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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把後記放在最後XD)

 

 

 

 

Case:鬼_07

 

 

 

 

 

 

「今天舉行完儀式後我就先走了啊,晚一點還約了喪家要談事情,蓮的話沒問題吧。」日出神社現任宮司——目黑蓮的父親——這麼說。

 

「嗯,之後交給我們就好了。」目黑蓮說,然後伸出手,掌心朝上,「給駿佑的護身符呢?」

 

「真急啊……在這裡。」父親從口袋拿出一個嶄新的護身符,用白色的厚布仔細地包好,再以金繡線束起,「對伊勢家那種含冤而死的怨靈而言,那孩子的體質太吸引他們了,你要小心顧好他。」

 

「知道。」

 

一大早,目黑蓮就拿出了神官的衣服,然後把那護身符繞好幾圈、緊緊纏在道枝駿佑手腕上,準備前往伊勢家。由於靈體怨氣極深的關係,他們決定選在正午後開始,早上先去做準備,告訴伊勢全家除靈時的安全注意事項。日出神社與萬事屋不輕易受理大型除靈委託,很久沒有進行過這樣的儀式了,上一次特地到場舉行除靈儀式,還是一棟老舊公寓燒毀死太多人,地主希望能讓自己的地乾淨點,但是慘死的人太多,只得請出日出神社。這次情形也差不多,於是一行人換上正裝、帶著神官服來到這,為伊勢家除去怨靈。

 

左手腕上的護身符比一般的還小一點點,可以輕易包在手心裡不被發現,道枝駿佑捏緊了符,感覺到一陣類似目黑蓮身上那股清淨的氣,流竄進自己體內。

 

一雙手搭上來,扣緊自己雙手。道枝駿佑抬起頭,看對面的人一臉慎重,或者說,甚至有些害怕。

 

「要是有發現任何危險的東西,」目黑蓮看著他,「絕對不要離開我身邊。」

 

道枝駿佑用力點點頭。

 

包括伊勢琉志庵的骨灰,伊勢一族從當家長男源一郎一代、旁支的手足,到孫子一月、傭人的孩子這一代,已經全部到場。宮司和神官們著好裝,目黑蓮也換上只有他才能穿的黑色神官服,跟著其他人一起進到二樓最深處的臥房去。

 

伊勢琉志庵的妻子白著一張臉,臉上毫無血色,捧好亡夫的骨灰,一步一步向上爬,跟著她的大嫂列隊,排在伊勢真利央以及伊勢義瑠兵的後方,在自己雙胞胎兒子、伊勢一月的前方。而在孩子們後面,跟著的又是伊勢源一郎的其他手足們。所有人都已經洗過手腳才能踏上來,孩子們還披了白布,當作「隱瞞」,就怕靈體傷到弱小。

 

伊勢葉磐壽作為伊勢彰二郎的長子,位置排在了中間,緊接在伊勢義瑠兵的後方,他和伊勢琉志庵一起長大,情同真手足,以前兩人常被說是差了幾天出生的雙胞胎,得知琉志庵死亡的消息後,聽說幾乎吃不下飯,原本就白皙的臉更加枯槁了。而這次除靈儀式主要針對的又是自己死了十多年的父親,但因為是大伯父主導的,即使心裡不舒坦,甚至嫌惡,也沒能說什麼。

 

房子大,就算全家人都進到這個禁忌的邊間,空間也還是綽綽有餘,全部的人就在後面排排跪坐下。當初為了不讓伊勢彰二郎出來散播傳染源,他們全家特意打通了兩個房間做一間,就為了把染病的次男關在這裡。

 

為了道枝駿佑的安全,目黑蓮始終把他拴在身邊,就怕哪個不要命的突然過來攻擊。其他兩位神官發給伊勢源一郎夫婦和兩個兒子玉串,自己手上則各拿一串鈴,宮司開始儀式,手舉起白大麻,口中開始默念經文,開始祓魔儀式。

 

真正的除靈儀式並不像電影演的那樣激昂壯烈,現實世界中,只有宮司目黑林太郎與神官們不停複誦經文,搖鈴、晃白大麻,以反覆的繞回文句,將整個空間的穢物逼走,最好能夠就此安息,是最理想的結果。道枝駿佑只看見纏在伊勢源一郎身上纏著的靈體劇烈扭動、掙扎,經文唸得越久、靈體就越痛苦,像被火燒一樣,在房間裡上竄下跳的,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後方的所有家屬都低著頭,尤其是伊勢源一郎的孩子們,捏緊了玉串,用力祈禱,其他人也不遑多讓,知道經文的就跟著念,不知道的就雙手合十誠心祈福。整個房間像是被壓住了一樣。

 

道枝駿佑捏緊手中的護身符,發覺那東西在發熱,越來越燙,而他也開始想吐了,好像有什麼力量絞緊他的腦殼,壓迫他。儀式不知道進行多久了,他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頭好痛。

 

目黑蓮在他的正前方,專心致志地唸經,他往前一點,挪動了自己的坐墊,手一伸揪住目黑蓮的衣服,不斷擠壓胸口的反胃感才總算消去一些,至少頭不再是暈的。一隻手突然從前方往後伸,握住他的手腕,手指攀向上,扣住,那噁心的感覺終於散了。

 

除靈儀式結束了。尖叫聲也不見了。

 

伊勢源一郎如大夢初醒,整個人醒過來,倒抽一口氣,忽然嘔出一攤黑血,癱軟在地上。伊勢千秋和兩個兒子嚇得不行,趕緊過去把他扶起來,可沒想到,吐黑寫的伊勢源一郎臉色相當紅潤溫暖,完全不像個癌症末期的人,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有用……!」他咳出一團氣,以中氣十足的宏亮聲音大喊道,「成功了!成功了!彰二郎總算……!不愧是日出神社!」

 

伊勢千秋拍拍丈夫的背,給他順氣,「太好了,這樣琉志庵也能安息了……!」

 

一旁的伊勢義瑠兵聽見哥哥的名字後,愣了下,舉起手,似乎想說點什麼,但現在的情況又不適合。今天他們的目的應該是讓死去許久的叔叔的靈魂安息,但他不懂為何母親提起了二哥琉志庵。

 

目黑蓮困惑地看著父親,父親也報以相同疑惑的眼神,想,照理來說這麼多數量的靈,不可能只在幾小時內就成功驅除。

 

「駿,還好嗎?」目黑蓮慌張地抱起無力的道枝駿佑。

 

因為難受而躺倒在地的道枝駿佑大喘著氣,抬起頭看了看周圍,一片明亮,不……該說明亮?還是什麼?目光所及之處,的的確確是已經沒了怨靈的氣息,壓住他腦殼的壓力也不見了,身體輕鬆許多。

 

「沒……沒有了……」他說,「……沒有了?」

 

「駿佑,還難受嗎?」目黑林太郎蹲下來看了看他的臉,很是蒼白,而且還浮著一點薄汗,「這符給你,等一下倒一杯水,把符咒燒了丟進水裡喝下去,要喝光,知道嗎?」

 

道枝駿佑接過符咒,光是拿在手上,就像給了安慰似的,他點點頭,「……知道了……謝謝叔叔……」

 

雖然心裡還有些疑惑,但道枝駿佑覺得,至少現在不用再看到好多靈體同時盯著自己。

 

除靈儀式結束後,伊勢源一郎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面頰充滿光,講話十分有力,而且不需要其他人攙扶,就能自己起來走路,不似前幾日那樣,被病痛折磨得只能硬撐出人形。其他家屬的臉上也是容光煥發,屋內的穢氣也清得相當乾淨。

 

目黑蓮看道枝駿佑狀況好了許多,至少臉色不再慘白,把人扶起來坐好。

 

「我先走了,這裡就給你了啊。駿佑,符水要喝完喔。」已經換回衣服的父親拍拍他的肩。

 

「嗯,回頭見。」

 

送走忙碌的父親後,目黑蓮換下了黑色的神官服。神官服厚且悶,就算天氣已轉涼,但在數十人聚集的房間內坐著不動、一直誦經,也是夠嗆的,汗流滿頭。他向伊勢家的傭人借了濕毛巾、打火機和一杯常溫水,換回衣服後,把符燒了,灰燼丟進水裡,遞給道枝駿佑。

 

「雖然有點不衛生,但還是要喝完。」他說。

 

「好吧……」道枝駿佑捧著那杯溶了灰燼的水,閉眼一口喝下,發現沒有想像中的恐怖,帶點火的氣味。

 

「目黑先生,多虧了你,真是太感謝你了。」伊勢源一郎夫婦朝著他們走來,他現在像是換了新的軀體似的,健步如飛,接著叫身後的傭人拿出個東西給他們。

 

是酬勞。厚厚一疊現金用信封裝著。

 

「晚一點我會再匯給你一筆,算是謝謝你們日出神社,總算是讓彰二郎的靈升天了啊。」伊勢源一郎說,「內人非常高興,都是多虧你們的力量。」

 

「非常感謝。」伊勢千秋對著兩人深深鞠躬,「若不是有你們除靈,外子的身體,鐵定會越來越糟吧……」

 

「……不客氣,謝謝你願意信任我們。」目黑蓮說,「請問一下,琉志庵先生的事情……」

 

伊勢千秋聽見他們提起自己兒子,臉上浮現難受的表情,「啊……那個,警方目前還是沒什麼進度,不過,我們想,那就是一場不幸的意外吧,現在家裡乾淨了,我們也可以正式迎接琉志庵回到這個家了。」

 

「嗯。我瞭解了。」目黑蓮說,「那,依照慣例,我們會等過了傍晚日夜交接後再來一次,檢查是否還有殘留的穢物。這期間如果有什麼事,請立刻聯絡我們。」

 

「嗯,好!哈哈哈!我現在好像重生了一樣!」伊勢源一郎用力拍他的雙肩,好似在勉勵努力的晚輩那樣,和前陣子來委託他們時的傲氣截然不同。下一刻,伊勢源一郎的臉色又變得凌厲,在目黑蓮的雙肩輕輕施壓讓他往下蹲一點,湊近耳邊。

 

「你問彰二郎是怎麼死的?」伊勢源一郎說,「當然是往他的藥裡摻一點毒藥,很快就會死了。」

 

說罷,他放開目黑蓮的雙肩,用力拍了兩下,對著僵硬的青年一笑,「死了還這樣折磨活人,真是個麻煩的弟弟,對吧?」

 

這段話,伊勢源一郎只說給目黑蓮聽,就連妻子也聽不見。目黑蓮試圖讓自己的臉色不要露出異狀,這難道算是伊勢源一郎終於承認了?就像道枝駿佑猜的那樣?是他心裡也曾經浮現過的想法?不,既然這樣,又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呢?

 

「……關於這件事,」目黑蓮說,「我們也猜到了。」

 

只是沒想到當事人會親自承認。

 

「是嗎。」聽到這話,伊勢源一郎不但不感到訝異,甚至嘴角的上揚更加猖狂了,「果然和禮次說的一樣,是個讓人困擾的小輩。」

 

因為這一場除靈儀式太久,結束時都已經三點了,再過兩個小時又要回來,道枝駿佑提議索性就去附近繞繞,找間咖啡廳坐下來吃個點心。他看到目黑蓮的臉色很差,但又不敢多問剛剛到底談了什麼,只是挽著目黑蓮的手,說點別的話轉移注意力。

 

「餓了嗎?」目黑蓮回過神來,「……附近應該有星巴克吧,去那吃個三明治?」

 

「你還好嗎?」道枝駿佑還是忍不住問了,「他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又提到你外叔公?他想幹嘛?」

 

「……沒什麼,」目黑蓮吐一口氣,「伊勢彰二郎是他殺的。」

 

「……啊!?什麼?他剛剛這麼說的嗎?」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那……那除靈儀式……」

 

「應該是成功的,」目黑蓮看著他,「只是靈體或許,我是說,或許——被破壞了。」

 

因為並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殺的,是懷有怨念的,是怨恨人的,所以才造成那些靈障現象,就如道枝駿佑說的。而這一切的起源不是別的,就是人,是伊勢家自己的人,就如目黑蓮說的。

 

叩叩叩的,突然有人敲敲他們車窗,抬頭一看,是面色凝重的伊勢義瑠兵,目黑蓮趕緊降下車窗,「請問怎麼了嗎?」

 

「我想找你們談談,關於我二哥的事!」

 

×

 

不只是伊勢千秋,就連伊勢源一郎對待次子意外死亡這件事也是異常得令人起疑,伊勢義瑠兵不敢相信父母的態度竟是這樣,好像死的只是別人家的孩子,而不是自己親生骨肉,況且,那還是伊勢家代代相傳「詛咒」的目標對象,父母卻只輕輕悲傷了幾天,露水一般的喪子之痛。他拿了二哥的私人物品想去做鑑定,證明伊勢琉志庵真的是自己的兄長,立刻請醫院給他排了鑑定的急件,而結果出爐,也證實伊勢琉志庵是自己的兄弟沒錯。

 

「但是我父母,是真的一點也不傷心——不,我父親在頭幾天還非常沮喪,一整天都不說話,但我母親卻是照樣過日子,」伊勢義瑠兵說,「大哥則是立刻回去工作了……這些日子,除了喪禮和剛剛除靈儀式外,幾乎沒時間碰面,也沒能問到什麼。」

 

因為怕對話內容被聽到,伊勢義瑠兵找了一間他熟人開的酒吧,通融提前放他們進場,特地進了包廂談事情。

 

做了兄弟姊妹鑑定,雖然不如親子之間牢靠,但既然伊勢義瑠兵都把證明書遞到眼前了,上面的指數也明確表示他們是手足沒錯。目黑蓮看著證明書上的每一個字,問,「請問是拿什麼去鑑定的?」

 

「我二哥的梳子、醫生說上面的頭髮就可以。」

 

「嗯——……那,你二哥的妻子有說什麼嗎?」

 

「……不,她幾乎沒有反應……像個活死人……雙胞胎們跟她說話也幾乎聽不進去……每天就在靈堂前面坐著……她比我父母還更像正常人的反應——雙胞胎對一月的態度那天你們也看到了吧?一月本來就個性敏感,被這麼說絕對不好受。」說著說著,伊勢義瑠兵就忍不住情緒,和之前那副輕浮的面孔截然不同,「老實說我之前真的懷疑二哥是別人的孩子,就算拿到了證明書還是懷疑。或者,我是這麼想——或者死掉的根本不是二哥,認屍時我也沒去,是我父母去的,然後遺容瞻仰也才幾秒的時間,現在那屍體都化成灰了,根本有很多破綻可以鑽。」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目黑蓮想,他們沒見過活著的伊勢琉志庵,而在他死了之後,也只有伊勢源一郎夫妻到場認過屍,之後解剖、送殯儀館、入殮、火化,很多流程是在家屬之外的場合進行,如果伊勢夫婦聯合起來隱瞞什麼事,的確有機會瞞過眾人。再加上,兄弟姐妹之間的DNA鑑定有太多變數,即使是親生的,也可能會被誤判是遠親、甚至陌生人,反之亦然。

 

「那,那您現在,有打算要做什麼嗎?」道枝駿佑問。

 

「這——沒有。抱歉……我現在真的什麼都想不出來。」

 

「嗯……」目黑蓮說,「義瑠兵先生讀過遺囑內容了嗎?」

 

「啊……?沒有,我沒有被分財產的權利,從一開始就沒興趣聽。」

 

「伊勢先生說他知道已經有人讀過了,會不會是你兩位哥哥?」

 

「或許吧,分財產這種事,我媽根本不需要擔心,她名下的財產已經夠多了,只有我哥他們才需要爭破頭。」

 

「上幾代也都主要是前兩個兒子在爭產嗎?」

 

「我不知道……但聽說我父親當時的確和叔叔鬧得很不開心,叔叔生病後,兩人感情才又變好。」

 

「恕我冒昧,你父母對待三個孩子有任何偏心嗎?」

 

「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目黑蓮說,「你二哥生前,是否得到更多父母的關注?」

 

「呃、這個……應該是沒有吧。」伊勢義瑠兵說,「我媽比較疼大哥——但我爸是一視同仁。」

 

「為什麼?你大哥有哪些地方更得她心嗎?」

 

「我也不能確定,孩子又怎麼會懂父母為什麼偏心呢?加上因為有堂哥在,二哥或許和彰二郎叔叔他們家更親近,叔母也很疼我二哥,就沒聽二哥說過偏心什麼的。我呢——我……我從小就是跟在祖父母旁邊長大,對於父母不管哪個,我都沒特別的愛。」

 

「那——作為今天被驅除的靈的兒子,你的堂哥都沒說什麼嗎?對於你父親是怎麼想的?」

 

「他從以前就不喜歡我爸,我完全能懂啦,但他是那種不喜歡就不會去看的類型,也不喜歡講自己的真心話,所以我也不懂他在想什麼。」

 

「再冒昧請問,你堂哥和你二哥生日差了多久?」

 

「才三天,」伊勢義瑠兵說,「所以小時候很多人都說他們像雙胞胎,就連……叔叔和叔母也這樣說過。」

 

「可是琉志庵先生的照片看來,膚色還比葉磐壽先生黑,為什麼會說是雙胞胎?」

 

「聽說小時候根本沒差別,是上小學後才漸漸長開、變得像兩個人。」

 

簡直就像是在問證人一樣,道枝駿佑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足的空間,只能在一旁聽目黑蓮問話,不管什麼都問,問最多的,還是伊勢家之間的人際關係,以及一些私下流傳的愛恨情仇。

 

很快的時間已經來到傍晚,五點半正是日夜交替之時,氣溫也比早上低了點。他們開車回去伊勢家,看看情況是可以直接收工回府,還是要守到半夜。為了不讓人起疑,伊勢義瑠兵自己另外叫了計程車回去,和目黑蓮他們錯開。

 

「你剛剛問那些是為什麼啊?」道枝駿佑問。

 

「這個嘛……有點疑惑,」目黑蓮說,「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就會結束。」

 

「怎麼說?」

 

「你也一定感覺到了吧?」目黑蓮看著他,「還在那屋子裡。」

 

道枝駿佑沒有回答他,但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就如目黑蓮猜的,還有東西在屋子裡,但他判斷不出來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已經混雜了太多意念與情緒,無法辨識。

 

那東西絕對說不上善意,更可以說是挾著惡意而來,道枝駿佑低下頭,開始回想以前是否遇過這樣的事?帶有惡意的靈?人為?還是單純一個誤會?只是猜想?不會是現實?

 

「……現在回去的話——」

 

「走吧。」目黑蓮說。

 

「啊、已經這時間了——」

 

「回神社。」

 

「咦?」道枝駿佑愣了下,聽到目黑蓮說「神社」,以為他只是太疲勞搞混了,「蓮くん是說伊勢家吧……」

 

「不是,」目黑蓮沒有看他,只是握緊方向盤,又說了一次,「回神社。」

 

「什麼?為什麼?你在說什麼?」道枝駿佑抓住方向盤,阻止他發動汽車,「不是要回去檢查嗎?你在說什麼!」

 

「回去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那不是更該回去嗎——」

 

「你知道為什麼伊勢源一郎和伊勢千秋對兒子的死沒有太大反應嗎?」目黑蓮扣緊他作亂的手,瞪大了眼,「你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

 

「這只是我的猜測,你可以不用當真,我只是——這麼猜的,」目黑蓮說,「伊勢源一郎和伊勢千秋,認為死的根本不是他們的兒子。兄弟姊妹之間的DNA判定沒有親子之間的準,就算伊勢義瑠兵拿了他哥哥的毛髮和自己的一起鑑定,也不能說是百分百準確。」

 

「什麼——」

 

「……伊勢彰二郎是伊勢源一郎殺的,那麼,你覺得殺了伊勢琉志庵的會是誰?」

 

「這個、這個你之前也講過,我們不是猜就是那個大哥嗎?可是、現在沒證據啊——」

 

「有沒有證據已經沒差了,」目黑蓮說,「……事實已經造成。」

 

「但這不是警察正在做的嗎!?我們現在!我們現在也有該做的事不是嗎!該回去那裡不是嗎——」

 

「雙胞胎,」目黑蓮嚥了一口唾沫,「你聽到了,他說他們像雙胞胎……」

 

「就不能回去一下嗎!?」道枝駿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慌得抱住他的手,以懇求的語氣對他說,「拜託!我知道你大概已經很熟悉這種事情……可是那裡還有孩子不是嗎!?一月和那對雙胞胎還在那,不是嗎!?拜託你了……!」

 

忍不過道枝駿佑這樣苦苦哀求,目黑蓮是千百個不願意,他猜到了故事的走向,結局還沒想到,可是八九不離十了。如果伊勢義瑠兵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一句造假,全是事實,那很可能伊勢夫婦一起隱瞞了他們什麼。

 

說是隱瞞,真的又只是隱瞞嗎。隱瞞意味著資訊的不對等,一種權力,一種壓制。但除了隱瞞,還有另一種東西又是單純的「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互相的無知,純然的斷層,純粹的暴力。

 

心跳越來越快,有什麼在猛撞胸口,焦躁的情緒在車內渲染,道枝駿佑不敢去想像伊勢家會有什麼事發生,他只能看見超自然的、不存在於人世間的,但他看不見人的心,不知道人在想什麼,不曉得人類的底線究竟在哪,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能看見的真的太少了。

 

要到達伊勢家之前,目黑蓮的手機響起,來電人是伊勢義瑠兵,接起電話後,對面傳來驚恐慘絕的叫聲,「目黑先生!你要快來!快回來!要報警——!報警——!」

 

手機沒有掛斷,可是聲音突然消失了,越來越遠,離通話的人而去。道枝駿佑拿過手機,對著話筒大喊,「伊勢先生!?伊勢先生——!」

 

繞過轉角後,就會看見伊勢家,道枝駿佑捏著手機,手足無措的,只能死死抓著目黑蓮的衣襬。穿過那長長的車道再跑下車後,看見伊勢家的正門是開著的,沒有關上,詭異的是也沒有聲音,空蕩蕩的,好像鬼屋一樣。

 

屋子裡的氣味太濃,是一種空氣滯悶造成的腐朽氣息,還有另一種味道。

 

走廊的T字處,可以看見一雙腿,是躺在地上的狀態,一動也不動。目黑蓮身上沒有什麼防身的東西,只得脫下西裝外套纏在右手上,以防衛的姿勢往前走,然後看見了倒在地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伊勢義瑠兵。手機就在他身旁,沾上了一點血,目黑蓮蹲下來測他的脈搏,還在跳動,雙眼半睜還有焦點,看來意識還算清醒,但稍微看一下也能知道他身上的皮肉傷不少,應該是匕首之類的刀具,或者是尺寸稍大的水果刀。

 

「伊勢先生,我是目黑,不要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掀開外套檢查,幸虧刀傷沒有刺中要害,但應該刺中了大腿動脈,不斷在出血,要是再流下去或許就會因為失血過多昏厥。

 

「駿佑,」目黑蓮朝後方喊,「不要過來。」

 

道枝駿佑害怕地待在原地,「發生什麼事了……!」

 

「不要過來,」目黑蓮又說了一次,「絕對不要過來這裡,知道嗎?」

 

接著他扶起滿身傷的伊勢義瑠兵,將他拖到靠近玄關的走廊處。道枝駿佑看見重傷的人時,嚇得說不出話來,呆立在那,手腳開始發麻。

 

「……我去前面看,你快報警叫救護車,去外面等我,然後聯絡中島前輩,你記得他的手機對吧?」目黑蓮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把自己擺在第一順位,懂嗎?你千萬不能出事。絕對不可以。」

 

「可、可是孩子——」

 

「如果發現孩子的話快帶他們離開這裡,快點,沒找到孩子的話就快跑,犯人還在屋子裡,你快走。」

 

「快跑?你要我丟下孩子——」

 

「我說以你自己為重!聽懂了沒!」目黑蓮朝他大吼,「一月也好,其他無辜的人也好,我不管,要是真的有誰過來,你絕對要逃走,你一定要逃走。」

 

「……我知道了啦……!可是你、你又怎麼辦啊……!」

 

「我去前面看看。」說著,目黑蓮繼續把外套纏在手臂上,往屋內更深處前進。平時沒有帶防身用品的習慣,看到那可以暴亂來形容的刀傷後,他後悔了,不管兇手是怎樣的人,現在鐵定都處在精神紊亂的瘋狂狀態。

 

宅院太大,可是仍然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求救的呻吟也無,一片死寂。這對前公安警察的目黑蓮來說太陌生了,凡是涉及公共安全的案件,無一不是處在動盪中,絕對不會像這裡,只有無限的壓迫與寂靜。

 

穿過庭院,經過了會客間,他立刻進去翻有沒有能防身的東西,只找到一把上鞘鎖死的武士刀,姑且是拿著,至少還能當棍棒用。記得伊勢源一郎夫婦的臥房是在屋內靠近庭院的位置,書房則在隔壁,客廳又是在更往前的隔壁。從這裡開始可以聽到一點聲響了。目黑蓮繃起神經,全身肌肉都在防衛,已經很久沒遇過這樣的事。

 

聲音越來越大。

 

是女人的聲音。像是在哀鳴。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啊——」

 

目黑蓮看見伊勢千秋跨坐在丈夫的屍體上,雙手握緊一把尖銳的菜刀,不斷往丈夫身上捅,不斷地捅,每哀號一句,就在屍體上多刺出一個洞。

 

榻榻米上已經全是紅色的鮮血,染滿了一大片,全是從那些口子噴出來的。伊勢千秋像著魔一樣,雙眼發直,手上青筋浮凸,停不下來,發狂的人就算是體型瘦小的女人,一旦進入失去心神的狀態,無論幾個大漢都攔不住。伊勢千秋停下來,發現了站在門邊的目黑蓮,雙眼依然空洞,但眼珠的焦點已經從自己的丈夫,換到另一個人身上。她狼狽起身,整平自己皺掉的和服,儘管整套細緻的和服已經全被丈夫的血染紅,看不出半點花紋和精細的縫線,她仍是恪守著一種鎖在體內的禮節,然後握著刀向前,朝著目黑蓮的方向踉蹌跌過去。

 

長刀不比小刀敏銳,目黑蓮只得一揮,用力往伊勢千秋的手腕打下去,她尖叫,摔倒在地上,匍匐著又去抓回刀子。目黑蓮想扣住她的肩膀和手腕以箝制她的行動,但發狂的女人瘋狂地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就像一尾蠕動的芋蟲,喉嚨裡不斷噴出慘叫聲,抓到刀子後,朝著後方亂揮,一刀劃傷了目黑蓮的腰側。

 

一瞬間腹部像是觸電一樣傳來撕裂般的輕疼,但還有力氣可以壓制女人。目黑蓮趁著伊勢千秋往自己腰側刺來的同時,抓到機會,立刻鎖住了伊勢千秋的手腕,施力一個反扭,讓伊勢千秋痛得大叫,然後被壓在地上,雙手反扣在背後。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女人動彈不得,胸腔起伏,宛若要把全身的憤怒擠出去,尖叫聲始終未斷掉。

 

道枝駿佑沒有聽目黑蓮的話。走進了屋內。他必須找到孩子們。順著目黑蓮的方向走去,他經過了會客室,看見裡頭一團亂,花瓶、插花翻倒,掛軸被割破,而他能明顯地感知到,這裡有一股活人的氣。再更往深處則有死人的氣,紊亂、混亂、血腥的氣。

 

「蓮!蓮——!」

 

聽見道枝駿佑的聲音,目黑蓮慌得一震,「不要過來!我說了不要過來!」

 

道枝駿佑想要往前,他直覺前面的房間出事了,特別不好、特別糟糕的那種,可忽然一個影子從樓梯間跌出來,看清楚後,是伊勢一月。

 

「……哥哥……」

 

「一月……!」

 

伊勢一月似乎知道前面發生了事,但不知道是什麼,孩子只是本能地,朝著有他親人在的方向去。就在騷動發生前,他的祖父母、父親、母親、小叔叔都在前面的房間裡,於是他朝著那蹣跚走去。

 

「不可以!不可以——!」道枝駿佑伸長了手,將伊勢一月撈回來。他將孩子抱在懷裡,壓住頭,以外套遮住了視線,不讓孩子看見前面的東西。

 

找到了伊勢一月後,他想要去找目黑蓮,可是前面絕對出了大事,目黑蓮說不能去,不能往前,絕對不能過來。那是告誡,是警告,是禁令,是一旦犯了、就很可能掉入死亡的戒律。

 

就像他曾經讀過的那些神話和文獻,他早該明白,有很多規則和秩序之所以不能打破,是因為那會混淆界線,是什麼界線?他以前不明白,現在他知道了生跟死之間的界線,其實沒那麼明朗。

 

將伊勢一月抱進車內後,道枝駿佑要他不准出來,然後反鎖上門,又跑回了伊勢家。

 

「蓮!蓮!你在哪裡!」

 

「……蓮!」

 

「蓮——!」

 

就在目黑蓮找到繩子能把伊勢千秋綁起來後,被壓制的女人又彈起來,抓著刀,朝著目黑蓮的肚腹用力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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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林檎 - おこのみで

 

椎名林檎 - 宗教

 

椎名林檎 - 闇に降る雨

 

indigo la end - さざなみ様

 

tricot - ひとやすみ

 

笹川真生 - 悪魔

 

Soccer Mommy - Darkness Forever

 

Thom Yorke - Last I Heard (...He was circling the drain)



I Mean Us - 24 years old of you
 

 

 

 

(今天的歌單也是有點在出清沒錯)

這章總算要進入真正的結尾了

當初在寫大綱的時候真的想了非常久(notion整篇密密麻麻的哈哈哈)

還把金田一耕助系列又複習一次(同時也在追駿子的金田一少年系列哈哈哈我真的金田一祖孫鐵粉)

然後我體認到:推理小說真的很難寫

雖然我小學的時候也曾經有短暫一陣子想要寫推理小說看看但就是無疾而終寫超爛

不過這個取向還是反應在各種興趣取向內吧我猜

總之雖然用靈異當作《Unreality Bites》的外包裝,但內裡還是在寫人類比較多

我從小就跟著媽媽看這種題材的日劇和美劇長大,是個只要有靈異、推理、刑警C3取2就可以滿足的人,但要是戀愛戲、親人衝突戲寫得好就更讚了

所以在寫めめみち的時候都會覺得「哇這好像小時候曾經想過這些故事耶」,某種程度上算是滿足了以前的我?XD

 

今天歌單用了很多蘋果女王的歌

女王和Thom的歌就是適合這種時候的吧

這世界要是少了林檎、Thom和Giriboy就糟了(還有Da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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