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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是直的#10

 

 

 

 

 
 
 

 

晚餐,權順榮煮了四人份,但把他自己和全圓佑的那份端去學徒宿舍,只留爸爸和叔叔的部分在本家。他今天煮了醬煮馬鈴薯,馬鈴薯燉得剛剛好,軟硬適中,他發現全圓佑喜歡這道菜,所以多煮了一點。但怕全圓佑吃到小魚乾會過敏,還特地幫他另裝一盤沒有小魚乾的。

 

飯桌上兩雙筷子來來去去,在空中交錯跳躍,全圓佑胃口不錯,今天吃了三碗飯。還乖乖把涼拌生菜吃完了,一點也不剩,看來果醋選對了,或許下次可以加點紫蘇葉。

 

「好吃嗎?」權順榮問。

 

「嗯。」

 

「下次想吃什麼?」

 

「你決定就好。」

 

「那你說個東西呀,我再來想怎麼煮,」

 

「……牛肉?」

 

「好。」

 

做飯給他吃,聽他說好吃,點餐說下次想吃什麼。只是這樣一點小事,權順榮就覺得,多煮那個人的飯菜不是什麼大事,他可以忽略,可以忘記,當作沒這回事。他吃完後踢著全圓佑去洗碗,當作這頓飯的回禮。基於人情義理,全圓佑只是睨了他一眼,端著碗筷去洗。反正小時候開始家事也幾乎都是他與弟弟自理的,只是他們學不會煮好吃的飯,只會簡單的川燙過水淋個醬汁。

 

食色性也,食慾和性慾都滿足了。還得到意外的表白與愛,全圓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好像那些人所講的人生就是這樣,不只生理需求滿足,還有安穩的工作,休閒的時間,陪在身邊的人。那些理想就不要想太多了,那不適合他們。和權順榮在一塊,就連以前的苦悶都漸漸忘記,只記得那些事,而記憶中的感受如風吹散的沙,一點一點地消失。

 

那是為什麼?因為現在的他過得很好嗎?因為現在的他開始體會到人生的甜了嗎?是因為權順榮嗎?好像那就是人在人生中,追尋的唯一,一個堪稱幸福的結局。

 

想到這,他就揮揮手拍掉思緒。那是不可能的,像他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有個尚可稱為光明的結局,只要不出事、不莫名其妙死掉就好了。在社會底下他們只是別人的踏階,就算他曾經擁有入場券,也早已被自己撕碎。而入場往往只是個開始,他在社會裡是否能存活,不知道。電視演的人生他不嚮往,他只是想知道同學口中說的「家裡吃膩的菜」有沒有可能哪天在他的生活上演。但他才不配享有這樣的人生。

 

今天的晚飯很好吃。尤其是那道馬鈴薯。他瞥見權順榮的那盤有小魚乾,自己的沒有,想必是特地被挑起來了。這麼好吃的晚餐他想每天吃到。那麼,他就得繼續留在這。他想要不再一個人,那麼,他更必須留下。但是他懼怕所有與人親近的事。

 

這世上大概不會再遇到像權順榮那樣不求回報對他好的人了。權順榮要的也只不過是他的停留,最好還是永恆。或是直到他們都厭倦的那天。

 

權順榮是特別的嗎?是嗎?那他愛上自己,也是因為自己是特別的嗎?還是只因他們都太久沒嚐到溫柔?

 

他閉上眼,思考自己能否描繪出一個完整的權順榮。愛講話、熱情、有點兒笨、說單純也不是那麼單純、但總有些好騙、又很認真、愛耍小脾氣但很快就恢復了、總的來說相當可愛、手指白白嫩嫩的給他幹那事時特別色、做飯好吃、樂天樂觀、睡著時好像小狗一樣攤白肚子求人摸。

 

只有他們倆的時候,權順榮說話還格外溫柔,輕聲細語,好似軟綿綿的糖果含在嘴裡,捨不得吞下。

 

如果他能像蟬活過冬天那樣活過他的雨季那一切是不是都會沒事。

 

×

 

今天雨勢突然轉大,和前幾個禮拜的天氣不同,好似天上的河水暴漲,衝入凡間,讓他們一整天都浸泡在水裡。這時全圓佑都想知道,是這個地方與眾不同,還是周圍的縣市也都被烏雲壟罩,沒道理只有這個縣市受到雨災吧。他和師傅把工廠外的木材全收進室內,遮不上的就鋪防水布將就。不消幾分鐘,雨水從細細蜘蛛絲線變成大頭針那麼粗,他隔在窗邊看雨,靜靜地磨皮打蠟。這次的訂單是權順榮工作的餐廳,訂了十幾個要裝沙拉的大碗,全都要木頭的,所以就向權氏木造訂購。

 

做幾個碗沒什麼難的,車床啟動後就開始削木頭。下雨天,室內悶,他習慣戴口罩以免吸進木屑,如此一來就更悶熱了。他昨天才去剪了頭髮,以免額頭都是汗水,前髮剪了點層次,不再是厚重蓋一片,權順榮直誇好看。

 

丁先生經過前方空地,往辦公室走去,全圓佑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入辦公室內。

 

『順榮以前很愛黏著他叔叔』。

 

心裡有想起這句話,他在意得不得了,究竟是怎麼黏,究竟是多愛才要這樣恨。權順榮的取向他真不懂,一下說愛他,一下又殺出一個比他更了解權順榮的程咬金。他可不認為自己與丁先生相同,至少他不會這樣油嘴滑舌,見面沒幾分鐘就問一堆事。

 

權順榮國中畢業後,丁先生就不見了。那之後的事情,全圓佑只知道他大學輟學,去了外面鬼混,兩年後才被抓回來,然後就一直待在這,變成一個廚師。

 

大學出去混、被奇怪的朋友糾纏、被大哥打,這是全圓佑所知道的,再來就是每天與他朝夕相處的權順榮本人。從這個人身上得到的是滿滿的疑問。

 

「我回來了。」晚上十一點多,權順榮走進屋內,邊脫襯衫邊進浴室裡。他看起來很疲憊。身上的衣服全被他扔進洗衣籃裡,襪子內褲丟進另一個小籃子,浴室門虛掩,水聲滴答溜出。

 

「外面還在下雨?」

 

「沒,」權順榮說,「雨停了,所以今天公車開比較快。」

 

「明天休假?」

 

「嗯,明天要去鎮上一趟幫爸爸跑腿,要買給奶奶的補品。」

 

「……我跟你去吧。」

 

「嗯?」權順榮的頭從浴室門邊冒出,說,「你要買什麼東西嗎?我幫你買。」

 

「沒有。」全圓佑背對著他,說,「就無聊。」

 

「噢……」權順榮默默縮回去,關上門繼續洗澡,開始他每天洗澡的例行公事──刷自己的皮膚,那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他還以為全圓佑要叫他幫忙買東西,他樂意買,也甘願當跑腿,不過是件小事。只是他還以為那有別的意思。

 

別的意思。

 

「那個……」他又探出頭,看見對方依然背朝這裡,靠在牆邊看書。「……你要跟我一起去嗎?買東西?只是幫奶奶買補品喔?很快就回來了。」

 

全圓佑回頭看了他一眼。

 

「嗯。」

 

「真的嗎?」

 

「嗯。」

 

「圓佑,真的?」

 

「真的。」

 

「圓佑,」

 

「幹嘛啦。」

 

「你真的很可愛耶。」

 

「啊?」

 

說完,權順榮關上門沖掉泡泡了。

 

×

 

美其名是買補品,其實是出來溜噠一下偷個閒,和全圓佑來個不像約會的約會。這座鎮上所有的景點和娛樂也都熟得沒興趣了,權順榮也不想特地跑出去鎮外玩,乾脆就去幫爸爸跑腿,買個東西。沒想到全圓佑主動說要和他一起來,權順榮心裡簡直是煙花炸開、開滿了滿園子的鮮花。睡覺前他還拍拍全圓佑的胸口說晚安,帶著滿滿的喜悅入睡了。

 

他覺得「他們」進步好多,全圓佑的每次主動,權順榮都收藏在心裡。心煩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摸一摸,再繼續面對討人厭的一切。又小又細碎的瑣事,他都為了它們打造一個特別的盒子,上了鎖,不讓任何人侵入,只有他可以看。那是全圓佑親手給他的糖果,沒有任何人能吃。

 

買補品不過幾分鐘的事,權順榮拿著單子說要這款的,店員就馬上拿一罐給他打包好了。動作之快得完全沒有可以拖延的空隙,他付了錢,看著在一旁發呆的全圓佑,說要不要去隔壁吃點東西?

 

一間連鎖的咖啡廳最近終於在這個小鎮開幕了,雖是雨季也無阻客人去的意願,權順榮還納悶這種一年超過一半時間都在下雨、只有乾季才有觀光客的地方,怎麼有人願意來這開店。總之,開幕期間有很多優惠,權順榮說他請客。

 

「我是不是對你說過以前的事?」權順榮突然這麼說。全圓佑靠在牆上,他們坐在最邊邊、靠窗對外的位子,各買了一杯大杯冰美式脫去一點無形的濕氣,權順榮還點了一份鹹貝果配咖啡。

 

「……好像有吧,不記得了。」全圓佑說,他頭轉向另外一邊,摸著牆上被亂寫亂塗的筆跡。

 

「我也忘了,」權順榮說,「就是呢、」

 

他伸展雙手,鬆開筋骨。

 

「你之前說的,我是不是跟很多人睡過……嗯,是吧,那段時間有點亂來。我就是某天休學了,跟我爸說,要跟朋友出去闖闖……說好聽點是這樣,」他說,「其實只是無法忍受學校了,就休學,拿一筆錢出去。爸爸也是,好笨,好傻,還給了我一些錢,不知道我會毫無音訊那麼久,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好對不起他但也好恨他。

 

「然後就四處打零工啊、換宿啊、或是什麼也不做,我朋友開車,繞過整個韓國,但是也沒有認識有用的新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大概是因為我們常上夜店的關係吧。

 

「是因為你問了,我才跟你講的喔……」權順榮趴在桌上,斜眼瞄了他一眼,「我跟我朋友試了一次,之後就開始跟一些不認識的人做,每次我都有強迫他們戴套,你不用擔心。

 

「跟他們……的感覺,說不上多舒服,

 

「不過可以暫時忘記一些事情。

 

「爸爸和大哥都連絡不上我,因為我都用另一張卡刷,那是我媽媽的遺產,有一部分歸在我那個帳戶,我哥和我姊都各有一個。結果有次刷錯卡,就被抓回去了。我哥先把我抓去醫院驗病,他說我是死玻璃,一定有愛滋病。我很注意自己身體的,才不會做那種事,他不要整天揍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想逃避些什麼,但我忘了在逃避什麼。

 

「……就是這樣而已,沒了。很無聊。」權順榮輕輕地說,「你說我怎麼不怕你是個殺人犯,因為我知道啊,我知道什麼人才是壞人。圓佑你不是。」

 

「爸爸也算是好人,姊姊也曾經是好人,哥哥有機會當個好人但他不要,叔叔是個爛人,」權順榮說,「我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

 

故事說完了,全圓佑也喝完那杯咖啡了。杯底是殘留的深褐色飲料,透過玻璃杯,看著有點扭曲的權順榮的臉。他第一次覺得不該聽那麼多故事的。

 

另一個人的人生,即使只有片段,現在也交到了他手中。就算權順榮說不曉得為何這樣流浪、與陌生人發生關係、不願回到家裡,他也多少能摻透其中的情感。或許吧,應該吧,他也不是很懂自己。

 

好吧。

 

權順榮每天都在打破他的認知。

 

「……沒有什麼要問的?」權順榮問。

 

「沒有,」全圓佑說,「人都有過去……嗯。」

 

「你呢?」權順榮說,「你呢?你又是為什麼要這樣?好像去哪都不會待著,是因為這樣你才不想跟我在一起嗎?還是你覺得我到處跟人睡很……髒?還是我就是討人厭?」

 

「我沒有這樣想過你,」全圓佑說,「我只是不習慣。」

 

「那你討厭我嗎?」

 

「沒有。」

 

「那你對我是什麼感覺?」權順榮追問道,隨即又停下來,像消氣的氣球,「……對不起,當我沒問。」

 

他把桌上的空杯都擺去回收檯,說回去吧,看起來要下雨了。抱著要給奶奶的補品,還有差點被自己碾碎的自尊走去公車站。他不該問的,說了這麼多,暴露了這樣的自己。他知道自己在說謊,知道還有一票更加狗屁倒灶的爛事,但他不想說,也不敢講。他不敢去揣測自己在全圓佑心中佔了多少、能接受那樣的他。

 

「你衣服沾了什麼。」全圓佑突然伸手,拍掉他襯衫上的麵包屑,有一整片的碎屑落下。

 

「……謝謝。」權順榮說,「公車來了。」

 

×

 

他想知道全圓佑過去的人生,長什麼樣,是什麼顏色,嚐起來什麼味道,摸起來的觸感,以及,是否適合再回想。這些都是回憶的要素,而他覺得他的回憶分別是清水般的無味,沸騰後的灼傷,被濺了泥巴水的棉花。

 

「東西收一收,不要在床上吃東西。」全圓佑說。他指的是他手上的洋芋片。權順榮正邊吃邊看手機。

 

「好啦、」

 

全圓佑剛洗完澡,掛著一條毛巾出來,裸著上半身就坐在床上擦乾頭髮。

 

「有沒有人說你這樣很色?」權順榮說。

 

「沒有。」

 

「那現在有了。」

 

全圓佑笑了一聲,說,「有什麼好色的。」

 

「我主觀認定這很色情就好啦,」權順榮說,「明天早上要是下雨的話我就不想煮早餐了。」

 

「跟下雨有什麼關係?」

 

「下雨我會心情不好。」

 

「這裡天天下雨,你不就天天心情不好?」

 

權順榮不說話了,他放下手機和洋芋片,拿起吹風機、拉掉全圓佑手上的毛巾,給他吹起頭髮來。他很少迴避問題,但最近三番兩次全圓佑的提問他都放置,顧左右而言。

 

「今天出門前,」全圓佑說,「你去拿錢包時,你叔叔跑過來找我。」

 

吹風機的嗡嗡聲太吵,全圓佑是用喊的,伸手抓住權順榮拿吹風機的那隻手,要他聽聽。權順榮耳朵靠過去,他又說了一次。

 

「他要幹嘛?他找你幹嘛?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問我跟你要去哪裡。」全圓佑說。他沒看見權順榮現在的表情,但那聲音聽起來冷了好幾度。

 

「不用理他,八成不安好心。」權順榮摸了摸他的頭頂,說,「好了。」

 

「為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全圓佑問,「你爸爸好像很希望你對他好一點,還跟我說你們以前感情很好。」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他多爛就告訴我你的事啊!」權順榮突然大聲說,「就跟你一樣不是嗎?人總是有很多不想說的事吧!我就是不想說他的事。」

 

「幹嘛突然生氣……」

 

「沒有生氣,」權順榮背過去,「我不想談到他。」

 

直到入睡前,權順榮還是股著腮幫子背著他,全圓佑摸摸鼻子做自己的事去了,他沒想過這個話題會惹他生氣,而且每次提到叔叔,權順榮就像開關一樣立刻變臉,氣炸了。那個叔叔──丁先生──外表看著是個好人,但全圓佑就是不想接近他,不知為何。他不是依賴直覺的人,但一見到「叔叔」,全身就強烈地反感,每個細胞都在叫他遠離。

 

只看表面的話,丁先生是個好人。但是他也說不準,因為當初他對權順榮的誤解也少不了,不敢隨意評判。只是自認見過很多種人的他,還是有不確定的時候。尤其是他才不過二十二,工地和木造廠有些大叔知道他家裡情況後,都還把他當兒子看待,給他的寬容度永遠比別人多。

 

比如,沒什麼工作時,老闆就要他放下刨刀,去花園修剪下花草,喝點茶休息,別一直待在滿是木屑的木造廠。

 

丁先生是晚出早歸的類型,清晨回來時他們都還在睡,淺眠的他有時會被大門開開關關的聲音弄醒,看見丁先生步伐蹣跚的回來。然後下午三、四點又出門去。師傅什麼也沒說,忙著自己的事,根本管不了別人。

 

權順榮都是下午一點多才出門,這時的全圓佑也吃完午餐準備上工了。天氣好轉一些,暫時放晴,權順榮就逗留了一會兒偷懶,一點二十分了還在木造廠裡和全圓佑說話。昨天的氣焰一下沒了,全圓佑鬆了一口氣。拿起一根廢棄的木頭畫線打算磨一根湯匙,用小小的鋸子作出雛形,挖出凹槽,要權順榮用砂紙磨平表面看看。

 

「我去拿蠟。」全圓佑說,「防腐防潮的蠟上午用完了。」

 

「嗯。」

 

權順榮摸著那把湯匙,就和市面上賣的木湯匙一樣,而且更好,因為是依照他的習慣去作的,所以握柄長度和容量都剛剛好,這樣的一茶匙正好是他平常喝茶、喝咖啡要加的砂糖量。

 

從前看父親在做這些,他也試著做過,但就是沒有興趣,摸個幾下就跑去鎮上跳舞玩遊戲,之後父親也沒再要他做。

 

吃完午餐的時候,全圓佑忽然就拿砂糖罐和家裡的鐵湯匙到工廠去,他心生疑惑,便跟著去他在搞什麼名堂,原來是要做一把給他的茶匙。這把湯匙是他專屬的。

 

他摸著平滑溫潤的木頭表面,心想原來自己磨平的功力還不是太差,還怕自己會磨壞了。全圓佑看他磨得無比認真,還在一旁笑他。

 

一隻手摸上他的肩膀,輕輕捏住,權順榮轉過去說「你下次教我做盤子吧──」後看見是叔叔,一個激靈竄過他全身上下,神經都繃起來了。剛做好的湯匙就這樣掉在地上。

 

「我不會做盤子,不過要給你變出一百個不是問題。」

 

權順榮退到桌邊去,緊緊貼著桌緣,他控制不住自己,身體都在顫抖,指尖更是抖得失去了知覺般變得愈來愈僵硬,手指無法控制地蜷曲。叔叔就站在他面前,接近他,腳一步一步往前踏,撿起湯匙。

 

他閉上眼睛,認為這是幻覺吧,但是耳邊的熱氣太真實,他幾乎以為自己是掉進了深井,被緊緊圍住逃不出去。叔叔沒有碰到他,但他清楚感覺到身上有無數隻手攀爬過去。

 

「湯匙要拿好,難得做給你的,不要弄掉了。」他將湯匙放在桌上,手越過權順榮的身子,就離他的耳朵一公分近。

 

「蠟拿來了──……」全圓佑進來工廠時,看見叔叔的手就在權順榮臉上。

 

「有什麼事嗎?」他說。

 

雖然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只看見權順榮額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沒有,他臉上有木屑,」男人說,「我走了啊。」

 

那句話是對權順榮說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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