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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濟州島的路#32

 

 

 

 

 

 

 

潛水十秒。

 

二十秒。

 

屏住呼吸,鼻腔開始發酸。

 

據說人平均可以憋氣一分鐘,左右。如果經過妥善的訓練,可以達到四分鐘以上。他沒訓練過,自然是只能在平均數邊界徘徊。但若是放空自己,什麼都不去想,連憋氣、呼吸都不要想,只想著在呼吸以外、更重要的事,或許就可以在水底更久更久。

 

不行。

 

他還是抬頭了,把吸水的瀏海全撥到後方去,視線重新清朗。

 

去美國的事還沒定下來,他猶豫不決,理不出的頭緒,每當他想要暫時拋開,又急速被追上,逼得他不得不思考。他知道就算他擱置一年再去讀大學也沒關係,這期間他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想把自己的音樂做好、自己一個人旅行、或者親自體驗社會都可以,但有一個大前提是,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因為夫勝寛會照著軌道上去大學。

 

他在反覆猶豫的同時,時間已經來到十一月底,被推著往前走,指針又刮掉他一層日曆紙,他感覺自己一層層被削薄了,快要變得什麼也不剩。

 

「崔韓率,你洗太久了,是泡到暈過去喔?」夫勝寛在外頭敲著門,洗澡的時間從十分鐘突然變成三十分鐘,裡面也聽不到任何動靜或水聲,太不尋常,夫勝寛怕他是真的被水氣弄昏了。

 

「我要出去了。」崔韓率隔著門板喊道,「可以幫我拿吹風機過來嗎?」

 

「不要在浴室裡吹、很危險。」夫勝寛說,然後打開門把一條浴巾掛在架上,那裡原本空空如也。崔韓率又忘了。

 

他在五分鐘內吹乾頭髮、換好衣服、走去廚房準備找些東西吃時,看夫勝寛也在冰箱前猶豫該吃什麼好。現在冰箱裡常備一些家常小菜,廚娘阿姨為了讓他們不要半夜餓了就只會吃泡麵會叫麥當勞這種不健康的東西,偶爾晚餐的小菜會多做幾份冰起來讓他們可以配菜,不過有時候會出現一些不常吃的小菜,他沒多問那是哪來的。

 

「你要吃嗎?」夫勝寛轉頭看他,拿出一盒醃章魚和甜馬鈴薯。

 

「要。」他說。

 

「你頭髮沒吹乾啊。」瀏海的尾巴被揪住,夫勝寛擦乾手上的水漬後,摸著他的頭髮,揉了幾下,崔韓率突然覺得自己被當成狗了吧,但也沒出聲制止。

 

他們之間只要不去碰觸升學、血緣、與金珉奎曾經的決裂、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就不會有什麼尷尬發生,而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發覺他們之間要介意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可以條列出來寫張清單。這根本有問題。

 

不過最令他在意的是最後一件事情,到現在他仍不敢說他們是「那個什麼」。

 

兩人在電視機前吃消夜配著重播的刑偵連續劇,因為剛好是一集就完結的案件,就決定看完了再去睡,便這麼拖到了一點多,幸好沒人發現他們這麼晚還在看電視。他們也只有這樣的時間是兩個人的。

 

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但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麼關係,只是不正名一下,好像做什麼都需要有充分的理由,不能基於純然的情感衝動。比如說,忌妒無法言說抗議的時候。崔韓率認為自己不是那樣容易生氣的人,他情緒一直都很穩定,只有開心的時候會誇張了點,就連老人都稱讚過他非常沉穩。但他發現自己沒有大家認為得那樣穩重。他想生氣。只要夫勝寛和其他女生說話他會有點生氣,和其他男人說話他會很生氣,夫勝寛不懂他心思的時候他也生氣,夫勝寛一點也不在乎他去不去美國讓他最生氣。

 

他對這些事情都生氣,但是看到夫勝寛又不想生氣了。他就坐在他旁邊,腿搭在他的大腿上,抱著一顆枕頭懶懶地看連續劇,每當警方有了什麼新發現就眼睛睜大也跟著做出反應。崔韓率看了好笑。他根本沒看進去,都在看夫勝寛。

 

隔壁的人看不看他沒關係,只要他能一直看下去也沒關係。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吃到夫勝寛。他想對方一定也這麼想。一定的吧,應該吧。越想越沒底氣了。

 

「如果──」崔韓率一開口,夫勝寛就轉過頭來,等著他把話接下去。被這樣盯著看,他反而不敢說了。「……如果我成績出來上不了什麼有名堂的大學怎麼辦?」

 

「沒那麼糟吧,你成績還可以啊。」夫勝寛說。

 

「但考試跟模擬考不同啊。」崔韓率說。

 

「那……那沒辦法囉。」夫勝寛回應道,「美國的大學應該更看成績吧,你這樣要怎麼上大學?」

 

「誰要去上美國的學校了?」他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喔,嗯,」夫勝寛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回他:「放寬心點去考試應該不會比平時差太多。」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崔韓率問,「真的嗎?」

 

×

 

准考證號碼出來了,崔韓率看著自己的號碼和照片,考試地點與座位號碼,入場時間休息時間,科目順序。他偷偷瞄向夫勝寛手上那張卡紙,考場和他分開了,在不同教室。

 

雖說離考試還剩三周以上,這麼早拿到准考證很危險,因此老師要他們先繳回准考證,等到考前兩天再發回,但已經有人先拿准考證去求神拜佛了。崔韓率不怎麼重視這個,自然也就沒管,他怕自己弄丟,發下來第二個小時便去教室辦公室要老師幫他鎖好。

 

老師還笑他這麼不信任自己啊,他點點頭說是真的挺不信任自己髒亂的房間。

 

「老師,」他開口,「……算了,沒事。」

 

「怎麼啦?」

 

「沒有。沒事了。」

 

「真的?」

 

「真的。」

 

「嗯……」老師看著他,發出耐人尋味的鼻音,露出一個無奈但欣慰的微笑,「……最近很多學生來找我談事情,不外乎是升學壓力或是父母的要求,也有些是感情問題的,做老師也不容易呢,要教課外還要當心靈輔導。」

 

「……是嗎。」

 

「但能被學生信任,嗯,」老師點點頭,「是很開心的事,當了十幾年的老師,還是一樣。」

 

「真的沒什麼,」崔韓率唯恐自己心裡想的事被看出來,連忙掩蓋,但老師的表情始終沒變。

 

「那就好,記得要去打打球或玩遊戲放鬆心情啊。」

 

「好。」

 

辦公室裡還有另一個老師在,他本來想說的,但看到另一個老師後就閉嘴了,這種事情也沒必要給不熟的老師知道……正這麼想,那老師就拿著公文起身去外頭了。

 

他從門口又跑回老師的座位旁。

 

「老師,我想去美國讀書,但是遠距離很危險──……」

 

因為面臨大考而分手的情侶非常多,其中原因不外乎準備考試與可能的分離,因此紛紛選擇離開。夫勝寛與他的問題是後者,如果他真的選了美國,那麼就是注定要分開的了。老師每年也都要處理這些問題,但在距離考試剩不到一個月的情況下,老師們都傾向不處理或是要他們馬上做決定,快刀斬亂麻。

 

不過這個崔韓率,很少會表現出什麼情緒或情感的崔韓率,少見地向老師求救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很難不被這樣的機會給吸引去。

 

「這樣啊──……那麼你告訴對方了──」

 

「算了,請老師當作沒聽到這件事,」崔韓率忽然又打斷老師的話,說,「說不定他媽媽會因為我拐走他而先打死我。」

 

「咦?喔、好──?他?他?」

 

「我先回去了,老師再見。」

 

差點就要說出來了,崔韓率嚇了一跳,趕緊隨便捏造個理由逃走。反正沒講明老師也不會知道是怎樣,況且他們考完就要畢業了,哪能管到這去。

 

上車之後,夫勝寛和以往不同,離他遠遠的,幾乎要貼上車門,崔韓率反覆思考自己早上是不是做了什麼,今天在學校也都在考試跟檢討考卷,午餐也沒一起吃,他想不出是什麼原因讓夫勝寛離自己這麼遠。

 

「叔叔,冷氣有點強。」崔韓率對司機說。

 

「啊,抱歉,因為濕度太高了所以開了除濕。」

 

「噢,那還是別關好了。」

 

寒氣並沒有將窗戶上的霧氣全數去除,還是有一層薄薄的霧,夫勝寛在上頭寫了些什麼……寫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小朋友嗎?」崔韓率衝出口。

 

夫勝寛停下寫字的手指,轉過來瞪他。

 

崔韓率發覺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幼稚。

 

但來不及懺悔了,夫勝寛在眨眼之間就移動到他身邊來,幾乎是貼著他的,崔韓率嚇得吞了一口沫,心想難不成要被揍了嗎?但對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大眼睛瞪他,然後拉上前後座的隔板。司機叔叔正在聽廣播的懷舊特輯,沒有注意到隔板拉上。

 

夫勝寛說,「你最好給我小聲點。」

 

「咦?」

 

×

 

尚未反應過來,一雙手就將他壓在椅背上,拉開他的褲子拉鍊順道拉下內褲,不由分說地就握住那個還沒甦醒的器官。崔韓率嚇得叫了一聲,而後怕司機叔叔聽見又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夫勝寛抬頭看了他一下,手上開始套弄,很快地在一個紅燈的時間崔韓率就被他弄到完全勃起,相較於一分鐘前還疲軟地待在裏頭,現在已經是脹紅的狀態。

 

你幹嘛?崔韓率用眼神問。

 

夫勝寛只又瞪他一眼。

 

綠燈,車發動,還有五分鐘才會到家,崔韓率由衷感謝賓利設計成長型的車款還有黑色的玻璃紙,以及那塊看起來虛設但其實很有用的隔板,夫勝寛正專心吞著他的陰莖,口腔還縮緊,小心翼翼地收起牙齒,又想流露出一種餘裕而始終沒正眼瞧他。無論如何他此刻就是個異常興奮、正在被喜歡的人口交、腦袋快要炸掉只能不停喘氣的十八歲少年。

 

總感覺這麼快就射的話會被夫勝寛笑的,這樣他們以後要是真的做了那該怎麼辦,這麼快射的話那是要幹什麼,崔韓率的腦子嗡嗡叫心裡有一萬個分身激動地跳著,好像在嘴裡爆炸的跳跳糖,一手揪住夫勝寛的頭髮一手被自己咬著,他現在只想哇哇叫而已。

 

口腔內又濕又熱,而且還壓緊柱身,他差點就要繳械了,還是極力忍住,但又懼怕司機叔叔發現隔板拉上,沒什麼經驗的他在嘴唇含住龜頭一吸後還是射了。

 

在夫勝寛嘴裡。

 

一灘白色濃稠的液體就在粉色嘴唇裡,夫勝寛張開嘴,還牽出幾條絲線。

 

崔韓率想現在不是自殺謝罪就是被夫勝寛殺掉。

 

但他看見對方口中自己的精液後實在又忍不住硬了。

 

夫勝寛匆匆抽出一張面紙吐出來後,看著他又半勃起的陽具說,「收起來啦要到家了!」

 

「啊……!噢、噢!」

 

下車之後他腿有點軟地走到電梯口,大廳的侍者幫他們按了電梯後,看兩個少年臉都像火燒那般通紅不面對彼此。通常這兩個人就算是在等電梯也會嘰嘰喳喳聊個不停,或是捏來捏去打鬧,今天卻反常地安靜,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吵架。

 

崔韓率開始思考自己到底還要不要去美國,啊,可惡。

 

「哥,」崔韓潔掩上冰箱門,看見兩個哥哥回家了,臉都紅著,尤其是崔韓率,「你們剛是去跑操場嗎?」

 

「小孩子安靜。」崔韓率睨了妹妹一眼,丟下這麼一句話後跑回自己房間了。

 

「欸!過分!勝寛哥你看他啦!」

 

夫勝寛的臉也紅著,但到二十七樓後已經消了一些,看起來就真的只是跑操場跑出來的紅暈,便裝作沒事人去哄崔韓潔。但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又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真的是羞愧得想躲起來讓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他好,不對,他其實不後悔,但他還是有點後悔,主動得一點動機也沒有。

 

崔韓率那味道有點濃,他一邊回想然後一邊阻止自己回想,崔韓率那裡也比他想像得大一點……不對,他是知道的,但以前都是用手,用嘴丈量還是第一次……他還是不要想了。

 

說什麼為了大考所以不要做到最後,是自己提出來的,也是自己差點打破的,幸好,夫勝寛想幸好打住了,煞得好,但是心裡又有一點煩躁,他也想做到底但是這麼一來兩人一定會毫不節制沒完沒了地做。必須克制、必須克制。

 

好像比起之前那些夜晚更加成人,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夫勝寛把自己埋進棉被堆裡,想著他含住崔韓率那裡時那裡繃成什麼樣了,強烈的氣味,還在嘴裡不斷脹大,嘴巴都快含不住了,生理性的反胃湧上來,又給他自己壓下去。

 

好險他忍住了,罕有地聽見崔韓率的喘氣和溢出的低吟,他們倆給彼此手淫時對方都沒這樣,只他一人忍得辛苦,一點也不公平。

 

晚飯時間廚娘阿姨喊他們兩個出來,兩個人拖沓許久才願意步出房門,見到彼此時眼神都心虛地躲開了。

 

「今天吃燒馬肉。」阿姨說,「你們兩個不是才吵著要吃嗎?怎麼都不吃?特地給你們買回來研究菜譜的耶。」

 

「我開動了。」崔韓潔說,然後第一個拿刀去切肉,絲毫不想理會兩個哥哥。

 

「我開動了。」

 

「我吃了。」

 

×

 

說要讀音樂系之後被父母狠狠地刮了一頓。

 

妹妹來房間面無表情地安慰他了。

 

他只好把音樂系排在第二志願,國際貿易排在了第一,雖然說他不管讀什麼都沒差,但總不能四年都只碰音樂那種玩意兒,父親這麼說。

 

金珉奎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哪,在家裡看見父母就心煩,想出去玩又時常被對方以「要讀書」拒絕,的確大家都在最後衝刺了,距離考試剩沒幾周,十一月就是死期到來之月。他想不出該去哪,去書店……不想再看到書,去運動,他每天在大樓裡的健身房運動得不夠多嗎?去玩,心裡又有強烈罪惡感。

 

其實音樂系的獨招也差不多都結束了,他想要的中央大學已經在十月份結束招生,撞破頭也不可能進去。現在只剩理論型的系所有希望,但他進理論型的是要幹嘛呢?又不能進樂團演奏。

 

就連學長也只能祝他好運了。

 

『你就當作宣洩壓力吧,去音樂教室練琴啊,既然不想待在家裡的話。反正你現在也考不到術科了……』

 

「我要借教室,A109。」

 

「A109要等到六點半喔,今天也有人借。」櫃台小姐說。

 

「有人借?」金珉奎疑惑地看著櫃台。

 

通常A109這時間沒人會去,因為房間不夠大,隔音效果也沒其他房間來得好,因此沒什麼人會選這間房練琴。金珉奎選這,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珉奎今天怎麼想來練習?」櫃台小姐問。

 

「無聊,不想讀書。」

 

「那要跟我去約會嗎?」

 

「不用了,我都準備好小提琴了。」金珉奎沒有理會櫃台小姐地一千零一次邀約,每逢這個小姐輪班,都會藉機騷擾一下金珉奎。她才二十出頭,來這只是打工性質而已,因此也不怎麼在乎有沒有認真工作。見到金珉奎長得好看,常忍不住調侃他。

 

「今天進A109的是那個『小』天才呢,真的很小,甚至沒比我高,聽其他老師們說是天才,但我是不懂音樂啦……」

 

「誰啊?」

 

「一個叫『知勳』的人。」櫃台小姐拄著下巴放空,說,「他已經是大學生了,卻還來這裡練習,說是因為更熟悉這裡的環境才來。奇怪的人。」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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