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這一章用到了一點點尼采,不過不會影響閱讀啦:V

 

 

 

 

對稱的三稜鏡#12

 

 

 

 

 

 

 

 

 

 

 

朴智旻站在三樓的矮牆旁,望著中庭的造景花園,那一株紅色的小楓樹隨著秋天而染得如血一般。輔導室的人不敢對這起事件有太多討論,畢竟已經被眾多記者問到怕了,再多說兩句話只怕新聞會寫 : 學校輔導室沒有盡早發現嫌犯,才造成這起事件,類似如此的滑坡謬誤。

 

他以前的確是認為,少數人,是有可能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懷著惡意的,但現在他完全不敢這樣想。

 

但他不能插手,也沒資格插手,只有法院裡的人才可能參與到這場調查,金泰亨不會在他面前說太多,一來要他別對這件事太熱情,二來是偵查中無法公開,況且嫌犯是被送進少年院,有特別保護。但如田柾國和金泰亨所想的那樣,朴智旻對此案相當關注,在他們倆看不見的地方朴智旻都在查這件事,但網路上和辦公室內的資料都有限,除非像他們兩個那樣可以第一線接觸到。從田柾國那裡問不出什麼,因為他的工作基本上已經沒了,犯人沒有否認。

 

「泰泰……真的不能說?

 

為了知道內幕一些事情,朴智旻犧牲自己本來就不多的矜持,趴在正在看小說的金泰亨身上用自己甜膩的奶音說。金泰亨哪可能不知道朴智旻打什麼主意。

 

「嗯哼,你好重,去旁邊。」說著就把朴智旻踢到床的正中央。

 

「靠!

 

「怎麼了?」剛吹完頭髮的田柾國一進來就看見朴智旻鼓著臉明顯不開心。

 

「沒有。」

 

「泰亨哥不可能說的,你別再想了,這件事就這麼吸引你?

 

朴智旻沒說話,只是拉著自己的棉被,把他們兩個送的娃娃給壓在腳上當作是墊子,還多踩了兩下作為報復。對於這樣孩子氣的行為,田柾國和金泰亨沒說什麼,反而感到好笑。

 

「智旻尼別鬧脾氣了。」田柾國捏著他的臉說,「這有什麼好關注的?

 

「我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朴智旻扁著嘴說。

 

「這種事永遠不對勁,」金泰亨說,「智旻,求你不要再管了,這東西真的沒什麼好好奇的。」

 

「金泰亨,我跟你同系,好嗎?別把我當什麼小少爺看。」

 

雖然知道金泰亨和田柾國是為了他好,不要再陷入這種深淵中,朴智旻翻出了家族病史,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儘管那機率低得不行,有時半夜躺在床上還是難以入睡。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明知道那是為你好。」金泰亨的聲音中有點惱怒,被誤以為是因為把他當溫室花朵才不斷阻撓他,田柾國懂他在想什麼,但那很難用言語表達。

 

「是、是,是為我好,我都不知道你變我媽了。」

 

「朴智旻,別像個還沒長大的國中生好嗎?」這句話是田柾國說的。

 

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樣的責備好像真把自己當成他的監護人一樣,而金泰亨也嚇了一跳,他原本沒有想要這樣指責他。房間內的氣氛降至冰點,隱含著一種壓抑,好像箱子裡的東西要逃出來。

 

「算了,都是這樣。」丟下這句話後朴智旻跑去另一間單人房,抱著自己的毯子還有那隻娃娃,摔上門後又鎖起來,故意讓主臥室中的兩人聽見那聲砰。朴智旻是真的生氣,而非鬧脾氣撒嬌。

 

田柾國低下眼。

 

「你幹嘛那樣說話?」金泰亨說,「又不是在罵他,只是怕他會出事,況且你又是弟弟。」

 

「……對不起。」

 

「去對他說,對我說幹嘛?

 

「鑰匙呢?

 

「廚房抽屜裡啦。」

 

×

 

才剛入睡就被田柾國那小子挖起來,還對他又親又抱地不停說對不起,害得朴智旻早上精神不濟,在辦公室連打好幾個呵欠,只好舀比平常多的茶葉把紅茶泡強一點。

 

「智旻老師,你這禮拜三開始休假對吧?」主任拿著一份文件,不經意地問。

 

「對。」

 

「那通知你的學生了嗎?

 

「通知了。」

 

「那你今天要不要提早下班?

 

連續兩天都提早下班,而且還是辦公室准的,朴智旻還以為自己要被裁員了,這麼好的待遇簡直難找,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因為輔導室的老師頗多,一間學校需要那麼多的輔導老師?

 

回想著自己大學時代從沒去過輔導室,說實在的他一直想找機會去,只是怕金泰亨和田柾國知道後會擔心,反而不能放心地走完療程,只是那些累積許久的恐懼強壓在心底,等著要出來。

 

找了一家咖啡廳後點了南非國寶茶坐下,翻著雜誌,八卦雜誌、時事雜誌、設計雜誌、劇場雜誌、文學雜誌、純粹的小眾雜誌,文字糾纏在一起疊在腦袋裡越來越亂,絲線繞頸勒成百痕千跡,他無法不去想那起事件,遂傳了訊息向閔玧其求救。

 

『哥,有事找你,』

 

兩分鐘後閔玧其馬上回覆了。

 

『怎麼了?

 

花了將近三十分鐘和閔玧其講這幾天他有多難受,心裡有個聲音要他去查那件隨機殺人案的原因,他想要瞭解少年A,縱使他知道人不可能真正瞭解一個人,但他還是想、急切地想知道。

 

『朴智旻,你自己明明常常用那句話提醒自己,』

 

閔玧其有些不高興,他也不想要朴智旻對這件案子放太多心思,早在大學時代朴智旻就說,越是盯著深淵看,越是感覺它要把你抓走,當他每次做報告太過沉迷於分析拆解犯人動機時總要拿這句話打醒自己。

 

『我只是』

 

鍵盤還在輸入文字,手機畫面卻突然切換成來電顯示,鈴聲爆炸般地響起,是田柾國。

 

「喂?

 

「看外面。」

 

有人敲了玻璃,朴智旻看見田柾國和金泰亨就站在咖啡館外。這間咖啡館就在朴智旻的學校附近,上下班都會經過,兩人要去接朴智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

 

一走出咖啡館就被兩人抱個滿懷,也不顧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大學城,從空隙中可以看見金泰亨的檔車和田柾國的迷你奧斯汀。囂張地直接把車開進校園,這兩人是有病嗎?

 

「我沒帶安全帽,所以只能讓他載你回去。」金泰亨嘟著嘴說,一手扣住朴智旻的天靈蓋。

 

「幹嘛突然跑來?

 

「換泰亨哥要贖罪。」田柾國說。「還在生氣嗎?

 

「……沒有。」

 

「那讓我親一下?」金泰亨手指戳著朴智旻的臉頰,像是在劃記號,「啊算了回去再親,這邊人超多的。」

 

「不要,你每次親都像小狗一樣……」朴智旻撥開他的手,但也沒甩開,只是抓住握著。

 

連假第一天幾乎是躺在床上度過的。朴智旻想著絕對要先把單人房的備份鑰匙全都藏起來再鎖好,一次應付田柾國與金泰亨兩人讓他吃不消,而且肌肉骨頭痠痛持續了好幾天。

 

金泰亨與田柾國不再把新聞台轉開,反正就專業人士來看那些東西都不是真的,案件還在調查中,輿論現在把重點放在為什麼這件案子要依少年法來處理,法院辦公室已經接到了好幾通採訪電話,甚至有些三流八卦記者直接斷章取義寫報導。

 

隔天金泰亨去上班的時候,田柾國睡到十一點多才醒來,今天沒他的班,他抱著朴智旻溫暖的身子繼續睡,卻想起了什麼。

 

「智旻,智旻?醒來了……智旻尼?」喚了幾聲後見朴智旻都沒醒來,乾脆咬上他的耳朵。

 

「……幹嘛?

 

「你聽我說一件事,」田柾國說,「……醒來了快點,我告訴你現在案件的進展到哪裡。」

 

×

 

「金先生今天想知道什麼?

 

「……嗯?我覺得我已經問不出什麼了。」金泰亨誠實地說道,調查已經停擺了好幾天,報告書還不能好好地寫出來,即使從少年A的關係人與生活方面下手,還是停在原處,少年A始終不把關鍵的東西講出來。而那關鍵是什麼金泰亨根本不知道。其實上頭大可叫專業的心理分析師來接手,但偏偏說至少要跑完這個流程。

 

「那今天換我問金先生?」少年A說,「金先生的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由於對方的表情太過淡然,語氣平靜,金泰亨差點就以為他們真是在閒話家常。

 

「問這幹嘛?

 

「唉,別那麼緊張,我又不能去哪裡,怕什麼?你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看出金泰亨的眼神是第一次流露出防衛與戒備的少年A緩緩說,「金先生的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大學的輔導老師。」

 

「跟你很像不是嗎?」少年忍俊不禁,笑著說,「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大四。」金泰亨靠在椅背上,故作從容地翹著二郎腿。

 

「喔……金先生才幾歲?二十四?二十五?很年輕啊,不是才大我幾歲嗎?」少年A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但金泰亨完全能預測他沒說出口的那句話。被質疑能力固然不高興,但金泰亨還是把那種情緒壓下去。

 

「調查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嗯哼,」少年A說,「這麼說他也擅長分析整理──嗯,人嗎?

 

「他比我還要聰明多了。」

 

「嗯,真讓人好奇耶,」少年A敞開聲音說,「反正現在外界應該都在吵嫌犯是不是有精神異常吧?不然我就真的裝作是精神異常好了,這樣吧,金先生帶你的男朋友來代替你,我再考慮要不要讓這跟沙漠一樣貧瘠的報告書多一點資料讓你們研究,法官也等不及了吧?

 

這番話讓金泰亨被壓住的情緒幾乎爆出來,他趨前對著少年A說,「別想。」那表情之兇惡,即使是眼前的隨機殺人犯都有點震懾到,不過少年A沒有往後退,而是直直地盯著他。

 

「金先生,」他說,「你知道你現在什麼都沒辦法進行下去吧?

 

門忽然打開,站在門旁的警衛嚇了一跳,只見金泰亨抓著公事包往自己的辦公室跑去,那急切的模樣還真沒見過。他跑回辦公室說,少年A反過來要求他們換人調查。而金泰亨真的怕他會做出什麼事,或是這件案子就被拖到天荒地老一直得不到答案然後判決下得不稱心。

 

他照實說出來少年A的那些話,辦公室嘩然一片,因為這絕對是不合規定的,還有可能至朴智旻於危險之中。

 

田柾國收到訊息時人正在沙發上躺著,朴智旻趴在他身上,問他臉色怎麼變這麼差。他把手機上的畫面給朴智旻看。

 

那瞬間朴智旻心裡有個什麼東西爆炸了,他要用盡全力才能抑制心底那股沸騰的感覺。

 

×

 

來到少年法院的那天飄著細細冷雨,更多的是寒風,是田柾國開車送他來的,雖然他說自己過來就好,但田柾國死活不肯讓他暴露在外,把他拉上車後超速標到與警局相反方向的法院後才去上班。

 

早上八點就進辦公室的金泰亨拿著剛買好的早餐等著朴智旻來。

 

「穿這麼少!?」金泰亨拉著他的細藍條紋襯衫說。

 

「國兒開車。」

 

「你還不是照樣要撐傘走進來?

 

「早餐給我啦!」朴智旻搶走他手上的紙袋,「吃了就熱了。」

 

加蛋加大的培根佛卡夏還有大杯熱奶茶很快就被消滅了,金泰亨抽出一張面紙給他擦嘴,這景象被一些人看見,讓朴智旻有點尷尬,他怕有些人不能接受,會讓金泰亨在辦公室內傳出謠言。

 

「別擦了。」

 

「怕什麼?又不干他們的事。」他說,「聽好,因為這次有點像是上頭默許的,因為他們自己也沒辦法……其實調查報告書這種東西他們也沒那麼重視……只是因為有人說需要針對這種個案進行更多分析,所以要有更多的資料。」

 

他握住朴智旻的手。

 

「也別想那麼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只是……讓那傢伙知道,沙漠裡的生物與養分比他想像得多,超級多。啊,柾國那小子應該跟你說了一下目前進度吧?

 

「你在說什麼?噢,他有說。」

 

「沒什麼。」

 

金泰亨雙手捧著朴智旻日漸消瘦的臉頰,仔細地端詳後,四處張望見沒人在,親了他一下。

 

「加油。」

 

「嗯。」

 

看見朴智旻睜圓眼睛努力想裝出輕鬆的樣子,金泰亨忽然感到無限的愧歉。

 

「……我不希望你認為我們是把你當成溫室裡的花朵……智旻,你天生就比別人敏感,隨便一個案例分析都讓你不想再接近人類,拜託你不要出事。」

 

他緊緊盯著朴智旻的雙眼,想要從中攫取一點勇氣過來,朴智旻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樣不安、堅強、執拗、偏執、死都不想放棄。如果稍微移開了眼就會失控,金泰亨與田柾國必須要時時看著他,否則他早就瘋了。

 

朴智旻單手捏著金泰亨的臉,回親了一下說,「我走了。」

 

走到偵訊室前警衛為他開了門,朴智旻小小幅度地對著金泰亨揮揮手,就進去了。他並沒有考取少年調查官的執照,照理來說不能出任這次調查,簡而言之他是個完全無關的路人,但金泰亨提供了朴智旻過往的論文作為他的能力證明,畢竟沒人想停在這膠著的狀態。

 

令朴智旻有些驚訝的是少年A真的就像新聞上那樣清秀。他看見朴智旻後,問,「你是金先生的男朋友?

 

「……嗯。」

 

「哇,我很期待,你會用什麼方法呢?」少年A說,「金先生已經問了很多了,我想你大概也把我的資料摸熟了?

 

朴智旻拍著金泰亨厚重的公事包,說,「都在這裡。」

 

少年A開懷地笑著,「但是還有一些在這裡喔。」他指著自己張開的嘴。

 

他的笑容很漂亮,但說不上純真或是乾淨,可的確是非常漂亮。

 

「你看上去比想像中還像個孩子啊。」朴智旻說。

 

少年A還是張著嘴,但眼裡的笑意早已消失,闔上嘴後直盯著朴智旻看,兩人對視許久,朴智旻才拉開椅子坐下。

 

「好啦,看來『金先生』也都被你套出一些關於我的事了,還指定要我來……金先生對我說你似乎對父親和姊姊特別有反應?

 

「你為什麼要說『金先生』呢?為什麼要刻意疏遠呢?你不信任他的調查嗎?

 

「不,我只是不想讓他的名字被你聽見。」朴智旻說。

 

「……你很擅長激將法啊。」

 

「可是沒用啊,你看你到現在也沒說出什麼真正有意義的話。」朴智旻說,「金先生其實有找到你姊姊……你們長得真的很像啊。」

 

沒有聽見少年A馬上回答,朴智旻抬起眼瞄著他,少年A視線落在地上某處,但並非恍神,而是像看著什麼該死的髒東西一樣望著地上。房間內的溫度忽冷忽熱的,朴智旻查覺到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手指其實僵硬到難以動作。

 

「……我跟她才不像。別把我跟她扯上關係。」

 

「……是嗎?但你對你哥哥好像就不是這樣疏離了?」朴智旻歪著頭問,「你跟母親、哥哥的感情就跟一般家庭一樣吧……」

 

「報告書裡不是都說了?」少年A說,「先生,你看起來才不像是第一次面對犯人啊。」

 

朴智旻僵了一下,儘管在零點零一秒就回到原本的狀態,但他知道對方已經發現自己的破綻了。

 

「金先生還真敢呢,把自己的小男朋友丟到這個密閉空間裡跟一個隨機殺人犯對談。」少年A說,「敢情是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破解?

 

「沒有啊,我只是想從你這裡挖出東西來,所以才來這裡的。」朴智旻指著自己張開的嘴,模仿他剛才的動作。

 

「你以為真的換了個人我就會變坦承?

 

「……關於什麼是誠實,或許至今誰都不夠誠實。」

 

 

 

 

 

 

 

 

 

 

 

To be continued.

 

 

 

arrow
arrow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