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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にい / 駿ちゃん

 

 

 

 

「……不是早前說好了要去德國的嗎。為什麼改成大阪了?」

 

透過紙門聽見外婆這麼埋怨道,不過,雖然是埋怨的語氣,放在桌上的碗盤杯筷聲又充滿了親暱,一盤一盤端上,清脆的聲響間夾雜著幾句這是姨婆送來的西京烤魚,和今天才拿出來的鯖魚熟壽司,接著又說,這是是熬了好久的蜆湯,你今天也累了吧,多喝點。這類介於家常菜與餐廳料理間的款待,不是為別人準備,是因為目黑蓮說好了要來大阪讀大學。

 

原本決定好了,依照慣例要去德國,卻因為爺爺那邊出了問題,留學一事忽然延宕,改為留在日本。箇中原因其實外婆也都知道,是因為那邊的家在德國的庇護忽然死了,長久以來的傳統必須暫時中止。也為了兄弟往後公平競爭,小兩歲的弟弟也要留在日本讀大學。

 

「我腦袋不好。」目黑蓮說,「在日本讀也沒關係。」

 

啊,可是考上京大了卻不去京大,反而到阪大來,又是為什麼。依照他的個性,若是真的要拼,國外大學的獎學金鐵定能拼到。

 

「因為外婆在這裡,」目黑蓮說,「住宿的事,我想還是……」

 

「別說你要住宿舍,這裡房間都給你打掃乾淨了,房間那麼多,你不會還想要讓外婆在這麼大的房子孤單老去吧。」

 

「小駿在不是嗎。他那麼乖,哪敢不陪外婆。」

 

「青春期呢,不跟我說話,連吃飯都是吃完就走。」外婆說,「他爸爸媽媽又整天忙著在外面賺錢,家裡錢夠用得要命,我死了都還不知道要花幾年才花完,他們卻拼命賺。優里準備相親了,整天忙著給她張羅,說穿和服木屐穿到喘不過去或扭傷,回來都不給我好臉色看。陽葵里比你大一點,還在享受大學生活呢,都沒時間理外婆。」

 

「小駿在哪?」目黑蓮問。

 

「睡囉。」外婆說,「今天合唱團比賽,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飯慶功,回來洗澡就睡了。」

 

「他還是加入合唱團?這麼喜歡?」目黑蓮記得表弟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是合唱團,興趣性質的,但似乎玩得很開心,每次回來探親都會纏著他說合唱團的事。

 

「問他以後想做什麼,居然跟我說什麼都不想,真的是寵壞了。優里那麼爭氣,陽葵里也很早就靠自己能力賺錢,結果駿佑做什麼都是得過且過,成績平平。」

 

「還小啊,才十三歲,現在要他定下來太早了。」目黑蓮說。

 

外婆忽然想起什麼,看著他,「你去勸勸他?表現一下表哥風範吧。」

 

「表哥還有其他人不是嗎……」目黑蓮喃喃道,他指的是比他年紀更大的那些表哥。吃完九點的晚餐後,他還不想整理行李,到庭院去坐著發呆。外婆家的庭院是標準傳統枯山水,房子後就是一片蓊鬱樹林,層層交疊,遮掩了竹門,反倒顯出一點雅趣。時間已是三月底,再一週半就要開學,確定錄取阪大後,他就立刻把常用的家當整理好寄來這,逃離因為家產的事鬧得烏煙瘴氣的家。但終歸也算是這一家的長子,還是不時收到爸爸的訊息,要他多注意點。

 

「蓮哥?」一把聲音從頭頂飄下,目黑蓮抬頭一看,是睡到頭髮翹起來的表弟,雙手撐在窗框邊,很是驚喜,「真的是蓮哥?你不是說明天才到嗎?」

 

「提早了,不想待在東京——」他話都還沒說完,道枝駿佑就轉頭,從二樓衝下來,跳去庭院抱著他。身上是已經睡皺的海藍色灰條紋甚平,衣袖邊還鑲著葉子刺繡,目黑蓮忍不住笑,把好久不見的表弟抱起來。

 

「外婆給你整理好房間了,你的行李也都到了!」道枝駿佑興奮地說,剛睡醒,腦子還不是太靈活,壓根沒想到目黑蓮早就到房間打開了一些行李,「跟你說,角落的立燈是我指定的,那盞燈很漂亮對不對?是外公買的那盞玻璃花燈!」

 

所以是外公的遺物,目黑蓮想。前幾年外公撒手人寰後,外婆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不光是寂寞,還要接手處理外公那邊的公司。Beta的外婆從以前就非常強勢,不管做什麼都在外公之上,同是Beta的外公在外人眼裡就成了偷偷譏笑的對象。

 

「蓮哥不會搬出去吧?」道枝駿佑問,「不要說因為想跟朋友玩所以要搬出去喔,吶,蓮哥——」

 

「嗯——暫時是不會吧,再看看。」目黑蓮歪著頭,刻意不給肯定的答案。

 

「蓮哥!」

 

「知道了,不會搬。」目黑蓮笑著說,忍不住又抱抱他。

 

這是他在大阪長居的第一天,白天時父母仍在延續昨晚的爭執,說既然連一個留學都會因為人死了辦不到,哪能寄望這個家族能做出什麼事。大伯的一對兒女都去了德國,就他們家兩個兒子要留守本地,媽媽氣不過,不甘願受這屈辱,好歹也是高級連鎖餐廳的創辦人孫女兼董事,乾脆要目黑蓮離開關東,到關西去投靠外婆。

 

從松濤搬來東豐中,說沒差別,好像也差了蠻多。首先風土,景色,還有鄰居,都和東京完全不同,至少在東京的家不會有外婆家後的這片樹林。

 

再來就是口音。

 

今天從車站出來搭計程車時,司機聽不懂他說的地方,一直說「沒這地方」,兩人雞同鴨講了好幾久,原來重音和東京相反了,司機終於是聽懂。他無力倒下,躺在黑皮椅上,想著這幾週以來的紛爭總算可以暫時拋在腦後了。

 

×

 

優里和陽葵里回到家時,看見他也在這,很是驚訝,連忙纏著這個表弟問東問西的,為什麼來大阪讀、要在這裡住多久、之後怎麼打算、你家的事還可以嗎,這些問題昨晚外婆都問過,所以他只是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而已。

 

中午十一點多,外婆從墓園給外公掃墓回來,手上捧著鄰居贈與的餅乾,說大家分一分,老人家不能吃甜。正在相親、幾乎每天都穿和服出門的優里說不吃了,她要去睡回籠覺,晚點還要進辦公室。

 

「我不愛吃甜的,」陽葵里說,「駿跟蓮吃吧,我等等還有小組線上會議,先去吃午餐了。」說著,就到廚房端了昨晚沒吃完的壽司回去房間。

 

睡到日上三竿的道枝駿佑聽見姊姊的腳步聲才醒來,他從被窩中起身,還不是太清醒,和昨晚一樣。看清角落的玻璃花燈,想起自己昨天是跟目黑蓮一起睡的,匆匆去洗臉刷牙後,整個人清醒多了。

 

「蓮哥,」他換好衣服,捨棄平時愛穿的白T-shirt,改穿稍微正式點的半袖襯衫和九分褲,看見目黑蓮在客廳裡滑手機,雙手壓在他的肩上,把自己全部壓上去,緊貼著表哥的背,「出去玩。」

 

手機上的畫面是line群組,群組名是「法學系迎新茶會」,訊息一則一則冒出來,目黑蓮沒有回覆訊息,而是抓住道枝駿佑的手。

 

「要去哪?」

 

「都好,我們去市區逛街好不好。」

 

「想去做什麼?」

 

「都可以,」道枝駿佑說,「陪我去吃冰淇淋。」

 

目黑蓮說好。

 

道枝駿佑是意外來的孩子,父母本想生兩個就好,沒想到意外懷了,名字也就沒照著兩個姊姊的規律取為花或植物的名字。也因為這個孩子不在家族的壓力與期望下出世,備受寵愛,不像Alpha的優里和Beta的陽葵里那樣,早早就在為家族延續做準備。既受寵,又擅撒嬌,全家上下沒有人不疼他的,不過大家還是偷偷希望這孩子會是Alpha,比較不吃虧。

 

多年前的金融風波中,道枝家的工廠受重挫,貨物輸不出去也進不來,一時之間半個家都沒了,必須盡快轉手財產出去、求人併購,否則必須申請破產。好不容易把剩下的財產救回來,家裡的房子卻又要拿去抵押,所以全家人暫時搬來外婆家,從那之後,父母就沒好好休息過,孩子就這麼放著。年紀最大的優里撐起長姐的工作,照顧陽葵里和老么,三個孩子的學費、生活費幾乎由外婆外公負責去了,這也是為什麼其他親戚看輕他們的原因,包括目黑蓮的母親,也有些看不慣自己妹妹這樣拿父母錢養孩子拿得順手。相比如日中天的目黑家,道枝家可以說是家道中落,夕陽中的華族。

 

不過大人們終究是有恪守底線的,不在孩子們面前談這件事。目黑蓮也是偶然聽見母親跟父親抱怨,才曉得表姊表弟在經濟獨立前的食衣住行幾乎是要外婆出錢。

 

「走吧。」他拉起道枝駿佑的手,用App叫了輛計程車,搭阪急線到市區去。他還不大熟悉這裡的路子,想著以後要趕快考到駕照,靠通勤不如靠自己。

 

以前寒暑假時,他也會來這裡住上兩、三個星期,讓外公外婆看個夠,然後再和家人一起到國外度假。通常就會是德國的曾祖父家,曾祖父在明治時期是第一批到德語區留學的學生,也是當時罕有的西醫,回國時,帶了一名漂亮清秀的德國女子回來,是當地的酒商千金,既有被歌頌的真摯愛情,又有壯大家族的效果,從此整個家族就在日本、德國之間不斷往返。停留在大阪的那幾週,他幾乎天天和小五歲的表弟一起出遊,釣魚、游泳、打球,表弟的運動細胞不怎麼樣,往往是玩得一片狼籍,不過目黑蓮從沒說過什麼,依然帶著他一起玩。就連親弟弟優都有些不滿,怎麼對表弟比對親弟還好。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優不夠可愛,』媽媽說,『優跟蓮太像了,簡直是相差兩歲的雙胞胎,但駿佑就是小包子,而且久久才見一次,當然是跟駿佑玩了。』

 

『沒有親生母親會這樣說吧……』目黑優憤恨不平,無言至極,但也知道自己的確不如道枝駿佑那般可愛,況且平時兩兄弟就玩在一起,似乎也沒必要吃這樣的醋。

 

「小包子」道枝駿佑,只要見到目黑蓮,就會立刻纏上去抱著不放,緊緊牽在身邊,蓮哥(れんにい)、蓮哥地叫,生怕有人不知道這是他的表哥。小的時候目黑優還會朝他喊「蓮是我的哥哥!」,把他支開,但長大了一點,也不怎麼在意了,跟一個小自己三歲的表弟計較也不好看,反而有點理解為什麼自己親哥哥想疼愛他。

 

陪道枝駿佑去了想吃的那間冰店,位在西區新町的小巷子內,一看店面外表裝潢,感覺是文藝青年會喜歡的店,但打開門後,裡面的客人清一色是女性,一個準男大生和一個國中男生在這是極其突兀。道枝駿佑也知道這間店的客人多是年輕女生,他大可求陽葵里陪他來,但一聽到目黑蓮要搬來大阪長住,就把這個計畫延後了。

 

服務生領他們到靠窗的雙人座位去,端來兩杯水,稍微介紹了一下店裡的招牌口味,再請他們用桌邊的平板點餐。

 

「蓮哥?要吃什麼?」

 

「我看看。」

 

幸好菜單上的品項看起來不是甜死人的類型,水果類的冰品很多,他點了碗芋頭地瓜紅豆冰,道枝駿佑點了蘋果水蜜桃冰,還點了一杯檸檬蘇打水,店員送上兩碗冰和蘇打水,又端來一小盤威化餅乾,說是可以配雪花冰一起食用。兩個男生一大一小在滿是女孩子的甜品店裡吃冰,似乎有些突兀,但雅緻的和式裝潢又沖淡了這種衝突感。有兩個女孩子竊竊私語,看著他們偷偷笑,目黑蓮看了一眼,依稀能聽見她們想壓低但不成功的聲音說「是兄弟吧」、「弟弟好可愛」、「哥哥帶弟弟來吃冰嗎?感情真好」,聽起來不是訕笑,就不管了,倒是對面的人有些拘謹,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在這裡的存在。

 

「怎麼了?」他問。

 

「沒事,」道枝駿佑搖搖頭,「我想吃你的。」

 

「喏。」目黑蓮把自己的冰推到桌子正中間。

 

道枝駿佑喜孜孜地挖了一口冰,一邊是地瓜,一邊是芋頭,還帶了兩顆紅豆,含進嘴裡,一陣刺激。「好好吃。」

 

「我也要吃你的。」

 

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分完兩碗冰和餅乾,想吃的冰吃到了,還是跟最想一起來的人吃的,道枝駿佑很快就忘了周圍其他人的側目,越吃越甜,臉上笑得像蜜。十三歲的人,看起來就還像十歲,目黑蓮記得自己在他這年紀時就已經會被誤認為高中生、甚至大學生要找去辦信用卡了。

 

「為什麼不找姊姊來啊?」目黑蓮問。

 

「優里很忙,陽葵里說才不想當托兒所老師,」道枝駿佑慢慢地說,他很少稱呼姊姊們「姊」,反而都叫本名,諸如對目黑優也是喊「小優」,對其他更少見的表哥表姐也是直呼其名,唯獨目黑蓮會加一個「哥」字,「但是蓮哥一定會陪我來。」

 

好吧,他想只要是面對道枝駿佑,沒人能抵抗那個笑容。

 

「蓮哥,今年也會去天神祭嗎?」道枝駿佑問。

 

「……我不確定呢。」目黑蓮說,「如果沒有被叫回東京的話應該可以吧。」

 

天神祭的本宮祭在七月二十五日,道枝駿佑的生日當天。

 

×

 

大學生活沒有想像中的刺激精彩,但也不錯了。法學系的功課繁重,每堂課之前都要預習過才不會被老師點名後啞在課堂上,目黑蓮從以前就是一路讀曉星上來的,對於這樣的學習環境習慣了,但還是花了點時間適應,在這裡也有不少曉星的校友,不過都是沒見過的生面孔。

 

說是這麼說,目黑蓮不熟悉其他人,其他人倒是認識他。

 

「請問一下,是松田老師班上的目黑同學嗎?」一個有著親和笑容的男生走來,手上抱著一本不是法律用書的原文書。

 

「呃,是的,請問……?」他看著眼前的男生,好像有點印象,臉上有淺淺的酒窩,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是川合老師班上的大橋,」那男生說,「我們一年級時一起練過管弦樂隊,呃……雖然後來你退社了。」

 

一提到管弦樂隊,目黑蓮立刻想起來了,他一年級時曾因為母親的要求,短暫待過管弦樂社團。當時管弦樂隊在傳說有個高中才考進來的「外部生」以學業和音樂專長進校的,大家都很訝異,那人是從外面國中來的大橋和也,目黑蓮因此對他有些印象,兩人還一起待過同一個小組。

 

後來目黑蓮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退了管弦樂轉去足球隊,然後莫名變成了校園紅人,又因為Alpha的身分,成為不少Omega心儀的對象,也就沒和大橋和也再有更多交集了。

 

「大橋?大橋和也?」他說,「你也在阪大?」

 

「嗯,我是人類學科。」大橋和也說。

 

「你沒去東大?」目黑蓮問。他記得這人成績極好,應該是會順利考上東大的資質。

 

「我拿獎學金,」大橋和也說,「阪大說如果來讀這裡的話,可以免費全額資助我一年去美國交換。」

 

「哇,好厲害。」

 

「目黑是什麼系的?法學嗎?」大橋和也指著他的教科書。

 

「喔,嗯,今天才去書局拿了這本跟磚頭一樣重的六法。」

 

「你也很厲害啊,進了法學系。你是住宿舍嗎?」

 

「啊……我現在住外婆家,外婆是大阪人。你呢?」

 

「我跟朋友一起住外面,住宿舍太集中了,他以前是其他學校的,你應該不認識。嗯——那你下課後都是直接回家嗎?」

 

「也不,如果有約的話當然還是會去。」目黑蓮說,他抱起六法和筆電,通通裝進背包裡,提議道,「要去吃午餐嗎?」

 

開學一個多月了,對附近的生態也掌握了不少,也跟班上的人有些熟絡,只不過都還停留在打招呼的階段,或是鄰桌遇到交流一下。來到這的第一天,目黑蓮有種異樣感,他感覺到學校裡很多人和自己都很相似,臉上無牽無掛的表情、帶著氣場的談吐、恣意卻又自律的態度,像極了以前的曉星,間接證明了這些學生的出身背景,和自己不是來自同階層,就是稍微向上或往下數一點點而已。

 

令人不快,充滿了天之驕子的地方,雖然熟悉,但說不上喜歡,因此碰上大橋和也這個前外部生,反而讓他放鬆了點。兩人到了一間能吃飽、菜色又多的小食堂,點了定食外,又加點一份炸豬排和烤雞翅。

 

「你外婆家在哪啊?」

 

「很近,開車大概十分鐘,電車的話半小時左右吧,平常都搭電車來。」

 

「目黑也會搭電車喔?」

 

「嗯?會啊?」

 

「啊,沒事,我以為你都會有司機載,以前練完團時你家司機都會來接你。」

 

「啊,那個,」目黑蓮說,「那是因為我爸愛面子,我家離學校其實很近,而且那條路走了十幾年,根本不用擔心治安問題。」

 

「嗯——那你電車搭得習慣嗎?」

 

「好像也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說到一半,手機傳來叮咚聲響,是line的通知,畫面顯示道枝駿佑「駿ちゃん」的訊息,問他今天幾點回來。推算一下,這時間中學應該也在午餐了。他向大橋和也說了聲「抱歉回個訊息」,在螢幕上很快打出回覆:「七點十分下課,大約八點前會到家。」

 

駿ちゃん「那晚餐在外面吃?」

 

「對」

 

駿ちゃん「喔」

 

駿ちゃん「你回來能教我等差數列嗎」

 

「好」

 

「現在已經在教這個了?」

 

駿ちゃん「嗯 我看不懂 上次小考只有65分」

 

駿ちゃん(哭泣貼圖)

 

「好像不太妙」

 

「等我回家」

 

大橋和也看他發得專心,就不打擾他,但五分鐘前送上的豬排逐漸熱氣消散,「目黑,你的豬排再不吃就涼了。」

 

「嗯?喔!」目黑蓮想起來自己正在吃飯,趕緊放下手機。

 

「急事?」

 

「沒什麼,我弟弟問我數學,他才國中,數學成績不怎麼好。」

 

「欸——你弟弟是國中生?我記得你弟弟不是也是曉星的嗎?他剛升高一時我們班好多人在講。」

 

「噢、對,那是我親弟,這是另一個,不算是親弟,是表弟,現在剛讀國二。」

 

「喔——」大橋和也發出這一聲,就沒再多說什麼。在講那句話時,目黑蓮的臉色與音調明顯變了,有些雀躍,不過他沒再多問,只說以後要不要考慮兼差家教啊?

 

×

 

平時道枝駿佑穿的居家服是甚平和浴衣,問他為什麼穿這麼復古的衣裳,說因為外公留了很多好看的款式和花樣,最近又長高了一些,雖然還是有點大件,但不穿多可惜,就跟外婆學了怎麼穿。偶爾出席稍微正式的聚餐也都穿父母給他訂製的和服,比兩個姊姊還愛穿。道枝駿佑坐在他腿上,看見電視上在講和服的事,看了他一眼。

 

「蓮哥要不要也穿?」

 

「什麼?」

 

「浴衣。」

 

「嗯?外公的尺寸跟我合嗎?」

 

「套一下也行嘛!」道枝駿佑嘻嘻笑,從外公外婆房裡拉出一個黑漆大箱子,打開裡面都是摺疊整齊的和服、浴衣,想必外婆常打掃,表弟又常穿,所以箱子很乾淨,衣服也保養得很好。他挑了一件墨藍色底、水浪織繡的和服,就著身上還有衣服的狀態套了上去。

 

「好像有點小。」他看著露出太多的手腕,有股滑稽感,「給駿穿吧,你還會長,不要超過外公的身高應該都行,我記得外公就比我矮……半顆頭吧。」

 

「是因為有德國曾祖母嗎?」道枝駿佑躺在他臂膀上,悶悶道。目黑蓮想了下,原來他指的是有歐洲人血統,所以遺傳個子比較高的緣故。

 

「曾外祖父是荷蘭人啊,說不定是因為他,所以駿以後搞不好也是高個子。」目黑蓮說的是外婆的父親,當年日本與荷蘭交流頻繁,有不少生意人和傳教士留下來定居許久,外婆就是荷日混血,只不過在外婆身上日本的血液較強,姨婆就明顯多了,一頭紅捲髮和深邃的黑眼睛。

 

「去保健室量出來只有159啊,好矮,班上有些女生都比我高。」道枝駿佑聳聳肩,大嘆一口氣,「蓮哥現在多高?」

 

「179?」目黑蓮說的是高三的數值,大學入學也有基本的體檢,但他那時匆匆趕去辦其他行政手續,沒注意數值。他脫掉和服,摺好收回去,揉揉道枝駿佑蓬亂的黑髮,「男生本來就比較慢長,駿手長腳長,以後一定會很高。」

 

「唔。」

 

「你要去天神祭對吧?」目黑蓮問,他又從箱子裡抽出一件浴衣,比劃一下,還是太小件了,幸好當初有把自己的和服和浴衣打包進來。

 

「要!蓮哥要去對吧!」

 

「嗯,順便給你慶生。」目黑蓮說,「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想吃烤肉。和葡萄果凍蛋糕!我有一間好想吃的蛋糕店,他們很會做果凍蛋糕喔。」

 

「就烤肉?這麼普通?」

 

「蓮哥平常會和朋友去吃的那種,」道枝駿佑興奮地說,「大人的烤肉!」

 

「平時和朋友……?喔,你說平常和大橋藤原他們去吃的啊?那很沒有生日的感覺耶,我們去吃好一點的吧?」

 

「就那個就好,」道枝駿佑肯定地說,「蓮哥想喝酒也可以,我喝可樂。」

 

「好吧,那我們點他們的豪華套餐。」

 

「好!」

 

×

 

天神祭這天卻下起了雨。

 

二十四號還是大晴天,道枝駿佑已經跟家人說好了,一家人慶生在二十四號,二十五那一天要留給蓮哥。這個習慣從道枝駿佑十歲就開始了,因為以往這個時節目黑蓮還在大阪過暑假,所以每年都給他慶生,但都是和大家一起的,這樣分開慶祝還是第一次。

 

「不是二十五就沒意義啦?」優里說,「媽媽會不高興吧,你這樣把二十五留給蓮,卻不是給家人。」

 

「他開心就好吧,媽媽又沒真正管過他。」陽葵里看也沒看,直直盯著電腦畫面,繼續做自己的平面設計作業。作為前兩個在家人期待中誕生的女兒,年紀小的時候對於么弟這麼無條件受寵還是有些疙瘩,長大後就看開了,只是有時想到這些差別待遇,心裡還是會酸酸的。

 

「好吧……駿,自己跟媽媽說,我不幫你。」

 

「欸——優里幫我說啦!」道枝駿佑鼓起臉看姊姊,雙頰澎澎的像肉包一樣。

 

「用那種臉也沒用,去對媽媽用,反正你沒慶生到我也沒差囉。」

 

像是要抗議似的,道枝駿佑坐去目黑蓮腿上,拉攏援兵。

 

「自、己、去、講。」優里說了最後一句。

 

總之,最後跟媽媽的協商是成功了,雖然媽媽很不解為什麼生日當天要留給目黑蓮,但既然都跟人家說好了,也不能臨時反悔,都怪兒子先斬後奏的關係,媽媽就對外甥說了錢他們會出,蓮的份一起。目黑蓮說不用,家裡每個月的生活費他都沒用完,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但也許是出自長輩的自尊,阿姨還是塞了幾張鈔票過去。二十四號,全家人就在生日歌聲中,吹熄了葡萄乳酪果凍蛋糕上的蠟燭。

 

每一年的天神祭,道枝駿佑都會和家人一起出遊,換上浴衣和木屐,在大川河邊看煙花。今年生日當天,大姊優里忙著準備婚宴的事,婚事都已經定下,訂婚程序也省略了,和一間連鎖民宿小開結婚,婚期就在八月中,現在正忙著喜餅、菜色、婚紗的事。二姊陽葵里本還想帶他出去的,沒想到弟弟指定要目黑蓮,她也只好讓出這個機會了。

 

祭典當天兩人都穿了浴衣去,道枝駿佑穿的是自己的浴衣,而非外公的。淺灰色的浴衣上有大片的芍藥染樣,是他自己指定的生日禮物,外婆說要給他做一件浴衣,就請認識的師傅染了這件。目黑蓮的浴衣則是濃黑色的,衣襬和袖口有淺淺的竹木刺繡。若不是道枝駿佑最近才修短了頭髮,還以為是哥哥帶妹妹出遊。

 

到了大川後,他們先去逛了市集等放煙花。這裡什麼都有賣,二手書、玻璃工藝品和甜點都有,簡直就像「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那樣,眼花撩亂的,目黑蓮看見了糖漬蘋果和糖葫蘆的攤子。

 

「要吃糖葫蘆嗎?」

 

「要。」

 

一大一小,兩個人直接坐在河邊草坪上,邊吃剛買來的點心邊看煙花。道枝駿佑想,昨天特地訂製的、那昂貴的乳酪蛋糕,都不如目黑蓮帶他去吃的烤肉好。這樣實在太對不起爸爸媽媽了,可是對不起完,他還是要說目黑蓮給的他都喜歡,絕對一百分。就算身上都是烤肉味,還是要滿分。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一朵艷紅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所有人都抬頭望向夜空,發出讚嘆的聲音,道枝駿佑看愣了,嘴大大張開,震懾於那朵最大最亮的紅色煙花,還是目黑蓮給他闔回去的。他有些羞赧地壓著自己下巴,把糗態遮住。

 

「蓮哥,」

 

「嗯?」

 

「明年也要陪我來喔。」

 

然後他露出一個好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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