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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因為身體不舒服停更
這週好一點了就把存稿趕快放出來!!!
基本上這之後43兩人就是非常密切相處🥰

 

 

 

金籠帝國(Hamlet from the Golden Cage)#04

 

 

 

少爺 03.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

 

三個人一同上了車,要一起去京城看戲,司機是姜太顯失蹤之後才來的人,對這個少爺不大熟悉,不過看常來姜家玩的崔然竣少爺難掩興奮與欣喜之情,權當是可以信任的人了,再說,杋圭少爺也沒有出聲說什麼。

 

崔杋圭坐在他們的對面,滿腦子都被問號給侵佔了。他不懂為什麼事情就變這樣,多了一個崔然竣進來,事情變得好複雜。不,不對,從這兩個人熱絡的敘舊來看,自己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可是他好歹也是和崔然竣認識了八年有啊,而且還是青少年時代開始,他不是真的被用來接替姜太顯的位置嗎?還是這件事只對晶子夫人有效?對,他明明知道,因為除了晶子夫人外,多數人根本不認為他和姜太顯有除了臉蛋以外更多的相似之處。現在長大成人了更是不同,姜太顯的臉和他的越差越多,他的面容柔和似女性,姜太顯的臉部線條較為剛硬俐落。

 

「杋圭,我們晚點回來去崔秀彬家吧。」崔然竣提議道,「他一定很高興太顯回來了。」

 

一講到十二歲生日的禮物,再加上這張臉,崔然竣已經無須再找更多方法去驗證這個人是誰,除了姜太顯以外,沒有人知道他們倆說過的這件事。別說是機械的金絲雀了,就算是要從國外進口、會開口唱歌、還是白金做的金絲雀也立刻送。

 

「……噢,都可以。」

 

「秀彬哥哥回來了?」姜太顯問,「我以為他還在內地。」

 

「他休假啦,立刻跑回來了。呀,你說要去買些現在要穿的衣服對吧?哥哥知道哪裡可以最快買到,你長高好多啊!回去一定要訂做好幾套衣服,看看現在都多大了!還長肉了!你之前到底都在哪啊!?晶子阿姨一定高興得要瘋了吧!?看起來沒有營養不良就太好了。現在有人專門照顧你嗎?怎麼突然回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那陣子我們家也一直找你!我後媽特別擔心你——」

 

「……之前被一個好心的家庭收留了,我在森林醒來後,暫時忘了那之前的記憶,他們找到我,說就先照顧我到想起來為止,」姜太顯解釋道,「就這樣了。等我想起來後,已經過了將近半年,他們便決定直接收我當養子。」

 

「……天啊,」崔然竣聽了,倒抽一口氣,眉頭深深緊皺,「怎麼會忘記?受傷了嗎?」

 

「我摔倒了,森林裡很多小水池,雖然沒有流血,但頭腫起來一個大包,」姜太顯深吸了一口氣,比劃著後腦一塊,「但智力方面沒有出問題。我跟著那戶人家的兒子一起讀書,家庭教師說我的資質很好。醫生也檢查過,是腫了一陣子,也有導致記憶短暫喪失,但追蹤了一年後,判斷我應該是沒問題了。」

 

「我的媽,你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晚點都說給哥聽。」

 

車子晃了下,駛過窟窿,崔杋圭沒有穩住,差點撞上車窗,是眼明手快的姜太顯伸手作緩衝肉墊,撐住了他的頭。

 

「……先去給他買點衣服吧,」崔杋圭不著痕跡地抹掉他的手,揉了揉太陽穴,說,「不然他要跟我共用衣櫃直到裁縫做好衣服了。」

 

於是計畫臨時變更,今天不看戲了,改去找衣服,帶姜太顯回味一下變化快速的京城。劇團還會在這待上好一陣,就算去了別的府也能看到,但姜太顯似乎對於崔然竣為他臨時變更計畫有點愧疚。

 

「沒關係,戲隨時都能再看,你的衣服要緊。」車子漸漸駛入市區,人潮也慢慢聚集起來,崔然竣要崔杋圭向司機報個地址,他們就去那買,然後又繼續說:「最近明治町在蓋新的劇院,很大,快竣工了,有多少劇團都覬覦那個場地。希望南十字星可以待到那個新場館蓋好,我想在大的廳院看戲。府民館是不錯,但外表就是不好看,太現代主義那一套了。」

 

「南十字星?是說那個美國人團長的劇團嗎?」姜太顯說。

 

「喔!你知道嗎?」崔然竣很是驚訝,看來姜太顯與現在的社會也並無太脫節。

 

「稍微聽過。」姜太顯笑了下。

 

「……太顯少爺之前受的教育有到高等學校程度嗎?」崔杋圭問,「您剛說有家庭教師。」

 

「嗯,基本的數理、化學、國文、英文,就連天文都有,」姜太顯說,「日文自然也有學,連『修身課』的內容,也多少學過。」

 

「看來是個很好的家庭?是哪戶大家嗎?還是官僚的家庭呢?」

 

「或許可以是個重視教育的布爾喬亞家庭,」姜太顯說,「那戶人家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我與他們的兒子同樣是大正五年出生的,便一起上課。」

 

總算是到那間西服店了。

 

×

 

偶爾崔杋圭會想起他剛來這裡時,晶子夫人是多麽小心翼翼對待他。一個無助又脆弱的青少年,剛進入青春期,卻瘦弱得才像小學生。胳膊與腿又細又長,看起來就容易折斷,彷彿多碰一下就會摔傷。

 

是替代用的,但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只是替代用的,所以晶子夫人叫來了很多可以娛樂他的音樂家、劇團、落語家到家裡來,希望崔杋圭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好好對待的。

 

可他又不喜歡這些,他以前的生活中不常以此為樂,現下又人生驟變,因此也體會不到什麼樂趣,過了好久,人還是悶悶不樂的,只有在晶子夫人問他「覺得怎樣呢」的時候,會展開笑容說一句違心的「我很喜歡」。

 

或許是那尷尬的笑太明顯,騙不了大人,所以後來這些人再也沒來過了。

 

晶子夫人說,我們附近就有一間教會,你想去那嗎?她知道崔杋圭來的時候行囊不多,就一卡小皮箱裝滿十多年的顛簸人生,裡面有一本翻爛了的朝鮮語聖經,全是諺文翻譯編寫。給崔杋圭訂做新衣服時也看見了,肋骨突出的白色胸膛上,垂著一條白金的十字架項鍊。

 

這白金也不是隨意可取得的,她想也許是遺物的一環。

 

是某一天晶子夫人突然問他:『杋圭,喜歡出去玩嗎?』,然後便帶他乘車出門,離開這棟死氣沉沉的宅邸。他們搭的是一輛較小的黑色汽車,後方座位只有一排,所以他得要和晶子夫人一起坐。

 

『你想去山上還是海邊呢?』晶子夫人湊過來,張開嘴,頓了一陣子才這麼問。

 

崔杋圭不懂她為何要用如履薄冰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但這個問題他可以很快答出來,因為山是絕對不可能的。

 

『……海邊吧……』

 

『真的嗎?』晶子夫人像是鬆一口氣,說,『我也喜歡海邊多一點。』

 

原來姜太顯是在森林失蹤的。

 

他收起回憶。

 

給姜太顯添購了一些暫時的衣物後,他們沒有先去崔秀彬家,而是先拐回了「金籠」,主要是顧慮到晶子夫人應該是醒來了,姜太顯作為失蹤復歸的兒子,有理由與義務先與母親交代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過去曾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崔然竣沒有像往常那樣慣性纏著弟弟不放,很爽快地放人走了。

 

司機把崔然竣放下後,繼續行駛,朝向姜家而去。

 

崔杋圭仍然是與姜太顯相對而坐,但回程路上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多說什麼。換作是平時,要是遇到一個新的人,他多少會開啟話題,別讓場面太乾。但因為是姜太顯,他不曉得該說什麼。

 

上帝啊,如果他真的要被趕走了,希望給他多一點時間找下一個地方。崔杋圭暗自祈求著。

 

「杋圭先生,」姜太顯說,「我想還是該說明白。」

 

警戒的訊號立刻傳來,崔杋圭仍然沒有看他,「……嗯。」

 

「從今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我需要知道彼此的生活習慣,」姜太顯說,「飲食習慣、喜歡喝哪種茶葉和咖啡、是否有食物過敏問題、疾病史、平時怎麼維持身體健康、平常的就寢時間、閒暇時都在做什麼,聽什麼音樂,讀什麼書,彈什麼琴,穿什麼衣服,打什麼球,我都會告訴你,希望你也能做到相對應的程度。」

 

「啊?」崔杋圭面露困惑,習慣性噘起嘴,「為什麼?」

 

「你應該也聽到了吧,早上叔父去官廳上班前說了,就算我已經八年沒回來姜家,也有該做的事,」姜太顯說,「依照年紀,我應該也要上大學了。姜家雖然每一任當家都入官場,但你應該也知道背後有多少非法生意在跑吧?姜家大概有八成的錢都是髒的,但滾起來非——常快,所以欲罷不能啊。」

 

「呃、嗯……」崔杋圭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對姜家的事其實不太了解,只是很好奇怎麼老爺在總督府上班,就能住到這樣大的法式洋屋,就連那些洋人都沒住到這樣好呢。而更奇怪的是,姜太顯明明這八年來都不在姜家,也沒受過正規教育,但好像跟自己相差無幾,甚至對於姜家的狀況是更加暸若指掌。對於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孩子來說,這些資訊是否太過成人了?那時的姜太顯明白嗎?

 

「你不好奇我過去八年?」

 

「……剛不是都講了嗎?」崔杋圭更加疑惑了,「那是假的?」

 

「不是假的,我可以保證,」姜太顯促狹一笑,「聽上去很假嗎?」

 

「有點。」崔杋圭誠實道,「因為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昨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但晶子阿姨說是你,崔然竣沒有懷疑你,所以我想應該某種程度上是真的吧。」

 

「你不好奇為什麼我母親認定我是真的我?」

 

「……我應該好奇嗎?」

 

應該說,他有資格好奇嗎?崔杋圭極力藏住自己的表情不要被掌握住,於是閉緊了嘴。

 

「畢竟是失蹤了八年、繼承第一順位的少爺,考慮到姜家的背景,應該不少人想假扮吧,能多撈一點是一點。」姜太顯說,「雖然不曉得我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但我所認識的她,每一句說出口的話都經過無數次的思量,為了保護自己重視與需要的東西,絕不讓人有機可乘。」

 

「有機可乘……」

 

「但我的叔父呢,」姜太顯繼續說,「雖然腦袋不怎麼好,撞了好幾次牆才終於取得功名。但他這個人有個特性,就是非常擅長學舌,他的日文說得非常好。依照他非常看重面子與形象的個性,他會先公開要恢復我的『國民』身份,讓我在法律與政府的戶政系統上成為一個人,才開始進行下一步。」

 

車子停下,車門對著大門口,屋內照明通亮,管家順怡早已在那等候,一下過來給他們開車門。所有傭人都排排站好,列隊整齊,恭迎少爺回來。過去崔杋圭可沒受過這樣大陣仗的待遇,頂多就是三、四位傭人過來,其中還有一、兩位還可能是想要引誘他、藉以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少女,但此刻他敢說,能夠站在這裡的人,鐵定是順怡精挑細選過、品質與品行保證的「好貨」。

 

「少爺,夫人今天中午醒來後,冷靜許多,她吩咐說晚飯後要找您。」順怡說。

 

「我知道。」

 

今天的晚飯是過去那些「少爺愛吃的」菜色全上了桌,崔杋圭已經數不清桌面上有多少是他不愛吃、不能吃的菜,海鮮、牛內臟、番茄,還有一大盤鹽焗大蝦與辣魚湯,看了頭皮都發麻。廚子還是有準備一、兩道他愛吃的菜,只是份量少了點,但這被照顧到的感覺還是讓他心裡好受一些些。

 

飯廳的大桌子是長型的,和平常早飯、午飯的桌子不同,因為一天下來「全家」會聚在一起通常已是晚飯時間,所以要用這張桌子。不過,長型的桌子並非只是為了好看,當然還有別的用意。

 

進來姜家後,崔杋圭學的第一件事就是餐桌禮儀。

 

通常在姜家的餐桌上,老爺不會坐在橫的一邊,與晶子夫人相對,而是會坐在背對門的獨座,以背影示人,不讓任何人打擾。晶子夫人會坐在他的隔壁,再來是不常出現的輝政少爺,再來才是崔杋圭。一張桌子十幾個座位,但常見來說只會有兩人,甚至只有一人——晶子夫人狀況不好時,崔杋圭就會一人獨自用餐。

 

也是有獨自和姜老爺用餐的時候,不過,那種時刻,崔杋圭會直接被無視。

 

這禮儀指的不是刀叉使用方法、吃食的順序,這些他早就會了。他要學的,是怎麼在姜家正確用餐。

 

今天姜太顯坐在姜老爺的正對面。

 

「太顯,」姜老爺見姪子坐在自己的對面,相隔幾尺的距離,延遲了期間怪異的空氣,他忖度幾秒,用朝鮮語說:「歡迎回來……真的太久了,太久了,你不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多久——我們終於……又可以一家人在這張餐桌上吃飯了。」

 

「輝政哥不在?」

 

一句話問得旁觀的崔杋圭心臟差點跳出來。這人未免也太會踩地雷。

 

「他今日有事,」姜老爺說,「輝政現在是大忙人了,晚上也常常出去談生意。我決定讓他去市區那棟房子住,就近打理事情。」

 

「噢,這樣啊,真可惜了。」

 

「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豐田醫生就會來給你做全身檢查,現在傳染病已經可以有效控制了,但還是可能有慢性病存在。再來,因為你的戶籍是暫時失效的狀態,我們需要帶你重新納入戶籍系統中,這樣才有國民基本保障。最後,我需要你開始讀書,之後去參加大學應試。最後的最後……希望你能跟我們說說,這八年間,你過得好嗎?最後究竟去了哪?是誰找到你?為什麼沒有讓你回到我們身邊?」

 

這些事,剛才姜太顯在車上都提過大半,關於戶籍這點真的猜中了。崔杋圭雙手擺在腿上,揪緊了腿上的布料。分明也不算與他有關,但聽了總覺得有什麼就要發生。但也可能只是錯覺,他想。

 

「我了解。」姜太顯點點頭,「不用擔心,我在寄養家庭的這段時間,都有好好受教育。因為在森林裡受傷,有半年的時間記憶斷斷續續想不起這裡,也正好那一戶人家非常好心,願意收留我,索性就在那裡待了下來,一待就是八年。」

 

「是哪戶人家?能夠這樣做的家庭,想必是有著高貴情操的良好家庭,我們必須要親自過去道謝這八年來的照顧。看看你,好好地長大了,臉色紅潤健康,手腳修長。」

 

「……是一戶普通的中產家庭,他們不要道謝,只要我無事,一切都好。」姜太顯笑笑地說,「事實上,他們很不希望我回來這裡,對他們來說,我已經是他們的親兒子了,我也非常習慣那樣簡單可愛的生活。但我已經二十歲了,有自己做決定的能力,因此這次鐵了心,離開他們,回到我出生的家。」

 

如果仔細去聽每一句話,會發現這段發言破綻百出,因為姜太顯失蹤時也已經是個將滿十二歲的少年,並非尚不識字的幼兒,且來自一個半個京城都知道的古老家族。只要他肯,或者沒有遇上任何危險人物的話,他定能想辦法讓這件事傳播出去,他們「全家出遊」時,身上穿的衣料都極為昂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個少爺,即使有人想要擄走他,也會傳出風聲,傳到急切尋找大少爺的姜家人耳裡。

 

但他的語氣極為肯定,發話中氣十足,臉上一派從容,就算滿腹疑惑,也難以提出質疑。或者說,他知道自己的發言有許多會被挑戰的空間,但他的每一次發聲,都阻斷了聽者的回問,包括叔父。

 

「原來如此,」姜老爺說完,轉頭看向晶子夫人,「あきこ、きっと 嬉しいがったでしょう(晶子,你一定很開心吧)?」

 

被點名的晶子夫人這才回過神來。

 

「太顯回來了。」她喃喃道,「……是神明開恩……」

 

一開口就是鬼神,姜老爺沒有回話,狀似有些尷尬,揮了揮手,示意開飯。

 

這個飯廳終於響起了杯盤刀叉交錯撞擊的聲音。崔杋圭和姜太顯離得有點遠,他偷偷朝那方向看,姜太顯很熟練地由外到內,依著順序使用刀叉。有麵條料理時,他也能馬上換成扁筷,不發出任何聲音、安靜地進食。啊,他注意到,姜太顯的餐具方向和自己是不同的。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熱切視線,姜太顯忽然停下手,看向崔杋圭。被逮到的人趕忙收回視線,低下頭,專心切自己的牛肉排。

 

晚點他們母子還要深談,但這事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叔父,」姜太顯突然出聲。

 

「嗯?」

 

「我父親的刀呢?」姜太顯說,「從爺爺那繼承下來的環刀。」

 

姜老爺放下手中的湯匙,用盤子邊的餐巾擦了擦根本沒有沾到任何污漬的手。

 

「收起來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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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rodin - Prince Igor, Act II, Polovtsian Dances: Pt. 1, Introd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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