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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完全是彬竣的場XDDDDDDDDDDD
 

 

金籠帝國(Hamlet from the Golden Cage)#19

 

 

 

王子 01.

 

「帶我來釜山幹嘛啊——你這傢伙!」還以為釜山也可能下雨,沒想到意外的乾燥,天是有些陰,但雲不厚,短時間內不用怕又像京城那樣大雨。

 

「來看看唄。」

 

「那是哪裡的腔調啊真是……」

 

最後一班列車於朝鮮標準時間傍晚五點半啟程,讓崔然竣跟那個什麼南家的三千金吃完飯後,崔秀彬就像隻背後靈,要崔然竣快上樓打包行李,等等立刻出發。走進頭等車廂內,侍應生立刻幫他們安排好晚餐配置,上菜上酒,窗戶只開一個小縫流通空氣。崔然竣不知道這人到底想幹嘛,也不直接問,就等崔秀彬自己揭曉答案。

 

似乎早已安排好這一切了,因為崔秀彬家在釜山也有人力可差遣,根本不需要特別做什麼,他們倆一下火車,就在車站口邊的長椅上,等司機過來接他們。也就兩卡皮箱,沒有隨行的小廝。

 

早秋還未轉寒,只有隱隱的一些涼氣擦過後頸,這些微的涼意讓崔然竣想喝點什麼了。他許久沒來釜山旅遊,都是匆匆經過就準備搭接駁船到內地去,少數的旅遊經驗,記得也是孩提少年時代到崔家在釜山的別墅住。

 

他是獨子,只有一個無緣見面的妹妹,而可憐善良的後母也一直生不出孩子,家裡有三個孩子的那個崔家,便提議讓崔然竣加入他們,反正,和崔秀彬年紀相仿,一起玩不會怎樣。

 

倒是有怎樣了。崔然竣想,他們兩家的兒子就在這樣的相處中把彼此弄壞了,沒法愛上女人,將來就算組家庭,也只會是個無趣甚至痛苦的家庭吧。建立一個沒有根基又有毒的家庭,就像成千上萬樁政治聯姻一樣。

 

「應該不會是要我從釜山港眺望福岡吧?」

 

「才不會做這種事,太土了。」

 

「那是什麼?」

 

「把你帶來提前習慣跟我的生活。」

 

崔秀彬用他那雙英國訂製的皮鞋踢走了路邊的石子,一片落葉隨著風切飄來,落在鞋尖上。這雙黑色的皮鞋是他平時最愛穿的,無論是去學校還是在外面玩,跟著他也好幾年了。當初這樣式還是崔然竣挑的,大哥給他好幾種樣式,但總拿不定主意,就讓崔然竣跟著他一起煩惱,總算挑了這雙什麼花紋都沒有的。

 

就崔秀彬的身份地位來說,這是絲毫不起眼的一雙皮鞋。那之後,他又因為各種原因,訂製了好幾雙新的皮鞋,可只有這雙總穿不膩。

 

崔然竣想讓他換掉了。

 

「夏天的薩哈林還不夠?」崔然竣說,「我陪你去看了薩哈林。」

 

「有我姐還有一堆下人呢……個個都把你捧在手心,哪是兩人世界。」

 

夏末的薩哈林之旅,崔然竣和崔秀彬兩人一起在那小小的半島上住了近兩週。這趟旅程後來因為崔秀彬姊姊突然的加入,才剛要萌起的一點火苗,就又被掐熄。他們之間除了暗巷內的一個吻以外,已經沒有再多了。

 

這對崔秀彬來說遠遠不夠。根本不夠。那些景色,因為多了姊姊,而變得索然無味,每日的早午晚飯都是三人一起度過,連去漁港參訪,姊姊嘴裡也說著「這或許可以加工成罐頭」這類滿是生意腦的發言,聽了就令人窒息。他就是想帶崔然竣離開滿滿生意場的京城,結果卻不甚理想。

 

「……白癡喔。」崔然竣嗤笑一聲,「不要講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沒可能。」

 

「不是開玩笑,」崔秀彬看著他,「我最近一直在想辦法賺錢存錢,也的確是賺了不少。」

 

「……又是要講投資的事嗎?」

 

「要離開家——總是需要一筆獨立的錢,」崔秀彬說,「不是說現在,是等你讀完大學。」

 

「……你在說什麼?」崔然竣愣愣回望他,不是很懂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你要離開你家……?為什麼?你不是才為了你家暫時不回日本的嗎?」

 

「我的意思是,你想跟我離開朝鮮嗎?」崔秀彬說,「不會去日本,也不會再去其他殖民地,我們可以去美國,可以去歐洲。」

 

崔然竣把那顆滾過來的石頭踢回去。

 

「不要講了,」

 

「為什麼?」

 

「你明知道那不可能,」崔然竣捏緊了自己外套一角,「我家只有我一個兒子,崔家只能要我繼承。」

 

「……你當真要繼承?」

 

「那當然了,我父親,雖然我一點都不喜歡我父親那什麼無聊死人的銀行,可是我必須回去繼承。」

 

「如果你不用繼承的話願意跟我走,是這個意思?你也能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

 

「是吧?」

 

「沒有這個可能性。你別想了。數學這種東西,用在金錢上面是最好的。」

 

「那你繼承後就要結婚?聯姻?傳宗接代?然後跟我這樣暗地裡相好?」

 

「……人不能,只依靠本能做事,」崔然竣說,「所有聯姻的人,都是——」

 

「所以我們只能當彼此沒有名份的人。」崔秀彬點點頭,好似是明白了崔然竣的意思,「……說起來你根本沒答應,我連沒有名份的人都不是。」

 

他深吐一口氣,也不打算再說什麼,現下,當事人既然這麼決定了,他也無法再強扭。

 

「司機來了,」崔秀彬指指前方朝他們而來的兩輛大圓車燈,那輛紅棕色的奧克蘭是母親的愛車,所以每每從釜山上陸後,都會乘著這輛車在小別墅裡度過一、兩夜,才又轉回京城的崔家本家。

 

「走吧。」

 

×

 

吃完晚飯後,才想起來昨天崔杋圭似乎有說今天想找他們吃午飯,但姑媽一來,所有的計畫與約定都亂了,他被迫見了南家三千金,共進午餐與午茶,看見紮著學生麻花辮的千金時,崔然竣還以為這是身邊的下女,沒想到竟是千金本人,看起來絲毫沒有那樣的風範,反而還更像剛考進高女的小孩子。

 

因為是為了讓他們兩個有機會可以共處,所以崔秀彬不得參與這場午餐,硬是被姑媽拉去了別的房間吃飯。

 

不過他們是真的沒說什麼話。崔然竣甚至還想,這個女孩竟然還有個同性的情人,看來個性很不可思議啊,而且照崔秀彬所說,她的父母應該早就知道女兒有個舞者女友的事了。

 

他才不做煙霧彈,他也不要這女孩做他的煙霧彈。都不要。

 

但他知道自己也沒辦法真的脫離崔家,他連選擇自己想讀的書都不行了,更遑論以出國深造為理由,和崔秀彬一同離開朝鮮。依照崔秀彬的性子,是不會去日本的,那裡太好掌握,而且局勢不如表面所看到的穩定。

 

在南支南洋活動中他有分到一些利潤,如果真的要離開,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

 

「崔秀彬,」崔然竣踢著浴室的拖鞋,踏出浴室,繫好腰上的浴袍綁帶。這棟別墅他還記得大概的格局,還沒全忘記呢。因為熟悉,所以有些東西不在他記憶裡、或者與記憶中不相符,就會產生一種異樣的錯覺。

 

比如說,從前他都是住二樓後面的客房,現在他卻要睡到前端的主臥室去。客房設計在離傭人臥室較近的地方,要是有什麼臨時需求,傭人可以盡快從夾層去到廚房或儲藏室拿東西,有時,也甚至會有男客人與女傭人偷情的狀況發生。

 

不過這些軼聞都是聽來的,有沒有真實發生過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即使睡在了客房,崔秀彬也會把他挪去自己的臥室。

 

「怎麼了?」崔秀彬先洗好換上了睡衣,正在廚房吩咐人端來些熱飲。晚上在車站時還不覺得涼,沒想到完全入夜後,從海上吹來的風是冷的,他讓傭人準備好秋天的棉被,然後端了兩杯熱茶上樓。

 

「我睡你房間?」崔然竣繼續與綁帶奮戰,沒有抬頭看他。

 

「……啊?」

 

「不是嗎?」

 

「怎麼突然?」

 

「我以為你就是要這樣。」總算是綁好了,綁得一點歧義都不能有,崔然竣接過他手上的熱茶喝了一口,「反正床配合你身高一定夠大。」

 

崔秀彬不是很懂他到底什麼意思,兩眉輕擰,剎時間不曉得該說什麼,總感覺崔然竣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而且,是刻意曲解的。為了躲避自己,崔然竣多年來不停以行動和言語閃過他的各種弦外之音,假裝讀不懂,裝著聽不見。

 

「我要哪樣?」他往前一步,將崔然竣壓到門邊。

 

「你幹嘛,」崔然竣推開他,不解地問,「不是要睡了?棉被應該夠厚吧?雖然我覺得也沒冷到哪去……」

 

說著說著,崔然竣沒再理會他,逕自離開浴室走回了「臥室」,手上還抽一條毛巾用力擦乾頭髮,免得染了風邪。而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過頭的崔秀彬,臉上閃過一陣紅又一陣白。他用力拍拍自己臉頰,閃一個響亮的巴掌,姑且就先當作沒這回事。

 

所以他想多了?崔然竣真的只是要和他睡一張床?不是想睡一次了結他們之間的關係?平時他不會這樣浮想聯翩,然而只要碰到崔然竣,崔秀彬就抑制不住腦袋這樣胡思亂想,無法控制思緒漂浮。

 

他想過兩種可能:崔然竣與他有過短暫一段關係,從此兩人再也沒有關係。或者,他們不要有更多關係,就能維持現在的關係,直到死去。

 

無論哪個他都不想要。

 

「你當真要跟我一起睡?」崔秀彬追上去。

 

「啊?以前不都這樣?」崔然竣不懂他這什麼反應,上揚的眉皺起,揮揮手讓他關上門。

 

釜山的家雖然有兩層樓,但並不是一般想像的豪宅,比較近似於外國使節住的房子,不過舒適度還是夠的,所以母親從釜山上岸後,都會先到這裡住兩天。平常沒住時,就閒置著,這裡的傭人平時也都住在旁邊的小屋子,工時不長,工薪倒挺多。

 

傭人準備的棉被是適用於秋季的涼被,還可以。不過因為是默認一人一間房,所以現在他們只能一起蓋同一床被子。崔然竣關掉了房內的燈,熄了燭火,只留一盞床邊的夜燈。

 

這張床要容納兩個超過六呎的男人,似乎有點勉強,不過崔秀彬還是翻棉被躺上去,還拍了拍崔然竣那邊的枕頭,示意他也躺下。

 

都說了以前也常這樣,怎麼到今天就什麼都不對勁。

 

關掉最後一盞夜燈時,兩人不約而同望著天花板。

 

四周都非常安靜,沒有風聲蟲唧,沒有雨點雷鳴,溫度乾爽舒適,是個容易昏昏欲睡的初秋夜。崔然竣吸了吸鼻子,在想著是否該先假裝睡著,但好像又有什麼沒說完,要是現在睡去了,他怕以後是真沒機會。

 

他喜歡崔秀彬嗎?

 

這個問題毫無疑問是肯定的。崔然竣閉上眼,拉高棉被輕輕掩住口鼻,只餘一雙在黑暗中輕閉的雙眼。他想要逃避這些事情,可是一旦逃避了,他知道就永遠無法再回去了。他們兩個從此就會走在平行線上,他會回去繼承他的韓天銀行、他的家業,即使父親已經找好了隨時都能取代他的賢能,但只要他一天還是崔家的人,勢必會接下這個位置。什麼鐵道,這種東西,他想投資多少錢都可以,然而這種被日本人把持的產業,就是投資再多,分潤還是有個極限。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次等待遇。當個本地的銀行家,一個在一九一〇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古老家族,他們才不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們該怎麼做。

 

他不合時宜想起了崔杋圭。

 

那孩子說已經放棄崔秀彬了,是為什麼呢?崔杋圭拗起來,可不是好對付的,可也有這種時候,連爭取都不做,直接白旗投降。那孩子的理由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輸了。

 

他們的崔家不像那個崔家,人丁興旺,有男有女,每個人都有至少一個「有用」的專長,能進入政商場域,能實質在體制內面對內朝問題。他們的崔家到這一輩只生了他,再也生不出個子兒,父親也不願意收養義子,而只留他一個孩子,一個只會擅長無用之物的孩子。

 

數學真好,數學怎麼算都有邏輯,即使是悖論,他也可以當作謎題去解,那是個不斷進化的過程,時間在前進,而他也會隨著解題的過程,逐漸瞭解到自己目前的極限。

 

然而人卻不是。崔然竣深深呼一口氣,長長的、徐徐的,把胸腔內的憂慮都一起呼出來。但這並不能緩解什麼。

 

「你明天想去哪?」崔秀彬小聲地問。

 

「……都可以。」崔然竣說,「不就那些可以玩嗎。」

 

「你都玩膩了吧。」

 

「差不多吧……」

 

崔秀彬沒說話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無關緊要的話,才能把淤積在胸口的感情壓下去。他喜歡了那麼多年,就商人的角度來看,無用的投資早該收手,不該再投注過多資本下去,他已經無法再承受這巨大的成本。

 

即使他們對彼此抱持著同樣的情感,外力依然可以輕輕一推,讓骨牌應聲倒下,逼得他不得不屈服。大少爺想像的反抗,多少還是幼稚了點。

 

偏偏就只有感情這件事,極其違背理性,主導人的行動,在自我意識之上,被他人所牽動。人的自由意志到了這,全都淪為一場酒後無人在意的笑話。

 

「來玩個遊戲,」崔然竣輕聲說,「從現在開始到天亮,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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