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驚喜的（？）番外篇，會分三次發。

 

 

wave to earth - dried flower

 

 

 

 

 

虛線實線#01

 

道枝薪太貴為一個幼稚園生，就算不放暑假也像在過暑假，名正言順的八月中，他被回鄉探親的舅舅從大阪一路牽來了東京，說要在這裡住個幾週，到時候母親來東京開會時就順便接他回大阪。於是這麼個暑假行程就定下了。

 

晚上睡前他又拉開拉鍊，檢查了一次行李，除了重要的換洗衣物外，睡覺抱的小狗、小狗的毯子、四驅車、會嗶嗶叫還會發光的手錶、媽媽給他的哨子（危險的時候要用），都在背包裡了。背包的外面還掛著一支兒童手機。本來要給薪太舊手機的，但想想大人用的手機還是太傷眼睛了，在道枝駿佑的提議下，索性買了一支兒童專用的手機。

 

「都好了嗎？」道枝駿佑牽著外甥的手，一起上了姊姊的車，準備到車站去，朝著東京出發。

 

「好了！好了好了……嘿！」道枝薪太一下跳後座，拉上安全帶。媽媽和舅舅在前面，後座全都是他和小狗的天下。

 

「你到那邊去不要給表舅添麻煩啊。」道枝優里說，「每天睡前一定要做什麼？還記得嗎？」

 

「刷牙！而且每顆牙齒要刷十秒以上。」道枝薪太立刻給出答案。

 

「別給他吃太多甜的，他最近迷上一款新的餅乾，好甜，如果他吵著要買，不要買。」道枝優里對弟弟說道，「衣服不夠的話直接幫他買吧，錢我給你，正好他最近又長高了點。」

 

「嗯，有指定什麼牌子的嗎？」道枝駿佑問。

 

「沒有，你喜歡就買。」

 

「好。」

 

「薪太，我昨天還跟你說過一件很重要的事，記得是什麼嗎？」

 

「欸……嗯……我要想一下……啊！不要撲到舅舅身上。」後座的孩子說。

 

「其實還是可以啦，就先告訴我一聲要撲過來就好——」

 

「不行，」道枝優里慎重地說，「第一胎很重要。」

 

既然都這麼說了，也只好接受，畢竟姊姊／媽媽的話是聖旨，違抗的話沒什麼好下場。到了車站後，道枝駿佑本來習慣性地想抱起外甥，但現在外甥似乎是太懂事了，不肯給他抱，堅持要自己走，還說可以幫他拿行李，然後掏出車票，緊緊捏在手上。

 

「等一下表舅會開車來載我們，就去吃晚餐，我們去吃義大利麵好不好？」

 

「好呀——」

 

×

 

發現自己懷孕已經是三個半月時的事，道枝駿佑在診所外，什麼也沒想，直接撥通目黑蓮的電話，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開會或與客戶接洽。會動了去診所檢查的念頭，無非是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狀，嗜睡、疲勞、有氣無力的，目黑蓮也發現他的食量逐漸下降，本來就已經偏少，現在幾乎只吃三分之一就喊飽了。

 

『怎麼了？』目黑蓮很快就接起來，看來是有空。

 

『我——』他一開口，就突然不曉得要怎麼接下去了，躊躇著該用什麼字眼才好，有了？懷孕了？要當爸爸了？該準備嬰兒房了？想來想去，好像都不太好，不夠符合他此刻慌亂的心情。

 

『怎麼了？』目黑蓮又問了一次，『不舒服？』

 

『我在診所。』道枝駿佑說。

 

『診所？怎麼了？受傷？發燒？』

 

『不是，』道枝駿佑在電話的這端搖搖頭，『我在產科。』

 

話就說到這。接著，目黑蓮就從事務所早退，開著車越過半個霞關，來到電話那頭報的地址來。這診所離道枝駿佑的出版社不算遠，很大間，猜是要預約才能排得上的那種。如果真是這樣，那表示道枝駿佑先前就有預感了？

 

都還沒踩煞車，目黑蓮就在產科診所外的長椅上看見一臉睏倦的道枝駿佑，雙手搭在厚重的工作用側背包上，看來也是直接從公司過來的。或許是有什麼心靈感應？道枝駿佑本還瞇著眼，一瞬間就抬起頭，看見了車子。

 

『我要進去嗎？』目黑蓮問。

 

『不用啦……已經檢查完了。』說著，道枝駿佑就坐上副駕駛座，整個人陷進皮椅中，『好累，你之後都要來喔。』

 

『還好嗎？』

 

『還好，就是很累。終於知道為什麼最近那麼累了。』道枝駿佑說，『……還好已經入籍了，不然醫生剛剛問了一堆Alpha的事情，快被問倒了。』

 

光是入籍就已經搞得筋疲力盡，原本是想心一橫，連父母都不說就直接入籍了，雖然保持原姓氏，不昭告天下的話沒有人知道，但道枝駿佑和目黑蓮還是選擇在登記完的隔兩週，送了辦公室每位同事一個小禮盒。說是儀式感，或許也是吧，有了五年前大吵大鬧的經驗，道枝駿佑實在不太想把兩人關係搬上檯面告訴其他人，總是怕會有人又出來阻礙他們，或者他們本身變為那個阻礙。

 

區役所的人看兩人戰戰兢兢，一句話也不說就在櫃檯前交出了婚姻申請書，受理的區役所職員還等著他們說更多話。但除了在簽名、交換戒指這些動作時看著對方，都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以至於說出「恭喜」後的五秒空白，區役所職員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直到Omega一方率先打破了這個空白，臉上的表情像是終於撐不住，始終緊抿的唇憋著後鬆開，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說「謝謝」，Alpha那方也跟著放鬆下來，跟著面露笑容，對職員點頭致意，然後帶著新婚的Omega離開。

 

這之後，兩人就一起到了喜餅店去挑要送給同事的小禮盒，不想太隆重，但又不能太粗糙，所以就選了餅乾禮盒。分送出去時，幾乎同樓層對道枝駿佑打過主意的Alpha和Beta都來了，探口風問對方是誰，才知道是一起長大的Alpha，最近才從美國回來，好像還是個律師。

 

還得是大西流星替他開一條路，才安全把人護送到門口去。精明鬼如大西流星，要目黑蓮開保時捷來接人，而且一定要停在門口，還要親自下車來接人。

 

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總之目黑蓮是照做了，真的就開著保時捷來到出版社大門口，正好這天他出席了一場官司，穿的不是平時的深藍色西裝，而是莊重肅穆的黑西裝。當大西流星把比自己高十多公分卻縮成一團的道枝駿佑推到目黑蓮面前時，任務就完成了。

 

眾人發出「富二代啊、輸了」的怨嘆，又加上大西流星幫忙現底牌看到目黑蓮的廬山真面目，這群人才總算死心。

 

是不是富二代不知道，但就那幾秒的時間，也看得出來他們心中的仙子道枝駿佑很喜歡這個人，這才是輸得徹底。

 

相較於道枝駿佑這邊都是年輕人居多，律師事務所多的是已婚人士，只是用惋惜的眼神看著目黑蓮，然後說有什麼婚姻困難的話儘管問前輩，婚姻成功跟失敗的這裡都有。對於前輩們的苦口婆心，目黑蓮只是笑著說他會加油，不用有跟前輩求救的那一天。

 

至於只有親友的婚宴，沒什麼親，友倒是很多，唯二有出席的親人僅有目黑蓮的弟弟優和道枝駿佑的二姐陽葵里，大姊有工作沒來，道枝駿佑明白這大概是個善意的推託，但還是收到了賀禮，是一組需要訂做才有的新婚九谷燒，現在就放在客廳當擺飾。知道了故事的全貌後，大西流星說，這樣你們從重逢到結婚也是挺快的，半年內就把進度趕完，看來你表哥很怕你跑掉。

 

什麼怕我跑掉，跑掉的是他好嗎。道枝駿佑想。

 

但現在沒關係了。

 

當日子來到越來越顯懷的六個月、身體也越來越不穩定時，道枝駿佑向公司請了一年的育嬰假，轉為在家工作形式，除非非常必要，否則不會進公司。

 

「小駿會生男生還女生？生男生好不好？我想要底迪——」乖乖吃完自己的義大利麵後，道枝薪太正在享用剛端上桌的水蜜桃香蕉聖代，吃完後，他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不知道耶，你猜會是男生還女生？」

 

「我也不知道耶，但我希望是男生，好不好嘛？」

 

「你很快就回大阪了，又不會在這裡陪我。」道枝駿佑說，「如果是女生的話怎麼辦？你就不愛她了嗎？」

 

「那我不要回大阪，」道枝薪太雙手抱胸，噘起紅紅的嘴，「我在這裡等寶寶出生，看是男生還女生。」

 

「先生，你還有幼稚園啊。」實在太喜歡外甥的童言童語，道枝駿佑忍不住抱起外甥親來親去的。

 

飽餐一頓後，小孩很快累了，說好要去兒童樂園，就敗在了道枝薪太的睏意之下。幸虧現在道枝駿佑時間多得很，在家帶外甥，也算是一種練習。不過要說哪裡會導致練習不足的，大概就是外甥太懂事了。

 

由於四歲的孩子一吃完午餐就昏昏欲睡，他們決定下午的兒童樂園行程先取消，等明天再去。目黑蓮抱著睡著的道枝薪太，輕輕在他背上拍啊拍的，等去買姊姊要的土產的道枝駿佑回來。懷裡小孩很輕，抱起來不怎麼負擔，就是太輕了，目黑蓮記得上次也想到同樣的事，超過半年過去，道枝薪太依然是這樣，看來是體質了。

 

「小蓮……」幾秒之間，道枝薪太瞬間醒過來，看抱自己的人是表舅，頓時就笑開了。

 

「怎麼了？」

 

「小蓮為什麼跟小駿住在一起？」道枝薪太會這麼問，是因為上次見面時，他的舅舅和這個表舅看起來還不太熟，好像剛認識一樣，怎麼幾個月後來東京玩，舅舅就和表舅住一起了。

 

「怎麼突然問這個？」目黑蓮不是很訝異他的問題，他覺得這件事總有一天要面對的。

 

「小蓮也是爸爸嗎？」道枝薪太勾著他的脖子，問，「你要跟小駿生寶寶嗎？」

 

沒有料到道枝薪太雖然是領養來的孩子，但還是繼承了道枝家的鬼靈精，目黑蓮倒是沒猜到對話會一下就進入困難模式，還以為這個問題至少要一個禮拜後才會出現。

 

「嗯，小駿肚子裡的寶寶是我跟他的。」目黑蓮誠實地回答道，「薪太期待嗎？要當哥哥了。」

 

「嗯……」聽見答案之後，道枝薪太又立刻陷入昏睡中，右手揪緊了目黑蓮的袖子，再一次安心地睡去。

 

「買好了，啊？睡死啦？」拎著一個重得要命的鑄鐵鍋回來，看見外甥已經睡得口水都流出來，還有不敢把孩子吵醒所以就算口水沾到袖子上也只能忍耐的目黑蓮，道枝駿佑發現忍不住發出爆笑。

 

×

 

原先準備好的嬰兒房就給道枝薪太睡，但這只是形式，因為難得見到在東京工作的舅舅，所以外甥說最少今天一定要跟道枝駿佑一起。這個家和很久以前來的不同，道枝薪太上上下下蹦蹦跳跳，四處探索這個新的家，推開浴室有浴缸，以前舅舅住的地方還只有淋浴間。而客廳裡以前只有一張小暖桌，道枝薪太記得上次住的時候是寒假，天天和舅舅在那張小桌子吃飯打瞌睡，現在不是暖桌了，是長長的原木桌，綠色的沙發也是又大又舒服，他一個人躺上去像躺進草原裡。

 

「回家第一件事要做什麼？」道枝駿佑問。

 

「洗手——洗手洗手。」道枝薪太找到了廚房，懶得再去洗手間了，就直接在這裡洗。

 

「有糯米糰子喔，要吃嗎？」目黑蓮問。

 

「要！」

 

「那要吃水蜜桃嗎？」道枝駿佑又問。

 

「要！」

 

「可爾必思？」目黑蓮又問。

 

「也要！」

 

「你怎麼什麼都要，好好喔，我也要當小孩。」道枝駿佑說。

 

「你不能當小孩，你都要生小北鼻了。」道枝薪太嘻嘻笑地說著，衝過去抱著舅舅的肚子。第一胎都不怎麼顯懷，道枝駿佑偏瘦，看上去幾乎不像懷了六個月，前三個月甚至沒感覺，第四個月時回大阪說了這事，道枝薪太還掀他的上衣看肚皮，但什麼也沒摸著。

 

被自己外甥堵得說不出話，道枝駿佑放棄掙扎，端出點心給已經睡意全無的外甥。雖然外甥是一歲多才來到道枝家的，那時道枝駿佑也已經在東京上大學了，非常偶爾才會回大阪，若不是姊姊說家裡來了個新成員，他也沒想回去那個地方。

 

「他睡覺會抱東西嗎？」目黑蓮問。道枝薪太的行李還沒整理，也不好擅自打開，現在孩子準備去洗澡，正好可以整理下。

 

「有隻狗狗，不知道有沒有帶來……小薪！有帶你的比比嗎！」道枝駿佑對著門外大喊。

 

「有喔！在背包裡！」

 

「小蓮要幫你整理你的床，讓比比過來好不好？」

 

「好啊！」

 

「『小蓮』是什麼……你又不是小孩子。」目黑蓮忍不住吐槽道。

 

「有意見啊？好啊，都不要叫啊？」

 

「小蓮——這個是比比，你看，比比。比比這個是小蓮，跟小蓮打招呼，」道枝薪太拿著一隻拉布拉多布娃娃進來，一下就往目黑蓮的方向衝過去，把狗娃娃擠到他臉上，還抓著狗的手使勁地揮，「比比很可愛吧！」

 

「超可愛，比比你好，我要幫你主人整理他今天的床了。好了，你先去跟舅舅去洗澡，內褲衣服拿好喔。」目黑蓮拍拍道枝薪太的背，把他趕去浴室了。

 

生下道枝薪太的兩人在孩子還沒什麼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出車禍意外身亡，留下這麼一個孩子，聽育幼院的老師說這孩子的父母把他顧得很好，但似乎兩人的結合不被家族待見，因此那時沒人願意收留，是大姊優里聽了薪太的出身後，想都不想就說要帶這孩子回家。

 

就遇到他的舅舅道枝駿佑了。

 

那時道枝駿佑已經在找工作，新年時難得回大阪，「道枝家的小兒子」在那個社區已經逐漸淡化，也少有人問起，因為道枝家的母親似乎也不太想講，所以也只有在這種時節，才可能和兒子碰上一面。那時外婆也還沒死，更不清楚他和目黑蓮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感嘆么孫越來越寡言，而外婆也不用猜，只說一定是因為表哥不在日本，但也只知道這樣。

 

第一次看見道枝薪太時，孩子還不太會說話，環境變得太快，一時之間適應不了，每晚睡了都哭醒，道枝優里仍是夜半醒來哄孩子，直到孩子願意睡去。道枝駿佑也聽過那哭聲，午夜醒來想去廚房喝水，就聽到孩子小聲低泣，還有大姊小小聲的哄慰。

 

不知道是著什麼魔，道枝駿佑走進大姊的臥房，從姊姊手中抱過孩子，學姊姊的方式給他拍背。他聽過嬰兒夜啼的事，但不知道一歲的孩子也會，果然就像他們說的是個可憐的孩子吧？

 

很快的，道枝薪太就在他懷裡漸漸平靜下來，放軟身子，不再繃著神經大哭。

 

見了這景象，道枝優里只是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抵著自己的眉間，嘆一口氣，『……是因為Omega嗎？』

 

『不是，』道枝駿佑繼續給道枝薪太拍背，等他眼睛慢慢闔上，『是姊姊太緊張了。』

 

「我也想跟小蓮泡澡。」道枝薪太轉過身，捏著舅舅給他準備的黃色小鴨，「小蓮會幫我洗頭嗎？我眼睛碰到水會痛，他幫我洗頭會弄到眼睛嗎？」

 

「好啊，明天好不好？」道枝駿佑捏著外甥充滿膠原蛋白的小肉臉，「你要小蓮做什麼他都會做，他要是弄痛你眼睛跟我說，我幫你罵他。」

 

大概是太信任這個弟弟了，大姊優里這幾天以來只有打電話問過一次兒子的事，剩下的都在講家裡的大小事，還有問肚裡胎兒的狀況。自己沒懷孕過，很多情形道枝優里也都是聽人家說的，遂問弟弟，那到底是什麼感覺？

 

「就是肚子容易餓但又容易反胃，」道枝駿佑盯著自己有些隆起的肚子，說，「以前喜歡吃的現在都吃不了，以前討厭吃得現在倒是有點想吃，神奇，然後偶爾會踢肚子，但很偶爾。」

 

說著，就又把一塊剛上桌的滷雞肉蓮藕送進嘴裡，現在產假中，就要目黑蓮教他做點容易的家庭料理，正好也可以做給薪太吃。

 

「寶貝，要跟你媽媽說話嗎？」道枝駿佑問。

 

道枝薪太接過手機，貼在自己臉頰上，「媽媽，我跟你說，小駿會煮飯了耶！」

 

手機被外甥綁架走，道枝駿佑乾脆打開電視，轉到卡通台，順便把吃完的碗盤放到水槽裡泡水。今天目黑蓮有聚餐，會晚回來，晚餐又是舅甥兩人自理。他想不如就來煮之前一直想試試看的肉醬義大利麵。雖然只要有醬、把麵煮好、再切一點喜歡的料下去就好，對道枝駿佑來說已經是中級程度以上的料理了。

 

他把道枝薪太在迪士尼買來的髮箍收在帶來的行李包裡後，開始準備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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