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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墳上跳一支舞#03

 

 

 

 

 

要宿營還不是只有被動地等試膽大會而已。活動定在四月底,屆時已經接近五月,學期也過要一半了。大家都在背地裡笑說這個活動根本只是學長姐要趁機看有沒有學弟妹可以攻陷而已,所以大家都懶懶散散的,不需要特別用心。就連那些團康、表演,都有其異心。抽組別後,每組都會有幾個二年級的學長姐和一年級的一起,大家還要想到時表演什麼。

 

連抽組都抽到和羅渽民同一組。

 

「殺了我吧……」

 

他反摺那份將自己推入寒冰地獄的數字牌,偷瞄一眼羅渽民,想知道對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嫌棄,但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們這組要跳的是……健康操!」學長兩手一拍,驚喜地展示答案,換來的是新生默契一致的鴉雀無聲。

 

「……好,開玩笑的,」學長發現自己的笑話不起作用後,輕咳兩聲,「我們要跳的是EXO的Growl,你們聽過嗎?女孩子應該有聽過?你們幾個男生聽過嗎?」

 

黃仁俊極力抑制住想要高舉揮舞的手。

 

「聽過。」羅渽民說,「我們有幾週可以練習?」

 

「兩週!禮拜五六晚上到傳院大樓的地下室練一小時,學長可是幫你們搶到了舞蹈教室喔,感謝我吧!崇拜我吧!」

 

「謝謝,那我們這週就要開始嗎?」羅渽民問。由於他給的反應足夠但又非常冷淡,搞得在場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在捧學長場,還是在敷衍了事了。說好了這週就開始練,黃仁俊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跟李東赫說宿營要跳他偶像的歌,然後開始興奮地跳起舞來。

 

「粉絲閉嘴,我不想聽,」李東赫說,「你跟他是不是有孽緣?雖然你現在是投入主耶穌的懷抱了,但我真的很想帶你去算你跟他的八字。」

 

「你才閉嘴,我不想聽。」黃仁俊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個性一直都是這麼冷的嗎?」

 

「冷?冷……不冷啊?怎麼,他在外面晚娘臉嗎?」

 

「嗯,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嗯……我想想,他的確是有點偏內向型的,啊,我說的內向不是說害羞,是說他這人,跟人社交過後都要花時間回血補充體力。」李東赫說,「但要他跟陌生人說話是沒問題的,也能很快裝出一副很親和的樣子。」

 

「喔。」

 

「我講那麼多情報你是不是該感謝我?比如說幫我堵馬克哥之類的。」

 

「滾啦。」

 

那黃仁俊就更不懂了,既然不是討厭跟陌生人說話,又為什麼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他都不敢接近了。但是這週就要練舞了,不算學長的話,小組裡除了他和羅渽民以外就只有另一個廣播組的男生,實在太尷尬了。

 

正決定要回去打作業時,李帝努敲門進房,跟李東赫借多的手機充電線。

 

「渽民沒有?」李東赫問。

 

「他在充。」

 

「喔,我也在充,這條舊的可以嗎?只是會充比較慢。」

 

「慢是多慢?」李帝努接過充電線,說,「我手機掉到10%了,不會要充到明天早上吧。」

 

「應該是有那麼慢……」

 

「我的借你,」黃仁俊拔掉插頭上的線,遞給李帝努,「我有多一條備用的,還很新。」

 

「喔,謝謝仁俊,還是仁俊善良,看看你,拿舊東西給我,」李帝努笑瞇瞇地接下充電線,那笑眼燦爛無比,彎起像月牙,「充飽馬上還你。」

 

接收到這個笑容,黃仁俊想,跟羅渽民真是天差地遠,他真想跳過練習時間。

 

但當天他還是準時出現了,為了趕快讓這種尷尬的時間過去,得把舞練好,就可以提早結束。他想想,與羅渽民之間其實不缺話題,從功課到朋友都可以是,興趣什麼的都可以再說。

 

大家都是剛認識,不太熟悉,就要靠學長姐推一把活絡氣氛了。學長先是跳了一次舞示範,再播放慢速影片給大家跟跳一遍。幾個人紛紛哀號「這好難」、「誰學得起來啊」,黃仁俊心裡得意得不行,高中時就是熱舞社的,還不少次在台上表演過這首,跳太好還曾經有星探直接到校門口問要不要來,自然就成為了這群人的焦點。學長誇張地稱讚他,還說有他在根本不用怕了吧。

 

羅渽民也不得不在內心嘖了一聲後點頭同意,有黃仁俊在的話,其他人跳再爛也沒關係,反正不是什麼比賽,團康活動也只是要圖個開心炒熱氣氛。這首歌他以前倒是也練過,被朋友強迫拉去補替車禍住院的同學上場,簡單練了個型後上台,基本上都是用臉撐過去的,也幸好他似乎對跳舞有點天份,在控制手腳還不至於變成同手同腳。那段時間大概各大中學都著迷這首歌。

 

「唷,其實渽民跳得也不錯啊?以前跳過?」學長問。

 

「嗯,」他點點頭,「幫人跳的。」

 

「哈哈哈,這樣子我們宿營絕對會得第一的!」

 

練了半小時後中場休息,羅渽民靠在牆邊喝水,有幾個女孩子就在他不遠處一起休息閒聊,大家都是剛認識還在熟悉的階段,講話都相當節制保留,看到旁邊的羅渽民,眼睛都開始飄了。正當其中一個相對活潑的女生想搭話時,黃仁俊忽然插到他們中間,也坐下喝水。

 

也不為什麼,只是想到為了能住四年高品質宿舍,他覺得還是要跟羅渽民打好關係,至少不要交惡。

 

「你等等直接回去嗎?」他問。

 

「嗯,」羅渽民點頭,「怎麼?」

 

「沒有啊……就問一下,等一下不是要一起回去的嗎。」黃仁俊咬著杯口,有些猶疑地看向他。

 

羅渽民看黃仁俊這樣,心裡有點好笑,就想捉弄一下。

 

「嗯,對耶,都忘了。」他說。

 

「……這種事也能忘?」

 

「我記性不好。」羅渽民說,「幹嘛,你不想直接回去?」

 

「沒啊,不是說了問一下的嗎。」

 

「我剛臨時決定想先去買點吃的再回去。」

 

「……隨便你,不是,我是說,這樣啊。」黃仁俊下意識地回話,沒有顧及什麼人際距離的,發現到自己說錯話又立刻改口。

 

羅渽民又喝了一口水,遮掩住想笑的衝動,要是現在笑了一定又惹旁邊的人不開心,他發現黃仁俊真是意外好懂,表情都沒在遮的。

 

「不高興?想吃?」

 

「沒有。」黃仁俊悶悶地說,「吃什麼?」

 

「炸肉串。」

 

「……炸肉串……」

 

「不想吃就算了,你自己回去,該繼續練了。」羅渽民擰緊瓶蓋,起身回到鏡子前。

 

×

 

他說黃仁俊意外好懂,還真的是。這不就跟來了嗎。

 

練習結束後,大家一起收拾完場地,羅渽民提著水瓶直接離開舞蹈教室,也不跟其他人寒暄一下。黃仁俊還被其他幾個人問說怎麼那麼會跳舞,逗留了一下,看羅渽民不見了,也趕緊拎上自己的水瓶和外套追上去。

 

追出去後,看到那個人已經走了一大半路,黃仁俊拔腿狂追,但又跑得小心翼翼不擦出鞋聲,在追到羅渽民距離三十公分後停了下來,跟在後頭。羅渽民轉頭瞥了他一眼,漸漸放慢速度,但還是讓兩人之間保持一個距離。

 

學校門口外就是熱鬧的商店街,晚上九點多,正是眾人吃飽飯後的宵夜玩樂時間,雖說不及弘大那般熱鬧,但也是足夠應付這些大學生了。羅渽民閒來無事時就在附近亂晃亂走,發現這裡的小吃意外得多。今天晚餐沒吃多少,練舞到一半就餓了,他只不過隨便說了幾句,就成功激到黃仁俊,有些得意。他走到一攤烤肉串前停下。

 

「這攤跟對面的,」他說,然後指著後面一攤,「魚板湯,是目前比較起來最好吃的。」

 

「……你還比較過?」黃仁俊詫異地問。

 

「吃東西不能吃不開心,當然要比較,他們連蘿蔔和蔥段都切得很用心,可以一口咬。」

 

「那我就……相信你了喔。」

 

兩人就在烤肉串攤買了一根招牌海陸串,餓肚子的大學男生很快就啃完了,然後又移師到對面的魚板湯。魚板湯攤子人多,有人搶到了僅有的座位,多數人都圍在攤子邊吃。黃仁俊打開錢包後,卻發現自己只剩兩千元,今天繳完系費後忘記領錢了。

 

「……你吃就好了。」他說。

 

「不吃?」

 

「我忘記領錢了,」他說,「現在只剩兩千,只能點一支。」

 

「……喔,好吧,」羅渽民沒表示什麼,只是又送他一眼耐人尋味,讓黃仁俊摸不著頭緒,心裡有些不舒服,就乾脆要了一支魚板,捧著一個小小的紙杯尖起嘴小口喝湯。而且,羅渽民在聽到他沒錢後,還多點了血腸,好似要吃給他看。

 

「我可以借你錢。」

 

「不用了……」

 

「真的?」

 

「真的。」

 

羅渽民端著盛了三五根魚板串、年糕串的大紙碗,撿起一根就在他面前吃,簡直挑釁。

 

跟這人真的不合,黃仁俊想。

 

想著想著,已經沒湯的紙杯裡面多了兩根沒碰過的魚板串。

 

「……幹嘛。」

 

「看你可憐,」羅渽民嘴角勾起,說,「要記住啊,欠我兩根魚板。」

 

×

 

令人不快。

 

他還以為自己跟羅渽民的關係算是破冰和緩了,以後兩人真正可以成為朋友,沒想到那都是他的一廂情願。離開了練舞以外的關係與場域後,羅渽民像是午夜的灰姑娘變回原樣,對他不冷不熱,也不會主動搭話,週末的點心時間簡直像場夢,心裡擋不住的失落襲捲而上,裡頭還參雜著一點怨懟。扣除本來就很熟的李東赫,李帝努倒是非常熱情。就算是外向大方的黃仁俊,面對朋友的朋友時多少有點尷尬,李帝努不僅會在他搭不上話題時拉別的視窗和他開其他話題,臉上也一直都是和善的笑臉,哪像羅渽民。

 

淋浴間因為是四人輪流,偶有撞上的情形。要是碰到羅渽民,對方會趁他愣住的時候先打開門咻地跑進去;若是李帝努,會和他猜拳比誰先洗,這次他贏,下次就會是李帝努贏。兩人輪流,不會有誰搶先誰的問題。

 

黃仁俊說哪有這麼剛好,上次你輸,這次換我輸。

 

『因為你出拳很好懂啊,』李帝努說,『你的順序是剪刀、布、石頭,如果第一輪都平手的話,你就會變成石頭、剪刀、布,順序還是同樣的,只是調換起始的出拳。』

 

『你連這都注意到了?』

 

『你不難猜,』李帝努說,『比較自律的人都會有一套規則。』

 

他回去,思忖自己的個性,感覺好像太好懂了,被摸出來形體,一點一點現形,太赤裸。但李帝努說話的方式又不讓他感到彆扭,反而因為那句「比較自律」而讓心裡有些輕飄飄的。先前似乎也是被羅渽民猜到了個性,可對方的表情不可一世,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而且說話是話中帶刺,不夾槍帶棍好像就要了他的命一樣。

 

可到了週末的練舞時間,羅渽民又會變回那個稍微軟化的人,和他一起去吃點心。

 

真難猜。

 

李東赫看黃仁俊和羅渽民的關係依然是那樣,隨時會擦出火花。雖不是煙火那般大,但也足夠引燃了。起初他找三個人湊當然是因為自己和他們熟,他和李帝努羅渽民都認識多久了,當然找。聽到黃仁俊也填這間大學後,都還沒等放榜就立刻要人家發誓會跟他一起住宿舍。但黃仁俊和另外兩人幾乎是陌生人關係,見過幾次面,說不上熟,在當時也沒必要熟。他覺得自己也要負起責任,但現在還有另一個目標是追李馬克。

 

要追到李馬克實在太難了,因為對方實在太鐵壁,又難撩,說幾句話就臉紅逃走。可他知道那種害羞不是因為對象是李東赫,只是對這類行為不習慣。當黃仁俊練完最後一次舞回來後,他倆在房間裡面面相覷。

 

「幹嘛?」黃仁俊問。

 

「……你如果要追一個同性,是不是會先觀察他的性向?」

 

「……一定要進來就問這麼高門檻的問題嗎?」黃仁俊皺眉,「要的吧,你不是該先觀察李馬克是同還異嗎?當然也是有可能雙啦。」

 

「嗯,道理我都懂,但是,」李東赫清清喉嚨,說,「我真的看不出他是哪種。」

 

「那就別想了追就是了,最壞情況不過也只是被拒絕然後回家哭。」黃仁俊展開雙手,露出自己的小胸膛,「仁俊哥給你靠。」

 

他不該跟直腸子黃仁俊聊這種事的。

 

在適應課程、練舞、系大會和一連串累翻大一生的活動之後,很快也到宿營了。廣電系一二年級在傳院門口集合,等遊覽車來載他們去宿營地點的森林了。車程大約半小時,走山路,因為路程很短,上了車後幾乎所有人都在補眠,被叫醒後才知道已經到營地了。

 

一整個系的一年級有六十多人,再加上會來帶隊的學長姐,兩輛車也坐滿了。上車時黃仁俊迷迷糊糊的,手上拿了一個超商買的三明治,但不曉得為什麼就只有一個三明治沒飲料。到了車上也沒注意座位,剩下前面兩排可挑,就隨便挑個靠窗的位置坐,屁股一貼到椅墊就拉上帽子繼續睡。

 

「你也睡太爽了吧,我剛不是叫你等一下,人家店員還在煮。」忽然帽子被勾開一角,露出羅渽民的臉,「居然要我幫你拿奶茶。」

 

「……啊!」他想起來了,是和羅渽民一起出門的,因為時間不夠就只在超商匆匆買了三明治。那三明治還在他手上。

 

「拿去。」羅渽民把奶茶遞到他眼前十公分處。

 

「……謝謝。」黃仁俊接下奶茶,說,「我、我有付錢嗎?」

 

「……你說呢。」

 

「我不記得了……」

 

「你把三明治放在櫃台等店員刷了、我付完錢、還沒跟你算帳後就拿了走人,還跟我說要熱奶茶。」

 

「對不起……」黃仁俊睡意全沒了,立刻掏出錢包,問,「多少錢?」

 

「算了,我是用手機刷的,不記得多少,回去再算,我要睡覺。」羅渽民瞥一眼他的錢包,拿起自己的飯糰三兩口就吞完,閉眼補眠。

 

但黃仁俊已經醒了。

 

他捏著昨晚收拾行李時,李帝努來到他們房裡給他的一小包好運糖,也不是真的有祝福效果,只是李帝努說,感覺那裡很危險,有陰陽眼的人是不是會很辛苦?然後就給他這個保平安用。那就只是一包可以閒來無事嚼在嘴裡的葡萄軟糖而已。他收下,塞在背包的最前面,隨時可以拿出來吃。

 

在旁邊默默啃完沒有微波的三明治和熱極了的奶茶後,他拿出那包軟糖倒出一顆放進嘴裡,甜得超乎想像。

 

抬頭看了一眼隔壁閉眼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但眼睛都閉上了,也不好再說話吵他。本來黃仁俊是想分他一顆的,但想想,說不定李帝努也有給他,畢竟他們是好朋友。

 

如果有給羅渽民的話,那是不是表示自己也晉升到「好友」的階段了?

 

如果沒給羅渽民的話,那又表示自己稍微不同嗎?

 

不管怎樣那包軟糖的毫無意義,在給出的時候就有了特別的含意。

 

黃仁俊吞下咬碎的糖,甜味捲起,膩了一把,他卻不想沖淡這味道。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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