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A面

「勝寛啊，玩一個遊戲，輸了你就要聽我的話。」

崔勝澈口中的遊戲是什麼夫勝寛依然搞不懂，他們玩了幾次剪刀石頭布，黑白猜，還有幾次猜數字，最後一個是賭考聽寫會不會過。

「這太缺德了，不要，過份。」夫勝寛噘起嘴，不悅地拍了下崔勝澈的手，這讓崔勝澈笑得更開心了，眼睛瞇起來兩手搓揉夫勝寛的臉。

「唉呀唉呀聽寫又不難，那麼怕幹嘛？」崔勝澈說，「難道要我教你嗎？都高三了還不會聽寫？」

視唱是夫勝寛的強項，但相反技能的聽寫卻是死穴，對班上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視唱好的人，照理來說聽寫應該不至於這麼慘。連崔韓率都拿比他高的分數。

「我就……就賭！怎樣！賭我聽寫可以拿到A！」

對方氣鼓鼓的臉頰，像是麵包似的，崔勝澈相當滿意，他滿意的並非夫勝寛的一口答應，而是現在這個反應。逗一下就炸得滿天飛，這樣的人上哪找，他覺得世上只有夫勝寛了。

「你和勝澈哥到底在玩什麼？」崔韓率打開醬料蓋子，在湯麵上撒了一些辣粉，先夾兩片海苔沾些湯汁，再咬了一口小黃瓜絲。

「不知道，他說如果賭贏的話，贏家就可以懲罰輸家，或是叫輸家做一件事。」夫勝寛搖搖頭，他也想知道，難得回來一趟，崔勝澈到底想玩什麼，大學生都這樣嗎？如果上了大學，他也會比高中生早兩個禮拜放假？也會像崔勝澈那樣隨口提出一個無心的打賭？

「有點可怕啊。」

在他心中默默成為大人的崔勝澈。

對比看來，還是小朋友的他們，尤其坐在對面稀哩稀哩吸著湯麵的崔韓率，真是有夠像小孩子的。即便模仿大人打領帶、把袖子捲到手臂上、露出淡然無掛的憂鬱眼神，還是無法擁有餘裕，大人啊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把孩子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他每天都想著，崔勝澈的賭局，賭的到底是什麼。

「奶奶，我爸說這個量血壓的給你買來了……奶奶呢？」崔韓率將紙箱放在桌上，那是他父親從醫療器材行買回來的血壓測量機。

「奶奶血壓又高了？」崔勝澈立刻跳下沙發，爬過去打開紙箱，說，「她在廚房裡熬高湯。」

崔韓率也跟著坐下來，拿了橘子就剝。這幾天崔勝澈大概都會跑去他家翻東西玩，美其名是和弟弟玩，其實就是要挖些八卦而已。不過沒差，因為他才剛買一款新的遊戲，可以用新遊戲堵崔勝澈的嘴。

「Steam特惠期三折買來的，玩了一下覺得還不錯。」崔韓率邊說邊點開遊戲，然後把滑鼠和鍵盤都交給崔勝澈，讓他試玩。

「你最近都找靈異的來玩嗎？」崔勝澈問。

「嗯，」崔韓率點點頭，然後想起了什麼，忍不住笑著說，「玩這個的話他會一直尖叫遮眼睛。」

「那現在叫他來啊。」崔勝澈知道他指的是誰。

「不要啦、他已經被嚇過一次了，現在叫他來可能會殺了我。」崔韓率還是笑著。

「你最近和勝寛怎樣？」崔勝澈突然問。

「……什麼怎樣？」

「就是……你們有怎樣嗎？有這樣那樣嗎？有愛得死去來活嗎？」

「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崔韓率一頭霧水地，尷尬笑了三聲，說，「……你要幹嘛？」

「沒幹嘛，」崔勝澈說，「反正我放心了。」

期末成績出來了，崔勝澈搶走他的成績單，一格一格對下來，一串AAAAA入眼真是刺痛，然後就在「聽寫」那一欄，看見了第一個、B減。

視線停格，時間屏息，色彩失靈。崔勝澈抿了下唇，說，「哥請你去吃想吃的吧……什麼都可以，吶、不要苦著一張臉嘛！」

「你觸我霉頭。」

「……抱歉。」

夫勝寛雙手交握，不開心地又噘起唇，他沒想到真的又拿到B了，而且這次還是B減，要不是崔勝澈說了這種奇怪的東西，他才不會那麼心急，結果一個音聽錯，分了神就補不回來，一連錯了好幾個音。

「你贏了，隨便你要什麼。」夫勝寛洩氣地說。

「不要管那個了啦，我們去吃好吃的忘掉那個。」

「呀、給你一次機會還不要，說話算不算話啊！」他作勢舉起拳頭要揍崔勝澈，也不管對方是哥哥，反正平時崔勝澈就是這樣寵他的。

「好啊……我想想要幹嘛，」崔勝澈裝模作樣地摸著下巴，幾秒過後，說，「不然你去幫我買一盒霜降牛肉回來，一瓶薄鹽醬油，一把蔥，兩顆洋蔥──」

「自己去跑腿啦，這個不算，」

「好啊，那不然這樣好了。」崔勝澈說，「閉上眼睛。」

原本要掄幾拳送他的，夫勝寛想，原本要掄幾拳送他的。偏偏挑那個時候說那種話，所以現在怎麼樣，臉上的鮮紅都消不去。

但那不是害羞而已，有一半是沮喪。

「你現在是認真的嗎？」

「什麼？」

「不是、你是不是開玩笑的？沒那麼巧的吧……」夫勝寛又說了一次，「哥你在開玩笑對吧？」

不知道夫勝寛在說什麼，總之現在氣氛不對，崔勝澈也板起臉孔，正色說道，「我沒有開玩笑。」

崔勝澈又說了一次，這次顯得底氣不足，因為心裡浮出了一個想法，而他希望是自己多想，「我說我喜歡你。」

夫勝寛眨了眨眼，搧下睫毛，囁嚅著什麼，崔勝澈要他說清楚點，於是夫勝寛又說了一次。

然而崔勝澈假裝沒聽到。他又問了一次。

「……韓率早上才講過一樣的話。」

問句不同了，崔韓率想，大概心裡在想的也不同了。崔勝澈高中時問，十之八九都是調侃，他升了大學之後，一次比一次問得多，有次甚至問「勝寛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有吧。

崔韓率想，有吧。他算了算機率，自己二分之一，崔勝澈二分之一。如果告白的話，有二分之一的機率被拒絕，但是具體來說，二分之一到底是什麼？這二分之一有算進之後失戀的痛苦嗎？有包含火燒的嫉妒嗎？

他聽夫勝寛說了，那個打賭。不負責任地將兩件事合在一起，如果賭贏了，崔勝澈會不會告白？還是更乾脆地問夫勝寛要不要和他交往？如果是崔勝澈的話，大概會直接切入重點了吧？是吧？是吧？是吧？

『呀、幹嘛啊！』

『喏，拿去。』

『……還真是謝謝喔。』

『欸……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玩什麼？怎麼你跟勝澈哥一樣都在打這種無聊的算盤？』

『我沒有要打什麼算盤啊，如果你回答了……就代表你答應了，』崔韓率說，『就問問你對我喜歡你這件事，有什麼看法而已。』

打什麼賭都贏不過先下手為強吧。崔韓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