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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黑道AU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Kill me with your love

 

被撿回去後他再也沒有回去看過那個家。

 

偶爾會藉故繞過去看,看現在變什麼樣。據說那一天爸爸被打死後,黃仁俊父親派手下來收拾現場,很快地父親的屍體就被撿回去火化了,辦了一場簡單的喪禮。因為是黑幫,喪禮場合大家也都習慣了,場裡只有羅渽民一人,還有黃仁俊的父親、二哥、黃仁俊。

 

『你不要擔心,會把你爸爸安葬在你媽媽旁邊,我們會找個好的塔位,』老大說,『還是你想要傳統墓園?』

 

『……呃……』

 

『傳統墓園好不好?這樣才能看到太陽。』

 

『那就……就那個……』

 

『你就直接留在我們這裡,我們會照顧你,』老大說,『當然,你想走我們也不會攔你。』

 

他選擇留下。並非想著有一天要復仇,只是現在真的沒有任何地方可去了。父母就是被黑道逼死的,但救了他、收留他的也是黑道,羅渽民陷入混亂之中,沒辦法做出更好的決定。

 

「所以後來房子怎麼了?」黃仁俊問。

 

「被判定為凶宅,沒人要租也沒人要買,」羅渽民說,「後來是Johnny哥陪我回去收拾行李的,就把大部分東西都拿來了。」

 

「那爸爸媽媽的東西呢?」

 

「丟了,」羅渽民說,「回收的回收,可以給人的就給,其他就丟了。」

 

黃仁俊問他難道沒留一些紀念的東西下來嗎?羅渽民只甩甩手上的手錶,還有一條收在房間保險箱裡的女式項鍊,那條項鍊黃仁俊看過,是很秀氣典雅的款式,墜子小小的一顆尖晶石,只有在出席喜喪時會看見羅渽民戴。

 

「那要回去看一下嗎?」

 

×

 

他們沒有跟任何人說要回去那裡的事。一早就著裝出門,羅渽民還特地換掉了平時穿的黑西裝,穿上黃仁俊幫他買的休閒服。朴志晟這時才剛輪班回來,準備回去睡覺,見他們兩人勾著手準備出門,問是要上哪去,要開車載他們嗎?

 

「你回去睡覺吧。」羅渽民只說這一句,然後把弟弟推進大門。

 

沒有人知道他還是會一個人繞來這裡看一下,就連黃仁俊也不知道。那只是順手順路而已,就像經過鏡子前會一瞥,沒有多餘的意義。或者只是不想也不願賦予意義。

 

就跟往常的約會一樣,兩人不開自己的車,跟一般的年輕情侶一樣靠雙腿和大眾運輸。黃仁俊特別珍惜這種時候,不用被彪形大漢圍繞,也可以隨意在街上閒逛。每次逛街他都喜歡拉著羅渽民去買衣服,說他平時都穿黑西裝多可惜,分明是個衣架子,卻束在那套衣服裡,簡直浪費。

 

嗯不過今天的行程略顯正經,還是直接去了羅渽民的舊家。他們搭地鐵到靠近郊外的站,徒步七、八分鐘,經過幾家家庭式餐館和飲料店,拐過幾個彎,到一條巷子內。一路上羅渽民都沒有說話,只是牽著他的手往那個方向直直走去。

 

空氣有些凝重,黃仁俊看他沒說話,也不吭聲,偶爾偷偷眼球往上飛,偷看他的表情。羅渽民看他那些小眼神一直飄來,遂停下腳步,要他放鬆點。

 

「都過去那麼久了。」他說。

 

「可是你,」黃仁俊說,「你沒回去做個真正的了結吧?」

 

是沒有。不如說他正是在逃避這件事。

 

這裡的密碼更換過數次,有人短租搬離後就會換一次,他不想每次都要求房仲給他密碼,因為不願說出自己就是那一家的倖存者,是凶宅裡被剩下的人。所以他要李帝努幫他忙,找來能破解密碼的儀器。而這次的空屋期已經長達一年,他來都是同一組密碼。

 

 

門開後就是修整過後的空屋,粉刷過後的氣味久久停留不去,系統家具幾經變換,看得出修理的痕跡。

 

「家很小……就普通的三房一廳一衛。」羅渽民說,「廚房這裡。」

 

帶著黃仁俊繞一圈,很快就走完了,這裡甚至不比他剛被收留時暫住的房間大。也已經幾乎看不出當初的樣子了。

 

「你以前睡哪?」黃仁俊問。

 

「靠陽台的那間。」

 

陽台邊的房間是最小的,但也是窗戶最大的,就算拉上窗簾也仍有小片陽光滲漏進來。這房已經沒有任何家具了,空的,什麼都沒有。

 

「床是這裡、書桌是那裡,然後有一個小衣櫃,還有放籃球的地方。」羅渽民在空中比劃,對著空氣劃出已不存在的那些東西,黃仁俊就照著他說的自己想像。走出他房間後,羅渽民又指著廚房流理台說:「我爸死在那邊。」

 

「……」

 

當時他被爸爸塞進碗櫥裡,擠在堆疊成串的碗盤之中,透過碗櫥門的葉片窺見外面的動靜,但也只能看見一片一片縫隙。聽覺增強,無限放大。爸爸被打得吐血、哀號、哭著求饒,他咬住自己的拳頭把自己埋起來。

 

後來又有人闖進來了,是黃仁俊的父親,還有幾個手下。三兩下就把那些人殺了,他終於沒忍住,發出一聲嗚咽,碗櫥被打開,幾個穿黑衣的成年男人從外面盯著他,他嚇得幾乎暈厥過去。

 

幸虧沒有被殺,還被帶回去收養。

 

聽羅渽民用平淡的語氣講述過去的情景,沒有什麼波瀾,好像旁觀者一樣在鏡頭外觀看似的。黃仁俊轉身抱住他。

 

「幹嘛?怕我觸景生情?」

 

「你最好不會觸景生情。」

 

黃仁俊把自己埋在他肩窩裡,聲音裡顯而易見的哭腔,聽了都讓人心碎。羅渽民起初不大懂為什麼黃仁俊要哭,對他來說這些事情是已經在心裡反芻過千萬次了,但對黃仁俊來說還是第一次。他聽見埋進肩窩裡的哭聲越來越大,也能感覺到那塊布料濕了一片,腰上的手也越縮越緊。

 

說起來爸媽死後也再也沒有人為他哭過了,更別說哭得這樣聲嘶力竭,還哭得急抽氣,就連爸媽也不曾這樣。那一陣子親戚把他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大家都知道他們家是什麼原因,更不願接手。黃仁俊的父親也曾帶他登門拜訪那些親戚好友們,但一聽見羅渽民父親是怎麼死的之後,唯恐自己也被找麻煩,都說不行呀、不方便呀、青少年了很難養啊。最後推到一點屑也不剩了,黃仁俊父親沒辦法,只得問他願不願意留在這。

 

當然不要啊,憑什麼要他留在這種鬼地方?

 

父母就是被黑道逼死的,還要他留在這、被黑道收養?

 

但他也沒任何地方能去。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地為他留盞夜燈。這樣講太諷刺了,最後幫他點燈的是同樣殺死父母的黑社會,只是換了一批人。然後他還在這裡找到他的螢火。他不願說黃仁俊是太陽,因為當一顆太陽太累了,他希望黃仁俊是顆螢火就好,就只照亮他一個人,而且不會耗盡自己的光。

 

「羅渽民……你不會有一天突然不見吧……」

 

「啊?為什麼要不見?」

 

「……電影不是都這樣演的嗎?」黃仁俊奶聲奶氣地說,被淚水氤氳的黑眼珠望著他:「有一天你會不會受不了你最討厭的黑社會……然後就改名換姓,逃走了?」

 

「……你在這裡我還會去哪?」

 

「我不知道啊,我怎麼知道有一天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見了?」最後那串句子,黃仁俊還講破音了,破不成聲,像脫鏈單車一樣。此刻的黃仁俊簡直是小孩子鬧脾氣,毫無道理可言,羅渽民覺得就是這樣也可愛。平常那麼矜持,一哭就像城牆崩塌。

 

「可是我是因為你留下來的啊……」

 

「……我不管啦反正你如果要走,」黃仁俊大吸一口氣,又吸一口,壓住身體的顫抖:「……如果你要走我就要戳破每一個保險套生一個小孩綁住你……」

 

「……是不用這樣,我一定會留在你身邊。」

 

討厭黑社會的不只羅渽民,黃仁俊從意識到自己是黑幫之子後,就極力想洗掉這層關係。但他明白不可能,他也是受惠者,他是特權,他就算沒掌握權力照樣能呼風喚雨。偏偏在這鬼地方碰上羅渽民,而可憐了羅渽民,偏偏落到這種地方了。有一次他這麼說,羅渽民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他說,不進來這裡不就遇不到你了嗎。

 

這房子已經看不出任何過去的殘敗跡象了,只存在羅渽民的記憶裡,現在分給了黃仁俊。

 

末了,也只是用手抹掉黃仁俊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抹在自己衣袖上。

 

「我們回家吧。」

 

 

 

‧Resting bitch face

 

大家都說羅渽民不笑時是凶惡,翻三白眼時更是懾人,又陰又冷;黃仁俊也有點這跡象,可怪他平時甜甜蜜蜜的笑起來多可愛,不笑時也兇不起來,眼珠子又黑又大又亮的就是隻小鹿,想學羅渽民兇也學不到。而且組裡的人都知道,羅渽民再冷也不會隨便動手,可黃仁俊卻是脾氣暴躁得不行。懷孕之後,也許是賀爾蒙的關係,黃仁俊的脾氣明顯地收束,不再扯著誰的衣領說要扔出去大樓,現在只有羅渽民會被他扯衣領而已。

 

鍾辰樂說羅渽民這種就叫天生臭臉,幸虧他常笑,所以看起來沒那麼冷淡。而黃仁俊聽到了,相當不解,因為在他面前的羅渽民一直都笑得像隻小狗狗一樣,就算嘴角沒有一絲角度揚起,也能從那雙眼睛看見盈滿的笑意。

 

「因為他碰上你就是個白癡,懂?」鍾辰樂說。說完,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看向在店裡閒逛的朴志晟,碎念一句「這個也是白癡」。

 

自從羅渽民刺青後,組裡就不少人問他那是去哪刺的、顏色和花紋真好看呀,朴志晟在一旁聽了都驕傲,雖然他身上每一片皮膚都是完好如初維持剛出生的狀態。而多虧鍾辰樂的刺青,那陣子床上的花樣也多了不少。因此飯菜作多了,就通通塞給朴志晟,讓他轉交給鍾辰樂。

 

「仁俊哥接下來要去哪?」走出鍾辰樂的刺青館後,朴志晟問。

 

「我跟東赫約了晚餐,你先回去吧,我搭地鐵回家就好。」

 

「欸不行不行──你現在肚子大起來了,搭地鐵很危險,很多人都不長眼的。」

 

「唉我又不是虛弱得連一步都不能走,」黃仁俊說,「你不是要等那孩子關店去約會的嗎?」

 

「那孩子」指的自然是鍾辰樂,朴志晟臉上一紅,用拙劣的謊言掩飾過去了。看黃仁俊那麼堅持要自己走,他也不再說什麼,轉回刺青館等鍾辰樂打烊了。

 

最近肚子終於大了些,不像前幾個月穿得寬鬆點也看不出來,現在已經有人會在地鐵上讓座給他了。也沒辦法整天走路了,不然晚上睡到半夜腿就突然抽筋,抽得痛醒他,他就得踹醒羅渽民給他按摩。羅渽民就是個奴,被踹也不生氣不委屈,馬上點燈幫嘴噘高高的老公按摩舒腿。

 

「唉唷,肚子終於大起來了,小泡芙願意出來見叔叔了?」一見到他,李東赫沒先跟他打招呼,反而是跟肚子裡那個聊起來了。小泡芙是李東赫取的,就當作乳名,因為他爸是年糕,孩子就取個西式的平衡。孩子的正式名字,黃仁俊保密到家了,說直到孩子出生後才能講。

 

「喂,我呢?」黃仁俊說。

 

「喔,嗨,仁俊,抱歉啊剛沒注意到你。」

 

「真行呀李東赫,」黃仁俊睨他一眼,「快走吧,吃辣的這種壞事就是要瞞著羅渽民才有快感。」

 

懷孕之後羅渽民說不能再吃大辣,只能吃吃作配菜的泡菜,餐桌上一塊熟悉的大紅色變得小小的。黃仁俊平時不是多愛吃辣,可被這麼一禁止他就天天想吃辣。

 

「對了,這是李馬克要給你的,」李東赫將手上的紙袋遞過去。裡面裝的是嬰兒連身裝,特地從加拿大帶回來的。

 

「加拿大產的有比較特別嗎?」

 

「……不,那個是他奶奶做的,他奶奶的興趣就是縫一些小衣服、小娃娃。」

 

晚餐吃辣吃到飽,狂灌水灌飲料,黃仁俊樂得不行,一點就是半桌辣味菜,還要李東赫制止他才停口,以免晚上鬧肚子苦了兒子。

 

吃太飽還得去附近公園走半小時才消化,李東赫斜眼瞪他冷冷說你是期末考完的大學生在慶祝嗎?黃仁俊說不是,但孕夫也需要慶祝一下,丈夫不在身邊,就是要做壞事。一直到了九點多,兩人才分開各自回家。

 

本來是要搭計程車回家的,但路上晃晃,難得空氣好,又沒什麼咖啡味,黃仁俊打算就走幾站的路再去搭地鐵。

 

羅渽民傳訊問他要回家了沒?要不要去載他?黃仁俊就傳了段語音訊息說他自己慢慢回家就好。手機螢幕黯淡掉後,就聽見喧嘩聲。幾個青少年在一家超商門口拉扯,其中一個女孩子怒目橫眉,要甩掉另外一個人的手,而其他人就遠遠站在一旁圍觀。若是普通人走過去,可能就匆匆經過,不敢吭聲;可黃仁俊沒有,他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幹嘛了,絕對不是普通青少年之間的打鬧。

 

「呀,你們幹什麼?沒看到人家不願意嗎?」

 

幾個圍觀的聽到黃仁俊的聲音,聞聲而去,只看到一個懷孕的Omega,沒當一回事。

 

「我們做我們的事,關你屁事?」領頭拽女孩手的人說。

 

清楚能看到女孩的嘴型做出「救我」,黃仁俊看她穿得清涼,妝也夠濃,蹬一雙黑皮靴,大概也猜到是什麼事了,八成是叛逆期少女逃家,結果不幸被一群狗崽子盯上。

 

「再抓著她的手我要報警了。」說著,手就伸進包包內要抓手機,肩膀卻被壓住。

 

「呀,三秒內滾出我們視線,」其中一個身上刺龍刺鳳、斜眉歪眼的人走過來,打量他全身上下:「小弟弟,沒吃過苦是吧?肚子裡還有一個?勸你別亂──」

 

那個「來」字都還沒說出口,就被黃仁俊的拳頭攔截了。黃仁俊從包包拿的壓根不是什麼手機,而是從小爸爸就一直配給他的、量身打造的手指虎,長大了就再訂做新的,所以都是合手的。以前沒有在套手指虎的,他覺得太過麻煩,鑒於現在肚裡還裝一個崽子,還是用手指虎輕鬆點。

 

──黑幫養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沒學點防身術?出拳的速度和方向都是受過專業教練訓練的,不像那群愚蠢的混混,毫無章法。第一個人沒有防備,他一拳就撂倒了。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走向第二個,往肚子就是精準狠毒的一拳。然後又抓住第三個人的肩膀,往下壓──屈膝往上踢。

 

越打越上癮,越打越開心,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懷有身孕,黃仁俊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拳頭往這些小混混身上送。

 

會被抓去警局是因為超商內的員工看到有個瘦小的孕夫在打人,趕緊報了112叫警察過來,幸虧警局就在兩個街口之外。黃仁俊都還沒打過癮,就被兩個年輕的巡警押上車了。

 

「呀!不是我!是那群王八蛋!呀、呀!操、就說了不是我──喂喂喂喂喂我可是黃仁──」

 

頭就被壓下去關進車內了。

 

×

 

羅渽民帶著兩個部下來警局時,門口坐鎮的巡警瞪大眼,但沒有攔他。是打過招呼的,市警局長兒子──偵查小隊長──的好友。李帝努看他很快就來了也不意外,正在辦公室內翹二郎腿等他呢,更不意外的是,好友整張臉都是黑的。

 

「在哪?」

 

「……最後一間偵訊室。」

 

畢竟也是姓黃那家的小兒子,而且聽過來龍去脈後,黃仁俊只是仗義執言……到有點過頭而已。經過走廊時,羅渽民看見一個少女在長椅上,可手也沒被銬起,李帝努附在他耳邊說仁俊就是為了救她才打人的。

 

為了顧及隱私、但又不能只放兩個平民在裡頭,李帝努把門鎖上後,開了牆上的玻璃小窗。羅渽民讓兩個部下在警局外等,別進來打擾人家工作。

 

偵訊室內有一張桌子,一張可以旋轉的椅子,一張普通的折疊鐵椅。旋轉椅上已經有人了,還背對著他,他就拉那張鐵椅坐下。

 

旋轉椅緩緩、慢慢地轉過來,椅子還相當好呢,軟椅墊、符合人體工學的靠背,黃仁俊咬著下唇,雙眼裡的張狂已經退去,換上的是愧疚與後悔的眼神。但他看起來也不是非常有反省的心,正吃著點心呢,手上捧著一盒兩顆裝的泡芙,連鎖名店的招牌甜點。桌上還有一杯去冰的茉莉奶茶。

 

「欸先說一下,那是請仁俊吃的,他沒有偷溜出去買,」李帝努透過玻璃小窗說,「筆錄做完後他肚子就一直叫……」

 

「……不是才剛跟東赫吃晚餐的嗎?」羅渽民皺眉。

 

「他要吃的,不是我!」黃仁俊指著自己的肚子,辯完後又覺得怪罪給兒子不太好,把手上另一顆泡芙稍稍往前遞,當作賠罪。

 

羅渽民拿走他手上那顆吃了一半的,把半顆泡芙咬光,還配了一口茉莉奶茶:「太冰了,再放一下。」

 

「……你應該不是要說這個吧。」

 

「嗯,」他拉拉筋,脖子發出喀喀喀聲響,把黃仁俊連同椅子一起拉過來,「請問黃先生,孩子幾週了?」

 

「……」

 

「幾週了?」

 

「……二十七週。」

 

「嗯。二十七週,距離你預產期還有十週不到。」羅渽民說,「幸好那群人都是Beta,我不敢想像要是有一個人是Alpha你會怎樣。還記得醫生說你有時候太好動嗎?」

 

「嗯。」

 

「……我應該強制志晟載你的,以後要是看到你自己走,我就扣他獎金。」

 

「呀!怪我就好了,不要動到小朋友身上去!」黃仁俊急忙說。

 

「那你要跟我約定好,孩子出生前不要再亂來……不對,不管怎樣,人家人數就比你多,你段數再怎麼高,都不該這樣莽撞。」羅渽民摀住嘴,好似在思考,半晌都沒說話,良久,才握住黃仁俊的手,十指相扣,說,「……可以答應我不要隨便就用手指虎揍人嗎?我相信你用拳頭就夠了。」

 

「這個我真的做不到,」黃仁俊擺出泫然欲泣的臉,「你也知道我又瘦又沒什麼肌肉,不用手指虎輔助打不贏人!」

 

「好好好……讓你用讓你用,小心不要傷到自己就好。」

 

五分鐘後,羅渽民牽著黃仁俊出來。兩人看上去又回復以往的黏膩,黃仁俊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快樂地喝他的茉莉奶茶。

 

「我是不是又欠你人情了?」羅渽民嘆氣,對李帝努說。

 

「我們兩個有必要講這些嗎?」李帝努大笑,說,「讓我當小泡芙乾爹就好。」

 

 

 

‧Pledge

 

孩子還沒生出來以前,黃仁俊就已經想好名字了。所以眾人圍繞在他床邊問他對名字有什麼想法時,他說晚點再講,羅渽民要當第一個知道的人。剖腹產很快,董思成不到一個小時就快手做完,連同縫合和清理,還告訴他產後護理怎麼做。麻藥還沒退去,意識不清,黃仁俊很久以後才反應過來,幸得羅渽民都有聽進去。

 

前陣子臨近產期,黃仁俊就越發緊繃,沒有一天神經是放鬆的,上產檯前一天更是焦慮爆發,揪著羅渽民不放,稍微離開五分鐘洗個手切個水果,回來看他眼睛已經泛淚了。眼眶一整天都像氾濫河川一樣隨時都可以潰堤。董思成說這是Omega生產前的正常反應,除了情緒不穩外,也會積極尋找自己的Alpha。羅渽民不這麼認為,他想黃仁俊是終於願意放下一直高高掛起的自尊心,現在繃緊的弦鬆了,自然也就願意表現自己的情緒了。每當黃仁俊皺起眉頭時,他就像往常那樣用拇指抹開那層皺褶。

 

『小年糕都要生孩子了還像個小孩一樣。』

 

『我才不是小孩子……!黃仁俊抹掉鼻涕,眉毛垂成濃八字,帶著哭腔說:『又不是你生,你當然不知道這小鬼在十個月裡怎麼影響我!』

 

羅渽民自然是知道這道理,身體裡裝了一個小孩的不是他,他沒辦法明白身體逐漸失去自己掌控是怎樣的感覺。之前也沒規劃要生小孩,甚至連結婚都還沒談到。還是青年的二十四歲,就只是在某一次床上打架時,興頭上撞開了生殖腔射進去。

 

沒想到真的懷上了,黃仁俊還選在生日那一天告訴他。

 

想想黃仁俊也真是太有勇氣,都不怕自己可能攤上一個爛人,聽到懷孕消息後就藉故逃走。

 

幸好羅渽民只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戶政事務所吧,對不起喔沒有戒指,以後補給你好不好。

 

黃仁俊才不管他媽的什麼戒指,只要他的小狂犬一句話就夠了。

 

手術過後,他被推回病房,速度之快的他根本沒感覺到所謂兒子已經真正出世了,可才想完,人又昏睡過去。人還是茫的,只有爸爸媽媽哥哥。志晟和東赫過來祝賀,饒有樂趣地逗這個新成員玩。他問羅渽民去哪了,朴志晟說去幫他買晚餐了,還順道去醫院的藥房幫他買些補充體力的營養品。現在是晚上八點。

 

他想罵人,罵羅渽民管什麼飯,管什麼營養品,但沒力氣。兒子躺在旁邊他也只是抬高病床,疲憊地抱這個臉皮皺皺的小傢伙。說新生兒長得都是這樣的,黃仁俊盯著這張充滿皺褶的臉,想,還是有些地方看得出來的,這嘴巴就很像羅渽民,鼻子則像自己。

 

當房間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時,黃仁俊讓兒子躺在床的裡面,蓋上醫院準備的小棉被。

 

羅渽民小心翼翼地爬過去,仔細端詳甫出世的孩子。臉實在太皺了,他不斷在心底祈禱這孩子長大會跟仁俊一樣可愛清秀。

 

「名字我已經想好了,」黃仁俊撥掉他垂下來的瀏海,說,「當初就想好了,不管男生女生都要叫頌禧。歌頌的頌,吉祥、幸福的禧。」

 

「黃──頌──禧?不錯啊,很可愛。」羅渽民說。

 

「羅頌禧,不是黃頌禧。」黃仁俊懶懶地說,「如果以後有弟弟妹妹,就沿用頌字輩。」

 

羅渽民看著他。

 

「怎麼姓羅呢?」羅渽民失笑,好似不大相信他,「……當然要姓黃啊,這是你辛苦帶在身上十個月的寶寶,需要標明原產地。」

 

「大哥二哥都有孩子了,我們家又是三兄弟,」黃仁俊把他拉過來,抓他的手指去摸兒子小小的手,「你家才你一個,爸爸媽媽又過世了,頌禧的姓歸你。」

 

「不是嘛,我的意思是……」

 

「怎麼?你覺得自己只是外面撿來的小孩,所以不能進入我們家的譜是吧?你是他爸爸啊知不知道?」黃仁俊用不會吵醒孩子的音量斥責道,還附贈了一個白眼,「你是我的誰?」

 

「……合法配偶。」

 

「可以不要用那麼疏離的字眼嗎?」

 

「那改答案改答案,丈夫?老公?寶貝?……小孩的另一個爸爸?」

 

黃仁俊大嘆一口氣,戳他肩膀,噘嘴抱怨:「原產地混了你啊,原料要標示清楚啊,你好歹也記得標一下自己啊。名字是我取的,姓就交給你。以上。不准反駁。」

 

語畢,黃仁俊也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正好孩子也睡醒了,就抱起兒子,輕輕放在羅渽民手裡。這孩子還真的……至少剛生出來不到一天的這時刻,還真像濃湯裡泡皺的麵包,或許不該叫小泡芙,小酥皮還像一點。

 

「既然是標註原產地,」羅渽民砸一下舌,說,「你是年糕,他是泡芙,我是什麼?先說啊,我也要甜的喔。」

 

「嗯……那就奶油吧。」

 

「為什麼──?怎麼這麼平凡──這樣只是原料耶,你們都是,完整的一塊甜點。」

 

「你內射(Creampie)嘛。」黃仁俊幽幽地說,「不對耶,這樣我是不是要改叫奶皇包因為這樣才有流出來……」

 

「……不行不行,從現在開始我要禁止你講這些字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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