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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濟州島的路#24

 

 

 

手。

 

首先注意到的是手。

 

他要尋找合谷穴,那個傳說中壓下去會讓暈車好很多的穴位,只要用力按壓,保證痛到忘記暈車的痛苦,整個人都抖擻起來了的效果。他記得小時候搭火車去找外婆時,在車上吐得昏天暗地,嘴角的酸水都還沒擦乾淨,另一批新鮮的胃酸又吐出來。媽媽給他壓著虎口,他一邊暈得痛苦,一邊痛得想哭,過沒多久,暈車帶來的反胃感居然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被壓痛的驚醒。

 

早餐吐完吐午餐,午餐吐完吐胃酸,小夫勝寛那天以為自己在列車上經歷了微型地獄,被母親壓合谷穴是更下一層。他把這樣的痛楚,傳到崔韓率手上去。

 

他注意到一件事,崔韓率的手比他想像的小一點。

 

他還以為他的手會很大,可以把他包覆起來的那種。

 

有繭,大概是拉大提琴造成的繭,經年累月下來也超過十年,繭從原本的多餘之物到變成他身上永恆的一部份,都是因為練琴練出來的繭。夫勝寛擦過那些繭,似有若無地碰過之後,來到位於虎口附近的合谷穴,然後崔韓率痛到大叫。

 

原來崔韓率的手和他的差不多大。甚至還小一些。

 

夫勝寛看著街角反射鏡裡的自己,圓圓的一顆頭,眼睛也被撐得渾圓老大,上面貼滿了各式各樣的自製貼紙,有無數標語在上宣傳,僅有一格空白處,剛好映照出他的臉。他看自己深褐色的頭髮被太陽照得反光,崔韓率在一旁聽歌,用的還是舊的那副有線耳機,讓他一點也不敢用崔韓率送的那個無線耳機。

 

當然,崔韓率不會知道自己藏東西技術這麼爛,禮物送出之前就被看光了,還順帶知道了那禮物的目的。

 

「走吧,你在看什麼?」紅燈轉綠,崔韓率催促他。兩人準備搭地鐵去裁縫店與爸爸會合,要買新一套西裝。夫勝寛打算只買條領帶就好。

 

「貼紙……」他指著已經被甩在後方的反射鏡,說,「上面好多貼紙。」

 

「啊,那都是人家半夜貼上去的,這面還有特地留一塊,已經算手下留情了。」

 

「好奇怪喔,」夫勝寛說,「欸,我今天一定要挑到領帶,不要再被說適合領結、然後就挑一堆領結給我了。」

 

「你討厭領結?」

 

「不是,只是領結很像小孩子。」夫勝寛說,「我想要一條深藍色或深紅色的領帶,我覺得這樣看起來比較穩重。」

 

崔韓率賭這次一定又是領結。

 

前夜趁夫勝寛洗澡時,他偷偷溜進他的房間,在枕頭上摸半天,那塊灰色花紋的枕頭讓他幾乎看不見枕頭上的毛髮,眼花又撩亂。所幸在夫勝寛洗出來之前,終於找到一根完整的髮絲,收進準備好的夾鏈袋後,再偷偷溜出去。

 

明天沒有什麼事,他要找個藉口去一趟醫院。

 

金珉奎一再提醒他,他與夫勝寛可能是兄弟這件事,在他喜歡上之前即是如此,在他喜歡上之後,更是如此。提防可能的敵人,然而崔韓率還是成為了敵手。他想過,男人跟男人又不生孩子,就算是同父異母又怎樣,但夫勝寛不一定這麼想。

 

崔韓率突然覺得自己很噁心,心理與生理同時翻攪感到反胃的那種噁心,更噁心的是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沒問題,很好。

 

×

 

話說回來,崔韓率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啊?他應該沒有想錯吧?這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只是崔韓率沒有注意到自己無意間已經告白了。夫勝寛握著紅筆,落了一行課文沒聽到,趕緊搖頭讓自己醒來。幸好這堂課的課文他已經趁老師講廢話時都翻過了,錯過也沒大礙。

 

這周模擬考之後,總算有一段時間可以放鬆。最近的午餐,都只有他與金珉奎兩人吃飯,崔韓率都說中午有事,社團老師找他討論交接問題,用這藉口躲了三天午餐。今天禮拜四了,模擬考正式結束,夫勝寛直接走去二班把崔韓率拉出來。

 

「怎麼了?」崔韓率很是抗拒,把自己往反方向拉。

 

「吃午餐了啊,難道今天還要跟老師談嗎?說起來,有這種社團老師會在學生模擬考的時候中午叫學生去談事情的嗎?事情輕重緩急都不知道嗎?看來我有必要跟主任提一下這件事?要不然你以後期末考還是模擬考的中午不都沒休息到了!?」夫勝寛說,把他拉往學生餐廳,力道之大不容他抵抗。崔韓率也沒想到夫勝寛會這麼有力。

 

「啊、不要啦,」崔韓率扭動自己的身子,想要掙脫開,但夫勝寛的手一點也沒鬆開,漸漸放棄掙扎,「我不想跟珉奎哥一起吃飯。」

 

「看出來了。為什麼?」

 

「不能講。」崔韓率摀住自己的嘴,「你跟珉奎哥去吃吧,我去只會讓氣氛變差。」

 

「不要這樣啦……」夫勝寛噘起嘴,聽崔韓率這樣說後,哭喪著臉,繼續拉著他的手,「那你中午自己吃嗎?」

 

「我自己吃就好了,找我去反而麻煩。」

 

所以夫勝寛選在崔韓率座位的斜前方吃飯。金珉奎捧著陶綠色的飯碗,裡面盛滿了新米,撒上海苔絲與柴魚片,配上沾滿蛋汁的炸豬排,專心地一口一口送進嘴裡。夫勝寛今天點了印度香料飯,只有一盤飯和一杯果汁,很快地就吃完了。反而是一餐要吃三碗飯的金珉奎,吃得慢悠悠的。

 

崔韓率和他們班的人一起坐,他今天也不知點的什麼餐,吃得很快,但因為其他人還在,吃完了他還是留在座位上。夫勝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金珉奎,想著兩人不會是刻意要這樣刺對方的眼吧。

 

崔韓率應該不是,但金珉奎鐵定是。

 

「看什麼?」金珉奎扣上西裝外套的釦子,對夫勝寛說,「走吧,等等午休時間我們還要幫老師蓋章。」

 

「我想睡覺……」

 

「不行,」金珉奎勾起夫勝寛的手臂,「今天放學再請你吃點心。」

 

今天崔韓率在回家前,要先去找其他學校的朋友,少了一個伴的夫勝寛,想想放學也沒事,模擬考也結束了,讀書可以緩緩,就點點頭答應了。如果他們兩個沒吵架的話,夫勝寛還想問金珉奎,崔韓率那個外校的朋友是誰,但這情況是不可能了。太好奇了,想知道崔韓率到底要跟誰、去哪、做什麼,他突然想知道。

 

然後,他又收到了領結。這是他第十條領結了。氣得不行。雖然也有給他好幾條領帶,但總是在戴上去的時候被說「果然還是領結更適合」、「領帶太老氣了,勝寛的臉不適合這種老氣東西」。他想,難道崔韓率臉就很老氣嗎?偏偏就只針對他。

 

學校制服明明也是領帶,訂做西裝時卻是不管哪間裁縫店的店員都說沒見過這麼適合領結的人了。

 

放學時,崔韓率躲開夫勝寛的視線,快快跑到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到醫院去。翻出書包裡的夾鏈袋後,透著外頭的自然光細細審視,然後收進書包裡。他抱著書包,下巴靠在上面,開始思考如果夫勝寛與自己真的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他還要告白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是不是該告訴對方?夫勝寛會傷心嗎?還是又會生出不必要的內疚遠離自己?

 

但如果這樣衝動告白的話,夫勝寛絕對不可能接受的。儘管他們全身上下有無數個點,足以說服人他們是血緣上完全無關的人。

 

DNA鑑定需要監護人陪同與申請單,崔韓率不可能讓爸爸知道這件事,又私下聯絡了家裡的律師,要律師幫他跟醫院打個關係,省略這道程序。因為有程序疑慮,給他鑑定的醫師還要他走後門進來。

 

「東西帶齊了……?」醫師接過夾鏈袋,盯著渾身微微顫抖的崔韓率。

 

「嗯。」崔韓率用幾乎是氣音的音量說,「我應該沒弄錯吧?連毛囊都一起的頭髮才算。」

 

「嗯。下禮拜一告訴你結果,再來醫院拿,一樣從後門進來。」

 

「謝謝。」

 

×

 

開幕典禮之前,崔韓率收到媽媽從美國寄來的一箱禮物。他以為是禮物,但拆開一看,都是一些舊東西,舊眼鏡、舊圍巾、舊相機……一些日常用品。他拿出來一一檢視,把所有東西都丟到床上去。仔細一看,發現這些舊東西雖然老,還是二手的,但樣式、保養都還不錯,而且那台相機仔細一看還是蘇聯產的,來自列寧格勒。其中一副金框的舊眼鏡,他有印象,這是媽媽年輕時戴的,在當時是連最前衛的年輕人都不一定能駕馭的款式,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種大眾的流行指標了。他把眼鏡拿遠,透過鏡片看,一點也沒模糊,這是一副平光眼鏡。

 

原來媽媽當時也只是耍帥?想像媽媽年輕時頭髮剃光、戴一副新潮眼鏡的模樣,不禁笑了。他又拿起一「條」紙,長長一條是媽媽親手繪製的漫畫,是媽媽自己的故事,從她青少女時期開始,到生下他為止。崔韓率小心地把漫畫摺好。然後又找出幾本相簿,一疊都是紀錄他到六歲的時候。另外一疊則是崔韓潔的相簿,那時媽媽已經在韓國了。

 

還有一本是專門放他們兄妹倆的合照。這都是媽媽回美國時一併帶回去的。裡面附上一張字條,說美國還有好幾本,這些都給他們兩個看吧。最底層有一件墨藍色的白滾邊洋裝,腰部有一條皮帶,裙子尾端做成百褶型的,領口是蕾絲材質的,說是要給韓潔的禮物,讓她再長大一點時可以穿。崔韓率翻開衣服標籤,不是任何一個品牌,米白色的標籤是媽媽的名字縮寫。是媽媽自己做的。

 

然後還有一件有點老舊的西裝外套,和裙子同樣的顏色,比一般的西裝外套厚,這件外套就有標籤了,是他沒見過的牌子。穿上去後相當合身,他感覺這是父親以前的衣服。

 

「……你有近視?」夫勝寛看著他的金邊大眼鏡,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沒度數?」

 

「我媽以前戴的眼鏡,平光的。」

 

「好好看。」夫勝寛伸手去摸那金邊,崔韓率直接摘下來給他戴上。

 

「你戴好像也不錯。」他說,「改天去買一副你的好了。」

 

夫勝寛打了他臂膀一下。

 

今天他依然也打了領結,原因是因為領帶都不配西裝花色,只好挑領結來戴。

 

不過只是一個開幕式而已,也不曉得是哪裡重要,非得這樣勞師動眾出動全家才行,反正去了就是要一直彎腰打招呼,見叔叔阿姨叫人就是。崔韓潔嫌無聊,但又沒伴,晃眼望去只有一、兩個小朋友,哥哥們又顧著講自己的,一點話也插不進。

 

「哥,好無聊……」

 

「去找Caleb玩啊。」

 

「不要,他好討人厭……只會講自己多厲害。」

 

「那沒辦法了,這裡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小學生。」

 

「唉……」崔韓潔蹲下來,抱著自己的腿,「我可以去找慧珍姊姊嗎?」

 

「她在哪?」崔韓率問,如果有認識的人可以當臨時保母,他當然樂意。平時他是愛妹妹的,但此刻他只想把崔韓潔趕走,留他和夫勝寛兩人世界就好。

 

找到保母之後,他鬆了一口氣。

 

「你幹嘛?今天怎麼對Sofia那麼沒耐心?」夫勝寛問。

 

「沒有啊,」崔韓率用無辜的臉說,「偶爾也想脫離一下哥哥兼保母的身分。」

 

「嗯……我們還要在這裡多久?」夫勝寛說,「也不放我們去吃飯,也不讓我們參與,剛開幕就只有擺這些很無聊的畫,到底能幹嘛?」

 

「可以去走走啊。」崔韓率說,「記得這裡有個超──大的房間,好像是多媒體空間。」

 

崔韓率領著他出了交誼廳,逃離滿是酒味人聲的地方,耳根子清淨許多,也不用再挺直背面對那些不認識的人們。夫勝寛跟著崔韓率的腳步,往他口中的多媒體空間去。這裡大得嚇人,分不清東西南北。暗夜中又有許多盞好似飄浮在空中的燈泡照明,藏在牆壁後的燈光指引著路,崔韓率放慢腳步,讓東張西望的夫勝寛有時間看走廊的設計。中央有一個大水池,是從國外運來的青銅雕塑,一體的設計,池子的內部周圍是鏡子,互相映射造出一個無底井,池子中央是一群面孔扭曲的人從一扇門出來相互糾纏著。

 

夫勝寛看著這個雕塑,問這是什麼。

 

這件作品還沒打上韓文介紹,僅有英文簡介,崔韓率給他簡單翻譯了下,就是地獄一景,這些人正等著受審。

 

「為什麼要做這種東西啊,看了怪恐怖的。」夫勝寛說。

 

「羅丹也做過地獄之門啊,你怎麼就沒抱怨過。」崔韓率抓著柱子,勾著手繞了一圈,正好轉到夫勝寛面前,距離僅有五公分。

 

「那扇門跟這個比起來優雅多了。」夫勝寛說,「為什麼大家都要做個地獄,我知道有人也做天堂,但是非得做地獄嗎?」

 

「地獄不好嗎?」

 

「一直提醒地獄的存在,人又不會因此變得善良。」

 

崔韓率看著他繞著水池的背影,一字一句隨著水波蕩漾漂浮,聲音很輕很柔,還有他一貫的微微的沙啞聲。

 

「不然你覺得應該做什麼,人才會變善良?」

 

「人是不會善良的啦,別想太多了。」夫勝寛看著他,說,「只有真正身處地獄時,人才會相信地獄存在。」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夫勝寛。

 

「我媽說下禮拜可以來耶!」夫勝寛突然轉了一個開朗的樣子,說,「我想去金浦接她。」

 

夫勝寛真厲害,上一秒是早熟的小大人,此刻又是可愛的乖兒子。崔韓率想,不知道他有沒有這些面孔以外的?

 

「……上次那個,我說有人喜歡你的那個,那件事,」走進傳說中的多媒體空間後,崔韓率拉起剛安好的窗簾,讓月光與燈光都進入房間,不至於太陰暗。這裡比他們想的還要大,還要靜謐,還要古典得多,他以為多媒體是會多新潮,竟然是仿巴洛克式的裝潢。看見有一排椅子,夫勝寛拉了一張坐下。

 

「……怎麼?」夫勝寛聽到他提起這件事,心裡一緊,以為他要說什麼了。難道是要否認嗎?還是想說這只是一場誤會?

 

「就是,那個,」崔韓率手反靠在窗框上,說,「我沒有騙你喔。」

 

「……噢。」

 

「如果我說,是跟你很親的人呢?」崔韓率說,「每天都和你見面、幾乎都和你在一起的人──」

 

「這是要告白嗎?」夫勝寛緊張地看著他,「所以那個耳機──」

 

「啊!?」崔韓率抬起頭,慌張地說,「不是、我當然不能替他告白啊──」

 

「替他?噢,噢……替他──……」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這真的是場誤會,真的有人喜歡他,但不是崔韓率。夫勝寛害臊得低下頭,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假裝這段對話從不存在,他現在丟臉得想死。

 

「耳機、耳機是──」崔韓率開口,發現自己忽然啞了聲,「耳機是……」

 

耳機是他送的。但他騙了夫勝寛,騙他那是那個暗戀者送的。暗戀者是誰?金珉奎與他。

 

金珉奎與他。崔韓率想,他們之間還有一個金珉奎,他得讓金珉奎變成多餘的那個數字。

 

夫勝寛雙手緊緊扣起,扭曲著十根手指,依然低著頭。所以,真的有個暗戀他的人,但不是崔韓率。會喜歡他這種人的大概是個單純的善良人,是個多情的笨蛋,才可能喜歡上他。

 

他還是有人喜歡的,只是不是崔韓率。

 

視線內出現那雙做工精良的深褐色皮鞋,那雙手工訂製的,全世界僅有一雙的名牌鞋,為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特意設計較為年輕的款式,但看得出是個即將邁進成年的少年。夫勝寛還記得那天崔韓率很高興,拿到鞋子後愛不釋手,直說那是他看過最漂亮的鞋,心裡隱隱認為自己成為一半的大人了。

 

在漸漸成為大人的路上知道自己還是值得被愛的,他感覺至少自己是有點價值的。只是對方不是崔韓率。

 

有個人愛慕他,知道他的好,認為他是可愛的,這不是很好了嘛。只是那個人不是崔韓率。

 

所以那只是一場誤會。耳機是場誤會。那些眼神和話語也是誤會。那支在路邊拉給他聽的曲子也是誤會。那些親密的無禮也是誤會。

 

「勝寛,」崔韓率的聲音從頂上傳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彎腰,雙手捧住他的雙頰,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粗魯又愚笨地吮著他的唇。

 

滿片恐懼與驚愕之海倒塌而來,夫勝寛反射性地閉上眼,身體下意識保護自己往後縮,然而那雙唇跟著他的身體也向後退,崔韓率的手捧著自己的臉頰,他想扳開,手指扣住那雙手的指縫後卻停下了。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叫做接吻的行為。

 

不知道接吻是這種感覺,一個又軟又濕的東西貼在自己嘴上,急速拉近的距離,彼方傳來的鼻息都像是氳氳熱氣。他想,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然後就打開了嘴唇,仰著頭更加地被深入。

 

崔韓率離開他三公分。

 

「你、喂……你想過,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是你一半的兄弟──」夫勝寛急躁得開始胡言亂語,看著放大的那張臉,那雙認真的眼睛變得巨大,就連裏頭的情感也跑出來了。

 

「我想過了。」崔韓率用吐氣一般的聲音說,「我想過了、我想過了。」然後又再次吻了他。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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