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育種術#08_End

 

 

 

 

 

12. Nitty-gritty

 

『太顯啊，』

 

『嗯？』

 

『以一個外校生來說……你覺得這種學校還可以適應嗎？』

 

『咦？』

 

『因為，你不信教吧？雖然我們學校沒有強迫啦，但有很多人本來就是信這個的啊……』

 

『沒什麼感覺，』姜太顯說，『哥蠻虔誠的。從小就信教了吧？』

 

『嗯，出生就是了，』崔杋圭點點頭，斜枕自己的手臂，看著隔壁的人，『我祈禱的時候，會連你的事也一起祈禱喔。』

 

『嗯？你說了些什麼？』

 

『嗯——健健康康？功課更好？』

 

『這種事不用祈禱，我自己也會注意啊。』

 

『還會順便說希望你不要再開我玩笑欺負我了。』

 

『怎麼能說是欺負呢？那是因為喜歡哥。而且你知道我要是真的想欺負人，拳頭就可以了。』

 

『哈！那不就只是單純的暴力嗎？』崔杋圭聽見「喜歡」時心驚了下，隨即又反應過來，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說友情之間的喜歡，畢竟他們什麼也不是，只是同班同學、同寢室友、好朋友，『你還這樣欺負誰了？』

 

『嗯？』

 

『沒事。』

 

『我才沒有欺負過誰呢。』姜太顯饒有興致地勾起一抹笑，『只有哥。』

 

現在想想，說不定姜太顯從那時就有企圖了，自己太單純，也沒自信，直到現在才發覺。

 

 

13. Ordinary (New) Days

 

懷孕來到第九個月，兩個成人外加一個還沒成型完全的胎兒一起站在體重計上，數字顯示一百二十七公斤，扣掉姜太顯的體重，崔杋圭自懷孕以來，成功胖了五公斤以上，對比這個身高和懷孕週數，總算是稍微正常了點。

 

「還不錯啊？」姜太顯又看了一眼，從後方攔腰抱起崔杋圭，「胖了。」

 

「你天天那樣餵能不胖嗎？」被抱的人白他一眼。

 

「你本來就不容易胖，最近出去散步都至少四十分鐘，還怕你都沒把熱量留住。」

 

崔杋圭轉了個方向，側著身抬起腿，讓姜太顯用公主抱的姿勢抱他，「喏，還是一百二十七，安心了吧？」

 

照著醫生的安排，崔杋圭現在每週都要吃一種可以能夠暫時強化費洛蒙疏導的藥，才可以讓肚裡的胎兒好好吸收營養。除了醫學治療外，姜太顯的外婆還不知道去哪聽了民間療法，要姜太顯定時跟崔杋圭有費洛蒙的交流……雖然這應該是最不缺的一環，可能還有過剩的嫌疑，但他還是乖乖點頭說好了。

 

從前崔杋圭有多麽渴望睡覺時能被抱著睡去，現在就有多希望姜太顯離他遠一點，直到孩子出生。

 

這男人幾乎是用擒抱的方式在抱著他的，每晚每晚，都小心控制自己的力氣，以免把人壓到睡不著，手腳並用像隻章魚，其中一手還必須托著肚子，像是在告誡還沒出生的女兒別讓她的Beta爸爸太難受。

 

這無言的愛是很夠，壓力也是有點多了，因此偶爾醒來時，床上兩人的姿勢會變成姜太顯被崔杋圭一腳踢去床的邊疆地帶。這情形持續到了生產前，所以Alpha就被踢了整整三個月。

 

踢擊會終止，是某一天半夜，睡得正熟時，姜太顯感覺到手被用力抓住，那力道是死命地掐那樣使勁，他立刻從夢中驚醒，看見崔杋圭縮成一團，話都講不出，滿頭都是汗水，床鋪也濕了一片，而且還在緩緩增多，他怕得抓起手機叫了救護車，直接送去了大學醫院的急診。

 

算算時間，比醫生推估的預產期還要早上一週，措手不及到才預約了週末要入住，這孩子就已經踹一腳急著來世上，彷彿嫌棄他們的計畫與安排都是被外人牽著走。只是這就苦了她的Beta爸爸，意識尚算清楚，清楚得大腦逐個計算他現在身體的所有痛苦，救護人員見過各種場面，沒有一絲動搖，仍是按照流程，問隔壁那個沒事的Alpha現在躺在擔架上的人姓名、性別、胎兒幾週了、血型、藥物過敏、現在是否有服藥和慢性病……姜太顯像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機械那樣，問什麼他就反射性地丟出答案，一字不差，完整詮釋了崔杋圭這十多年來身體的動向，他敢說，現在沒有人比他更懂。只是九個多月前忽然在崔杋圭肚子裡的這個小東西，打亂了他們過往的秩序與規律。

 

出門前他記得帶了手機鑰匙和錢包這些最基本的，其他都沒帶，一時也想不起除了這些外還有什麼是必要的。

 

由於崔杋圭是Beta，醫生當時建議最好剖腹產，只是時間都算好了被迫提前，醫生稍微檢查了一下，就說來麻醉吧。姜太顯白著一張臉，嘴裡喃喃，問醫生等一下的流程、他能不能也進去。

 

「等等半麻，好了就進手術室，因為怕有感染風險，請您在外面等候，很快就會好的。」醫生對姜太顯說完，又轉頭對痛得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崔杋圭說，「崔先生，不要擔心，目前只是破水，你的身體沒問題，我們照步驟來，現在要幫你麻醉囉。」

 

「等等等……等一下，我有話跟他說……」此刻崔杋圭已經被護理師們俐落地扒下睡衣換上手術服，他伸長了手撈住姜太顯的衣袖，「你不可以丟下我……」

 

被這麼一說，所有人都轉向姜太顯，心想難道這是個渣Alpha嗎怎麼這個漂亮的Beta還要這樣楚楚可憐地求他是不是該報警啊。可是低頭一看，這Alpha把人手牽得緊緊的，若真的渣還會這樣嗎？

 

姜太顯急得大喊：「我一直都在好嗎！哥不要讓醫生誤會！」

 

人被推進去手術室後，姜太顯癱軟在外面等候區椅子上，斜斜一條歪躺，傳了訊息跟大媽媽小媽媽說，也順帶傳了訊息跟自己的Alpha爸爸通知一聲。

 

將近凌晨三點，自然不會有人醒著，但現在人還在手術室裡，打過去又未免太驚擾，可是常聽人家說生孩子這事風險就是需要抱著天人永隔的心，想了想他還是撥過去了。

 

沒想到卻得到「生完再告訴我們，早上再趕高鐵過去唷」的回覆，他只能孤軍奮戰了。

 

五分鐘後，姜太顯把手指伸向了與休寧凱的通話紀錄上，點過去，響了十秒後接通。

 

「怎麼了？」半夜會打來想必有急迫的事，休寧凱也沒生氣，只是有點錯愕，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杋圭哥突然要生了，現在在手術室，剖腹。」

 

「……這麼突然？哪間醫院啊？他還好嗎？」

 

「在大學醫院，我不知道，睡到一半，他就突然破水了，而且很痛的樣子，整個人很白，他剛剛看起來很怕，現在進去二十分鐘了……」

 

「好……你冷靜，深呼吸，大學醫院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休寧凱從床上輕輕下來，拔掉手機充電線，慢慢走到客廳去，一下把自己摔進沙發裡，「需要我過去嗎？你現在聽起來超不好的。」

 

「不用……你別真的趕來……」

 

「那早上我再過去啊，你手機電夠嗎？」

 

「呃……充電到九十了沒問題……」

 

「姜荷藍女士很急著要出來啊，」

 

「……這孩子嚇死我了。」

 

「別這樣嘛，你們不是都做好準備了嗎？」

 

「沒有啊，我急的待產包都忘了。」

 

「那種東西你晚一點再回去拿啦，醫生他們也是有很多事要做的，不急不急。」

 

「我現在緊張得快吐了。」

 

「不要亂吐，那是姜荷藍女士出生後的特權。」

 

「……好吧。」

 

「杋圭哥一定沒問題的啦，他是上帝的小孩耶。」

 

「……嗯……」

 

「你真的還好吧？」

 

「應該吧，」

 

「去吃點東西吧，吃一吃才有力氣繼續緊張。」

 

「噢、好，我看一下，醫院的超商……」

 

「吃飽了再跟我講吃了什麼啊。」

 

「嗯……」

 

「去吧去吧，我晚點就會過去。」

 

「嗯。」

 

×

 

一覺醒來肚子已經消下去，裡面的小孩兒終於出來呼吸外面的空氣。崔杋圭只記得戴上了麻醉面罩後自己就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一直降下，頭不停地晃，上手術台後好像還聽見醫生對他說了什麼……狠狠地捏他，但他沒有任何感覺，所以手術就開始了，與此同時他也隨著麻醉與醫生的誘導下漸漸睡去。再醒來就被推進恢復室等麻醉退去，把魂魄撿回來。然後，又在恍惚之中，照著護理師的指示做了些什麼……似乎是在觀察他麻醉退後的情形，才總算被推到病房去休息。

 

接著就是看到姜太顯。

 

現在的姜太顯真是太難看了，總是閃亮的大眼睛失去焦點與神氣，臉上又油又髒，嘴唇被自己的牙齒凌虐一遍都是紅齒印，頭髮也亂糟糟的好像被炸過一樣，明明生孩子的是他，怎麼這人看起來比他還慘。眼睛怎麼感覺還像哭過啊，紅紅的都是血絲，想講話還講不好，嘴唇一直打顫，跟平時那模樣差得太多，崔杋圭心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這男人嚇成這樣。

 

「還好嗎？」姜太顯怕太大聲會影響到他，只敢小小聲說話，撥開他被空調吹乾的瀏海，「荷藍在照護室，我請他們抱過來。」

 

太累了，崔杋圭想。他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眼睛快要闔上，依稀聽見姜太顯說話的聲音，沒過幾分鐘，從他肚裡出來的小人就被乘著照護車，悄悄地來到他床邊。

 

崔杋圭艱難移動自己的頭，緩緩轉過去，看見被安放在小床內的嬰兒，白白的，皮膚還像是沒擰乾的抹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隻泡水許久的小猴子……也的確是真的泡了蠻久的水。姜太顯踟躕著要不要伸手，他與這個小東西見面也不到幾小時，醫生和護理師的手碰得還比他多。後來他還是照著護理師教的，抱起了輕如飛羽的女兒，輕輕地擱在崔杋圭準備好的雙手上。

 

「本來醫生要立刻抱給你看的，結果哥睡死了。」姜太顯一想到醫生說的話就忍不住笑。

 

「……我只知道被捏了一下……後面發生什麼事全都沒印象……」崔杋圭用手指撓撓女兒的臉頰，小小一片，對一個成年人來說，她嬌嫩的臉頰只有他的兩根手指這麼寬，她的世界小小的，只容得下一點點的輕吻。

 

姜太顯說：「媽媽她們等一下就過來了。」

 

「唔，不是還要上班嗎？幹嘛特別來……」

 

「因為我嚇到她們了。」

 

「嗯？」

 

「媽媽她們大概是來笑我的……」姜太顯說，「晚點凱也會來。那個待產包，我忘記了，對不起。」

 

「嗯？鄭休寧最近沒工作嗎？音樂劇結束了？」崔杋圭一聽待產包，一時還沒意會過來，「那個？啊……噢……」

 

「就是，嗯。還是我請媽媽去拿？那個。」

 

「呀……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死吧？」

 

姜太顯無奈地看他，拍拍自己的睡褲，「你真的不知道我剛剛有多怕。」

 

「幹嘛啊……別這樣啊。」

 

說沒事，但半夜忽然破水痛到把人掐醒被抬上救護車吸麻醉推進去手術的人，就是他，這怎麼看都像出大事了，莫怪姜太顯慌成這樣，神都丟了，講話還顛三倒四的。

 

「還好你們沒事。」

 

「我沒事啊，」崔杋圭努力想從麻醉中全醒，但手就是沒力氣抬，只能蠕動身子，靠過去床邊，「……你有沒有睡覺？」

 

「怎麼睡得著。」

 

「去睡啦……」

 

「……不行。」

 

「你要睡一下。」

 

「……不用了，我等媽媽她們來……」

 

「去睡。」崔杋圭的聲音還是虛虛的，但用上命令句了，「快點，去睡，醫生都在。」

 

「你先睡我再睡。」

 

「我睡很久了吧……」

 

「嗯，醫生說，半麻還是會睡著的，」姜太顯說，「小豬。」

 

崔杋圭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說：「所以啊你快睡吧。」

 

「你先睡。」

 

「姜太顯……你再跟我爭下去，女兒就要醒來了。」崔杋圭慢慢晃著肩膀，讓自己變成女兒的搖籃，「先讓荷藍回去睡覺……然後你快去睡。」

 

此話一出，始終不肯躺下的人終於甘願閉上嘴巴，接過一直處於熟睡狀態的女兒，把她抱回小床裡，蓋好淺藍色的小被子，讓護理師把她推回去。

 

不過是眨幾眼的時間，姜太顯一回到床邊，就發現崔杋圭又再一次墜入夢中，漂亮的雙眼閉上，長睫毛是墨黑的簾子輕拉，所以姜太顯切掉了房裡的大燈。知道父女兩人都沒事後，他繃緊的力氣一下都沒了，全部從體內流走，跌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應該去靠牆的家屬床上睡，但他真的太疲憊了，才一坐下，陷入椅子深處，沒多久也跟著崔杋圭一起入夢。

 

 

14. 抽芽

 

姜荷藍出生第三天後，產科醫院開放家人以外的人探望，崔然竣和崔秀彬一看到這孩子逐漸綻開的臉蛋，忍不住想從那一點眉目，看出這孩子到底是像誰多一點。坊間理論說女兒會更像Alpha那邊一點，但也有另一派反論指出要看至少兩代的基因強度，而休寧凱說，杋圭哥和太顯在高中一年級時長得有夠像，還曾經被別班的人誤會是雙胞胎，要分出女兒像他們之中的誰似乎意義不大。

 

『你們吵什麼吵，反正她長得像我們，』崔杋圭沒好氣地說，『她以後一定會又高又漂亮，哼。』

 

兩千八百零二克，是有點輕，但沒有黃疸，其他指數也正常，這已足以讓新手爸爸們安心。多虧了姜太顯給他在產前的細心調養，還有醫生的療法，孩子沒事，爸爸也沒事，住了三天醫院，崔杋圭就出院了。

 

這三天，姜太顯不知道何時買來了一個汽車用的嬰兒提籃，穩當當捆在後座，上面還有一件櫻桃圖案的絨毛小毯子。

 

「你可真行啊，什麼時候弄的？」崔杋圭驚訝地看他。

 

「這東西不快買不行。」姜太顯說。

 

「荷藍，你看你爸給你買了櫻桃的毯子，」崔杋圭搔搔女兒的下巴，逗得她張嘴瞇眼，「我們要回家囉。」

 

出生才不到一個月的孩子哪懂什麼，看見有人對她笑就跟著笑，連眼前這人是生下她的爸爸都毫無概念，但可以深刻感覺到這個人的愛意。崔杋圭戰戰兢兢把孩子放進搖籃裡，再把那件小毯子輕輕疊在那小小的胸口上。

 

這一切都不像真的。

 

崔杋圭想了想，還是決定坐在後座照看女兒，才新生沒幾天，需要高度關注，壓根不在乎被他放置了好幾天的合法配偶兼司機。但這狀況特殊，姜太顯也沒說什麼，一個人孤孤單單被留在前排，專心當個工具人了。

 

等到她長大一點點了，崔杋圭想要幫她梳個可愛的雙馬尾或麻花辮，如果她不喜歡長髮的話，那鐵定要給她剪個最可愛的短髮，讓她開開心心的。她想穿什麼樣的衣服就穿，想夢什麼就夢，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而他們會負責替她擋風遮雨。這之後，還會再有一個他或她，跟在他或她的姊姊屁股後面跑，他們會一起把家裡弄得超亂，而他們得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收拾這一切，把所有東西擺放歸位，然後再被弄亂，再歸位。這一切都會變得忙亂。

 

「太顯啊，」崔杋圭是坐在右後方的，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駕駛人。

 

「嗯？」

 

趁著姜太顯轉過來時，崔杋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響徹整個車廂內，最簡單幼稚的那種吻，令人害臊。

 

「我們回家了。」

 

 

 

 

End.

 

 

 

 

總算是完結⋯⋯！
打算就寫到這裡為止，小孩的故事應該是！！！不會寫下去！！！
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主軸還是放在43從少年時期的相知到成年成家後的相惜💖
謝謝一直追這三部曲的大家～～～～～～～～～～～～～～

過幾天就可以放新篇了！！！
最近的43還是好多糖幸好我堅持下來了真的有夠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