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氣球

很少人，也可能很多人，我說很多人的原因是因為，我們這種人通常都不太會表達自己。這裡我劃上了一條界線，意味著把我(們)與其他人分開來，一格一格獨立起來，我們來談些什麼，我們不談些什麼，我們有很多東西從來連自己都不談。

我想這是種病徵，每天初始之時，要先拖拖磨磨、千方百計把氣球吹飽，等到快要因為大氣壓力而爆炸時停下，這飽滿的氣球是我一天的體力，精神量，或者說耐心。說穿了就是怠惰深植體內，不得不以外在的力量來約束自己，以免整個人隨著外面的空氣而漸漸蒸發。其實就算沒有吹氣球，大氣的壓力還是在的，它變成你周圍的人，變了一種型態，但本質不會變。儘管如此，出門前我還是會在衣櫃旁東挑西揀，然後搭配成一套適合的服裝，我愛買衣服，也喜歡跟流行，只要你還是個在意旁人的人，我猜你也會這麼做。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這種人需要氣球。

當然也是有各式各樣的瑣事可以膨脹成一個討人厭的煩惱。比如，你的興趣，你的性向，你的想法。我們太習慣說「你是特別的」，卻忘了跟你一樣的人實在太多，因此偶爾出現一兩個與他人不同的地方就要遭受目光的射擊，然後氣球就爆炸了。爆炸了，爆炸了，還感覺輕鬆一點，雖然我明知不可能讓它爆，那只會在我腦內的幻想爆炸而已，因為我就是如此懦弱，可是我甘願懦弱，大概是因為我是一個很平凡的人。

最近幾年我開始搭捷運上下學，從離我家最近的捷運站(光是到捷運站還要騎車個十分鐘)，到離學校最近的捷運站要半小時，然後再搭上因為人數不多而班次時間詭異的公車到校門口，從校門口騎腳踏車到教室至少都要五分鐘。我一天浪費了許多時間在移動，起初我還覺得十分煩躁且惱人，慢慢地我開始接受，就在時間不得不的推前下我已經不去管了，在捷運上聽歌看書滑手機，隨便任何一樣能讓我無視時間脈動的東西都好。我想妥協最終不是覺得這個方案更好，而是想不出更好的，而且知道已經無法改變了。

就是在這樣被時間與所有不可抗力的壓力之下，我漸漸長成、退化一個小孩，這是個並行的過程，因為我們永遠不懂得小孩在想什麼，但我們也不懂得大人在想什麼。年齡數字越往上爬，他們越愛說以後不要再那麼隨心所欲，有人在盯著你，有人在看你做事，有人要你XXX、OOO，巴拉巴拉巴拉。我們共同投入一場大家都知道劇本的戲劇裡，有時你不會知道劇本走向，有時你念出正確台詞不一定就是對，我覺得自己的氣球吹得已經要疲乏了，終有一天我會失去任何吹氣球的力氣。脾氣不好的時候(我一天大概有八成時間脾氣都不好)我掛在嘴邊的語助詞不外乎常聽到的髒話，偶而還會有摻一點新意的演變型，其實我不是真的滿懷惡意或恨意在罵髒話，而是，真的憤怒到極點時，我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的，好像有誰從後面掐住我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