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第三部

 

 

富家子#18

 

 

 

 

 

最近閔玧其很少抱怨了,在外面牽他的手也可以,但在這種封閉的地方難免還是會注意下人群目光,鄭號錫想,就算到了歐洲美國去可能還是一樣,如果他牽的那隻手是屬於一個男人的話。

 

不過那不影響他的慾念與意念,他還是喜歡握住閔玧其的手。

 

和父母協調之後,他先搬出了閔家,在郊區租了一個小套房。從政學科畢業之後沒有去公部門做事,雖然靠著關係他也能謀得一個非常好的職位,但他反而跑去一間與鄭家有點關係的出版社工作,當個小編輯。父母親依然叫人送錢給他,他收下了,但都好好地鎖起來,等以後全部歸還。他住在一間小小公寓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房租也不低。此時進入父親底下公司當叔叔私人助理的鄭號錫,每每來到這間房屋都說好小啊,但是很安靜,所以他喜歡。

 

公寓後面就是一大片繡球花田,閔玧其喜歡看雨後怒放的繡球花,隨著土質變化顏色的花瓣,還有雨中的豔麗色彩都是他愛的。閔玧其喜歡的話,鄭號錫也會喜歡。他陪他看那雨後的淡紫水藍,還能聽見雨水滴答聲,窗緣的水珠落在手上,冰涼的觸感還有夏風他都喜歡。

 

「不嫌小?」閔玧其撐著腮幫子問他。「雖然有獨立衛浴就很好了,房租也可以,只是很多人都嫌這裡偏僻所以不愛住這。」

 

「還好,反正來這裡也不用花太久時間,反而離我們家比較近。」鄭號錫說,「而且小又人少的話……」

 

「嗯?」

 

他拉開閔玧其靠在窗邊的手,把他壓在地上開始脫掉他的衣服。

 

「不會有人打擾、而且走幾步路就可以抓到你了。」鄭號錫說。

 

「呀你這傢伙……現在整個變成肉食主義者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閔玧其又非常配合地伸直手讓鄭號錫拉掉身上的浴衣。閔玧其最喜歡穿白底靛青色圖案的浴衣,尤其是海鷗和波浪的,雖然那衣服本身就代表了殖民者對殖民地的同化有多麼深且狠。

 

矮床鋪上都有鄭號錫的氣味。

 

他閉上眼,刻意忽略眼前赤裸的事實,雙手交疊伏在前,浴衣只被脫了一半拉到腰間。鄭號錫掀開浴衣下襬扯掉他內褲,就著跪趴的姿勢進入他體內。

 

閔玧其悶聲問他窗戶關了沒。

 

「早就關了……這樣看來你還蠻專心的、啊……」突然被緊緊一絞,鄭號錫忍不住發出低喘。在這裡做愛閔玧其都會特別敏感,即便邊間沒住人,這棟房子只有他和另一個落魄小說家住。他常想那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四處玩女人整天喊想死可是又寫一堆充滿慘烈希望的文章投稿到他們出版社去。

 

「嗯、等──啊!錫錫、嗚──嗯、嗯──」

 

在這間房裡因為沒人看得清聽得見,鄭號錫好像脫韁野馬一樣每每把閔玧其弄得半死不活的,尤其看他平時那副無力冰冷的模樣、一被他壓在身下就變得柔順調皮,更是忍不住自己的色慾衝開柵欄。

 

閔玧其想自己快被撞碎了,雙手抓住床單,急急地喘氣換氣,由底下傳來一陣一陣快感疊到胸腔上,生理眼淚濡濕視線,最後一聲急促的最微弱的喘息之後,如果沒有鄭號錫扶住他的腰,可能會差點跌在床上。

 

×

 

朴智旻對於大學課程是沒什麼問題的,隔壁的那個人比較有問題。可能因為自己讀的是英文吧,對他來說英文比日文更好懂一點。正是升大四的金南俊說有問題儘管找他,反正他越來越少課了,讀英文科的好處就是有兩個人可以問,金碩珍完全不嫌麻煩,還喜歡朴智旻來問他問題。

 

金泰亨每天下課就是跑來抱自己一下,才開始正常對話。朴智旻習以為常了,有時還就著這樣的姿勢跟他說話。

 

「幹嘛?」

 

「我今天小考砸了。」

 

「幾分?」

 

「B減……」

 

「還好吧?」朴智旻一手撐在他胸口上,看他一臉哀愁的。「考什麼?」

 

「『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嗎?抑或只是人們想像出來的?如果是的話,你認為這樣的自由意志是完全自由?還是另一種限制?』這樣。」

 

「哇……好難懂,小考居然考這麼難嗎?」

 

「因為這個老師不喜歡考大考,」金泰亨又把他抱得更緊,「所以都用平時小考算成績……啊──智旻啊──」他那低低的宏亮嗓音響徹典雅的文學院,走廊都是金泰亨的喊叫,朴智旻嚇得摀住他的嘴。外牆柱子上築巢的鳥都探頭了。

 

「真是!沒事別亂叫好嗎?」朴智旻說。

 

「抱歉嘛。」

 

金泰亨終於放開他,順手地拿過朴智旻手上的皮革書包,然後拉著他的手準備回家。通常他們倆都是先走一段路,再到火車站那搭自己家的車。誰先下課誰就去圖書館等人。朴智旻也習慣了被他拉著手走,雖然會引來一些側目,但那牽手的方式不是一般情侶之間的手掌相嵌,金泰亨是拉著他的手腕走的。他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他會顧忌這些,所以改成了這種方式。

 

大學都有分配宿舍,即使日本人的名額都先預留好了,還是有足夠的位置給朝鮮人,因為人數沒那麼多。但會考進來這裡的,一定也都是財力充足的家庭,因此不需要住在學生宿舍裡。金泰亨跑去一個小攤販那買了兩個紫菜飯捲,一個給朴智旻,當作點心。兩人邊吃邊走,朴智旻想把自己的書包拿回來,但金泰亨那雙大手一次提兩個書包也不是問題,就讓他繼續拿著。

 

這樣被寵溺的時刻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停擺了,他以為從今以後都要自己撐住自己,不能倒下。可是現在身邊就有一雙手隨時在他背後,怕他摔下來,時時都在背後護著他。他停下腳步。

 

「泰泰!」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連他自己也相當詫異。

 

「怎麼了?!」聽見朴智旻的叫喊,金泰亨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心跳開始加速。

 

「……沒有,沒事……」朴智旻看著他,「……我剛剛出現錯覺而已。」

 

「錯覺?」金泰亨囫圇吞下紫菜飯捲,一隻手貼在朴智旻額頭上怕他發燒了。「沒燒,還好。」

 

他牽起朴智旻的手──一般情侶那樣的牽法,心想趕快帶他回家。

 

「別走那麼快──呀、泰──」朴智旻手被拉得緊,雙腳也跟著動起來,但金泰亨的速度太快了。

 

「噢、對不起。」他馬上放慢速度,但腳步大開拉長步伐距離。

 

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嗎?

 

朴智旻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金泰亨的背影沒有金碩珍寬,但要幫他擋住一切有害的,是綽綽有餘。到底是他想要與金泰亨更為親近、還是金泰亨為他做的一切牽動了他的意志?

 

他想喜歡一個人或說愛一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決定的?這些事情讀再多小說都沒用,每個人的感情成分與比例都不盡相同。金泰亨對他是喜歡嗎?喜歡是哪種喜歡?這種喜歡裡面有多少是想要與朴智旻永遠在一起?田柾國呢?國兒呢?

 

「國兒。」他又喊出聲,但這次是用氣音喊出來的。他為什麼想到了他?

 

金泰亨的手好熱。朴智旻都能感覺到手心也被他握暖了。

 

 

 

『我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喜歡智旻尼的。』

 

這個人在他十八歲生日時這麼說,然後送了他一把客訂的銀短笛。那天他還收下另一個禮物,是田柾國送他的那支銀鋼筆。

 

你十三歲的時候明明不喜歡我。朴智旻沒說這句話,太煞風景了,因為在當下這個人講的是真的,他百分之百確定是真的。

 

然後這兩個人還合奏了一首特別為他作的短而巧的練習曲,題名就只是很簡單的編號與曲目。不過這是第一首以JM開頭的曲子。

 

 

 

「金泰亨!」朴智旻又再次喊了他一次,這次是有意識地喊。

 

「怎麼了?」

 

朴智旻沒說話,晚秋的天氣涼爽宜人,讓人昏昏欲睡,他想那就裝作自己很累好了。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的話。他應該會知道吧?會嗎?會嗎?朴智旻閉上眼睛,暫時逃避現實。

 

「你是想睡覺嗎?」金泰亨笑出聲。

 

街上人很多。街上的人明明很多。可是金泰亨還是讓他這樣靠著,一隻手還環住他的肩膀,說快到車站了。

 

剛剛還在吃點心怎麼可能現在就想睡啊。朴智旻想。

 

「我想回家。」他說,「想回家睡覺。」

 

朴智旻逼自己把那裡當成自己的家,而多年後他也慢慢催眠、說服自己這裡就是家,他只能回到這地方來。可是金泰亨還有田柾國,他們倆讓他覺得這不是能長待的地方。不是這裡。

 

「……你今天身體果然不舒服吧?回去叫醫生看一下比較好。」金泰亨說。

 

「嗯。」朴智旻發出柔柔的一聲。

 

「啊……我這幾天幾乎沒練到琴,」金泰亨忽然說,「晚上陪我練琴。」

 

「嗯。」

 

小提琴課隨著他年齡增長和課業繁重而逐漸減少,田柾國也是如此,不過每個禮拜六禮拜天還是個有兩個小時的課程,兩兄弟的程度從小累積到大,已經有教學資格了。朴智旻心裡是有點嫉妒的,自己什麼也不會,頂多唱唱歌,然後社交舞跳得比他們好一些。但認真說起來,這都不足以當作一項可以說嘴或養活自己的專長。

 

金碩珍正好下班回到家,看見朴智旻一臉有氣無力的樣子,便湊上前摸著他的耳朵問怎麼啦。

 

「沒事,想睡而已。」朴智旻說。

 

「是嗎?」金碩珍說,「學校還可以吧?」

 

 

 

他猜大概是課業太繁忙的關係,大二生也是有一堆有的沒的瑣事,金泰亨以前大一時參加了一個沒有正式名目的社團,其實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打牌賭錢,他是被朋友拉去的,好說話,朋友就一直哄騙他進來。但就只看他們玩牌,自己並不下去玩。

 

朴智旻當時很憤怒地看著他,說,這種東西怎麼能碰。金泰亨說他沒有玩啊,真的只是看而已。

 

那就是一群富家子們的聚會,只限名門入團,靠著獎學金和日人特例進學校的還不一定能進來。他們也邀過朴智旻,起初他拒絕了,後來為了盯著金泰亨,勉為其難地加入。如果是閔玧其的話一定會毫不留情把他們酸完一輪的。鄭號錫曾經也被拉進去過,家族名聲響叮噹的閔玧其和金碩珍自然也被邀過。不過他們都拒絕了。

 

後來有次金泰亨被硬拉下去,說要他來玩一場。朴智旻揪著他的袖子一直搖頭要他出來,但一群人架著金泰亨,怎麼敢說不。

 

一群出老千的傢伙。

 

朴智旻緊張地握著拳頭,急得要把手心都捅穿了。他說,他可以幫他吧?金泰亨玩牌沒那麼好。

 

『聽我說……通常他們不是玩三局定勝負嗎?每一局最後你就各下一張牌,先三、再七、然後用愛司。』這話他說得也沒把握,聲音都在打顫,但也只能用用看了。他想有些東西能寫成小說應該還是有道理的吧?

 

金泰亨看了他一眼,回到牌桌上。聽他的話,在每一局的最後關頭分別下了三、七、愛司。每掀開那張牌,心跳就蹦得要穿破胸腔那樣,他緊張地掀起一角,確認是那幾個字,才放心大開牌面。這三場下來他輸了一些,但也贏得不少。

 

分錢時朴智旻要他推開。

 

他們找了一些理由藉口離開了那個社團。

 

『你怎麼知道那三張牌可以?』金泰亨興奮地問。

 

『呃……其實我也沒把握,』朴智旻說,『他們玩的是法老牌……嗯,普希金在<黑桃皇后>寫的,三,七,愛司。』

 

『普希金?』他笑出聲,這名字他當然聽過,但這個名字應當是出現在書架上的。

 

『對,』朴智旻拍了他一下,『……從小說看來的而已。』

 

 

 

「我先去換衣服。」朴智旻說,然後輕輕推開金泰亨,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下午三點就放學的田柾國此時正在庭院的鞦韆上盪著,期末考結束後就沒什麼事了,他常坐在這大鞦韆上空想。這鞦韆是他十五歲時出現在家裡的,金先生有一天忽然叫來一群工人,在庭院裡劃一塊地,然後,然後有了這座鞦韆。是紅色的。有三個位置,所以金泰亨就照常拉著朴智旻來玩。十幾歲的少年都長得那麼高了,卻還是很愛玩鞦韆。

 

金碩珍見朴智旻一反常態地沒有對他撒些小嬌,就問金泰亨怎麼回事了。

 

「不知道,」他聳聳肩,「從剛剛就這樣了,然後我問他他都只說他累,一定是因為你們英文科的老師很會折磨人啦。」

 

「……你給我閉嘴。」金碩珍捏著他的耳朵,「我聽南俊說你最近常去圖書館,怎麼?開始奮發用功了?」

 

「……我只是看不懂課本啦。」金泰亨嘟著嘴說,「唉日文真的好難啊!為什麼課本非得要用日文寫啦!」

 

「沒辦法,這是討人厭的地方,」金碩珍說,「現在我們只不過是有朝鮮血液的日本人而已。」

 

「你講這話好像玧其哥啊。」

 

「你玧其哥的確常對我說這種話,」金碩珍苦笑一下,「說起來不知道他最近怎樣……」

 

「不會打電話問一下?」

 

「對喔……啊,號錫最近才跟我說他有些事情……」

 

回到房間之後,朴智旻鎖上門,還確認了好幾遍鎖是作用的。他拉上窗簾,點開檯燈,脫掉身上的外出服,換上舒服的棉麻襯衫和稍微寬鬆的五分短褲。腦袋剛才差點卡住了,像開啟閘門那樣,開了鎖之後一連串的訊息飛來,砸垮他的意識。

 

他匆匆走出門外,卻看見金泰亨往他的方向走來,還一邊問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事。」他壓低聲音說。

 

「看起來不像沒事。」

 

「我沒事,」朴智旻看著他,「你不是要練琴?」

 

「嗯……對。」

 

「二哥要去練琴?我也要!」田柾國突然從走廊尾端跑過來,看見朴智旻已經換上家居服了。「智旻要幫哥練?」

 

「你走開啦,今天我要他幫我伴唱。」金泰亨推著田柾國的肩膀。

 

「為什麼?」田柾國喊叫著,「不公平!智旻可以幫我一起練嗎?」

 

「呀不是……又沒什麼我可以唱的,我去練不都只是坐在那邊嗎?」朴智旻說,「莫名其妙耶,你們拉琴彈琴到底要我幹嘛……」

 

「在那邊看我們練琴。」金泰亨裝出認真的模樣說。

 

「聖則濟利亞在那邊保佑你們練琴了,還要我去做什麼?」朴智旻說。

 

「那不一樣……」田柾國說,他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遂轉回話題,「反正我也要去練琴。」

 

朴智旻噘著嘴,雙手下意識地在襯衫鈕釦邊徘徊,最後他說,「好吧。」

 

金泰亨和田柾國最近練的都是蕭邦的夜曲和協奏曲,朴智旻在琴房不知要做什麼,就只是縮在沙發上聽他們倆練習,有時候幫忙翻翻頁。明明有個人琴房,兩兄弟偏要在同一個空間練。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朴智旻就坐在中央的沙發上看書。

 

偶爾金家會舉辦一些花園宴會或是正式晚宴,這時金先生和田太太就會要金泰亨和田柾國兩人,為這天的賓客演奏幾首曲子,兩人的合奏是很多小姐來的目的,不然這麼冷的宅子還真不想來。而這些小姐們的父母也看著他們,想自己家的女兒說不定可以有個機會與他們合奏,然後相識、熟稔、進而交往。狠心點把自己女兒當作籌碼的也不在少數。

 

朴智旻只會彈一點點鋼琴,沒他們彈得多與好,不過社交舞來說倒是很擅長。相比之下,金碩珍不愛跳舞,碰樂器也沒弟弟厲害,但在這場子當中,他被他人定位在談吐交際上,三個弟弟不是我行我素就是太過害羞與口無遮攔,口才根本無法與大哥比。

 

但說真的他們也不在乎這種東西。

 

左右傳來小提琴與鋼琴的柔音,朴智旻累得睡著了,手中的濟慈早就掉在溫暖的綠色沙發上了。

 

 

 

 

To be continued.

 

 

arrow
arrow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