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 職場43和一點點21
• 職場的部分都亂來的
• 應該是普通談戀愛
• 中篇篇幅

這篇原定三萬字左右，現在已經兩倍了（登愣）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
大概就是在情緒上的描述多太多了，加上職場和一些議題的部分不想寫太粗糙，所以還是盡量寫到點，
在性別議題上可能會有著墨很多的現象⋯⋯就姑且看看，我真的無法控制我的手：）））））

前陣子終於把23一起上朱宇宰節目的影片看完了，發現跟他們兩個的音樂取向非常相似，
尤其是3的取向，所以可能會用很多OOHYO的歌吧！！！
總之請大家多多賞光本篇，謝謝🌷

如雷乍響也似水流#01

（又名：全是你的，直到永遠）

那天叔叔先讓他去洗澡，自己去了樓下。爺爺奶奶已經在一樓盡頭的房間睡了，爸爸、媽媽在客廳，他一個人在洗澡。哥哥去了夏令營，拋下他一人，整個暑假他都和自己玩，因為朋友們也都跟家人出去玩了。浴缸很大，他平時都是跟哥哥一起泡，現在只剩自己，忽然覺得這不是浴缸，而是半片海洋。

在小小的浴室裡充斥著水拍擊低落的聲響，反彈至牆上，回到他耳內。水滴答滴答，規律與規則的實踐，比鐘還準。他照著過去幾週叔叔教的那樣，在水上大呼一口氣，然後往下沉，泡進水裡。漸漸地，熱水壓住他周身，那若有似無的壓力乍看是種迫，可真的沉入水中後，又感覺毛孔舒張而開，順著水的溫熱流淌敞開。

叔叔教他自由式和蛙式。

相比於同齡人都已經會至少一種游泳方式，十歲的崔杋圭現在還是只會抓著浮板踢水，所以叔叔說，反正圭暑假也沒事吧，哥哥和嫂嫂他們最近又忙著生意，就讓叔叔帶他下海游水。

市民游泳池全日開放，學童憑證免費，成人只要五千元，他們定好游泳計畫：先學好了自由式或蛙式其中一個，就去海邊玩。當然，去海邊不會真的進入海水游泳，只是要讓崔杋圭習慣被自然的海、而非人工的池包圍，所以天天去游泳池，連續去了兩週，終於在今天去了海水浴場。

說是海水浴場，其實也不過是一小片還算乾淨的沙灘，住這裡的人都喜歡來這，無論夏天或冬天。夏天這裡有很多小孩子和大學生，冬天則會有很多情侶和心情不好的人來看看海。為什麼冬天那麼冷還要來看海？他問。

叔叔說海很安靜，很寧靜，可以讓人安心。

可他們那次冬天看海的情景是，陰天的天空黑壓壓的，一整片的灰藍順著白邊浪層層捲上，用力撞擊岸邊無能為力的沙，他們穿著羽絨外套，笨拙地踩上石頭，到一個能清楚看海的制高點，卻只見到深沉的海。那看起來多可怕。

他從水裡出來，換第二口氣。

學會自由式的那一天他對兔子說，哥現在會游泳了，以後哥來教你游。雖然他到很後來才知道，真的兔子其實不太游泳，除非遇到危急狀況，否則盡量不下水。不過在考慮這點之前，首先那隻兔子就不是活的，但直到現在二十六歲的崔杋圭仍然毫不在意。

第二口氣下去後，隔著厚重的熱水他聽見了爭執聲。悶悶的，還有點空洞的泛音，聽上去格外不真切，所以最初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或許是隔壁鄰居吧，他們三天兩頭就吵架，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就像水滴墜落的頻率，像鐘的針，像他一到晚上十點就開始哈欠，在固定的時間會發生的那些事。

浴室小歸小，這浴缸還是有恆溫功能，等一下叔叔進來泡的時候，也會跟現在一樣熱。一想到這，他又多待了好久，泡在這溫暖水流之中，久久不願離去。現在分明是夏天，可他卻反常地貪戀這熱水。

明天叔叔要帶他去哪呢？

手伸出水面，迎來的就是窗外冷風的突襲，他打了個哆嗦，趕緊起身用浴巾包住自己離開浴室了。今天玩得太晚，回來已經是晚餐時間，爸爸唸叔叔別那麼貪玩，害得孩子都餓了卻還沒回到家，看看現在都七點多了。崔杋圭在旁邊添飯，也幫叔叔添一碗，滿滿的白飯滿出來再用飯勺壓扁，他想，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因為叔叔從不會讓他餓到，要什麼有什麼，還會在他喊餓之前就遞過止飢的巧克力餅乾，他最愛的，可是爸爸媽媽習慣替他和哥哥決定他們有什麼感受。

十歲了，但叔叔還是會牽著他的手，他也不感害臊，反而樂得想召告天下他的叔叔多疼他。只是爸爸媽媽似乎不太喜歡這樣，他們說他十歲了，難道這樣出去都不怕丟臉嗎？同學看到不會笑嗎？崔杋圭才想問，有個這麼帥又年輕有才的叔叔帶他出門，應該是同學們要羨慕他吧？

說都說不聽。媽媽這麼講。

就是遺傳到他叔叔才這樣。爸爸說完，發覺不對，遂改口，不學好的淨學壞的。

叔叔跟姪子之間也能遺傳的嗎？尚未學到基礎生物課程的崔杋圭，傻愣愣地盯著今天在海邊撿回來的巨大白色貝殼，試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長大後應該也會跟叔叔一樣又高又帥又幽默？這樣好像很不錯，比起成天擔心這擔心那的爸爸好太多了。

兔子，哥以後會長很高的，到時就能帶著你到處玩了。

那爭執聲不是鄰居的，他錯怪了，的的確確就從一樓傳上來。說是爭執——從聲音出現的比例來看，應該是爸爸六、媽媽三、叔叔一，兩人聯手責備叔叔，說他老大不小也三十多了，不要只做那種收入不穩定的工作，以後能有什麼出息，將來又要怎麼養老，更遑論是組一個自己的家庭，不要再跟那個壞朋友來往了。崔杋圭知道叔叔在釜山的工作，貌似是跟電視有關，但不是電視台的人，就窩在自己租的套房裡寫寫東西；他也知道爸爸說的壞朋友是誰，拍學校作業時，跟叔叔借過數位相機，他在裡面看到了叔叔和那個男人的合照。叔叔其實是老來得子，所以全家人特別寵，爸爸自己也曾經那麼寵過。

工作雖不穩定，賺的時候叔叔會常帶他上館子送他新款四驅電動車，窮的時候，就會忽然消失一陣子躲開大家，然後——又會出現在他的校門口，伸出手，問他要不要去走走？

走走。走走。這個詞好像有什麼魔力似的，似乎只要放任自己的雙腳在地上踏足，走到了平時不會去的那些異地，就會跟著叔叔發現一些什麼，因此他總是會說好。

周圍的人都要叔叔早點結婚定下來，不要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他們都相信，有個名為妻子的人存在的話，就會自動形成一把鎖，拴住叔叔的脖子，讓法律代勞。如此一來，他們也會更放心地把孩子託給這個總是在飄蕩的三十歲青年照顧，因為這樣就會是「照料將來自己親生孩子的一場預演」，而不是長不大的男人帶著十歲小孩四處亂晃。

亂晃。

今天和叔叔去海邊，應該算是玩樂？還是走走的亂晃？他分辨不出來，因為叔叔還是一樣嘻嘻笑的，買了兩球冰淇淋給他，然後在海邊待了好久，還帶他一起游到以前不敢去的距離。太陽很足，暖烘烘的親吻他每一寸肌膚，他白皙甚至是慘白的肌膚，因此而有了點淡淡的銅色。只是一回到家媽媽就唸他怎麼都沒擦防曬就下水、要是曬傷怎麼辦？他很想說「叔叔說要下水就不能擦防曬，不然魚會死掉」。那時所謂的海洋友善防曬還不普及，崔杋圭只覺得委屈。

他在更衣空間換好衣服，把浴巾扔去洗衣籃裡，然後回到和哥哥的房間。哥哥去了夏令營，他可以一個人獨佔這房間。應該是要很開心的，但第二天開始他就寂寞了，沒有哥哥陪他玩車或雜貨店遊戲，只有不會說話的兔子。

兔子，爸跟媽又在罵叔叔了，希望他們不要再罵了。叔叔最近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耶。

他們說好要去看電影。要去看好久以前的法國片「我的舅舅」，雖然是舅舅不是叔叔但也沒關係吧……崔杋圭抱著小一點的兔子，躺在自己的上舖，沉沉地睡著了，任由夢仙帶他回到夢鄉。

凌晨一點，叔叔進了浴室後就再也沒了聲響，崔杋圭再次看見叔叔，是隔天早上爸媽報警，把那具半泡在浴缸裡的屍體抬出來。那時水早就涼了。

×

「今天晚上有空？」

茶水間忽然多了一個人，在他後面開冰箱，拿出昨天沒吃完的抹茶紅豆蛋糕要當提神用的。崔杋圭沒有抬頭，他知道是誰，所以維持背對的姿勢，繼續手上的動作，把馬克杯放在出水口，壓下兩杯濃縮咖啡的份量。

「有空。」他對後面的女人說。

「啊，太好了，去吃個飯吧？我今天累死了。」

「現在才十一點半不是嗎？」

「但我已經累了啊，」女人揪住他的袖子，「今天晚上是真的有空吧？」

「嗯。」崔杋圭點點頭，露出一個微笑，「我沒空不是也會撥出時間給你嗎？」

「哼。」名為珠妍的女人甩掉手，送他一個嬌嗔，「那要吃什麼啊？上次真率姊姊推薦的那間？」

「好啊。」

「真率姊姊推薦的那間」是間泰式料理，泰國人來開的正統泰式料理，最近在一些美食部落客之間很紅，連帶著座位也難訂。如果珠妍這樣講了，那就代表她早就訂好了，而就算他不去，她也有辦法立刻找到好友填補他的空缺。

回到座位後，崔杋圭終於點開公司專用的信箱，人事部跳來一封信，寫著「三月份人事異動」，有兩位其他部門的同事離職，兩位也是其他部門的新進人員，還有一個是轉調部門，是轉到採訪編輯部來的。

「喂我跟你說，」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後面座位的崔然竣就走到他座位邊，「轉調來的是我高中學弟，之前在企劃部。」

「怎麼會從企劃部來編輯部？」崔杋圭問。他們辦公室是國內前三大新聞電視台下其中一個分支的網路平台，專門做政治、司法和社會現象評論，也是當今最熱門的那些主題，美其名編輯，其實也是記者。無論是行銷部、網路技術部、編輯部還是營業部都有至少十人以上在運作。崔杋圭是不小心進這行的，原本以為入職新聞台旗下的媒體、又進了這條線，會讓他失去自己的生活，結果沒有，反而他像個普通公司社畜那樣，時間到就打卡上下班。

也是，除非是傍晚時間突然哪個政客拋出震撼彈，或是像一般社會線那樣面對整個躁動又充滿意外的社會大眾，不然「評論型媒體」本就沒他想的刺激。

「他本來就想到編輯部，只是因為剛好當時畢業季時我們只開主管缺，就這樣了。」崔然竣解釋道，「他是個好孩子，跟你說，還是法律系畢業的，腦袋超好。」

「法律系怎麼會來做這個？不去考司法考？或當法務？」崔杋圭問。

「他讀的是法學組，理論研究的，本來就不是想走那條路。雖然他還是有去考特考、司法研習啦……」

「你高中學弟？幾歲啊？」

「小你一屆而已。」崔然竣拍拍他的肩窩，「我聽到了，上面的說要讓你帶，好好做啊。」

「什——我也才進來兩年耶！姓張的瘋了嗎！？」

「我沒瘋。」指派要讓崔杋圭帶人的主管忽然出現在他們背後，用平靜的嗓音說，「希望你帶是因為你最近做得還不錯，剛好手上那個弊案的你也都跑完了吧？就給你了。今天是他第一天在這，你先好好待他熟悉編輯部吧，我們也沒多少時間可以讓他慢慢上手，如果你不小心加班了就儘管報加班費或補休。」

主管親自出面欽點他，這下連擬好抗議詞的機會都沒了，崔杋圭只得接過這個任務，「是……」

午休時間他沒有和林珠妍一起去吃飯，也沒有和崔然竣一起，而是一個人到了對面速食店，點了一個最小的套餐，隔著落地窗看他們辦公室。編輯部在七樓靠邊處，就整個新聞集團來說，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存在。當初傳播系新聞組畢業後，他本想進電視台本部的，然而當年正好碰上舊媒體崛起的熱潮，幾乎全國所有傳播的畢業生都往這裡擠，連帶著競爭者暴增。為了求得一個糊口的工作，他連網路媒體部門也都投了。

所以就到《Panorama》來了。

編輯部和企劃部，理應是會常常碰面的，業務往來比起其他部門都還要頻繁，但崔杋圭就是沒和這個小自己一屆的青年打過照面。一問之下，原來是因為剛好他們分屬的路線又稍微不同。崔杋圭和崔然竣是專門做專題報導的，一次只追少數幾個特定議題，一追就是好幾個月，且是編採合一的性質，一職多工。而這個青年負責的是別的系列的企劃，所以從沒合作過。

但這人怎麼看，跑來當一個網路評論媒體的編輯都太浪費了吧。

「我是姜太顯，」大眼睛的青年露出一個舒服的笑容，說，「各位前輩好，我這個月開始轉調來編輯部，請多指教。」

「太顯之前是企劃部的，這次公司內轉申請到了編輯部，他的經驗相比這邊的各位或許少一點，但企劃部的梁部長說他做事手腳很快，而且點子特別多……」

張部長還在介紹這個新人有多麽厲害云云，崔杋圭的心思已經飄去了別的地方。他直直看著這個背脊挺立的青年，穿一件灰粉條紋的寬鬆襯衫和深藍近於黑的牛仔褲，還有一雙看起來穿了很多年不過走起來應該很舒適的黑色滑板鞋。

這都只是外在服裝的表述。崔杋圭在意的是青年好看的臉龐，還有熱切的視線。

講臉蛋好像太過膚淺了，但這張臉——恰好就是會命中崔杋圭的那種臉，甚至可以說是在這個類別中，他所遇過最精緻、俊美的，更重要的是，這個青年——或應該說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歡迎他入侵的氛圍。

不對。他低下頭。

現在他是一個有女友的人了，他正走在通往平凡幸福的康莊大道上。

「這幾週就由杋圭帶你，杋圭是有點鬧，但靠得住，有什麼問題就丟給他。」張部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對姜太顯這麼說。

「好的。杋圭前輩，接下來就請您多多指教了。」姜太顯淺淺地鞠躬。

崔杋圭調整好自己。

接著，他用一個比七月陽光還燦爛的笑迎接姜太顯。「叫我杋圭哥就好了，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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