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ABO設定

※有孩子注意

‧大狐狸、跑得快

冰箱上磁鐵夾住的黃色單子，已經在那停駐一個禮拜了，折成三等分的凹痕清晰可見，上頭的字倒是沒人認真看過。權順榮洗完碗後，偶然才又看到這張單子，想起是前一個禮拜兒子從幼稚園拿回來的。「小樹苗幼稚園 親子運動會 誠摯邀請您來參加」，手指還溼答答的，權順榮捏著那張單子，問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權洙赫：「是這個禮拜六要參加運動會嗎？」

「對！唷！」權洙赫目光依舊黏在電視上，手裡還捏著彩色積木，頭也不回地說。

「早上十點開始到下午三點……唉唷，根本不用補眠了啊，不能放過上班族嗎？」權順榮自言自語地說，「應該不是強制兩個人都參加吧……」

他看著牆壁上的掛曆，和全圓佑這個月的班表，比對一下後，發現這個禮拜六全圓佑早上有班，而且是到下午四點，除非請假或早退，不然他是不會出現在運動會了。

「我可以去，但是你爸在上班，」權順榮說，「只有我可以去喔，可以嗎？」

「嗯……嗯，」還沉溺在電視卡通裡的權洙赫沒有聽到權順榮的話，只是虛應一下。

「權洙赫，我在跟你說話，看著我，不要再看電視了。」權順榮厲聲說道，走過去拿起遙控器，直接靜音。突然的安靜讓權洙赫楞了一下，抬頭一看，權順榮拿著黃色單子，晃了晃要他注意。

「噢……嗯，」權洙赫吞了一口沫，說，「你一定要來參加，不然就要另外找可以……嗯……信、任、的、親、戚。」老師在課堂上說如果家長不能來，就請認識而且安全、可以信任的親友來，他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反正他記下來了，爸爸問起就這麼說。

「我剛才不是說過我會去了嗎？都沒在聽我說話耶。」權順榮說。

「噢……好吧。」權洙赫說，他早料到這個答案了，全圓佑假日常常也要上班，不能陪他玩，他也只好接受，因此運動會全圓佑缺席，雖然有點失望，但他習慣了。

兒子似乎已經習慣，另一個父親工作時間不固定又繁忙，所以也沒吵鬧。權順榮看了很難不感到心酸，說，「我會做便當喔，想吃什麼？」

「嗯……雞塊，蝦子，」權洙赫說，「還要香蕉牛奶。」

「就這樣？那天要運動耶，不多吃點嗎？」

「你幫我想嘛……」權洙赫玩膩了積木，把所有零散的色塊都推進透明收納盒裡，「想吃煎蛋捲包飯。」

「好，那記得禮拜六要早起，不能睡到十一點才醒來。」

「可是人家很累嘛……」權洙赫說，「把拔你要選一個項目喔，老師要規定你們都要選一個參加。」

權順榮皺了下眉，又看了一次單子，原來單子下面寫著請家長擇一運動項目參賽，有親子障礙賽跑、逃脫競賽、矇眼尋寶貝、巧克力接力賽。沒想到幼稚園的運動會都在搞這些花招，權順榮仔細想了下，決定把障礙賽跑推給全圓佑，他參加矇眼尋寶貝。

他本來想在禮拜六大睡特睡的，這禮拜舞蹈教室行程緊，他又要編舞又要指導，差點忘了去幼稚園接孩子，孩子接完又回到教室讓權洙赫自己在辦公室玩，他的體能只是一般乾電池，比不上插電就能活動的鋰，猛衝之後的結果就是回家就啪──地斷片。

親子運動會，聽起來是不錯，可以讓平時工作忙碌的家長與孩子互動，也算是師長交流會，透過與孩子的肢體接觸、齊心努力達到家庭和諧的效果。可看了一眼權洙赫，要是再親近下去就要變麥芽糖啦，看起來權洙赫都嫌他們煩了還親近。

「再說家庭和諧又不是摸摸抱抱就可以得到的。」全圓佑說。他的眼睛被筆電遮住，專注在稿子上，一眼都沒抬起，對面座的權順榮聽著這句話，感覺出他話中的酸溜溜，笑了一下。

「別這樣啊，說不定有些家長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權順榮說，「你能不能空出點時間？就最後那個項目就好。」

「幾點開始？」

「兩點。」權順榮說，「然後兩點半開始頒獎，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好高級的跑龍套演員。嗯，如果只請一、兩個小時倒不成問題，只是那到底是什麼比賽？」

權順榮伸手壓下筆電，讓那顆白蘋果黯淡，而全圓佑的臉也隨之露出。全圓佑有點錯愕，兩隻原本擺在鍵盤上的手縮回，安分地擱在桌上。

「親子障礙賽跑，」他說，「我現在知道小星星沒在聽人說話的毛病是遺傳誰的了。」

就在權洙赫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全圓佑摸黑跑進兒子的房間，趁兒子不注意時關掉大燈，房間內頓時只剩一盞小小的夜燈撐著。權洙赫嚇了一跳，以為有鬼要出現了，趕緊抱住自己的熊熊先生，打算閉眼衝過去爸爸們的房間。熊熊先生的手也在冒汗，權洙赫既緊張又興奮地跳下床，還檢查床底沒有東西，一如往常地那裡只有灰塵，他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夢裡的床底鬼，想跑去找爸爸的時候──結果一轉身就被抱住。

「 要去哪？」

「呀──」

全圓佑抱起權洙赫就是滿滿的親吻落下，毫無縫隙的親親讓權洙赫癢得大笑。兒子的身上都是洗澡後的牛奶甜香，全圓佑忍不住又在權洙赫額上親了響亮一個啵，在臥房的權順榮都能聽見他們倆的打鬧聲。

「你要來運動會嗎？」權洙赫推開全圓佑的臉，問道。

「會去啊，」全圓佑說，「我跟你是賽跑喔。」

「賽跑……」權洙赫呢喃著，「可是你動作好慢要怎麼跑啦。」

「你不相信我？」全圓佑一挑眉。

「我們換個項目嘛、明明還有巧克力接力賽。」

「不是因為你想吃巧克力嗎？」全圓佑說，「嗯哼、你儘管慢慢跑，讓你知道大狐狸以前跑步都第一名不是假的。」

「那你不能輸喔，」權洙赫說，「你不能輸，不然就要罰你給我買冰淇淋可樂。」

×

禮拜六一早，權順榮按掉鬧鐘後，數到十秒，強撐著身子爬起來，也順便挖起旁邊的人。他除了要做便當外，還要趁著空閒時整理家裡。這一個禮拜他們家都亂糟糟的，維持在最低限度的整潔，桌上的雜物都沒收，全圓佑書房裡的垃圾桶快滿了都沒綁起來，書架上還積了一層薄塵，用手指抹去都會感到沙沙的。臥房裡的權洙赫今天沒賴床，聽到鬧鐘後就乖乖起床了，權順榮倍感欣慰，想著這孩子總算讓人省心點了，結果權洙赫只是去了趟廁所又回去躺下，還拉住毯子把自己和熊熊先生裹在一起。

「權洙赫，起床，刷牙洗臉。」

「……我盡量啦。」

「臭小子，起床了，今天要運動會耶，還是你跟我說的，」權順榮說，「別再睡了，禮拜一會補假不是嗎？把拔帶你去上班，下午我們就可以去逛街了。」

「好啦！」

權順榮看見一條腿從毯子裡冒出來，抖動了幾下，似乎在伸展，才慢慢地從毯子下出來。權洙赫帶著一臉倦意，皺著眉與嘴，臉上滿滿的疲倦與厭煩，那臉老成得權順榮還以為生了個小老頭。但他馬上意識到不行，一定要讓權洙赫清醒，乾脆抱起他一起到浴室去。孩子雖然要六歲了但體重依然很輕，權順榮很擔憂這件事，幼稚園健康檢查的結果出來沒問題，他還是無法放心。權洙赫踩著小板凳對著鏡子刷牙，他就在一旁洗浴室地板，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權洙赫說的每句話都吐出泡泡了。

「我還會煮南瓜濃湯喔，要全部喝光光。」權順榮說。

「嗯。」權洙赫說，「大狐狸只會來一下下嗎？」

「對呀，他請了兩小時的假，跟你跑完又要馬上回去。」

「為什麼大狐狸今天還要上班？」

「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權順榮說，「大狐狸的書店很少休假，他又是店長，還有很多討人厭的雜事要忙，當然要常常在那邊。」

「可是人家只有禮拜六和禮拜天有空呀，」權洙赫說，「我有空的時候他沒空，我沒空的時候他又在家裡玩電腦。」

「這個嘛……因為不是每個大人的禮拜六、禮拜天都有空，」權順榮說，「一天只有24小時，一周只有7天，所以我們要把這些時間分割，大家分配好、互相配合，讓每一天都能運作，所以有些人今天有空、有些人今天卻要上班，就像我有時候假日也要上班。」

「我的時間就是這樣呀……為什麼你們和我的不能一樣，」權洙赫說，「算了，我要去吃蘋果，哼。」

權洙赫從餐桌椅跳下去，骨碌碌地溜去冰箱拿了一盤削好切塊的蘋果，是權順榮為他切好的點心，除了蘋果外還有罐頭水蜜桃，淋上原味優格。這些東西都是權順榮的母親教的，說可以幫兒子準備這樣的點心，就不怕權洙赫突然肚子餓了。

兩人的上班時間都不固定，尤其權順榮有時還為了學生多留一下，只是為了權洙赫，權順榮還是拜託舞蹈教室給他排日班多一點，不然全圓佑的職位是店長，絕對不會輕鬆到哪去。平時有晚班就把權洙赫寄放在保姆那，或是給崔韓率帶，接權洙赫回家時看見的都是孩子昏昏欲睡的臉，泛著睏意的一雙小眼睛，一下睜開一下閉起，像是磁鐵互斥互吸般的。

「不要吃完啊，那是你下午的點心。」權順榮說。

「知道啦。」權洙赫悶悶不樂地說。

×

被兒子質疑在家都玩電腦的全圓佑得要為自己平反，他在家用電腦可都是在處理公事，權順榮絕對能為他作證，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打開遊戲視窗了。他連玩遊戲的時間都沒有。因應文學季的到來，他們書店也和主辦單位合作，不進書店的日子，他就去開會、開會、開會，寫文案，寫企劃，寫流程。親子運動會當天的早上他還有一場會要開，然後回書店打點佈置現場。原先和權順榮說好，他只請假一個小時就可以，但想了許久，還是給工讀生當天加薪，負責現場佈置，他要給權洙赫一個驚喜。

到幼稚園的父子兩人，找到班級位置後，攤出一張野餐墊鋪好，先是進行一場爸爸媽媽問好比賽後，權順榮才帶著權洙赫坐下。太陽很大，兒子沒多久就滿頭大汗，兩片臉頰紅撲撲的，權順榮給他擦汗後又重新噴上防曬乳，只是沒多久權洙赫又流汗了。

「小星星，喝水，看你一直流汗。」

別人的小孩看起來都一派輕鬆，今天只是太陽大，氣溫還是很涼，權順榮想這鐵定遺傳到自己了，明明動幾下而已，權洙赫已經像座小瀑布。早上的比賽項目是毛毛蟲、彈跳小將和誰是美食家，分別是在地上匍匐前進、跳木樁和搜集最多種水果。本來親子運動會只是好玩而已，為了達到親子寓教於樂的目的，但天生勝負家如權順榮，看到自己兒子跑步快、反應快、動作敏捷，免不了舉起自己做好的扇子為兒子應援打氣，讓權洙赫是一邊遮住自己因為羞恥而通紅的臉，一邊走去終點線領獎牌。

「權洙赫！權、洙、赫！震撼世界吧！BOOM BOOM！」

「洙赫的爸爸好……開心啊，恭喜你唷！」老師將一串花花獎牌掛上權洙赫的脖子，上面寫著「我是小小三冠王」。

「你不要再喊了啦！」回到野餐墊後，權洙赫有點惱羞成怒地大喊。

「好嘛好嘛……不喊就是了，吶，脫掉衣服，全身都是汗，小心著涼感冒。」權順榮說。

午餐時間，權順榮祭出昨晚準備好的兒童餐，有雞塊、花椰菜、馬鈴薯泥、紫菜飯捲和炸蝦，早上出門前微波一下，現在還是溫的。權洙赫不挑食，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光光了，還有冰涼的香蕉牛奶，喝得他肚子飽飽的。午休時間有一小時半，哄權洙赫睡著後，權順榮收到KKT新訊息，是全圓佑傳來的，說還有五分鐘就到了，然而不到五分鐘，全圓佑就揹著一個大後背包進校門。

「不是叫你兩點再來就好了嗎？現在才十二點多耶。」權順榮詫異地說。

「下午都請假了，給工讀生顧就好。有沒有飲料？」全圓佑說。

「喏，只有香蕉牛奶可以喝。」

「班上不是有棉被嗎？他怎麼不進去睡？」全圓佑摸著兒子的頭髮，看他睡得深沉，降低了自己說話的音量。

「他不想進去睡。還不都是為了等你？」

「哇，真乖。」

休息時間快結束時，權順榮叫醒兒子，給他洗了把臉，整頓一下，賽跑之前是他的矇眼尋寶貝，要綁上黑布，在室內運動場，聽孩子的聲音方向，判斷孩子在哪，先找到的人就先贏。這一關不是大問題，權洙赫只要一笑就有個特殊的格格笑聲，因此權順榮在五分鐘內就找到兒子了。

但接下來的障礙賽跑，卻因為時間不夠臨時取消，校長趕緊上台解釋致歉，並請各位家長準備好剩下的巧克力接力賽。這場比賽的規則是，小朋友先跑，到了二十公尺處，在那裡的桌子有放一顆小小的巧克力球，小朋友餵自己的家長吃巧克力球後，家長們再繼續跑。

「到底是誰想出這種遊戲的？」全圓佑聽完比賽規則後，只得出這個結論。

「天知道，你快準備好。」權順榮說。

權洙赫的班級是第三輪比賽，等了十分鐘後，才輪到他們。雖然這比賽沒什麼，但權順榮還是忍不住想叫全圓佑一定要拿第一名。

待就定位後，權洙赫聚精會神地擺好姿勢，等待預備槍響，這場競賽是許多家長的目的，他們都等不住要在自己孩子面前展現最好的一面。權洙赫也不例外。他維持最快速度跑了二十公尺，拿起一顆巧克力球往全圓佑嘴裡放，全圓佑還從容地摸了他的頭一下，急死他了。他印象中的大狐狸從來都是慢悠悠的，和「快」一點也扯不上關係，更別說跑步要贏第一了。

然而全圓佑一轉身，便像飛快的火箭往終點線衝，兩條長腿邁開最大步距，輕輕鬆鬆就與其他家長拉開距離，身上的名牌標示著「權洙赫」，遠得已經看不見了。權洙赫目瞪口呆地站在跑道上，一點也不相信這是他慢郎中的狐狸爸，還是權順榮拉走他的。

比賽結果出爐，這一輪的冠軍當然是全圓佑。統計比較所有家長的秒數之後，第一名依然是全圓佑，更讓權洙赫不敢置信。

「跟你說我跑得快吧？」全圓佑笑著說。

「誰叫你平常那麼慢。」權洙赫噘著嘴，心裡有點不服氣，但一想到他們是跑最快的，又開心得不得了，「第一名！我們是跑最快的！」

「那有沒有獎勵親親？」

「沒有。」

「……好吧。」全圓佑依然掛著笑容，有點失望，但兒子馬上嘟嘴在他臉頰上貼一下。

「就這樣？」他挑眉說。

「沒有了啦！」權洙赫有點惱，擠擠自己的臉後轉過去。權順榮拿出一條毛巾給兒子擦汗，趁著這個時候，在全圓佑嘴上一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