枝駿佑的手裡,「就像換了一個人。」

 

「……那是什麼意思?」道枝駿佑問。雖然是這麼問,但他也早有答案了,多問這一句,也只是多傷害自己而已。

 

「變得很冷漠,而且不像以前那樣關心人。以前那個人喜歡開人玩笑,講話有點毒,沒人不喜歡他……只要朋友和搭檔需要他,他就會立刻過去,」深澤辰哉笑了下,「現在就是換了一個人格那樣,軀殼一樣,但內在已經不是他了。」

 

會借出這棟房子的一部分,是道枝駿佑自己要求的。父親生前就掛念著工作,但也從未落下家庭,父親死了之後,警署的上司看到部下家裡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已經自立,就這麼一個小兒子,還在上大學。

 

出於同情同理,警署特別開出條款,無條件支援道枝駿佑往後的大學生活,學費與生活費都獲得補助,有任何問題也可以直接上警署找人。

 

畢業之後,道枝駿佑回到警署去,提出請求,希望能夠成為志工,最好是能夠成為線民之類的,有實質回饋的角色。警署說這太危險,通常線民都是收編有前科的人而來,他們不可能讓一個清白的孩子去做這種事。是他央求了好久,這次終於有機會能夠幫上忙,就因為二〇三室的視野。而也正好,那間房現在空出來了。

 

幾個月前警視廳北澤警署向道枝家經營的「波雲莊」借用一間房監視對面屋子的人,房租水電費的當然都會照付,但要所有住戶配合行事。一接到這消息,他立刻就點頭答應了。至於這次監視是為了什麼案件,警署只說,對面住戶與一起受害者高達十二人的連續殺人案有密切關聯,務必小心。

 

晚餐時間,西畑大吾和大西流星一起到轉角的小餐館吃飯,獨留道枝駿佑一人在家,當然還有新房客目黑蓮在。

 

「那個,目黑先生,」道枝駿佑走上二樓,敲敲目黑蓮的房門,「忘了跟你說,廚房和廚具都能自由使用喔……所以,啊、那個,我們米、茶和醬料是共用的,我們也常收到菜啊這些的,所以,對……你可以自由使用。」

 

「謝謝。」目黑蓮剛換下西裝,穿了簡單的素T和運動褲,直到任務結束前,他不需要天天進警局,而是要作為一個普通的房客在這裡生活,所以越低調越好。「你吃了嗎?」

 

「嗯?……還沒。」

 

「冰箱裡有食材嗎?」

 

「啊、有的,有,那個,你看一下那些能不能煮……」

 

冰箱裡有胡蘿蔔、青江菜、高麗菜、剩下的一點豬五花肉,翻了下,最下面那層有一包麵條,雞蛋也夠。目黑蓮把看上的食材全拿出來,說這樣可以煮個炒麵了。

 

「嗯,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說著,道枝駿佑就從冰箱裡又拿出一罐茶,準備退回到客廳去,這時間叫外賣的話,應該還能叫到拉麵。

 

「你平時吃甜還吃鹹?」目黑蓮問。

 

「咦?」

 

「你的口味,偏甜還偏鹹?」

 

甜的要很甜,鹹的要夠鹹,但不能太辣,道枝駿佑的這套飲食模式,還不是自己抓出來的,是有人幫他抓到這規律,他才知道自己的口味是這樣。

 

「偏鹹。」他說。

 

然後就是兩盤什錦豬肉炒麵出來,高麗菜、青江菜、胡蘿蔔都用下去了。道枝駿佑看著擺在自己眼前的炒麵,香氣噴發,和著醬油的鹹香和豬五花的肉香,這調味和麵條的熟度太過熟悉,他無法不想起目黑蓮煮宵夜的那些夜晚。

 

「二十年前,道枝くん年紀應該還很小吧那時,所以對那起事件應該沒什麼印象。」目黑蓮說,「『片首事件』聽過嗎?」

 

這麼轟動的事件他還是聽過的,至少父親在世時,他們家人常常聽到這件事,畢竟父親也是這樁案子裡的其中一員。刑事警察的孩子常聽的床邊故事,不是一般常見的童話,就是案件。片首事件是這些案件中最為離奇與獵奇的,也是等到道枝駿佑長大,家裡才開始談這起案件。

 

父親對於那個案件的熱心程度已經超越一般刑警,不僅投身下去成為專案小組一員,親手逮捕了那個殺人犯。甚至還在事件發生幾年後,搬到了蔦井家對面的這棟二手屋。起初母親很反對,但當時也沒更好的選項了,他們一家人負擔不起更好的,三個孩子住在以前的公寓,也實在太勉強。幾經父親與房仲說服,說這棟房子絕對沒問題,這個社區也沒問題,一個人的錯,不該由整個社區承擔,才終於買下。

 

盲目的父親和沒能成功制止丈夫邁入某種癲狂的母親,道枝駿佑有時會偷偷想,如果父親這時還活著,會不會又投入了另一起殺人案中?不顧自己日漸衰退的年紀?

 

目黑蓮繼續說著。

 

嫌犯的蔦井崇一在五年間犯下多起案件,死者共計十二人,死者身份多元,老至少、男與女皆有,最強烈的共同點,是死者們的四肢至少會有一端遭到肢解,因此被稱為「片首事件」。

 

「聽過。」道枝駿佑說,「聽說最近假釋了對吧?」

 

「對,那你應該也知道他其實有批地下追隨者的事吧?」

 

「有聽過……」

 

這些消息當然不是媒體報導的,是警察圈子內私底下流傳的情報和消息,常去監獄探監的話,幸運就能碰上蔦井崇一的狂熱粉絲捧著特殊染黑的各種花卉、高級禮品、昂貴的日用品去探望,甚至還有人送最新款的電子產品進去。

 

「基於偵查不公開的原則,一般是不能告訴普通市民這種事的,但我想既然你父親就是那位道枝警官,你們又住在這,應該也很熟悉了。況且,我們還徵用你家當監視據點,也該讓你知道,這是你的權利。」目黑蓮說,「有線民說,住在你們對面的住戶,就是蔦井崇一的兒子,蔦井利久人。我們搜集了很多情報,懷疑最近的案件是他根據自己父親的犯案手法重現,所以特別來這裡監視他。」

 

原來是這樣嗎。

 

道枝駿佑放下筷子,試著想像了一下,對面住戶的樣貌。他成天窩在家裡,就算有劇團的工作,演出後也是直接回家,偶爾才跟劇團夥伴們一起吃宵夜,很少會在房子以外的地方做些別的事,平時生活單純得很,和同樣是居家派的西畑大吾常就是兩點一線的活動。所以對於對面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他真的沒什麼印象。

 

而現在突然變得鮮活起來了,對面那個住戶很可能是殺人犯。而且還是惡名昭彰的連續殺人犯的兒子。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盡量不要和他接觸。」目黑蓮說,「尤其是你。」

 

「咦?」道枝駿佑抬起頭,不懂他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符合對方的下手條件?還是這個人擔心自己?就像以前那樣?

 

「因為道枝くん好像沒什麼戒心,雖然我和你父親一樣是刑警,你可能很習慣了,但對於第一次見面的我,你身上的破綻實在太多了。」

 

聽到理由後,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不是嫌犯的菜,但同時也來一股氣,原來目黑蓮是這樣評判的。這說到底,還不都是目黑蓮的錯嗎。

 

看對面的人表情有些不置可否,目黑蓮也沒說什麼,只是繼續把麵吃完,然後收拾乾淨自己的碗盤,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麥茶。這棟波雲莊有種懷舊的感覺,他一點都不需要花時間融入適應,很快就和這裡熟悉了。端著麥茶回客廳時,道枝駿佑還在吃麵。

 

「那麼,目黑先生有什麼建議嗎?對於怎麼提防嫌犯這件事。」

 

「沒有。」目黑蓮說,「面對一個殺人犯沒有預防這件事。」

 

「咦?」

 

「……總之你要小心點就是了,」目黑蓮躊躇了下,說,「我不知道,但覺得,好像……道枝くん給我一種認識很久的弟弟的感覺,抱歉,這樣講有怪吧,但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件事,明明我們是沒見過面的才對。」

 

說完,目黑蓮就道了聲「晚安」,上樓去了。根據這幾天盯梢的結果,嫌犯都在這個時段窩在自己的工作桌前,不知做些什麼事,目黑蓮決定上去看看。

 

天氣變冷了,風一吹,道枝駿佑就打了個大噴嚏,他拎起掛在椅背上的羽織穿好,打掃了下客廳和廚房,又鑽回茶几前打字。三十分鐘後,西畑大吾和大西流星回來了,還帶了一些點心給他。

 

「來,是你最愛的檸檬炸雞喔。」西畑大吾把大橋和也招待的炸雞放在桌上,轉身進了廚房燒開水,準備泡點梅子茶來喝。

 

「謝謝,你們吃得真晚耶。」

 

「還不是要給你們點時間,不然在那邊陪一群下班喝醉的大叔說話也是很累的。」大西流星說,「所以?怎麼樣?」

 

道枝駿佑撕開紙袋,讓炸雞剖露出來,徒手就捏一塊起來吃,「…..什麼怎麼樣,當然是沒怎樣啊。」

 

「沒怎樣?他看到你還是沒反應?」

 

「看到我爸的遺照都想不起來了,我的事更不可能吧。」

 

「……那他同事,我記得你說過吧?他同事以前也是你爸爸的後輩們。」

 

「啊——啊,是啦,他們都記得我,但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現階段不要強行讓他想起來,就拜託他們裝作不認識我。」

 

「……都做到這地步了。」大西流星長嘆一氣,倒不是嘆目黑蓮,而是嘆眼前的人太過小心翼翼,「你說要讓他自然想起來,總該不會是什麼都不做吧?什麼都不做的話,小心他再也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道枝駿佑說,「……看到這棟房子,看到我爸的照片,看到我——……我不知道,我以為做這些就已經夠了。」

 

醫生說不是不能用強制的方式喚起記憶,但既然會忘記這部分,除了器質性上的傷害外,也很可能是心理上的傷害。對於患者來說,失去的記憶很可能是不願面對的記憶,或是特別重要的人、事、物。強制召回的話,可以把最重要的部分找回來,同時也會找回最痛苦的那一份記憶。

 

痛苦的記憶他鐵定也有一份。所以他決定要用緩慢溫和的方式。但緩慢溫和,也意味著延長對自己的折磨。

 

「我說過了吧。」西畑大吾吁一口氣,關掉了煮沸的水,「不要對他還抱有期待。」

 

「我知道。」道枝駿佑悶悶地說,「我都知道。」

 

×

 

目黑蓮住進來兩週多了,這期間深澤辰哉和佐久間大介又來過一次,同樣的,在他的請求之下,兩人並無露出太多親和的表現,就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只有點個頭就上樓了。道枝駿佑的劇團兩個月後要開始新的一輪公演,從這週開始會緊密練習,劇本用的是他和另外一個夥伴合寫的,以昭和時期的一對畸戀的愛侶為主的故事,師生之間、同性之間,這故事正適合心中(殉情)。

 

因為這樣,他和目黑蓮的生活就錯開了一點,劇團排練到晚上十點、十一點也是常有的事,當房客們回來看到客廳的房東不在,就知道又去排演了。而這段時間,目黑蓮也不是成天待在房裡乾等,在房間裡裝了個正對對面房子的監視器,三不五時就到社區中心去看看,表明自己是這裡的新住戶,想多了解這裡。鄰居的阿姨們一看是個高大的美男子,什麼話都說出來了,甚至他沒主動問,她們也主動說。

 

新版本的目黑蓮跟以前很像,但也完全不同,這是深澤辰哉他們的感想。說得沒錯,但也不太對,道枝駿佑只是想,這真的是「新版本」嗎?

 

午夜十二點半,劇團一對前輩夫婦開車載他回來,叮嚀他這幾天就好好休息,補充一下體力,下週公演一定沒問題的。

 

「你回來了。」

 

拉開門後剛好看見洗完澡出來正在擦頭髮的目黑蓮。

 

「唔,」道枝駿佑點點頭,眼裡有點驚訝,「……目黑先生還沒睡嗎?」

 

這人是夜貓子,他知道,但住進來的這兩週,也許是太累吧,大多在一點前就睡了。他上去找大西流星時,看見二〇三門縫已經沒了燈。

 

「還沒,今天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了。」

 

「進展?」

 

「我在路邊逗一隻狗,」目黑蓮歪了歪頭,說,「沒人養的狗,但我看到牠往蔦井家那邊去等,說不定蔦井利久人有在餵養牠。」

 

他有餵狗?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道枝駿佑甚至不知道這件事,不過蔦井利久人也是最近才搬來的,被自己家裡事弄得心煩意亂的他,根本沒心思去注意對面的人。

 

「流浪狗?乖嗎?」

 

「嗯。」目黑蓮點點頭,「那隻混種犬很安靜,被摸的時候也乖乖的。」

 

嗯還是狗奴,道枝駿佑想。

 

「你最近都在排練嗎?」目黑蓮問。

 

「嗯?嗯,最近都在排練,」道枝駿佑點點頭,鑽過身,到浴室去,「那就……換我洗澡了,晚安。」

 

「你會餓嗎?」

 

「咦?」

 

「今天野中太太親自送了鰹魚來,我要做半敲燒。」

 

他家有那種工具嗎?不怎麼下廚的他也不懂,總之他趕快沖完澡,捨棄了泡澡這件事,看目黑蓮進了廚房,頭髮還維持著半濕,身上傳來濃郁清香,在他家的廚房拿出一把料理用火槍,把送來的鰹魚塊塊串好,熟練地用火槍在上半部掃過去。道枝駿佑看到醬料已經做好了,有蔥有蒜,濃香刺激嗅覺。

 

「你好會料理。」道枝駿佑說。

 

「嗯,」目黑蓮想了想,「好像是吧。」

 

「『好像』?」

 

「好像是這樣。」

 

語帶保留,是有什麼不能說?

 

還是想不起來了?

 

「你喝酒嗎?」目黑蓮問。

 

「……喝!」

 

「那正好,因為深澤他們上次帶了一堆酒過來,是長官送的禮,不過我不確定這款清酒配不配鰹魚,將就一下。」

 

奇妙地,兩人就窩在了茶几一起吃宵夜喝酒,道枝駿佑把拉門打開,讓清涼的秋風吹進來,開電視,看綜藝配鰹魚。天氣已經是明顯轉涼了,再過一陣子就要預備過冬,屆時就可以出動暖桌,每天躺在暖桌裡寫劇本講稿……——

 

「道枝くん,你最近要演出了嗎?」目黑蓮突然問。

 

「嗯,下禮拜,在Parco劇場。」

 

「你是主角嗎?」

 

「這次不是,不過劇本是我和另一個團員合寫的……我演其中一個配角。」

 

「這麼說你以前是主角了?」

 

「也沒有啦……大家都是輪流的,」道枝駿佑有些害臊地喃喃著,又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抬起頭,「我有……幾張公關票,目黑先生要看嗎?」

 

「嗯?」目黑蓮看著他,露出思考的表情,停了五秒,才說,「你要給我嗎?」

 

「你不要的話……就算了,這樣。」

 

「請給我一張。」

 

「你能來嗎?」藏不住心思,道枝駿佑立刻起身,雙手搭在桌上,身體往前一傾,緊迫盯著面前的人。

 

目黑蓮沒有被這動作嚇到,也沒閃開,就是這麼直直地、讓視線傳回去,「時間可以的話我就去。」

 

「那我去拿票……!」道枝駿佑跳起來,像是被火燙到似的在客廳竄來竄去,找自己回家後就隨便亂扔的背包,他不怎麼收拾,東西常亂丟後就忘了放在哪,現在也是,臨時要找背包就找不到,「等我一下我想想是收在哪——好像是在包包的前袋……」

 

看見了是在目黑蓮身後五斗櫃邊的角落,他噠噠噠跑過去,一腳踢到了坐墊,重心不穩往前摔,慌得手趕緊撐在櫥櫃上,但腿沒有顧好,整個人往目黑蓮身上摔,撞倒了他。「咚」的一聲響亮又清脆,磕了目黑蓮後腦一下。

 

那聲音實在太亮了,以至於道枝駿佑以為自己把人撞傷了,臉色一瞬間就發白,心臟都快停了。目黑蓮就是頭受了傷,這一切才發生的。

 

「對不起、對不起!你頭還好嗎!天啊……天啊怎麼辦會不會舊傷復發……目黑先生!?目黑先生!?」道枝駿佑趕緊把人拉起來,拿一塊椅墊給他墊在頭下,跑去醫藥箱翻找有沒有撞傷擦傷的藥膏。要是這麼一撞又撞出舊傷,讓目黑蓮沒辦法查案就完蛋了,絕對是完蛋。道枝駿佑著急地翻,總算是找到一條軟膏。

 

「這個……!你要不要搽——」

 

他拉過目黑蓮,兩手撐住後頸部,摸剛剛撞到的地方,沒有血,幸好沒有外傷。沒外傷,就開始怕有內傷了。總之藥膏先搽再說,道枝駿佑立刻扭開藥膏,仔細地、深呼吸、謹慎地把藥膏塗在撞到的地方。

 

「駿?」目黑蓮雙手反撐起自己,看著道枝駿佑,好似剛剛那個撞傷只是輕輕一碰沒什麼,露出一個調侃的笑容,「你是怎麼了?這麼急。」

 

道枝駿佑定住了動作。

 

他說駿。

 

「……這什麼?跌打損傷藥膏?」目黑蓮看著他手上的東西,說。

 

還露出那樣熟悉的笑?

 

道枝駿佑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

 

手上的藥膏是新買的,囤在醫藥箱裡都沒用過,要用之前,還得先用蓋子反邊刺一下封膜,才能替他搽藥。道枝駿佑拿起藥膏,給眼前的人看,「我摔倒……害你撞到頭了。」

 

「噢,」目黑蓮摸摸自己後腦,不怎麼痛,「好像沒怎樣,放心好了。」

 

「真的嗎?」道枝駿佑說,「可是,可是剛剛好大一聲……」

 

「真的沒事,頂多腫一個包而已,又不會失憶。」目黑蓮笑著說,「你就是太誇張了。」

 

「你在說什麼……什麼『駿』的……『駿』……」

 

「什麼什麼,在叫你啊。」目黑蓮仍然是揶揄的語氣,「難道你不是駿佑?只是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道枝駿佑放下藥膏,拿回醫藥箱,再把醫藥箱收進櫃子裡。他站起來,在客廳裡來回踱步,腳掌在榻榻米上來來去去發出窸窸窣窣的磨擦聲。正好,掛在門廊上的風鈴叮鈴飄響,飄進了他紊亂紛雜的思緒中。

 

「小蓮?」

 

「嗯?」

 

「小蓮?」

 

「怎麼了?」目黑蓮看著他,「小駿。」

 

就算是家人也不會這麼叫他,家人會叫他駿佑,朋友會叫他みっちー,更多時候大家都只叫他「道枝くん」,恰到好處的距離,是他先拉出來的,久而久之眾人也就明白了,沒必要叫他名字,因為這個人沒有給出權限,而他們也不覺得需要跟他太過親近。

 

這世界上只有外公外婆和一個人會叫他小駿,更只有唯一的那個人會喊他「駿」,越過了界線的親暱,肆無忌憚的毫無邊界,只有一個音節,就能定住他整個人的身子。但那個人和眼前這個人是一樣的嗎?

 

回憶是可以被覆蓋的,但無法消除,道枝駿佑收回手,又往前伸,試圖觸摸眼前這個人的臉頰,想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樣。

 

不管那是什麼意思,不管那到底是什麼荒謬的一刻,道枝駿佑只想跟西畑大吾說,沒有,沒有啊,他沒有忘記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忘記我。他還記得我。現在。此刻。就在這一刻。

 

他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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