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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章都有幾個字是藍色或紅色的,抱歉大家,我忘記把朋友幫我校稿的部分改回黑色了QQ

 

 

第四部

 

‧富家子#48

 

 

 

 

 

田柾國再次來到他房間時,臉色變得比以前陰沉許多,不對,應該說,他看起來還是很好,只是變得更加深沉了。在朴智旻最後的印象裡,田柾國不是這樣容易將低落失意表現出來的孩子。

 

起初,他還有點彆扭、犯尷尬,就連他們倆進門都像是在迎接客人一樣,踏上地毯時還注意鞋子會不會弄髒。朴智旻說,鞋子可以擺在玄關就好,還替他們擺好。田柾國連忙蹲下擺好自己的皮鞋,他注意到朴智旻穿的還是從前在家裡的那雙。朴智旻沒有完全割捨。

 

「……你們要喝什麼嗎?」朴智旻匆匆收拾好桌上的資料,他採訪回來後,就將資料都散在桌上等著整理,書桌已經被書堆得沒地方放了,打字機還擱在木椅上,地上就一塊軟座墊,金泰亨猜想朴智旻是在這裡打字的。

 

「都可以,」金泰亨說,「茶、咖啡、水……都沒關係。」

 

「哥你在工作?」田柾國拿起一份文件,稍稍地掃過,沒有細看上面的文字。朴智旻在小小的廚房裡燒開水,捲起袖子將茶杯洗乾淨,他沒有什麼好的茶具,只有一套閔玧其先借給他的,若是他要招待客人,就可以拿這套出來頂著用。朴智旻盯著那套茶具許久,想了想,還是拿出去用了。水燒開後,他將茶葉倒進壺裡、跟著一束熱水注入,他想到糖剩不多了。最近什麼東西都難買,尤其是糖。

 

「這什麼報導?」田柾國問。

 

「有關一間育幼院的……」朴智旻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時節還要出刊,明明也沒人會看了,大家都只看號外。」

 

「育幼院也需要報導?」金泰亨拿起桌上的餅乾罐,打開一看還有半罐,很自動地拿起一片,田柾國伸手要了一塊,配著茶吃。朴智旻選用的茶葉還是不錯的,一點也不澀,在舌上滑,還潤過喉。朴智旻將紙張都收齊,丟去書桌上。書桌僅剩的最後一塊地沒了。

 

「聽說是很特別的教育方針……」朴智旻囁嚅著,「但我沒有仔細去看,嗯,應該說,我不是很想深入了解。」

 

「為什麼?」金泰亨問。

 

朴智旻回想起那天坐在桌邊,轉著筆,等待院長開口,他等了許久,院長就是斜著頭要說不說的,眼睛眨一下,搧搧睫毛,輕啟嘴唇,又閉上。朴智旻強裝著微笑,望向坐在院長隔壁的男人。方才院長明明還一副要接受採訪的興奮模樣,怎麼現在什麼話都不說了?

 

『我們先從這間育幼院的創立起源談起好了?』朴智旻說,他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試著活絡氣氛。而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旁邊的男人突然像是被電擊一樣跳起來,跑出去。朴智旻甚至連感到驚訝的時間都沒有。

 

『不好意思,』一直沉默拖延的院長說話了,『他第一次來這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

 

『啊……是,好的……』

 

『這間育幼院收容的不只孩子,』院長說,『有時大人也會被送進來。』

 

『冒昧問下……所以那位先生其實也是嗎?』

 

『啊……他以前是音樂老師,後來出了點事,被一家朝鮮人辭退了,回去國內後休養了一陣子,好像受到蠻大的打擊吧……他以前在國內,算是蠻不錯的老師吧……一些有錢人家庭都喜歡找他。』

 

『那……這裡的人是生病了才送來這裡?』聽到這,朴智旻反射性地震了下,又問,『還是自願的?』

 

『……請先答應我,這段話不要刊載上去。』院長面有難色地說。

 

『我答應你不會刊上去的。』朴智旻斬釘截鐵地說,這點職業道德在這種時節更要顧好,但他其實在意的是那男人的事,只是多問怕院長起疑,只好旁敲側擊。

 

『都是家屬送來的,我們早就超收了十幾人,』院長說,『身無分文的,沒有家屬的,像他,就來這裡避難。他的話,其實狀況都很好,現在是院內的鋼琴老師。』

 

『……為什麼你們不選擇回去日本呢?』

 

『有人是在這裡出生的,有人想等風頭過去後再回家,現在戰爭打得兇……沒人敢冒險……』

 

朴智旻不是很懂院長說的那些話,他問完了那些東西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進入正題,照著原先擬好的稿子採訪,院長也照題回答。

 

一個段落結束之後,院長說她再去回沖,茶都喝完了。朴智旻道謝之後,稍微將剛才的速記排序一下,以免搞混。而這時,男人忽然走過來,說他姓森,是個音樂老師。

 

『您是教什麼的呢?』基於禮貌,朴智旻問。

 

『嗯……鋼琴,也有小提琴,長笛也教……』

 

『好多種啊,』朴智旻說,『能夠學這麼多種樂器,感覺要有點天份呢……哈哈,像我就不太會。』

 

『先生也懂點音樂的樣子,』男人說,『您看起來不是一般人呢……我是說,先生的氣質很好,是真正的讀書人。敢問音樂這塊也有些造詣?』

 

『啊

……不,我只稍微學過唱歌,樂器都是別人教的,學了這麼久也只會彈點練習曲。』

 

『先生也有請教師到家中嗎?』

 

『啊,不是,』朴智旻輕輕笑了,擺擺手,一半的他已經陷入自己的世界裡了。

 

他說,『是……我的兩個兄弟們,有學音樂的天份,雖然都是將近十幾年前的事了,好像還請了日本老師來。一個吹長笛,一個是小提琴……嗯,不過鋼琴好像是基本功呢……他們都會鋼琴,音樂房裡什麼樂器都有,不過鋼琴最常用……』

 

『是的,鋼琴是基本功呢,起點從鋼琴開始的話,學其他的樂器很快就會上手了,因為鋼琴可以教會你所有的基礎和進階的技巧……先生莫非是出身名流?』

 

『咦?』

 

『因為您剛提到了……「音樂房」,什麼樂器都有,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的呢……』

 

 

 

「我看看,」田柾國拿過稿子,還有散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育幼院,看起來有點兒慘澹,天空很乾淨,可是看著也不覺得舒心。院長的照片,面貌看起來是個普通有點憂鬱的人,朴智旻還拍了幾張孩子們的照片,育幼院的孩子們,是都沒吃飽嗎?他講了這句後,被朴智旻瞪了一眼。

 

「這什麼……這誰?」田柾國拿的是那個男人的照片。

 

「聽說以前是個音樂老師,現在在院內也是教音樂的。」朴智旻說。

 

金泰亨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稿子,他對這東西,不知怎地,就是不想碰,即便是朴智旻獨立寫出來的稿子。不過,他還是對田柾國手上的照片感到好奇,因為弟弟看了那張照片第二眼之後,又湊近看了一次,似乎在找什麼。

 

「我看一下那張照片。」他對田柾國說。

 

「……啊……嗯。」田柾國連忙抬頭,看著金泰亨,手裡還捏著那張照片,他還想再多看幾眼,確定沒有錯誤。金泰亨直接抽走,轉過來一看,然後將照片輕輕地擱在桌上。

 

「……你認識嗎?」朴智旻小聲地問。

 

金泰亨盯著那張照片,什麼也沒說,他當然知道這人是誰,田柾國也該知道,金碩珍一定記得,他的左手也是。金泰亨的指尖壓在那男人的臉上。

 

「不就是那傢伙嗎?」

 

他低沉的聲線放得極輕,要飄走了那樣,眼裡都是冰冷的刺。

 

朴智旻還記得那天他與田柾國在浴缸裡,田柾國抓著他的手要他摸額頭上那條粉紅色的疤痕,突起的一條疤,手指一摸很明顯感到不平,那觸感,說不上來,親手摸到了別人的傷,連他的過往都摸盡,從那條疤上來的,其實什麼也摸不到,什麼記憶都感受不到。可是田柾國說了。

 

朴智旻盯著那張照片,想著他們兩人曾經都對他說過那男人的事情,所以他現在在育幼院裡,朴智旻一想到這,就心裡一陣翻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上司這回事,可又不歸他們管,就連警察都不一定會管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他又不能做什麼,只是奉命去採訪而已,根本無能為力,對那個人而言,朴智旻誰都不是,只是一個雜誌社的小小記者。而朴智旻也只能從金泰亨、田柾國的口中知道這個人做過什麼,實際上,他們就是完全的陌生人。他將稿子交給總編後,不想再插手管這事──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總編沒有問太多有關育幼院的事情,這只不過是墊檔用的,充頁數,雜誌本身的走向就不是太「硬」的東西。

 

而那天之後,金泰亨與田柾國依然來找他,沒有再提起那件事,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朴智旻還想說,所以真的釋懷了?不可能,只是不願再提說吧。沒有人會自願深陷在痛苦的回憶裡,拆拆解解,盡可能地碾成碎片,或是美化一切,當作沒有發生過壞事,不過受害者們自己明白,身體與靈魂早就壞得沒一塊好,長黴生菌,隨著肉體的消亡一同帶進棺材裡。

 

不過讓朴智旻在意的還有別的事,這些病人們被送來這裡是有原因的,那麼那男人呢?他也患病了?他還是持續在教音樂,他與一群小孩子們在一起──

 

「可是你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打小孩。」金泰亨說。

 

那晚朴智旻脫口出自己埋在心裡的疑問,心上拽著這事,眉頭怎麼也無法舒展,就是在意得不得了。他的心臟這時燒得像顆小火球,不安地看著金泰亨,就怕對方接下來會動怒或是冷漠以待,而金泰亨只是說,「也沒辦法去證明……除非你再去一次那間育幼院吧。」

 

「……是沒錯,」朴智旻說,然而他才想起來,前些日子才報導育幼院的事情,過幾個禮拜他們就要拆了。他思忖著,要報導不就是要增加曝光率嗎?怎麼過沒多久就說要拆,拆得措手不及,像是要掩蓋什麼似的。但現在這個期間,發生什麼事都不意外。朴智旻就怕有孩子也曾經像他們兩個一樣,遭受那男人的虐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有過創傷的人尤為戒備,矯情點說,曾經被折斷的嫩葉,最怕一點風雨來襲會毀掉自己新生的根基。

 

田柾國不想聽到那些事,一個人去廚房拿了點水灌,他討厭想起,討厭回憶,那種東西不值得他想起,他可以強迫自己忘記,可是手一碰到疤痕就像被燙著。身體的痛不放過他。

 

豁達在這時是做不到的,寬恕也不是他的職責,他在腦內殺過那男人不下萬次,夢裡夢醒熟睡時淺眠時,都夢到那個房間,那個下午,金泰亨去外邊等他,長笛揮過來的一瞬間,眼睛黑了,什麼也沒看見,然後手失去了力氣,他不曉得為什麼自己倒在地上。

 

來得太快。

 

在他都還沒來得及學會憎惡之前,身體的一部份就壞了,彷彿靈魂從那個破洞一點一滴溜走,漸漸地什麼也沒剩下。

 

他想知道金泰亨是否也是如此,金碩珍是否也這樣。他們是不是都渴望從誰的身上獲得什麼以填補缺口?

 

「國兒?」

 

「嗯?」

 

聽見朴智旻的呼喚後,田柾國連忙收拾情緒,回到客廳。他希望自己臉上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因為就在他聽見朴智旻的聲音後,眉頭很明顯地放鬆了。

 

「那個,」田柾國開口說道,「大哥問你過得好不好。」

 

「……其實他一直都很想問,但是不敢問,」田柾國又補充道,「他覺得是自己害你離……出來的,不曉得你有沒有吃飽……」

 

突然提到金碩珍,害得朴智旻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當時在房裡是如何跪在地上求金碩珍的,那時急得什麼都說出來,想起來又近又遠,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了,但細節卻記得一清二楚。金碩珍是為他好,他當然知道,因為金碩珍在心裡終究還是將他們的血緣關係分得乾淨,朴智旻是外人也是弟弟,但金泰亨與田柾國是自己的親弟弟。

 

「我很好啊。」朴智旻說,「跟珍哥說我過得很好……這樣就好了。」

 

嘴上是這樣說,朴智旻卻是常想著金碩珍,還有那天的事。

 

來到金家後是金碩珍先看見他的,也是金碩珍發現他的才能,被帶來這裡縱使有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徹底地改變了他的半生。十多個冬春過去,記憶最鮮明活潑的時刻都留給金家。潮濕的記憶中拾起的都是與這些人的片段。

 

「南俊哥和號錫哥也很在意,」金泰亨垂下眼,說,「不過……嗯,說到底,最在意的一定是我們兩個。」

 

×

 

閔玧其今天休假,就約了朴智旻晚上一起吃飯。自從朴智旻自己出來住後,唯一感到高興的就是他了,但這話可不能講,只是能有時間和朴智旻聊些事情他就開心,可以很輕鬆地聊些平常不會講的事。他們約在河岸邊的小餐館,侍者帶位後,椅墊都還沒坐暖,閔玧其就問他最近工作怎麼樣,那兩個渾小子有沒有長點眼些?

 

「工作……我覺得算上手,」朴智旻說,「這部份沒什麼問題,總編也不會太過刁難,只不過我覺得那些……嗯,內容,我覺得雜誌內容實在不怎麼好。」

 

「唉呀,你是社會上的新鮮人啊,當然不會給你太重的任務,」閔玧其說,「我看過報導了,寫得不錯,對那育幼院有點好奇。」

 

「……育幼院,啊。」朴智旻深吸一口氣,吐氣的瞬間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他不知道這麼早進入正題會不會壞了胃口,不過,閔玧其一下就被他鉤起來了,問他育幼院怎麼了。

 

「……那裡有個男人,以前是泰亨和柾國的音樂老師……」

 

「……所以?」

 

「嗯,嗯……他會打學生……」

 

「這沒什麼啊,以前學音樂誰沒被打過手之類的,」閔玧其輕笑道,他沒接受過正規的音樂訓練,但在鄭號錫那也是沒少被拍過手,沒想到朴智旻是說這樣的事,他還以為是什麼……

 

朴智旻不會沒事提起這個。

 

「……『打』學生?」

 

意識到這個詞之後,閔玧其擰起眉,他剛才輕易地就把「打」當成教學過程裡的糾正,然而朴智旻的臉色不是這麼說的。

 

「泰亨和柾國啊,」朴智旻啞著嗓子說,「以前曾經被他打到出事過。」

 

「出事是怎麼回事?」閔玧其問。

 

「……我沒問過他們能不能說,所以只能說到這,總之,那人不是好人,」朴智旻扭著手,抿了下唇,繼續說道,「他就在那間育幼院工作,同時也是病患,對,他也是那裡的患者之一,聽院長說,他以前在日本似乎有點口碑,但我想一定有很多孩子曾經被他虐待過──」

 

「虐待!?」閔玧其小聲驚呼道,「虐待是怎麼回事──」

 

「聽我說!他們沒對其他人說過這件事,玧其哥你千萬不能在他們面前提到,也不能跟別人說!先答應我!」朴智旻激動地抓住閔玧其的手,捏得死緊,快把他白皙的手腕捏出紅色的印子。

 

「……好,我答應,我不會說的啦……」

 

「你知道嗎?育幼院就要拆了,」朴智旻說,「說是經營不善,我不曉得為什麼當時還要我寫那篇報導,總之我覺得不對勁,但說真的,我也不能做什麼,只是我很在意,那個男人,雖然我們根本不知道彼此到底是誰──」

 

「你講慢點!」閔玧其捏住他的肩,將他壓回座位,朴智旻急躁的模樣從沒看過,閔玧其著實嚇了一跳,只要關乎金泰亨與田柾國的事,他都會這樣嗎?閔玧其暗暗地想。

 

「……抱歉,」朴智旻緩口氣,垂下肩膀,喝了好幾口水後,說,「……對,我們不知道彼此是誰……我反應過度了。」

 

「別這樣啊,」閔玧其說,「他不知道你是誰,你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你們根本,就對彼此不了解,不認識,從沒有過聯繫。」

 

這段安慰並沒有讓朴智旻放心點。他知道自己是反應過度,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人,況且對方也沒做什麼事。朴智旻沒有任何證據懷疑他。

 

這麼想的同時,昏暗的育幼院裡,那男人看著那篇報導,細細地摸紙張上的三個漢字。他們的育幼院就要關了,就算刊登在雜誌上,也不過是一點迴光返照而已。男人相當明白,他來這裡也無非是要躲藏,免得被遣返日本會更慘。離開金家之後,他並沒有被送回內地。假冒一個死人的身份到別的家庭去,這次不像之前那樣順利了,不小心將孩子弄個半死,在密閉的教室裡,誰都會將箭頭指到他身上。

 

男人對朴智旻那天的反應相當有興趣。

 

他想要知道朴智旻是誰,什麼人。朴智旻說的話,讓他想起了從前在某個朝鮮貴族家庭的事。那三個清純的孩子是朝鮮與日本的混血兒,現在人生大概一蹋糊塗了。男人是喜歡找小孩下手的,他對成人沒興趣,可是,那天朴智旻透露出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歷歷在目,細節是如此的吻合,過往美好的時光如走馬燈在他腦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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