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國兒的進擊!!!!!!!!!!!!!

對稱的三稜鏡#03

若說起朴智旻為什麼會認識田柾國，大概要追溯到小學時期，那時候的朴智旻只控自己的親弟弟，不會隨便去寵路上任何一個弟弟。當然正常人都這樣啦，朴智旻想。

小學五年級後每天課都要上到三點，弟弟都是中午就回家了，那次因為學校要消毒，所以全部的學生中午就可以放學了，朴智旻多留了一下，為的是先繞去別處買點心給弟弟。他想給弟弟一個驚喜，因為他要買的那間店是之前開幕的有名的連鎖蛋糕店，存了幾天的零用錢才夠買。

拎著蛋糕盒走回家的路上，經過河堤時看見兩個小孩蹲在河岸旁，其中一個是朴智賢，另一個是他沒看過的，他猜大概是弟弟的同學。

『賢兒……』朴智旻遠遠就喊著弟弟的名字，可惜他沒聽到。朴智旻往前跑，還小心地保護著蛋糕，跑近一看才發現弟弟和另一個孩子在用放大鏡玩火。

『朴智賢你怎麼可以玩這個!』他拍掉弟弟的手，看見一塊石頭冒著煙，嚇得趕快撈河水來澆熄。

『你們兩個太亂來了吧!我要跟媽媽講!我要跟媽媽講你亂玩放大鏡、玩火的事情!玩那個會燒起來!燒起來知不知道!』

朴智賢被他這麼一罵急得哭了，另外那個男生顯然也被嚇著了，兩人似乎現在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怔怔地立在那一動也不動。看見弟弟都哭成這副德性了，朴智旻也不好再繼續罵，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詞窮，還有心虛，曾經自己在學校也和朋友這麼玩過，結果把一株小草燒了，還被老師罵了。

『……不要哭了，你看，蛋糕。』朴智旻提著那白色紙盒說。

弟弟看見那紙盒上印刷的字樣，知道是那間朝思暮想的蛋糕店，眼淚馬上就停了，他搶過那紙盒。朴智旻看那男生也盯著紙盒看，頓時燃起一股表現自己哥哥風範的心情。

『要分享啊!你朋友在旁邊耶。』他說。

田柾國搖搖頭不敢說話，眼睛還是睜得老大，好像畏懼朴智旻似的。那時候他還沒長得朴智旻那般高。

『你可以吃啊!』朴智旻說，在腦中已經開始思考要怎麼把兩塊蛋糕分成三份。

『沒關係啊!』朴智旻繼續勸說。田柾國只好點頭了。

現在自己已經有能力買那塊蛋糕了，那間店也一直拓展分店，學校附近就有一間，田柾國頓時覺得其實也沒那麼特別，而且當時朴智旻選的蛋糕口味都不是他愛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吃覆盆莓奶油塔?」金泰亨問。

「習慣。」田柾國說，「是習慣。」

×

「……呃，這完全看不下去啊……」朴智旻小小聲地說，為了降低音量聲調不自覺提高，奶音更明顯了。

「啊啊啊啊啊……死了。」金泰亨說。

唸完書後兩人跑到視聽教室借了一堆片子坐在小隔間裡看，朴智旻看電影時習慣抱著腿，旁邊有人時他還會下意識地一直靠過去。從下午白日看到傍晚的黑夜，連續看了三部片，眼睛都酸了，屁股也麻了，不過金泰亨倒是很開心。

就在第三部片快要結束之前兩個人的耳機被一把抓下來。

「呀誰啊!」朴智旻轉頭過去，看見一臉陰冷的田柾國。

「不是要唸書?看什麼電影啊!」

「……這是在研究……變態殺人犯……和連續殺人犯……的功課。」朴智旻說，眼睛卻瞄向左方。

田柾國挑著眉看他。

朴智旻抓起桌上的DVD和一張紙張上列出的電影清單，試圖證明自己的意圖是良好的。

田柾國看著那上面有點潦草的字，感覺像是想到什麼就寫下來。

「什麼……?<驚魂記>、<大劊人心>、<鬼店>、<捉迷藏>、<沉默的羔羊>、<殺人告白>……怎麼連<原罪犯>也有啊……嗚哇，你們居然看得下<看見惡魔>和<追擊者>……這只是單純的驚悚電影吧!?不過為什麼沒有<火線救援>?」

「沒想到。」金泰亨說，然後他噘起嘴，「智旻尼想看嗎?」

「都可以啊。」

田柾國一手把金泰亨的臉轉回面對著螢幕的狀態。

「智旻，吃飯了嗎?」

朴智旻搖頭。「你想吃什麼?我真──的想不到……」

「吃拉麵?」田柾國說，「還是要自己煮?」

朴智旻和金泰亨住的學生公寓是有附廚房的，雖然男孩子多，但廚房使用率意外的高，想不到吃什麼的時候朴智旻和金泰亨就自己做，標準是能吃就好，能煮出媽媽的味道簡直是奢望。

「國兒要幫忙煮?」

「……我可以試試看切菜。」

「泰泰，我們還有菜嗎?」他抓著金泰亨的袖口問。

「要買吧?」金泰亨說，「還要買肉。啊，不過白飯跟學餐買就好了。」

「那你煮湯。」

「啊──……嗯，湯呢，不是一定要喝的……」

「好，泰亨哥你煮湯，智旻尼負責炒菜，我切菜就好。」田柾國說。

×

『我可以和這個人──他和我一樣，也愛著愛戀對象──隨意談論愛戀對象:這是我的對手，競爭者，對稱物(敵對是個方位的問題)。我總算能跟一個知情者來評論對方了；由於兩人都摸底，所以我感受到欣逢知音的喜悅；在這樣的評論中，對象既不會被拒於千里之外，也不會被割裂支解；他停留在這二重表述裡，受其庇護。同時，我與意象保持一致，與這面能反映我面目的鏡子保持一致(在對手的臉上，我看到的是自己的恐懼與忌妒)。我收起自己所有的忌妒，跟對手一起興致勃勃地圍繞著缺席的愛戀對象喋喋不休；由於兩人目光都轉向了他，那缺席者的客觀性就更能得到體現 : 我們潛心於一種嚴格而又有成效的體驗──既然有兩個觀察者，況且兩人的觀察又是在同樣的條件下進行，對象被證實了 : 我發現我是對的(有理由感到幸福，傷心，或憂心忡忡)。』

金泰亨努力說服自己事情就是這樣。

「我不想把智旻讓給你。」他說，「但現在狀況應該是智旻要不要我們。」

田柾國沒有說話，表示贊同這句，嘟著嘴看著天上被陰影吃掉一半的月亮。

「智旻……」田柾國開口，「我確定他『是』，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誰。」

「每天都在一起還看不出來嗎?」金泰亨無奈地說。

「誰知道呢，」田柾國說，「他不太喜歡討論這種事。」

「我……」金泰亨頓了一下，「……們每天都把他包圍在你跟我之間，雖然這樣說起來有點過份，但都把他的生活圈隔絕成這樣了還不行嗎?」

金泰亨當然不是指真的把朴智旻的人生圈住了只有他們兩個在，朴智旻與他們倆之外的人聯繫還是有的，而且充分、不會讓人起疑，他們兩個掌握住恰到好處的程度，沒有讓朴智旻懷疑自己的世界是被他們關起來的，反而要讓他認為沒有了他們自己一定會難受、要讓他時時刻刻都想起他們、讓他以為是自己太依賴金泰亨與田柾國的。

「等等，我想到一件事，」金泰亨露出一個有點自嘲的笑容說，「要是真的成功好了──我們還要猜拳決定誰先誰後吧?」

「這種事先等追到智旻再說。」田柾國說，但他心裡也在想這問題。

「你們在幹嘛?」朴智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打開陽台的落地窗，看見兩個人靠在矮牆邊講話，以為自己是被冷落了，急著要跑出去。

「討論智旻尼是怎麼一邊炒菜一邊被油噴到然後尖叫的事。」田柾國說。

「……什麼啊!」朴智旻抄起手打在田柾國身上，讓後者不斷地笑。

「討論智旻尼有一次坐太空船結果一直尖叫的事。」金泰亨說。

「呀!金泰亨!不要再說那個了啊!」然後朴智旻也掄起拳頭揍他。「你們兩個有病嘛!沒事討論別人尖叫!」

田柾國笑得瘋，兔牙都露出來了，他從後面抱住朴智旻，金泰亨趁這時去搔他的癢，惹得朴智旻像小孩一樣一直亂動亂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整個陽台都是那輕巧的笑聲。

×

有時他後悔介紹田柾國給金泰亨認識。

坐在操場旁的看台，他雙手交握，旁邊放著三個人的書包，田柾國的是黑色的運動型背包，金泰亨的是海軍藍電腦包，他的是藍紅色塊交錯的皮革雙肩包。眼前的兩人是相似的，朴智旻是另外的顏色。

『泰亨哥你平衡感很差耶……』田柾國踩上滑板，很順利地在籃球場四處奔走，還秀了幾招花式向金泰亨炫耀。

『什麼啊!我只是放水好不好!』金泰亨也踩上那塊滑板，不過他沒有環繞全場，反而刻意在田柾國周圍繞一圈，還跳了一下。

朴智旻先前在跑步去教室時扭到腳，不能參與他們。他看著兩人，相仿的身高，相似的身材，臉蛋完美的程度也是差不多的。

他忘記後來兩人有沒有叫他過去了。

×

三個人同時停止了笑聲，好像有個聲音同時要他們靜止動作，朴智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停下了，他只是覺得這兩個人有什麼事瞞著他，就連剛剛講的那些嘲笑他的都是假的。

「……國兒該回去了吧?」朴智旻說。

田柾國沒有回答，但他也知道沒有什麼理由再待在這，況且明天早上要晨跑三千，他放開朴智旻前又抱了一下。「明天再找你。」他說。

朴智旻感覺有什麼雜音在，不管怎麼清空耳朵和腦袋還是在，貫穿了所有心神，刺傷他的耳膜，在這個時空裡有太多資訊需要接收，但他理不清，反而陷入在那茫海中。

「智旻?」田柾國一與朴智旻拉開距離後，金泰亨馬上上前捧著他的臉，「你在發呆?」

「……沒有，明天的功課記得是要列印投到老師辦公室信箱就好。」

金泰亨和田柾國不明白他忽然的轉變。

朴智旻想要逃離現下的狀況，他腦海中又響起課堂上老師振振有詞的模樣，那些犯罪心理學的專有名詞和考題漸漸浮現，佔據腦內。

「泰泰……等一下你幫我改答案一下。」朴智旻指的是考古題的答案。

金泰亨當然說好。只要是朴智旻要求的當然都好。朴智旻的一切在金泰亨眼裡心裡都是好的，若一件普通的事換成朴智旻來做，那都會變得美好。

×

金泰亨在比較犯罪學這門課常會睡過去。

偏偏筆記又繁瑣，不抄不知道重點，抄了又找不到重點，金泰亨索性趴下去睡覺，有事就讓朴智旻幫。而朴智旻又甘願把筆記借他。

他也想過不該這樣放縱，但看見金泰亨的睡臉時又覺得算了，筆記本來就是要抄的，況且住同樣一間房一定遲早會被借筆記的。他看著對方的睡臉，趁著沒人注意時，伸手過去撥弄他的瀏海，看金泰亨沒反應，又故意捏他的鼻子。

朴智旻想著這傢伙雖然有點白目，大二時還差點惹到隔壁系的學長，幸好是金碩珍出手幫忙。那時金碩珍已經畢業，他拜託自己在服設系的學弟金南俊居中協調，金泰亨壓根不知道自己惹出什麼事，整件事都是朴智旻在替他緊張的，那段時間他還害怕走在路上會被認出來，或是在回家時被圍毆。

還好這裡是大學，沒人用這麼偏激的方法解決，頂多就是在網路散播。後來也證明沒什麼事，是當事人之外的第三者在挑撥離間的。朴智旻很怕金泰亨會因此遭受到什麼傷害。金泰亨不斷問說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朴智旻也不知道原因究竟為何，只能一直安慰他。

『……泰泰，老師要點名了。』

熟睡的金泰亨忽然醒來，整頓好自己看起來不要像是剛睡醒。

『……我剛剛好像夢到智旻跟我去鬼屋，我們在那裡吃烤肉，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然後又夢到一間常出現在我夢裡的房子……然後智旻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唱歌……唱給我聽。』

朴智旻不想理他，一旦搭理金泰亨就會順著他的話下去，但又不忍心這樣無視他，就打了他一下。

金泰亨常常說這種話。沒見過他對其他人這麼說。

『泰泰你要是對女生說這種話一定會被迷上的。』朴智旻說。

『……欸?可是我只對智旻尼說過耶?』金泰亨說。

那種被特別看待的感覺讓朴智旻深陷其中，但他又想說不定只是金泰亨把他放到比朋友更重要的地位而已。雖然有時金泰亨有些小脾氣(而且很像小朋友)，但朴智旻倒不覺得麻煩，他和田柾國一樣稍微安撫下就好了，而且金泰亨不會像田柾國那麼倔強。不過不管是誰生氣，朴智旻都會怕他們的關係會因此破裂。

田柾國雖說不把哥哥放在眼裡，但基本上他還是不會隨便直呼朴智旻的名字或是暱稱，除非是想要撒嬌，這點金泰亨與朴智旻就是平起平坐的了。要稱呼彼此多難聽或是親暱的暱稱都可以。

這兩個人對他都太好，好到他羞愧，不認為自己又他們想像得那麼好，朴智旻是人，一定會有不討人喜歡的一面，也有難堪的時刻，也有自私至極的想法。

他希望這兩個人可以永遠待在他身邊。

只是他開始察覺到自己對他們兩個的感情是帶有嫉妒、佔有、汙穢、髒亂的性質時，同時他也恐懼這兩人的親密程度會讓他被踢出去，一方面想要完全地擁有他們，一方面也想要保有自己的位置。

×

「智旻!」田柾國看見朝向自己走來的朴智旻，旁邊難得沒有金泰亨跟著。他今天找朴智旻來看電影，為的就是能製造與朴智旻的獨處時間。他與金泰亨訂下幾個守則，絕對以朴智旻的意願為最優先，還有兩人之間不能有太大的衝突。

朴智旻看著弟弟個子越長越高，那張臉蛋每天都比昨天更俊美，站在人群中就是個發光體，走過去時還有點不好意思。

「你想看什麼?」

「……嗯，想看比較輕鬆的，這個?可以嗎?」朴智旻指著單子上的一行字。

由於他們來的不是一般院線片電影院，而是到專門放影展片的電影院，所以片子的取向較不同，朴智旻指著<月昇冒險王國>。

田柾國當然說好。

劇院是小型的，座位數頂多一百二十多個，朴智旻專心地看著銀幕，出現的飽和溫暖對稱畫面讓他眼睛得以休息，這幾天都和金泰亨忙著研究水原事件和華城殺人案的比較分析，看那些冷靜但怵目驚心的文字已經看得快吐了。

朴智旻曾經有一次選了國內最知名的某教授開的課，教授一進門那低跟鞋的聲音就響徹整個大型多媒體教室，這教授以做事出格及直接聞名，一開始就放了一次她參與調查的連續殺人案的偵訊影片，學生不是衝出去教室就是窩在桌上，朴智旻忍著看，他想這是難得的機會，但對一群沒有真正接觸過犯人的學生們而言這影片太過衝擊，他最後還是跑去廁所吐了老半天。

回到電影上。

想起那難堪的回憶，朴智旻瞬間失了神，在一旁的田柾國安靜地看著，電影正好播到小小男女主角私奔到一個小島上的地方，兩人笨拙地接吻，但表情又非常冷靜早熟，那男孩幼稚同時又成熟的舉動讓朴智旻想到坐在旁邊的人。

講初戀的電影，他想了想，講初戀與青少年的電影，大概就是<初戀潛水艇>、<搖滾青春戀習曲>和<愛情的模樣>，如果金泰亨有空，也可以找他出來……

他看向田柾國專注的臉龐，心裡想著田柾國好像從來沒說過關於戀愛這回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