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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理心中#01

 

 

人生最重要的兩件事是,愛與死。

 

那句話是隔壁一個獨居老人說的,當時的龍俊亨只有五歲,根本聽不懂。幾天後老人抱著妻子的骨灰在家中安詳地死去,街坊鄰居都說「壽終正寢」是一件好事。

 

龍俊亨依舊不懂,他不知道13年後這兩件事對他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

 

早上6:30起床,走10步到浴室,先將毛巾濡濕擦在臉上3下,放回架上。再拿起牙刷擠上牙膏,沾水,每顆牙齒刷10下,漱口7秒鐘,兩次,完畢。

 

換上制服扣子全扣,在領口處刷2下,領帶打平結,袖口檢查有沒有髒掉,整平,套上黑色的西裝式外套。

 

走到餐廳,坐在餐桌旁吃和昨天一樣的早餐。荷包蛋1個,煎火腿2片配上馬鈴薯沙拉,玄米茶一杯。把沙拉裡橘色和綠色的部分分開,照順序吃下。然後在門邊的鏡子再簡單地檢查一遍服儀,和身後的父母說聲去上學了,轉3下門把,打開,出門。

 

走到樓梯間轉彎處,發現,忘了吃藥。

 

走回家裡,急切地繞回房間進浴室來到餐桌,桌上果然擺著藥,匆匆吞下兩顆喝兩口水,再轉3下門把安心出門。

 

龍俊亨患有輕微的強迫症。

 

來到公車站,幸好只多花了幾分鐘,正好也不用等太久的車。只要車來了上了車刷了卡坐定位,那麼一切都很完──

 

「欸,早安。」

 

完蛋了。

 

轉過頭,看見一個小小的男生站在他的右側,像鹿一樣的大眼瞅著他。

 

從六月開始,龍俊亨的生活模式不斷被打破,每天每天這個男孩都會出現,到今天為止正好半年。

 

原本已經抑制的強迫症再度復發,一個月要回診一次,但一想到「半年」這個數字期間非常完美,又沒那麼生氣了。

 

當然,名為梁耀燮的男孩不知道。

 

龍俊亨的脾氣是隨著規律變動的。

 

×

 

被診斷出有強迫症,是在病入膏肓的小學五年級。老師和同學家長們不斷投訴打電話,忙碌而鮮少照顧他的父母才終於帶他去看兒童精神科。拉去看醫生的路上所有護士醫師抓著他用成人的蠻力扳開他抓住門框的手,嘴裡不斷唸著主禱文瘋狂尖叫的龍俊亨,第一次體認到身為一個病患的痛苦。

 

幸好病症在藥物和心理治療下好轉了,不過還未根治,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

 

而梁耀燮就是那個人。

 

從六月開始又得吃藥了。

 

關於梁耀燮這個人,他一直看不透。因為從小就出入精神科,又加上自己本身具有的病症,而使他有著一個瘋子的敏銳,這種個性讓他很不好受,太難駕馭,一個走偏了變徹底瘋了。

 

龍俊亨無法控制自己看見他人的惡,分析他人的動作表情和言語。他往往看見別人的惡性,一直往那個方向偏,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的疾病變化而成的。

 

梁耀燮主動來找他說話。

 

龍俊亨對於自己患病這件事感到羞恥。為了不讓他人發現而唾棄,他秉持著獨善其身的信念。由於散發出太強烈的孤傲之氣,同學也對他敬而遠之,井水不犯河水。不過龍俊亨實在無法評判這個人,雖然是造成他病發的元兇。

 

校園裡不時傳出梁耀燮的負評,流言放出指他勾引保健室護理師(),還和幾個學弟有不乾淨的關係。

 

讀的是基督教學校,這種流言對一個教會學校的學生來說,中傷更是深。

 

潔癖,也是龍俊亨的強迫症引發的一個項目,尤其精神潔癖最為強勁。

 

梁耀燮卻絲毫不在意,每天依然好好的來上學。這麼說來,在六月之前的他,似乎也是一直,一個人。在學校裡梁耀燮每節下課來找他(同班這件事也是六月後才知道的),通常是對方單方面的聊,而龍俊亨看自己的書。

 

說實在梁耀燮也沒說什麼能對上話的內容,講的都是自己對世界的臆測猜想,純粹只是有個人在旁邊比較不奇怪而已。這是龍俊亨得到的唯一一個,結論。

 

那些流言之一,是保健室護士藉由關心梁耀燮之名,行猥褻之實。有人說,其實是兩相情願的。

 

猥褻、同性戀、性交易。

 

再撐一學期就好了。

 

×

 

「幹!梁耀燮去保健室被人操!

 

傳出這些流言的都是同一人,從小學就和梁耀燮同校,當然也是從小學就開始言語霸凌。

 

原因只是,梁耀燮的媽媽跟人跑了,爸爸也失蹤了。

 

他被接去親戚家住,讓他上教會學校。為了不讓親戚擔心,他什麼都沒講。

 

直到看見了龍俊亨。

 

他也是餘數。                班上的餘數。

 

梁耀燮抓住了這根浮木,接近他,試圖毀壞他。這當然是人之常情,拉另一個餘數和自己一起沉下水。

 

起初以為龍俊亨是好人家的小孩,每天穿著筆挺的制服戴著豐盛的午餐來。後來又以為他是一個人住在外面,因為衛生習慣良好,領帶是平整的扣子是全扣的。

 

最後終於猜到,龍俊亨是獨子。心高氣傲,一絲不苟,怕與別人碰觸,只和自己相處極力保護自己的世界。他吃藥,重覆相同的動作,一個步驟亂了要重新來過。

 

O C D.

 

於是梁耀燮決定,要將龍俊亨拉下地獄。

 

×

 

就算有那些流言,龍俊亨卻不見梁耀燮被暴力相向。或許是因為傳出流言的人不怎麼有勢力,所有人也只當那人是無聊,不過他們卻忽略了言語的力量。

 

流言對梁耀燮的傷害在於,同學的漠視和師長的偏見。

 

龍俊亨想,若是有天梁耀燮消失了也沒人在乎吧。

 

自己應該,也是,吧。

 

到了中午12點要吞兩顆藥,拿出水瓶打開蓋子,從藥罐倒出兩顆粉紅色的藥丸,準備吞下。梁耀燮在這一刻走過來,坐在前面座位的位子上看著他──

 

OCD。」梁耀燮說,「Obsessive Compulsive Disorder,強迫性神經症。」

 

龍俊亨停下來。

 

「怎樣?沒唸錯吧?

 

男孩挑眉,帶著挑釁的意味對少年說。

 

龍俊亨的秩序再一次亂了。

 

他機械性地吞下兩顆藥,嚥下水,蓋好蓋子,拴好藥罐,然後抬頭看著梁耀燮。

 

男孩的眼依然像隻無辜的小鹿,龍俊亨猜想,在那雙水靈澄澈的眼瞳下,不知藏了多少黑色的事實真相。於是他開口說,

 

「是阿,你唸得沒錯。」

 

收到第一句回應時,梁耀燮笑了。

 

「這還是你第一次回答我呢。」

 

「是嗎?」龍俊亨也笑了。

 

梁耀燮拿起咖啡色的玻璃藥罐,讓陽光透進去在桌上映出一個影子,他的笑容更大了。

 

「恩,這就是你不和他人接觸的原因阿。」

 

男孩的臉色因為寒冷的關係顯得紅潤,兩頰和鼻頭都是血紅的凍傷,配上那個笑容直讓人以為他是在說什麼有趣的事。

 

坐在他對面的少年可不這麼想,在這冰寒的冬日冷汗直流,眼神發紅。末了,他說,「你說呢?

 

兩人相視一笑。

 

「用問題回答問題啊?」梁耀燮笑著說。

 

「怎麼了嗎?」龍俊亨跟著笑了,這次的笑容有種偽善的真誠。

 

從此兩人扯上關係了。

 

 

 

 

 

To be continued.

 

為了寫這文,把以前有關強迫症的文獻全翻出來阿ˊ_>ˋ

 

常想著要是數學真的好一點的話,現在可能就是心理系而非英美系的學生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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