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是不是應該加警語標注「本作因應劇情會有原創角色而且出場頻率略高」？
比起前面三部曲的風格應該是有稍微急轉直下，但這才偏向我本來常寫的風格哈哈哈哈哈

And我真的是要5/5 傍晚就po的但今天真的喝太醉了..................................................

 

 

 

 

如雷乍響也似水流#02

 

 

 

 

多了一個同性的後輩，一般人都會有點開心吧，下班就可以一起去喝酒什麼的。而姜太顯來的第一個禮拜五，編輯部也的確一起去了一間燒烤店吃飯，還是包廂的，因為那天正好也是連續假日的第一天。

 

作為一個盡責的前輩，崔杋圭第一天就和姜太顯交換了聯絡方式，除了KKT以外，手機號碼、Instagram也給了。手機號碼還好說，因為總是會有網路訊號不好的時候，需要用手機直接通話，第二個就不懂了。崔杋圭根本不給同事追蹤，這辦公室裡除了崔然竣和女友以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可他午休時間看見姜太顯在窗邊拍雨後的太陽、上傳到Instagram時，莫名就提出了這個要求，對方也欣然答應，甚至那是一個鎖起來的非公開帳號。

 

酒量，對了，酒量，姜太顯的酒量算是不錯的吧，喝三瓶燒酒都能正常對話，而且完全不像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穩重得體，知道怎麼接話，了解前輩們喜歡什麼，但不諂媚也不附和，很好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怎麼說起來二十六歲的自己卻做不到這點好像有點唏噓，但崔杋圭也不打算朝這路線走，他有自己的方式。

 

飯席間很多人會來來去去，走出包廂抽菸或換口氣，等到肉盤菜盤小菜都不再補上後，他們兩個還是坐在位置上，繼續把沒吃完的肉吃光。崔杋圭食量不算大，吃飯也慢慢吃，和編輯部那些男人不同，出去聚餐，他常是最後一個吃完飯的人，就連珠妍吃得都比他快。

 

崔然竣起先還很有高中學長的樣子，來他們身邊，用力拍拍崔杋圭的背，要他好好照顧自己學弟，然而酒興一來，都不顧他們跟自己疲弱的酒量了，一下就跑去和一群大叔們拚酒，現在八成在外面吹風搖頭晃腦醒酒中。

 

「你不出去吹吹風嗎？」崔杋圭邊說邊推開了後面的窗戶，但效果不大，因為後面就是抽風機，他馬上關上窗。

 

「不用了，人都走光，正好。」姜太顯說，然後把烤好的肉夾到自己盤子裡，「前輩還要吃嗎？」

 

「啊……算了，好飽喔。」

 

往後一躺，靠在牆上，崔杋圭已經被血糖和稀薄的空氣弄得想睡了。

 

但他對這個後輩很好奇。

 

「覺得跟企劃部不同嗎？」

 

「嗯？」

 

「編輯部。」

 

「嗯……比企劃部稍微安靜一點點，」姜太顯比了個手勢，「但還是蠻熱鬧的，還不錯。」

 

「你喜歡熱鬧？」

 

「算是，但也不太算，只是大家的氣氛感覺很好，到目前都很喜歡。」

 

「到目前……哈哈，截稿日就不好啦，」崔杋圭嘻嘻笑著說，「為什麼想來編輯部啊？企劃部活潑多了。」

 

「想追報導，」姜太顯說，「我喜歡追一個看起來能挖掘的東西，直到水落石出，我想要一個明確的結果……不一定要是個明確的答案，但我想看的是更……經過蒐集和梳理後，被理出樣貌的東西。」

 

「嗯……這還真是我進編輯部四年以來聽到最明白的理由了。」

 

「會嗎？」

 

「很多人都是國文系、廣告系甚至是社會系的……像我這樣傳播的是最多的，不過大家都是根據自己的文字或傳播專業進來的，對這方面的議題不一定有這麼大熱忱，也未必有跟你一樣的法學基礎。你會不會因此失望啊？」

 

「沒關係，做出來的成品還是很專業，這樣就夠了。」姜太顯說，「我讀過前輩寫的同志婚姻法案專題，去年年初那系列。」

 

這話一出，崔杋圭立刻用手遮住自己。

 

「那個寫得很隨便耶，不要讀吧。」

 

崔杋圭想起當時交出了稿子後，內心是忐忑的。那是總編指定讓他去跑的，沒得選擇。他是個成年人了，離開大邱，來到首爾工作，做一些家鄉的長輩未必會理解的東西，想解釋也覺得麻煩。這種事總會讓他想到早逝的叔叔，才三十五歲不到，有自己的工作和人生，也許不如主流定義那樣的成功，但也成功負起責任好好面對自己的生活，最後什麼也沒有留下，不像街頭上的這些人繼續抵抗著什麼。

 

他寫了很久，被總編逼到牆角才總算是把稿子交出去。最後後台數據顯示，這篇瀏覽次數是當年度前三名，贊同的、謾罵的意見都有，簡而言之，在流量稱霸的當代算是做出個好成績了吧。

 

沒想到姜太顯喜歡那篇。

 

「我覺得很好啊，很喜歡那個編年史的表格，一目了然。」

 

說這話時，姜太顯是真心誠意的，他完全可以感受到。然而正因為是這樣，他才無法像之前那樣，一收到稱讚就給出感謝的回應。

 

也許被指派來帶這個後輩不是壞事。崔杋圭想。

 

只是把這麼一個對他胃口的人放在旁邊，好像也不是明智之舉，崔杋圭陷入掙扎中。目前看來，除了臉蛋非常完美以外，個性也很不錯，有禮貌，有個性，有主見，而且似乎是個能開玩笑的人（因為可能把總編的爛笑話化解成真正好笑的笑點），表示他有幽默感。如果姜太顯是個無禮又無能的後輩就好了，偏偏這人連名字都好聽。

 

不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珠妍跟著其他人去外面了嗎？

 

×

 

轉調來編輯部的第四週。

 

中午吃飯，姜太顯和以往在企劃部時一樣，週三會到員工餐廳用餐，因為週三的餐點都是他愛吃的。今天的特餐是糖醋里肌套餐，附餐除了白飯和三樣小菜外，還有一碗泡菜湯，跟一杯冰紅茶。大公司的員工福利就是特別好，這也是姜太顯當初選中這裡的原因。

 

法律系，法學組畢業，和隔壁司法組的同學們不同，他們走的是學院理論派，不以實務為最主要路線，而是研究不同法律的倫理和哲學，和一般人對「法律系」的想像稍微不同。對他有興趣的人，聽到他是法學組後，常會露出不解但崇拜的眼神，繼續他們的攻勢，希望能把他這座堅固難攻的堡壘攻打下來，不過，常常是失敗收場，也因此他獲得鐵壁男的稱呼。

 

就像現在，忽然有個網路技術部的女生朝著他的座位走來，在他面前坐下，桌上擺一套炸魚套餐。

 

「聽說你是編輯部的新人？你好啊，我是網路技術部的，可以叫我多彬，負責iOS版App的設計維護。」那女生沒有等姜太顯抬頭看自己，自顧自地說。姜太顯還在咀嚼自己的糖醋肉，看了一眼對面的人，褐色的長髮垂在肩後，空氣瀏海捲得恰好，就像一排爪子。

 

「你好。」姜太顯說完，就拿起湯碗喝湯。

 

「你叫什麼名字？」

 

「姜太顯。」

 

「你之前是企劃部的吧？我在開會時有看過你。怎麼會想轉去編輯部？」

 

「對編輯有興趣。」

 

「哇，厲害，那你應該很喜歡吧？我知道的幾乎都是從編輯出來的，像你這樣轉進去的反而很少，幾乎沒聽過。」

 

「是嗎。」

 

「你話好少喔，是冷酷型的嗎？」

 

「我在吃飯。」

 

「韓多彬，你不是說在減肥？怎麼還點炸的？要胖死？」忽然一個女聲闖進，打破這尷尬局面，姜太顯看了下，是編輯部的同事，他記得這女生是專門追最近一起都更案的。

 

「該死……林珠妍你少說點話行不行？沒看到我在跟人講話嗎？」被這麼一講，韓多彬臉上立刻浮現不耐臉色，「我破戒一天不行嗎？管這麼寬！」

 

多虧了這個解救他的不速之客，姜太顯總算是可以專心吃自己的午餐，缺點大概就是要忍受對面多一個人在嘰嘰喳喳，不過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落得輕鬆。

 

據說珠妍是崔杋圭的女友，交往也有一陣子了。是崔然竣說的，他們編輯部也只有他知道。雖說辦公室戀情風險太高，但這兩人也是相安無事地交往了一個多月也沒被發現，有時下班也會一起離開，不避嫌，但也沒明說。

 

姜太顯自認是很會觀察人類行為的，他是有發現，崔杋圭和珠妍的關係似乎不錯，有些肢體接觸也不像普通異性同事那樣，普通男同事是不會這樣摟女同事的肩吧。

 

不過。

 

肢體接觸，若沒有其他意圖和意味在的話，那就真的只是物理意義上的肢體接觸。

 

吃完飯後，他在茶水間煮咖啡時遇到了林珠妍，對方是來泡下午茶的。基於禮貌以及剛剛她解救自己的行徑，姜太顯和她打了個招呼。

 

「韓多彬嚇到你了嗎？」林珠妍笑著說，「她比較主動，但不是壞人，只是個性直來直往的，你如果想安靜吃飯可以直接跟她說，她不會因為這樣就玻璃心碎。」

 

「還好，只是很突然。」姜太顯說。

 

「原來你是左撇子，」林珠妍看著他，突然說，「在編輯部還好嗎？我們這裡的同事們都是好人啦。」

 

「很好，杋圭前輩是個好前輩。」

 

「杋圭哥哥？噢對他現在真的變前輩了。我有聽總編說過，你以前大學時自己有追過法院的霸凌醜聞，還有開一個網站放資料對吧？好厲害。」

 

「只是跟一群同學一時興起研究的……算不上什麼。」

 

「還是很厲害啊，法律系學生來追這個感覺更好，你們才有那方面的知識，我們網站雖然是追社會和法政的，但有一半的人都不是相關科系。啊，我自己是讀政治系的，輔系新聞。」林珠妍霹哩啪啦講了一長串話，同時把茶葉倒進濾包內，注入熱水，「對了，你跟杋圭哥一起做事還習慣嗎？」

 

「很好，」姜太顯說，「前輩幫了我很多，雖然做事有時候少根筋，不過他會趕快修正問題，而且他追新聞的切入點常常是以較弱勢一方為出發點，這個未必全是好事，但他會盡可能避免讓權力較多的一方成為論述的主幹，達到真正的公平，雖然這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執行很困難，因為在現實層面來講，我們還是容易會被說話大聲或是資料更齊全的那邊帶跑，但前輩為了不陷入這個不對等的局面，會主動保持距離。我很敬佩他這一點，除此之外也是個好人，常常會主動問我在執行上有什麼困難，會根據自己的經驗給我建議。」

 

沒有料想到姜太顯會突然在這種休閒的場域內，蹦出一大段資訊量過大、需要花時間整合的文句，林珠妍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維持著笑容。況且這應該是姜太顯轉調到編輯部以來，她聽過他說過最多字的一次。

 

「哇，你很厲害耶，我跟他認識也兩年了，還真的說不出他哪裡好。」

 

「因為這些行為只要稍微走歪，就可以說是『鄉愿』和『倚老賣老』，但他兩個都沒有。」姜太顯說，「而且杋圭前輩這個人很有趣。」

 

「有趣……嗯，他的確是個有趣的人吧，」一提及崔杋圭工作以外的個人特質，林珠妍就不自覺提高了音調，「很不像哥哥，我有時覺得我還更像姊姊，啊，雖然我也只小他一歲，其實沒多少。」

 

見姜太顯沒有說話，也不打算作出回應，林珠妍便順勢說下去。

 

「你不要看杋圭哥哥好像是個完全的人來瘋，其實他很保守，」她說，「我們之前吃飯去海景餐廳，他竟然還會做飯前禱告，這種程度的喔，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信教，而且算虔誠。嗯——但可能之後覺得丟臉吧？現在都不這樣做了。」

 

「飯前禱告怎麼了嗎？」姜太顯低頭看她。

 

問完後，他沒有再補上任何一句可以稀釋掉這份銳利的打哈哈，而是任由時間穿越他們之間的空隙。

 

「……沒怎麼吧，就現在很少看到還有人這樣做了，哈哈，」被這麼一看，老實說沒有怦然心動，反而有點壓力，林珠妍說，「不過也很好吧，杋圭哥哥本來就是個特別的人，嗯。」

 

辦公室內，崔杋圭正苦惱著。

 

看兩人一起從茶水間走回辦公室，崔杋圭拍拍自己後腦，問姜太顯：「你今天中午自己吃嗎？」

 

「嗯，在員工餐廳。」

 

「吃什麼啊？」

 

「糖醋里肌套餐，」姜太顯說，「前輩去哪吃飯了？」

 

「我……」他這時才抬頭看旁邊的女人，說，「對面的燉飯。」

 

「好吃嗎？」

 

「普通，但很飽。」

 

「我是覺得挺好吃的，」珠妍說，「可能杋圭哥哥吃習慣好料了。」

 

「什麼……才沒有咧。」

 

「下次前輩帶我去吧。我在這裡也一年多了，還真的不知道有燉飯。」姜太顯說。

 

「唔，好啊。你食量大的話說不定會很喜歡喔。」崔杋圭見他拉椅子準備回崗位工作，便問：「我收到你副本給我的信了，」

 

「嗯，我請基金會的聯絡人回信時務必按『回覆所有人』，約下週三的四點沒問題吧？」

 

「可以吧，反正他們辦公室離我們很近，走過去就可以了。」

 

這後輩也是進來好一陣子了，在帶他熟悉編採事務時，便明顯感覺到他的認真，有些事情或許需要做個兩、三遍才會熟悉，但姜太顯的優點便是很肯做，直到崔杋圭點頭之前，都會不斷嘗試。

 

這在職場上是好事吧。崔杋圭想，至少他蠻喜歡這特點的，往後必定能成為助力，他們編輯部也能互相分擔太繁重的議題。加上姜太顯有專業法學背景，在很多議題的觀點上和編輯部的同僚都不同，提供了新的切入點。

 

張總編也說目前看來，他帶人帶得還不錯。就連崔然竣也說這也才一個月，感覺姜太顯的表現比高中一年還要精彩多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誇他、還是誇姜太顯、抑或是兩人都有？總之，目前看來，都算不錯。

 

真要說這一個月最大的改變……或許就是，他與姜太顯相處的時間比與女友一起的時間多太多了。當然一部份是為了交接，但另一部分是為了彼此熟稔。畢竟姜太顯也不是新鮮人，蜜月期頂多就兩個月，趁這一個月抓緊時間、摸清彼此的工作習慣和態度，才能知道彼此能否繼續合作下去，不然就得把姜太顯推給其他人了。

 

然而一路下來，崔杋圭不得不說，這個人，或許沒有那雙黑亮的大眼睛那麼明白易懂。

 

『請問前輩喜歡看電影嗎？』

 

『啊……蠻喜歡的啊，』崔杋圭擺出一個對外用的營業笑容，看上去特別、特別的真誠，雙眼彎起的角度、雙唇的翕張，都經過練習與校正，以至於有點虛偽，『我喜歡看Marvel，DC的也很好。』

 

『因為前輩座位貼的小海報是Michael Radford的「郵差」吧？義大利那部？』姜太顯說，『還是那是別人貼的？』

 

那的確是他貼的。

 

修復版重新上映，他難得主動找了珠妍想要一起去看，晚上七點的場，看完還能一起去吃宵夜或喝杯酒，再慢慢散步回家。他拽著這樣的心情去問了當時才剛交往的珠妍，對方見他少有的主動，欣然說好，可回家路上，他清楚地感受到女友並不喜歡這部片，也不會因為他而多少有點反應。

 

所以他又縮回去了。隔天回來，又再變成那個喜歡熱血電影的開朗男生。直到現在，珠妍都不知道他家藏著一隻兔子娃娃，因為她待在那個家的時間短到無法發現崔杋圭的人生全貌。灰姑娘一樣，時間到就會被送走。

 

海報上沒有顯眼的電影標題，是電影代理商專門印製給影迷收藏用的，只有漂亮純淨的義大利海景，一輛腳踏車，和兩個人，而且那甚至不是直接從電影擷取的劇照，是另外請了插畫家根據這個場景重新繪製。

 

『我貼的，』崔杋圭承認道，『光這樣你也能認出來？』

 

『因為我很喜歡，』姜太顯輕輕一笑，『跟前輩多了一個共同點。』

 

他總覺得姜太顯對自己的態度不太像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倒也不是說兩人過去曾有過單方面的機緣，而是濃縮成一句最老套的形容——就是一見如故。

 

太好奇了。

 

不過這完全是非理性的動力驅使的情感，不應該太在意。只是因為恰巧身邊有個對照組在，因此他對姜太顯的想法就如要壓住一罐搖壞的碳酸飲料，怎麼樣都壓不住，反而還源源不絕溢出來。

 

過去也不是沒對男人產生過異樣的情愫（不然怎麼知道自己有著跟叔叔一樣的詛咒？），但那多半是長時間相處下的日久生情，舉凡吉他社的社長（已有女友）、剛來這裡時帶他的前輩（已離職且越來越沒時間聯絡），如此毫無理由與脈絡地把注意力和好奇心放在比自己小的男性後輩身上，讓崔杋圭不自在。

 

尤其那人三兩句，就戳穿他原來不怎麼牢靠的牆紙，在探問自己貼在OA隔板上的海報時，崔杋圭都不曉得自己有這麼好拿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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