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全圓佑 x 權順榮

這CP好像有點冷TT

AU設定

‧銀製時針

「眼鏡……眼鏡……跑到哪裡去？」

「喏。」

「嗯。」

「你的桌子什麼時候要整理？」

「……今天回家？」

「你每天都這樣說。」

「但我昨天真的有整理啊！」

「是是是……你要是再懶一點就真的胖死了，每次都這樣說，然後每次都只是把東西從這裡移到那裡去。」

「唉唷你很煩耶！我要來不及了啦！」權順榮揹上黑色的後背包，套上花俏的黑色球鞋，蹬蹬蹬推開門跑出去，他快趕不上這一班地鐵了。全圓佑吐了一口氣，望著桌上沒收拾乾淨的茶杯和碗盤，滿腦都是怨言，但他還是將餐具全都丟到洗碗槽裡泡水，稍微整理一下家裡後，才慢慢出門去。

書店早上十點才開門，現在是九點半，一個人在店裡打掃。剛剛才從家裡信箱裡拿出這個月書店和家裡的水電費，這個月的營收不太理想，繳完店舖用的錢還有家裡的錢。和權順榮賺的錢都拿去繳家裡的所有費用。但書店這塊，原本他還得聘請一個會計師幫他算收支，幸好金珉奎幫他找了一個算可靠的人。

「……不好意思，我要找書……」

「請問這本還有庫存嗎？我要訂三十本。班上要用的，會打折嗎？」

「圓佑先生——今天願意和我去約會了嗎？」

「全先生，剛剛送貨人員說檢查完才發現貨少一箱，中途又折回去，抱歉啊，可能還要等一下貨才會送到。」

「圓佑哥——你跟我說的那本書到現在都還沒調到嗎？難得那傢伙想讀讀書耶⋯⋯」

全圓佑沒有回應跟在後面小跑步的夫勝寛，他還有好幾箱書等上架和寄出，之前二手書捐贈寄送給偏鄉小朋友的活動，現在終於收集夠量了。夫勝寛見他一聲不吭的，便從箱中拿出幾本書，問，「這些要寄去哪間學校？」

「你要幫我寫單子？」全圓佑問。

「嗯……」夫勝寛嘟噥著，「好多書啊。」

「當然，多虧了我在社群網路上的經營有方——」

「喔。好，哥你先給我地址和寄件人姓名吧，不要一直拖拖拉拉的啦。」

「⋯⋯欠揍。」

「那個喜歡你喜歡得要死的妹妹今天也來了嗎？」

「嗯哼。」全圓佑一想到那難纏的女孩，眉頭就皺了下，三不五時就要來書店問他今天願不願意去約會。即使全圓佑說已經有交往對象了，而且進入穩定階段中，女孩還是裝作沒聽見似的，搖著她海軍藍的百褶裙過來書店。

想起那次權順榮就坐在書店裡的沙發讀書，他搶走全圓佑的眼鏡，鬆鬆滑滑的抵在嘟起的嘴上。那女孩雙手撐在櫃台上，說，圓佑先生今天怎麼沒戴眼鏡，而且心情特別好耶，看來是很喜歡我帶來的檸檬塔囉？

全圓佑只給她一個淺笑。

×

「老師⋯⋯老師！」

「呃、什麼？」

「能幫我們看看嗎？我覺得剛剛那一小節好像哪裡怪怪的。」

「啊，嗯。」

權順榮放下手機，暫時無視母親傳來的簡訊，將之拋在腦後。看了一遍學生跳的，挑出幾個毛病，「手部的震點……嗯你們自己也發現了，使力的部位不對，看起來太鬆了。」

學生點點頭，又回去上一步……說不定是音樂的問題啊，如果不挑這首的話，還有哪首可以……禮拜六要回去一趟，表舅過世了得去致意一下……「腿不要抬那麼高，動作都變得拖泥帶水了！」……他知道母親不只是為了這件事，主要還有全圓佑的事……如果全圓佑不願意的話怎麼辦……早上吃飯時記得對方說了一句「你姊會幫我說話不代表你媽就會接受」……然後到出門前講話都是夾槍帶棍的滿滿是火氣。

「老師！五點了，我要先去打工了。」

「啊、好，掰掰。」

他又滑開手機，母親在剛剛那幾小時裡又傳了好幾則文字來，暴風轟炸式的，問他什麼時候要回來？要搭什麼回來？幾點的車？去哪接你？想吃什麼？

「我……要……跟……他……一起……回、去……」權順榮咬著字，將片段的思緒化為語句，拋給母親，他說明了要帶全圓佑回去，一點也不遮掩。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要帶全圓佑回去，也許是因為母親一直嘮叨他這年紀了怎麼還沒交女友，也許是因為他已經說過了自己和另一個男人交往同居而母親置若罔聞。

權順榮知道全圓佑一定不會答應。

晚上這批學生走了之後，他先是繞去電信公司門市繳錢，這個月算了下又是一堆開銷，廚房水管壞了自己修不好，只得請人修理。之前朋友寄養的那隻小貓還打破了他們的玻璃杯，還是金珉奎送的，想起來就有點失落。而且去了朋友的婚禮，光是禮金就夠受的了。雖不至於到入不敷出的程度，日子也過得算舒服，但想想一個月只賺這樣還是有點心酸。

「喂？

「晚餐吃什麼啊？……一起嗎？好啊。

「欸，我有話要跟你說。」

晚餐時間兩人在地鐵會經過的市場吃了，就簡單地吃了拌飯什麼的，配了燒酒，談話之間，講到了今天工作上的事情。全圓佑說那個女孩今天又來了，權順榮說唉呀真是可愛的孩子呢，很有毅力。

「眼鏡呢？」權順榮點點他的鼻樑。

「吃飯就不想戴了啊。」

「又不是吃多熱的湯麵。」

全圓佑沒說話了。他專心地在鍋裡尋找那顆碎掉的蛋，將之與飯混合攪在一起，然後刮掉鍋巴。權順榮愣了幾秒，湯匙還停在半空中，全圓佑近視雖然只有兩、三百度，但沒戴眼鏡多少還是有些困擾，至少站在紅綠燈對面會是糊糊的。

「……眼鏡呢？」權順榮又問了一次。

全圓佑停下手。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眼鏡被那女孩弄壞的事。這種程度的近視對他而言不太造成困擾，只是看遠處牆上的菜單時會稍微模糊，但都看得出來是什麼字。下午那女孩來時，夫勝寛問他，就是她對吧？那女孩看到他們在忙著將書本裝箱，自告奮用說要幫忙。不得已全圓佑只好說，那就幫忙再檢查一次書有沒有毀損吧。

她問，可不可以看看他的眼鏡，說是最近也想買一副，銀色的圓框。女孩的臉頰鼓鼓的，有點兒嬰兒肥，但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夫勝寛一邊寫單子，一邊偷偷抬起頭看他們。全圓佑還是拿下眼鏡給她看了，女孩子仔細地看著眼鏡的細節，要還給全圓佑的時候，手滑了下掉在地上，左邊鏡片裂了。

『……真的很對不起，我明天馬上賠你。』

『沒關係啦、啊，算了……這副度數也不太夠了。』

鏡框是權順榮給他挑的。

「……不是大問題啊，明天拿去給人換個新鏡片就好了不是嗎？」權順榮盯著上頭的裂痕，心情有點複雜，他知道全圓佑為什麼隱瞞，但他還是笑著說又沒關係。

終於吃完要結帳時，權順榮說禮拜六他必須回老家一趟，參加喪禮，他對母親說了要和「那個人」一起回去。

×

料到了這種情況。

全圓佑的臉色馬上變了，而且一點也不客氣地拒絕了，說什麼也不想跟權順榮一起回他老家。上次他母親來這裡一晚，就挑剔個不行，幸好那時她是住權順榮姊姊家，要是讓她待在這裡，他與權順榮絕對會吵上好幾個禮拜。

每次吵架完就是冷戰，兩人好幾天不說話，除非憋到必要，有什麼事情要處理時，才會開口，而且多半是權順榮先開口。和好那天晚上大概會卿卿我我一陣才願意入睡，在那之前的晚上，全圓佑都會聽見權順榮吸鼻子的聲音。

若是答應了權順榮，他就得再面對那個女人，即便他最想爭取的也是那個女人的認可。權順榮的母親不承認他的一天，他就不敢對權順榮做出承諾。他要權順榮的全部，就勢必要讓權順榮最重要的家人承認。他是這麼想的。

他是該慶幸自己家沒有這樣刁難過權順榮，只不過自己遇上時還是會有點不爽，不對，不只一點，是很不爽，好像就是在否定他們之間，否定他。

「……我禮拜五晚上回去……嗯大概七點多就會到了，姊你要先回去嗎？嗯，喔，好吧。嗯。那你再來接我……嗯，不用了他沒有要去，嗯，沒有──因為，對，別跟媽說了她不會聽啦啊呀……好啦，掰掰。」

權順榮的聲音在房間裡低低鳴起。

明天早上先去趟眼鏡行，很久沒戴隱形眼鏡了，希望明天眼睛不會適應不良。全圓佑換上睡衣後，倒在床上。權順榮背對著他。

他們還在抓距離，今天晚上鬧不愉快了，回到家後都沒說話。通常權順榮主動些，但這回事若他不主動可能很難。於是全圓佑翻了個身，一隻手摟在他腰上，一條腿壓在他大腿上。

「走開啦、很重！」權順榮抱怨道，不過沒真的推開他。

他一隻手伸進對方衣襬下，指腹滑過，不是帶慾望那種，而是單純地撫摸。全圓佑咬了權順榮肩膀一下，又伸出舌在軟滑的肌膚上舔。

原本只是想要補一些權順榮養分過來，嘴唇卻在上面逗留越久，漸漸從舔拭轉為吮吻，肩頭處都是他留下的水痕。權順榮的氣味，特有的那種，雛花般的顏色，淺淡如煙卻也比凝膏濃。全圓佑咬住他後頸，要權順榮別動，就維持這樣的姿勢，手在對方身上游移行走，扯掉那件鬆垮的短褲，手探進。

像老虎一樣的人哪可能任由他這樣做。權順榮反手勾住他，很快地兩雙嘴唇相遇貼上，招呼也免了，直接進入重點。這次吵架和好快一點，只花了一個晚上，回到床上又纏在一起了。比預想中好。當權順榮又吞下全圓佑的瞬間來臨時，他趴著揪緊床單，也順道刮了對方的手臂幾條血痕。給全圓佑吃這麼好，怎麼可能不討一點回來，至少也要報復一下，讓他身上有自己的痕跡。

聽見頭頂上傳來的低音喘聲，他絞緊那在體內衝跑的器官，果不其然換得對方更加急促的喘息，權順榮得意地嘻笑了幾聲。

「你自找的。」全圓佑說，接著將權順榮的臀部抬得更高。

「……哈、變態……」

不去也沒關係，權順榮想，拖一天算一天，他又不怕。他不怕母親對全圓佑百般刁難，因為全圓佑不是那種懦弱的傢伙，他只怕全圓佑會受不了這樣一再的拒絕，而將怒氣轉移到他身上。

那樣就不值得了。

昨晚的吻痕還留著，消不去，他來上課時就怕其他老師會問「昨晚跟女友怎麼啦」之類的，進去教室後匆匆換上衣服，他今天向教室題了早退要趕回老家，行李才一個大大的後背包，和全圓佑說了回來的時間，還提醒他冰箱裡的飯菜要快吃，但小心別吃到綠色蓋子的，裡面有蝦子。

冰箱，記得全圓佑在冰箱上的小白板有寫這個月的行事曆，好像又要辦什麼聯展的，權順榮閉上眼希望記憶快出來別再躲了，他只記得對方說過月底到下個月初都會很忙。

『時間可以的話就來幫我忙。』

『喔喔！』

然後他好像說了一個什麼諧音笑話，記得自己接了，但現在完全記不起來。有太多事情要記。以前沒那麼忙碌時對方說了什麼無聊的廢話都會記得，甚至還會一直拿出來說，但現在根本都記不得了。

權順榮想，所以很多事，真的就是被其他不重要的、重要的，削成碎片，直到連自己也沒時間與力氣去記。那他與全圓佑的事情到底會記得多少？不會除了生活中的那些就沒了吧？

帳單？工作？其他朋友？家人？自己？所處的世界？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丟進森林裡的小孩，忽然失去方向感，周圍都是藍色、金色的霧，不知會將他帶去何處。

姊姊問他怎麼突然要帶圓佑回去？不怕媽媽又找他碴嗎？權順榮說他不回去了啦，生氣了。

『廢話，媽媽那種態度很難不生氣吧。』

『所以他不跟我回去了啊！』權順榮說，『我晚一點就回去了啦、我再搭計程車就好了。嗯……嗯，好啦……要，要吃，留一點給我。』

回想剛剛與姊姊的對話，又要重複說一次全圓佑的決定還真是討厭。直接了當被拒絕了，而且想想還是自己吃虧多一點，被拒絕身體還給對方吃了。有點那麼討價還價的意味在，沒辦法，因為不是熱情無價的小孩子了啊。

可以回去那個時候說不定會好一點。

但可能也會過得很辛苦？他想。

才想到全圓佑，對方就打電話過來了。權順榮以為他是要問早上擺在桌上的那封信是哪家書店寄來的。

「喂……幹嘛？我現在休息啊。嗯，嗯……啊？什麼？

「我搭五點半的那班……

「嗯、喔，對啊，待兩天吧……嗯。

「……幹嘛突然，不是才跟我說不要嗎？

「欸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老實說喔。

「……喔……

「笨蛋。」

掛掉電話後，權順榮想，幸好他願意動動腦子一起解決問題。

已經不是年少時期那種熱情的身體了，他當然不期待全圓佑會拎著一個大包包出現在他面前，說要跟他一起回去，然後穿過雪夜的列車，指著遙遠的、有著紅屋頂的小屋子說那是他們以後的家。這是童話故事，每個人都想要一個，最好量身訂做，他不期望這種事。不過看見他靠在牆上等自己下班時，還有點心虛地說「怎麼那麼慢啊、很冷耶」，還是有點可愛的吧。

權順榮將自己藏在紅圍巾和紅毛帽裡，夜黑的頭髮緊緊貼在眉上，掃過他的眼皮，露出的雙眼難得是溫順的，黑亮亮的眼珠子在路燈照映下閃出一點微光。全圓佑想，果然是這樣，所以還是這樣，只會是這樣。他與權順榮。

「……眼鏡修好啦？」

「嗯。」全圓佑說，「急件。」

「急件咧，」權順榮笑著說，「你東西就帶這樣嗎？」

他指著全圓佑手上的黑色皮包。

「不是兩天而已嗎？」

「是啦。」權順榮身體貼著他，說，「是啦。」

這是他第一次帶全圓佑回老家耶，權順榮想，感覺好像要去遠足一樣，一路上都很興奮，買了點心之後、還一點也不避諱地在其他乘客面前餵全圓佑吃餅乾。腦子快要爆炸了，現在腦海裡只有他與全圓佑兩人，縱使外頭大雪紛飛，火車經過的所有地點都是寂寥幽暗的，一串串樹林都成了魅影。所有雪花都成了煙花啊，不是冰冷的結晶，是火燒過後的屍體。

權順榮躺在全圓佑肩上假寐，也只有這種時候可以偷一點全圓佑的溫度過來，還是別太張揚的好。假裝他們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儘管全圓佑掐住了他的手腕掐很緊，掐在眾人都看得到的地方。

出門前他才整理過家裡，全圓佑想，又到了書店聯展的季節，回去後又是一堆事等著他，他得先連絡其他朋友，知道有哪些書店要參加，才能決定他們的支出以及風格。這些事，權順榮都聽不懂，只能出力幫他分擔一些，看那隻倉鼠在書堆裡跑來跑去，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

窗戶上映出了權順榮的臉，雙眼闔上，睫毛覆上一層影子，臉頰鼓鼓的。全圓佑忍不住在他臉上戳一下。

這些都回家再想了吧。

他閉上眼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