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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量到下一part的故事較多所以這章篇幅比較少
21正式出場!!!
但戲份比起43不會太多就是了

 

金籠帝國(Hamlet from the Golden Cage)#05

 

 

少爺 04.

 

回到朝鮮時已經是六月下旬。崔秀彬才剛從釜山上岸,就立刻搭上了前往京城的京釜線鐵路,馬不停蹄地回到京城的家。他從去年開始變維持這樣的生活型態:除了寒休與夏休以外,其餘時間幾乎都待在內地,秋夕節不會回來,就與內地的家人一起度過。他母親是內地的華族小姐,三十多年前內地還不是內地只是日本時,父親來這裡做生意,認識了母親,結為連理、生下他們三個手足。而他與自己的兄姊一樣,在朝鮮長大,一旦時間到了後,就會回內地求學,這是他們父母的規定,沒有一個孩子例外。

 

因此成年後,這樣麻煩的旅途便必須重複至少八次,在內地時他除了讀書以外,也必須隨著母親這邊出席一些宴會場合。回到朝鮮後,也有不少餐會要跟著父親參加。

 

這樣的生活很疲憊,但也是為往後安穩的生活打基礎,所以他從沒對誰喊過累。在家族三個孩子中,他是最普通的那一個,大哥早在官場縱橫許久,雖沒說真正打入日本人的社群,但好歹也混得風生水起,與父親最為相像。大姐嫁給了食品公司的次男,與母親一樣,在內地與朝鮮不斷往返談生意,手腕靈巧,腦筋靈活。

 

相比兄姐們他太內向了。

 

「秀彬就是太瞻前顧後」,父親總這樣說。

 

「適合去讀法」,父親又這麼說。

 

「法律知識就是來保衛財產的」,最後父親如此說。

 

只不過,似乎有位奇怪的少爺,想要逼他從嘴裡吐出一點關於家族安排的「真心話」,使得他還得分神提防,以免自己真說出了什麼把柄。

 

「大少爺,總算有空了?」崔然竣擅作主張,比他還更早出現在他房裡。點燃了他平時在這房間都會點燃的蠟燭,躺在床上翻他的書。皮鞋也沒脫,直接踏在床單上。

 

「……什麼時候來的?」無可奈何,怎麼講也講不聽,崔秀彬已經可悲地習慣了。換掉身上的燕尾服,拆掉領結,全數扔到地上。

 

「嗯——兩刻鐘前。」

 

「怎麼不去客廳等,還有點心。」

 

「誰要在給客人的地方等啊。」

 

「你不是客人嗎?」

 

「嗯?我是嗎?」崔然竣伸直了兩條長腿,鞋跟將床單往下推,上面沒有出現半點髒污。

 

想也知道是穿了新鞋上來吧,崔秀彬明白崔然竣的心思,總是會表現出就要踩線的態度,不斷試探,但其實早就給自己畫好界線了,絕對不做真正會惹惱人的事。崔秀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回到衣櫃前,又重新挑了一條領結出來。

 

「……要幹嘛?」崔然竣瞪大了眼。

 

「等一下要去拜訪姑婆。」崔秀彬說。

 

「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個行程?」

 

「因為是早上臨時決定的,」崔秀彬走去自己的床鋪邊,一隻手抓住崔然竣的腳踝讓他不能動彈,然後另一隻手扶住鞋後跟,俐落地將兩隻鞋子都脫下來,扔到一邊去,「你可以在這裡繼續待著,但我下午不在。」

 

一聽這話,崔然竣立刻從床上彈起來。他素來都是知道崔秀彬一家的行程,今天被插進這個行程登時讓他心情不爽,下了床後他草草套上新訂製好的皮鞋就要離開。與其被晾在這裡,不如自己出去喝酒。

 

誰知道才要走,崔秀彬這小子又把他拉回來,力氣沒有很大,有半份都是他自願的,但這樣摔在牆上還是有點兒痛。

 

「幹嘛?怕見姑婆啊?」崔然竣忍不住出言挑釁道。

 

「倒是還好,姑婆這人雖然冷,但人其實蠻熱心的。」

 

「噢,對,我記得你當初去明治的學費還是她看你可以栽培,無視你爸背後堆成寶山的財產,說要幫你出錢啊。」

 

才說完,崔然竣就要推開他離開,未料這堵肉牆怎麼也推不動,饒是他兩隻手都抵上去了,還是紋風不動。

 

「夏休了,就不需要再說學校的事了吧。還是哥你也想我這時煞風景提延禧的事呢?」

 

「提啊,怎麼不提?」

 

「還在因為我沒讀城大生氣?」

 

「誰會因為別人沒讀別間學校就生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有誰真的因為這樣而整整一個月不跟我說話呢。」崔秀彬放掉了身上的力氣,不再當人牆,才剛這麼做,崔然竣就推開他了,不過,也只不過是把距離從十公分拉到十五公分而已。

 

「你該去找你姑媽了吧?日本人不是最講守時?早到就是準時,準時就是遲到。」

 

「怎麼忽然講到了日本人呢?那不在我們的對話主題內吧。」

 

「不是嗎?茨木同學?」崔然竣說,「還是要叫你ひであき(秀彬)?」

 

「別那樣叫我。」崔秀彬臉上仍是掛著笑,但眼裡笑意已然全無,很顯然對那個讀音有意見,甚至是拒斥。

 

有著日本血統、日本姓氏甚至是可以轉換為日文發音的名字,崔秀彬並沒有如其他本地少爺那樣去考朝鮮的大學或是帝國大學,而是回了日本讀書。他在朝鮮居住的時間直到預科,之後便乘船踏上東京,開始離散的留學生活。當然,朝鮮境內也不少回到內地讀書的「外地人」,這些人要不是成績優異,就是家世顯赫。

 

不過,外地人終究是外地人。浸泡在朝鮮的羊水,即使有日本人母親,在唇舌之間,不免還是被人識破。

 

尤其是這個帶有非常濃厚朝鮮色彩的名字。

 

「我有說錯嗎?發音不好?重音錯了?読み間違えた(發錯音了)?」崔然竣沒有理會他的抗議,持續說著挑釁的發言,背靠在牆上,語調鬆弛,姿勢慵懶,一點也不在乎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黑。

 

四個音節,兩個音節,都是同一個名字。但是在朝鮮內他是수빈,在內地則是ひであき。崔然竣不知道他在內地用的到底是哪個發音,如果要在那裡待下去,勢必會用ひであき吧,誰會用スビン(수빈)自討苦吃呢……縱使是他,也是懂這個道理的。但很多時候,他實在不想體諒這件事。

 

「沒有,發音很好,不愧是把芝山老師氣得昏倒的然竣少爺。」崔秀彬一伸手,就又把崔然竣鎖在自己與牆面之間。他們身高差不了多少,說少不算少,說多,就在這時表現出來了。崔然竣必須側過頭,才可以避開崔秀彬居高臨下的視線。

 

「這就生氣了?」崔然竣嗤笑一聲,眼神轉向他,「怎麼?說事實也不行嗎?」

 

「你非得這樣是吧?」

 

「我怎麼了?」

 

「秀彬啊——差不多啦?」倏忽一把女聲劃破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樓下崔秀彬的姊姊正呼喚自己弟弟下來,他們今天還得去拜訪一個來京城遊玩的遠親。正是夏休,時間最多,得趁這時多多去維繫人際關係。

 

「……等我回來再說。」

 

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才被強行中止。幾秒後,崔秀彬離開了他,距離越拉越遠,直到人離開房間,關上門。也不知道關門是什麼意思的,把他放在這裡,主人自己又不在,完全沒意思。難道是要任他撒野破壞嗎?

 

「……王八。」

 

所以崔然竣去了姜家。

 

傭人才剛打開宅子大門,連招呼都還沒說完,崔然竣就急衝衝地跑上二樓,拐過彎,輕車熟路地來到崔杋圭的房間。看崔杋圭似乎是剛結束鋼琴課程,老師還沒離開,他又退出外面。

 

「ヨンジュン様、入ってください。今日の授業は終わりです。(然竣少爺請進,今天的課程已經結束了)」鋼琴老師是個三十出頭的內地男子,說話總是小小聲的,能說一點日常的朝鮮語,所以和崔杋圭的對話都是英、日、朝三語夾雜。他很快地側過身,出了房間。

 

「怎麼?你不是去找崔秀彬?」崔杋圭瞥他一眼。

 

「誰管他去死。」

 

「……原來是你又單方面跟人家吵架了。」收起譜,崔杋圭已經完全懶得跟這哥說什麼話,反正只會是一些主觀又不理性的言論出現,不必太認真。

 

「誰單方面!」

 

「你。」

 

「總之我想打死他。」

 

「你才不想。」上了兩小時的鋼琴課,崔杋圭是真的沒什麼力氣和心力去管他了,也一點都不想聽到他跟崔秀彬發生了什麼事,加上夏季炎熱,他的體力快速下降,不想再動。

 

「太顯呢?」

 

「劍道課。」崔杋圭躺去自己的沙發上,踢掉鞋子,縮起雙腿想要假寐。

 

「啊?回來不是也才沒多久?健康檢查還可以嗎?」

 

「是個健康寶寶,」崔杋圭閉上眼,回想起醫生來報告結果的那一天,晶子夫人和管家順怡有多麽高興,只差沒發出歡呼了,「所以開始上劍道課了。也請了家教來補進度,還說如果來得及,下學年度就可以插班考進帝大。」

 

而巧的是,請來的家教就是以前給崔杋圭補習過的教師,第一天上課,崔杋圭就在姜太顯房外聽到老師大力稱讚,直說他理科好、進度都沒落後、化學科更是超出了同齡人的程度太多。

 

原來是個理科男,難怪看起來有點驕傲。

 

「哇……」

 

「然竣哥!」說人人到——對崔杋圭而言是說魔鬼魔鬼到——午飯休息過後,姜太顯便去了庭院後面的和式房屋,那裡有一塊地是專門用來做稽古場的空間,是以前姜太顯練習劍道和跆拳道的地方。他也剛結束課程,身上的袴還沒換掉,白色的和服浸了汗水,連襪子也還沒脫,直接踩在宅子木地板上。

 

「噢——你體力還真好啊,這麼熱還能去練劍道。」崔然竣說,「不多休息一陣子嗎?這麼快就開始練習了,是準備要接下當家位置?」

 

「只要回到這裡不管怎樣都要接的,」姜太顯甩了甩竹刀,「太久沒練了,要趕快找回手感。」

 

「你前幾天有見到崔秀彬吧?」

 

「嗯?有啊,我代替叔父去了一場宴會。」姜太顯說,「大家都嚇壞了。」

 

姜太顯回來這件事,如果換作是別的家族,一定會特地召集所有關係人到姜家來,召告天下「少爺歸來」。這是大事,也是喜事,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只有姜家的人知道而已。然而姜老爺卻是跟平常一樣生活,上班、吃飯、休閒、宴客、睡覺,差別只在於餐桌上多一個人而已,特別奇怪。

 

「當然奇怪了,要不是我來找杋圭,哪能知道你回來。」

 

「但也不打緊,畢竟,自從我父親死了後,家裡似乎一直保持低調行事。」姜太顯說,「賺的照樣賺,搶的照樣搶,殺的也是照殺。」

 

「殺?」崔然竣皺起眉。

 

「只是個譬喻。」姜太顯輕笑一聲,「杋圭先生,之後週六早上還有社交舞課對吧?」

 

「嗯。」崔杋圭沒有看他。

 

「是第一堂課吧?」

 

「嗯。」

 

「那得要好好上了,」姜太顯說,「我也會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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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abin - Etude Op.8 No.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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