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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不知道要不要設R,總之自己斟酌閱讀。

 

 

 

 

雨水不是直的#12

 

 

 

七點多時,全圓佑自己醒來了。他沒設鬧鐘,今天休假,不用上工,不過聽這雨聲是不用出門了,大概一整天都會待在這裡。

 

有股視線緊緊黏在他身上,他睜開眼,雙眼還不太清楚,但也不想戴眼鏡,索性用模糊的視角去看,看見權順榮跪躺在床上靠著窗看他。

 

「……幹嘛?」全圓佑不想起來,難得的假日,他想睡到中午。

 

「我今天放假。」

 

「為什麼?今天是固定休嗎?」相比權順榮的聲音清醒自然,全圓佑掩不住睡意朦朧。

 

「今天是第二週的禮拜六。」

 

「……噢,」全圓佑遮住自己的眼睛,「你那麼早醒來幹嘛?才七點多。」

 

「五點就醒了,睡不著。」權順榮說,「做了惡夢。」

 

「……這樣。」

 

「你還記得我很久以前對你說過,」權順榮說,「我第一次是被叔叔開的苞嗎?」

 

全圓佑放下雙手,盯著天花板,這時他眼睛終於適應了,但還是有點模糊。天花板上的吊燈他就看不太清楚是什麼圖案的花。噢對,他想起來了,權順榮這樣說過,但他不以為意。

 

「我沒有騙你,」權順榮說,他的聲音乾乾的,像缺氧太久,一口氣吸足了氣急著要講話那樣,「那是真的。」

 

×

 

那不是親的叔叔,是表叔。長得很俊,眼睛又大又尖像顆杏仁,美男子一個,在那個他還不懂什麼是美醜、什麼是男女、什麼是同性戀異性戀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叔叔就是這麼好。迷人、聰明、有才智、俊美,還留過學。

 

而且只疼他一個。

 

叔叔不疼大哥不疼姊,就只疼他一個。當他們家裡還有五個人的時候,他就愛纏著叔叔四處跑,跟著去聽大人講話,去雜貨店買酒,去小孩子不會進去的地方買下酒菜。他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成人的世界,因為叔叔,已經是個大人了,自然懂許多成年人才會懂的事情。酒是小事,菸也是還好,性可不同了。叔叔生得俊,個性風趣,年輕有自信,自然有許多女人喜歡他,還拉著叔叔要過夜。

 

姊姊氣為什麼都是弟弟,只有弟弟一人被帶著走,明明弟弟長得一點也不可愛、不討喜,講話還幼稚,只會格格笑,臉又肉身體又胖嘟嘟的,究竟是哪裡吸引叔叔了。姊姊早熟,用小女生看男人的眼光,去看待叔叔,但他不同,當時他還只是個孩子,連以後身體會長毛都不知道。他還趕不及問叔叔,叔叔就去大城市工作了。當一個中學教師,負責教英文,多厲害,多有國際觀,會講英文的人一定懂很多國外的事,可惜叔叔走了。那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問叔叔功課。

 

母親死了之後,他日漸消瘦,身體從圓滾滾的一顆小球瘦到了一片竹葉,什麼都不想吃,什麼都不想看。當時他才十多歲,連青少年的年紀都不到,才剛進入他未知的青春期。戀愛、吸引異性、搶鋒頭,他還只是懵懂。

 

從順榮真可愛,到順榮真可憐,這期間只差了一年,母親死得太快太突然,他永遠都來不及去思念,遑論做好準備。他總希望母親是總有一天會打敗病魔,好起來,他們一家子再次一起生活。

 

沒有。

 

直到大哥捧著母親的骨灰出來時,權順榮仍然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了母親的生活依然要過,但那之後,大哥就常常跑出去鬼混,姊姊卻是足不出戶,關在房門裡讀書,父親要更努力工作,好支撐這個家。少了母親之後很多事都得自己來,飯得自己煮,帳目收支要自己算,花園要自己修剪,孩子要疼得更多。但忙於工作的父親做不到。

 

叔叔來了。帶著自己的行囊來了。他說,中學老師都有寒暑假,今年暑假他要回來找表哥,看看孩子們,回到鄉下放鬆。「城裡生活太緊繃,我受不了」,於是叔叔在鄰近租了一間小房,每天都騎著機車出去快活。權順榮想,叔叔才不真的討厭城市生活,他到哪去都可以活得很好,那麼,一定是為了看他們回來的。

 

剛上國中的權順榮,因為賀爾蒙的關係,又常練拳跳舞,體力用不完似的瘋,在父親催促下又戴了牙套,整個人又黑又瘦,嘴巴一張還兩排鐵鑲在牙上。他看見叔叔依然是那麼俊俏,還更新潮了,果然大城市不同,在鄉下還沒幾個人敢這樣穿衣服,鐵定被笑是「娘炮」。

 

在學校沒什麼差別,反正大家都一樣醜,而且他也不在乎這些虛的,可是一見到叔叔,卻不自覺羞愧起來。

 

『裝了牙套啊?等拆掉就會很整齊了,到時就是大帥哥了。』叔叔說。

 

他更加地仰慕他了。

 

自此,叔叔連續兩年都會回來這裡住一段日子,然後再回城市去。權順榮到中學三年級才有了第一支手機,是姊姊不要的,爸爸說他長大了,也該有支手機好聯絡。那年要考高中,但鄉下地方哪有幾間能選,隨便考都會上,而且上去高中一定都是以前的同學,一點也不好玩。他也不念書了,就跟著叔叔去玩。叔叔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帶著他去買酒買吃的,反而帶他去兜風。

 

這時的權順榮已經拆了牙套,皮膚也因為白日關在學校念書而白回來,身子還抽高許多,整個人手長腳長的,又活潑大方,說沒人對他告白是不可能的,同社團就有幾個學妹給他遞情書。說到底他本身就白,也不知道那年怎麼了就曬這麼黑。不過也好,現在的模樣,看上去就是個小帥哥,清秀得很。在學校他還是跳舞,校慶比賽時他的舞技簡直輾壓全場,一點也不像個普通的國中生,跳起舞來姿勢好、氣場好,動作又流暢。叔叔看了他叫爸爸錄的影片後,連連稱讚他厲害,將來不得了。

 

他樂不可支,黏在叔叔身旁,一點都不想離開。這個男人、叔叔、這個男人,對他是如此的好,眼裡幾乎只有他一人,即使姊姊會打扮自己妝化得再美,叔叔也沒開口稱讚過她。但叔叔說他可愛,長大了更是。他以為叔叔會說他帥,卻是這個,但沒關係,他一樣愛。

 

去叔叔租的房子玩時,他假裝天氣太熱讓他體力變差,躺在叔叔床上睡著了,叔叔給他蓋一件毯子開了冷氣,他心裡竊笑。

 

但叔叔沒有留下來。而是去了不知名的人的家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不知道。只是隱隱有些忌妒。可沒辦法呀,叔叔這麼厲害,崇拜他的人一定很多。

 

從前媽媽要他專心讀書別太早戀愛,現在爸爸要他常和女生接觸,以後才不會鬧笑話,也才不會被其他男生笑。但他不愛女孩,他嘴上說喜歡香香的女孩子,但實際和女孩子當朋友後就發現她們一個比一個還兇還直接,比起來,他更喜歡打完籃球後脫掉衣服曬年輕肉體的男同學們。

 

叔叔當然不會無故脫衣,但他知道叔叔的身材是好的,抱一抱就知道了。他嚮往叔叔的英氣與瀟灑,還有成熟。叔叔似乎都沒有情人,那樣最好,這段時間他可以佔有叔叔。他不求什麼,只想跟叔叔待在一起,直到日落爸爸叫他回家吃飯為止。

 

因為,叔叔跟他不同,他不知道叔叔是否喜歡男人,就算是,他也不在那好球帶內,因為他還是個男孩。初生之犢,連自慰都摩擦痛了才射出來,蠢得可以。就算他希望能夠嚐一次性,他也想跟男人試試,他這年紀的男生,下面衝得比上面快,有人給他,他就要。可是不會有人給他,他也沒人要。他不冀望有人會給他,但他有點好奇,在洗澡的時候,他好奇叔叔下面有多大;可他想像裡,叔叔抱著他,對他傾訴愛意,與他接吻、撫摸彼此,他腦子最多只能想到這。社會給男孩的第一課,陽具要夠大,才是真男人。但是,他知道社會不教他們男人與男人也是正常的,社會告訴他那是該被驅逐、淨化的。正如汙穢之物該被清楚歸類到汙穢之地,如此才可完成賤斥過程,由母體來的,就由母體本身驅趕。

 

叔叔來的日子就算是下著雨,他也感覺歡快,心裡都是晴天,一點也不陰鬱。他打傘到叔叔的家去,只穿一件白T短褲,衣服被暴烈的雨水濺的緊貼他白皙皮膚,頭髮在雨傘的遮掩下成功逃脫,不至於成了一隻落湯雞。叔叔看到了,叫他快進來,擦乾身體,換掉濕衣服。

 

『我沒有帶換的衣服耶。』他諾諾地說。

 

『笨蛋,叔叔借你穿就好。』

 

『嘿嘿。』

 

偶爾他也有不知道來找叔叔要做什麼,通常都會一起玩個遊戲,他手笨,都看叔叔玩。叔叔還會帶他讀點英文書,教他唱英文歌。但什麼也不做的日子,他也開心。

 

他脫掉自己的衣服,到浴室去洗了一個僅有五分鐘的戰鬥澡,叔叔笑他洗太快一定很多都沒洗到,他羞澀地笑說洗很乾淨啦,全身上下都沖過,剛剛雨水打在他身上時是帶著泥沙的,他也沖得格外仔細。

 

叔叔看著他,像看著一隻小野兔,野兔跑得快,有力氣,不好欺負,可是槍桿子一射還有誰能不屈服的。他就是獵人,放養他、饒恕他許久,佈下不經心的天羅地網,因為總有一天這男孩會跳進網裡。他嘴巴被撬開,叔叔說他牙齒現在好整齊了,又白又齊,方方正正,跟他本人一樣,想自慰只敢偷偷來,想看A片悄悄地硬但又硬不起來,因為女優的叫聲不如男優的呻吟勾人。這隻小野兔,嘰嘰喳喳的,現在他要把野兔的嘴堵住,用他的威嚴他的聖光,男孩對他的尊崇景仰成了好方便的武器。

 

權順榮生硬地張開嘴,眼裡滿是雲霧,飄來飄去,凝結成水,降下成淚。叔叔突然在他嘴裡塞進他朝思暮想的器官。又粗又長,噴著筋脈與氣焰,那是一個男人極有自信的反應,一種表徵,一種脅迫。權順榮起先是先驚訝於他的袒露與男人味的身體,但他還沒來得及知道這是什麼,恐懼與顫抖就攫住他了,驚懼與恐慌在他眼裡形成無數滴眼淚,叫不出來,喉間的呻吟是純粹的求救與害怕。他想像的,與實際的,完全不同。他閉上眼睛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直到嘴裡出現一團腥味。

 

『豬肉太少了吧!?買之前都不會摸一下裡面有多少啊?你白癡喔,就叫你不要選這牌的──』大哥甩著買來的冷凍豬肉包裝,對姊姊說。

 

『你行你去買啊?不要只出一張嘴叫人跑腿。』姊姊說完,不等大哥開罵,就跑回自己的房間了。

 

權順榮捧著米,安靜地縮在流理檯邊掏洗,只要有大哥在的地方鐵定有戾氣,他很討厭,所以才逃去叔叔家。可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了。

 

叔叔壓著他的頭,輕輕地揉著,重重地壓,把自己的器官全送進他嘴裡。射出來後他邊咳邊吐,一灘精液,別人的精液,叔叔的,腥臭,但不濃。他驚訝這東西怎麼就出現在自己嘴裡了,現在滿嘴都是那噁心的味道。他開始哭。他想要他張開腿,但是進不去,他痛得一直哭,說真的好痛。那裡太窄了,他真的不行。

 

『不要哭了,』叔叔溫柔地摟住他,說,『別哭了,你可是男孩子,怎麼這麼脆弱?這很正常的,叔叔以前也這樣和朋友玩過呢。尤其是你這年紀的男孩子,特別藏不住。』

 

『……什麼?』

 

『難道你沒自己做過嗎?難道你不想試試?』叔叔揚起嘴角,宛如勝者高舉桂冠,『順榮,我也年輕過,這年紀的男生就是滿腦子只想做那檔事,但我知道你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你還喜歡我。』

 

權順榮心想,所以他從頭到尾都被耍了,被當作魚缸裡的金魚逗弄,被弄傷還被嘲笑。從沒有人說過男孩也可以被珍惜,男孩就是塊破布,自己受傷自己長大。權順榮冷笑。但他選擇相信了叔叔。

 

為什麼?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真的太崇拜叔叔了。太陽是難以被打敗的。抬頭一看,就算是下雨天,太陽還是照樣出來。

 

叔叔就是他理想中的男人,他也想成為那樣的男人。現在不了。他只想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叔叔抱住他,要他放鬆點,要他腿張開點,扯下他灰色的四角褲,一把抓住他疲軟的器官,他沒辦法硬,看著叔叔的臉他沒辦法硬,他只知道身上的人很狡猾,抓住了他的弱點,他就是被撕票也沒辦法怨。

 

在那之前他做過與叔叔一起的春夢,夢中的叔叔很溫柔,對他說情話,把他當大人對待,疼他寵他;現在他夢裡的叔叔都是一團黑,壓在他身上把自己的陽具塞進他身體裡,他只是一個獵物。這有什麼不同?他不是崇拜叔叔嗎?不是對叔叔有性幻想嗎?為什麼跟實際上完全不同?叔叔說,你不懂,這是愛情啊,順榮,你我正在戀愛。不是,不是這樣的,他知道叔叔一點也不把他當戀愛對象,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叔叔眼裡是什麼,總之那不是愛情。

 

從那些色情網站上他也知道了,有時人與人做愛,沒有愛情的成分,說不定這才是常態。叔叔對他沒有愛,他對叔叔從景仰到崩潰,巨大的牆潰敗,聖者的真身是魔。他的嘴一而再再而三被塞進,縱使他一點也不願意。但那份強硬他無法反抗。他的身體也被塞進好多。從叔叔的陽具到假的玩具。他像隻野兔待烹被綁起,再被鬆開急急喘氣如水魚上岸;有時他也像狗,主導他身體的人在後面操他,操得他不停哭喊;更有時他看見自己兩腿被張開,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給叔叔幹,機械性的律動,他也機械地顫動,機械地流淚。沒有一次不是哭著等叔叔射出。他想像那就是,性愛過程太舒服了,所以他流淚。

 

叔叔嘴裡含著糖,吻他,把糖渡過去。這麼小小的心思與動作,他又感覺叔叔是真的愛他了,這幻覺就反覆出現,反覆迷惑他。叔叔說他和其他愚笨的男孩不同,他是個早熟的孩子,他相信了,想要讓叔叔開心點,覺得自己不只是玩具。因為被愛的人,要適時付出一點讓對方高興,而他是被愛的。

 

他十五歲了,也許他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懂性,更不懂愛。

 

網站上都是騙人的,刻板的異性戀,刻板的做愛,刻板的性幻想,刻板的人類。學校都是唬他們的,身體並不會在遇到相愛的人那天貞操帶才被打開,在成人的幻想裡,他們出生就有個貞操帶,然而他們無知的身體在慾望者、犯罪者的眼中無一不是破綻百出的。

 

救命。叔叔裸身睡在他身邊,他看著黑夜,悄悄對自己說。

 

暑假結束後叔叔回城市去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沒有。

 

叔叔離開後的一個禮拜。權順榮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哭著撞進姊姊的房間裡。

 

『你說叔叔怎樣?』

 

『什麼?他對你怎樣?』

 

『你在騙我嗎?這不好玩。』

 

『權順榮,不准亂講話,你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靠!我說不准亂講話!你別再講了!』

 

『……』

 

『……』

 

『……你怎麼那麼笨……』

 

『順榮、權順榮,你怎麼那麼笨……』

 

『你告訴我這是騙人的……告訴我這是假的……』

 

『不要哭、喔、不要哭,沒事,沒事,姊姊帶你去看醫生……』

 

『不要看醫生你要怎麼辦!?』

 

『……好,不看醫生,不看,不要哭了,我想個辦法、我想個辦法……』

 

鄉下地方,沒什麼可求助的機構,他也不敢對大人說。全家只有姊姊會護他,他只敢找姊姊說。姊姊上網查這種事要去哪問,怕要進警察局,要是鬧大事情很可能會出事,到時權順榮和他們家的名聲就不保了。姊姊是個大人了,知道這種事就算是受害者,也沒人會同情他們。最後她查到市中心社會局可以問這種事情,帶著權順榮坐公車跑大老遠的,又走了一段路,才到大門深鎖的社會局去。

 

噢不,不是大門深鎖,是大門在深處,遠得看不見,還以為今天沒開門。一個警衛在門口看他們,似乎在判斷這對男女是什麼人,長得很像,說不定是兄妹或姊弟,問他們有什麼事。

 

『問事情。』姊姊顫抖著說,『我要來問我們家的事情。』

 

警衛看了他們一眼,身上乾乾淨淨,可是滿臉的害怕,猜想可能家裡有點問題,放他們進去,還告訴他們要怎麼走。因為社會局常有受暴婦女的家屬來搗亂、甚至傷害社工,所以這裡戒備森嚴,不敢隨意放人進去。

 

她領著弟弟進門了,窗口看見他們,立刻站起身來,問怎麼了嗎?她的問法好像是在等待手術出來那樣,又急又強裝鎮定。

 

『我弟弟,』她說,『我弟弟……』

 

窗口小姐看了權順榮一眼,馬上到裡面去說有急事,有個男生,大約國高中的年紀。將權順榮推進訪談間裡後她在外頭等,要弟弟別怕,她就在外面,說到這她說不下去了,摀著臉突然哭了起來,跪在地上哭。權順榮聽見姊姊的哭聲,嚇著了,手足無措的,要扶她起來,他在這都沒哭了,姊姊又為什麼這樣激動。姊姊的身體瘋狂地抖,是壞掉的機器,無所目的的顫抖,她哭得快要抽搐,窗口小姐還以為是她出事了。權順榮想,姊姊是為了什麼哭?他、還是叔叔?

 

權順榮不知道那算什麼。性侵?誘姦?合意性交?哪個?他被叔叔姦了?哪個?他有合意嗎?他未成年。但他有合意嗎?所以這是什麼?是誰的問題?是擅自將下體插進別人嘴裡的人的錯?還是沒有反抗的他的錯?因為他讓對方插進來了?還是因為他喜歡男人?這是錯的嗎?是他的錯嗎?

 

『不用害怕,我是這裡的輔導師,這裡的一切對話都會保密,姊姊也不會知道。』一個中年女人走進來,她穿得整整齊齊,戴著一副黑色細框眼鏡,手上抱一本資料夾。

 

『我姓林,該怎麼稱呼你呢?』女人伸出手,要與他握手。

 

權順榮覺得她是個好人。

 

但他從前也認為叔叔是好人。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了。

 

從此每個禮拜五晚上,權順榮都假藉補習的名義,偷偷來這裡找林女士諮商,他沒辦法,叔叔已經走了,爸爸說他辭掉教師的工作,去國外打拼,振振有詞地說他表弟真是敢拚敢冒險,權順榮心裡只冷笑,他的冒險大概就是誘拐一名未成年男孩,姦他騙他,在他身上發現新大陸,插旗攻佔。

 

『我喜歡男生,這就是他為什麼對我做這種事嗎?』

 

輔導老師看著他,說,你怎麼會這樣想呢?那不是你的錯,絕不。

 

你/我怎麼會,認為那是因為愛呢?

 

要拐騙一個崇拜他的男孩實在太輕而易舉了,那根本是場小遊戲,充滿樂趣。沒有貓捉老鼠那麼好玩沒關係,他可以玩養成遊戲。他躺在床上,睡不著的夜晚就是想著他是不是真的給了什麼暗示叔叔才來姦他?睡著的夜晚就夢見叔叔插進他身體裡嘴裡一次兩次三次。直到醒來。

 

他覺得自己髒了。洗澡的時間愈來愈長,花在刷洗身體上就要二十分鐘。大哥撞門要他快滾出浴室,他把水開到最大讓水聲蓋過去。熱水氤氳氣體,將他埋在浴室裡,他的身體還殘留著叔叔的觸感,氣味,精液。

 

他在輔導室外看見另一個女孩。穿著校服。和他差不多大。那是市內一間高中的標誌,他曾在車站看過。女孩長得真漂亮,就連他也為之讚嘆的美。但出現在這裡真是不應該,看著她的學校和氣質,就連現在坐在這也端正無比,雙手擺在腿上,背脊挺直,原可以有大好前程的,卻在這。

 

『嘿,抱歉,林老師今天會晚點到,路上塞車了,要請你等一下喔。』窗口小姐跑進來告訴他。

 

『好。』

 

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來諮商?』

 

『啊?』權順榮愣住了,女孩突如其來的詰問讓他冒出冷汗。

 

『你為什麼來?』

 

『……沒有。』

 

『沒事的人才不會來這吧。』女孩說,『你是男生耶。』

 

這句話挑斷了權順榮的神經,但他不想對素未謀面的人發脾氣。

 

『我是男生又怎樣?就不能來諮商嗎?』

 

『你做了什麼?』女孩的眼神變得尖銳,啞聲問道:『你一定是做了什麼──』

 

『我被我叔叔強暴了、這樣你滿意了嗎!?』權順榮忍不住,哭著說了出來,他的哭聲跟字句黏在一起,連他自己也聽不懂在說什麼。『你以為男生就不會被怎樣嗎!?我每天都夢到他騎在我身上的樣子!』

 

女孩擺在腿上的手鬆開了,滑到兩腿邊,她日漸增長的制服裙上。

 

『對不起,』她也跟著哭了,『……對不起。』

 

『算了,反正也不是你一個人不相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她說,『對不起,噢,天啊,噢……』

 

權順榮沒注意到,她雙手剛遮住的地方都是傷痕,那不是別人傷的,那是她自己割的,她被傷的地方要再往裡面一點、再裡面一點、直至靈魂深處。她肚子裡有個剛滿兩個月的胚胎,該去打掉了,她才高二,肚子裡卻有老師的孩子,那是老師邊掐著她的脖子說我真的愛你時射進去的,她沒辦法反抗,桌上的講義應聲倒地,她也倒在桌上,再一次選擇相信老師。權順榮想問她,你也是被迷惑了嗎?你也是被騙了嗎?你也以為他真的愛過你嗎?

 

大哥疑惑為什麼他每個禮拜去補習,卻從沒說過補習班的事,也沒見他拿過學校以外的教材,成績也沒半點提升,還下降了。趁他不在時跑進他房間裡翻找,土匪似的掀掉他的書桌,除了課本和筆記外,全部的東西都被掃下去。發現了一份來自社會局的廣告單,又轉往他的書包,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後,發現沒有什麼補習教材,只有一份他在社會局拿到的單子,教他如何自己調整受暴後的情緒。

 

權順榮進房間時,被大哥一拳打在地上,厲聲質問這是怎麼回事,聽見聲響的姊姊急忙跑來阻止哥哥揍小弟,卻也是被撞去牆上,兩個人腦袋都暈呼呼的,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自己有點腦震盪了,只聽見姊姊尖叫要大哥住手,說那不是他的錯。最後權順榮只聽見「要是給爸爸知道我絕對揍死你們」,他知道那是真的,哥哥絕對做得出來。所以姊姊逃走時,他一點也不恨她。

 

十六歲要滿十七歲的權順榮,某天,他的腦袋突然當機了。忘記很多事情,包括他夢裡的所有事,包括叔叔是如何在他身上畫地圖、佔領他。他只記得恐懼,他體內只剩下恐懼。

 

終於有一天,他全忘了。直到與全圓佑相遇後,那些折磨人的回憶才又慢慢回來,宛如蛇在他身上鑽洞舔拭,恐懼著他。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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