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無理心中#02

 

 

 

看來傳出流言的那個人對梁耀燮有意思啊,龍俊亨想,是那種完全的膽小鬼。膽小鬼有兩種,一種是被逼急了會殺紅了眼,另一種則是要死了都沒膽。那個人是第二種。

 

龍俊亨還不太明白梁耀燮接近他的原因,是單純的異數相吸,還是另有所圖?不過又能從自己身上圖得什麼呢?

 

兩人漸漸搭上話了,應該說龍俊亨選擇回話以靜觀其變,梁耀燮也方便觀察這個人。但他們不否認彼此有相同的氣味。就某種程度上來講都沒有父母。

 

「但是他們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龍俊亨說。

 

如果他們是普通人就好了,梁耀燮想,這樣就可以像一般人真的只當個朋友,不用處處防著攻著,詢探對方的心思。可是龍俊亨八成也知道他是有目的地接近了,乾脆就錯下去。其實龍俊亨也不過是個和他一樣寂寞的孩子。

 

雖然目前家庭安穩,姑媽對他也很好,但寄人籬下的感覺總揮不去。

 

有時梁耀燮還是會感到嫉妒。再怎麼樣龍俊亨的親生父母還在身邊,他卻只有一個人,這種時候他是真想毀了龍俊亨。

 

兩種矛盾的感情在梁耀燮心中衝擊。

 

這天午休時,龍俊亨注意到梁耀燮不在教室裡。這點很奇怪,通常中午12點半他都會乖乖回位子睡覺。等了10分鐘卻還沒看到人。

 

算了。想那麼多也不能幹嘛。

 

吃完藥後,副作用讓龍俊亨有點想睡了,百憂解的效用最高只有70%…只有20%40%的人會痊癒,還得追蹤是否有憂鬱症得傾向,如果不乖乖配合行為治療只有死路一條。

 

趴在桌子上讓冬日的暖風帶他入夢鄉,閉上了眼…卻又睜開了。抬起頭看右前方的位子空空如也 ,少了個人。

 

梁耀燮。

 

一個奇怪的人。被人這樣講也不反駁,也不生氣,不會真的就是那樣吧?可是明明一肚子黑,卻又一副怕受傷的樣子。他怕流言也怕人群的冷漠,更怕自己就這樣倒下去,所以裝得無所謂,沒什麼大不了的外皮。那也算是,另一種,懦弱吧?

 

小時候隔壁那個老頭子說的,愛與死是人生兩大要事……

 

真的怪怪的,那傢伙不在。現在龍俊亨已經養成了吃完藥後看趴在桌上的梁耀燮兩眼,沒做到便心神不寧。

 

心中的疑慮和強迫症的未紓解迫使龍俊亨走出教室,到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由於冬天的關係,雖是正午時分,廊道卻像是遲暮一般。

 

龍俊亨忽然感覺藥片哽在喉嚨裡。

 

走到盡頭時,些微的吵雜聲鑽進耳裡,環在他的四方,勉強辨認出是在戶外。轉向右方,推開通往陽台的門,一幕畫面如書畫捲開在龍俊亨眼前。

 

那個男孩,像狐狸一般狡詐的男孩,像鹿一樣靈巧的男孩,兩隻手分別遭兩人架住,壓在欄杆上。鐵欄杆的冰寒讓他被半撩起的白色襯衫下的乳色肌膚逼出一層紅,就和他腮幫子上眼瞳裡的紅一樣屈辱。

 

第三個人手貼在男孩腰上,看來是想扯下褲子。

 

龍俊亨拿出手機,用光圈值2.0連拍下10張相片。

 

快門速度只有1/25,花了一點時間拍攝,那些人也愣了許久。

 

猜錯了。

 

原來他是第一種。

 

「靠,你在搞什麼?」膽小鬼拍掉龍俊亨的手機,臉上扭出一個蹩腳的輕蔑。

 

手機啪的一聲,落在了初落新雪上,黑色機身與白茫茫的雪映出一種詭譎。龍俊亨彎下腰去撿,說,「這可是新手機耶…」

 

攝氏5度的寒冬中,刺骨的風強硬地吹著,吹走了理智。

 

太過快速的轉變讓梁耀燮腦袋轉不過來,他的意識和視覺神經無法連結。只看見龍俊亨從低處往那變態的下顎處一拳擊中,再踢一腳在肚子上,用手邊的滅火器敲了另外兩個人的頭。

 

當一切都歸於平靜時,皚皚白雪上掉了幾滴紅。

 

龍俊亨趕緊抓住梁耀燮的手,「走了!

 

「什麼?」梁耀燮尚未反應過來。

 

「我說快走!!」抓了手直接衝到走廊上,龍俊亨將門甩上,帶著人跑過校舍與行政大樓的天橋,跑過花園跑過游泳池,一直跑一直跑,死命地跑。剛剛那些都是一時失控才作出的行為,從前的他根本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出手。

 

冬風冷冽,打在兩人身上,刺進皮膚滲進骨頭。像是末日將至一般。

 

梁耀燮的手被緊握在龍俊亨手裡,燙得火紅,與灰白色的冬天截然不同。

 

曾幾何時有這麼一個人,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裡,讓體溫放肆地鑽到他身上。

 

曾幾何時有這麼一個人,挺身擋掉那些流言的攻擊,將身處地獄的他拉起。

 

梁耀燮是個城府很深的人,用進手段耍進心機才奪得一個安全的位置。但內心深沉的人往往也是最單純天真的,因為他只是想要得到一點真心的回報。

 

可想而知的,他愛上了龍俊亨。

 

×

 

吃完早餐再吞兩顆藥,走到公車站等車…等梁耀燮的到來,龍俊亨已經可悲的習慣他的存在了,沒見到反而會渾身不舒服。

 

那天他真瘋了失控了,一看到那禽獸扒開梁耀燮的衣服想染指侵犯,就感到反胃,一個走神就打了那三人。龍俊亨緊張得要命,連指尖也在顫抖,卻還是硬著頭皮揍了他們一頓,然後逃命似地拉著男孩跑了。

 

他居然失 。做出那些事。

 

I can’t control myself…」小時後他看了很多精神疾病相關的書籍論文和影片,彙整成這一句五個字的句子。他的確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智和行為。

 

從來沒有那樣過。

 

層層恐懼從後背襲上,侵入腦袋,龍俊亨害怕這是病情加重的徵兆。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尊祢的名為聖願祢的國降臨願祢的旨意行在天上如同行在地上我們今日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祢的直到永遠阿們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尊祢的名為聖願祢的國降臨願祢的旨意行在天上如同行在地上我們今日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

 

 

「喂!可樂王!

 

一個聲音插進來,有人撞了他一下。

 

龍俊亨的意識被強行抽回肉體存在的世界。轉頭一看,原來是梁耀燮,巴著一雙詫異的大眼。

 

「你──」梁耀燮剛要開口,就被公車的來臨打斷。

 

兩人上了車,坐好在最後一排,沒再說話。

 

梁耀燮傻了,看到那樣的龍俊亨,徬徨無助茫然無知。

 

?

 

他很想這樣問,但還是咬住下唇不讓衝出口。

 

所謂的理性與瘋癲究竟是由什麼判定的?正常與不正常到底隔開了誰?龍俊亨又做錯了什麼非得受盡折磨?三個疑問頓時襲滿梁耀燮的腦子。

 

「欸。」

 

梁耀燮聞聲轉頭。只見龍俊亨睨著他。

 

「你有受傷嗎?那天。」

 

「……沒有,我沒事。」

 

「是嗎?

 

「…嗯。」

 

「……」

 

「……」

 

「那、那個!」梁耀燮說,「你知道野櫻丘嗎?

 

龍俊亨沒有搭理,於是梁耀燮也就自己講下去。

 

「學校後面不是有座森林嗎?有種幾株櫻花,裡面有一個地方叫野櫻丘…是個很有名的靈異地點。據說在朝鮮時期,有一對不受、不受祝福的情侶私奔,在相約遠走的那晚被家人發現,追到這裡來……」

 

嚥下一口沫,梁耀燮在有暖氣的公車冒出冷汗,偷偷瞄下旁邊那人,還是一樣的姿勢。

 

「女孩對情人說,在彼岸的那一端,我們也要在一起,說完就拿出袖子裡藏的剃刀往脖子一割就死了。男孩見情人死了,也拿起剃刀割下去──」

 

「梁耀燮,」龍俊亨用右手摀住他的嘴,「你想講什麼?

 

失去語言能力的男孩,只能用那雙水靈的大眼瞅著少年。

 

(我只是 想講個故事)

 

龍俊亨放開手,看向窗外,風切聲不斷。

 

「我可以為了喜歡的人,作任何事。就算是去死也可以。」

 

少年聽了,先是困惑,然後淡漠,再來露出嘲諷的表情,最後是冷笑一聲。

 

沒想到梁耀燮是如此脆弱的人,原以為他會是個冷酷漠然的人,結果卻是個為了賀爾蒙衝動而願意去死的人……

 

不對。

 

他幹嘛突然對自己講這個?

 

龍俊亨忽然動不了,睜大雙眼,腦內不斷重複播放那句話。

 

「你是開玩笑的吧?」他問,聲線明顯顫抖。

 

車窗是開著的,有一群學生在聊天,暖氣壓縮機轟隆作響,明明什麼聲音都有,他卻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彷彿世界噤聲了。

 

「我是認真的。」男孩說。

 

 

 

To be continued.

 

 

 

arrow
arrow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