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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39章了嗚嗚嗚要進入4字頭了

 

 

 

‧第三部

 

 

富家子#39

 

 

 

 

 

得知來者是金南俊時,朴智旻心情真複雜,這哥就這樣沒問過他意見,直接用了他的名字進門,真不曉得金家大門到底怎麼控管的。金南俊那輛精美小巧的汽車大喇喇停在金家主屋門前,除了金碩珍以外,其他人都不自覺表現出訝異的神情。今晨有雪,昏昏欲睡的天氣,所有人嘴裡都呼出一團白氣,凍冰冰的每個人抱住自己身體,即使是站在屋內,也能感受到屋外的低溫,倒是主角兩人坦然地對望。

 

管家等金碩珍下令,這氣氛看來不尋常,他不敢肆意行動。金碩珍沒管天氣多冷,連外套也沒披的,走到金南俊面前。

 

「來幹什麼?這裡是你家後院想來就來?還報他的名字?」

 

「可以讓我進去嗎?」金南俊說。

 

「……金南俊,你到底想來幹嘛?」

 

「我要冷死了。」金南俊說,「拜託讓我進去。」

 

據報今天氣溫下探至零下,湖水結冰,天上一隻鳥也沒有,是死氣沉沉的場景。金碩珍摸了下手背,他當然知道很冷,是連呼吸都感到窒息的溫度,肺都凍傷了。他說,「進來吧。」

 

金南俊發覺自己的眼鏡快凍碎了,清晨起床時他昏昏沉沉,腦子裡只想著金碩珍。他換好衣服,走去開車時眼鏡掉入地上水坑,要撿起來,又不小心踩到鏡架。他戴著冰冷的眼鏡上路,車子的窗戶漏風,忘記去修理,沒想到今天溫度就降得這麼低,他快凍著了。

 

而現在眼鏡起霧,因為屋內與屋外過大的溫差,使得他失去了視覺映像,金碩珍一把抽走他的眼鏡。金碩珍知道他近視也沒那麼深。

 

「眼鏡……」

 

「有屁就快放。」

 

「是……」金南俊唯唯諾諾地說,「可以找個地方談嗎……?」

 

「有什麼話不能這裡說?」

 

「我想直接找你談,這種事……別在你弟弟們面前講比較好……」

 

「幹嘛?作賊心虛?有什麼事不能公開講的嗎?」

 

「這不同──」

 

「都在大庭廣眾之下吵過了不是嗎?怕什麼?」金碩珍說,他其實不想提起那件事,他打了金南俊一巴掌,那是他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卻克制不了。如果不那樣,他就要放任金南俊說出傷害自己的話。他必須在傷口被刺第二次之前先阻止。

 

因為他很明白,金南俊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是擴大傷口的一刀。

 

金南俊怔住了,他知道是自己單方面想要切斷這段關係,甚至不管金碩珍的想法。被這樣對待也無可厚非。

 

然而金碩珍是個心軟的人,對他尤其。

 

「……來我房間。」

 

×

 

那副眼鏡現在在金碩珍手上,攥在手心裡幾乎要捏斷,他不想讓弟弟們知道他們之間的爭吵,可又想氣氣金南俊。沒想到對方沒感到被侮辱,反而更加低聲下氣,這讓他更不知所措了,也更疑惑當初金南俊為什麼這麼簡單地就說要斷。

 

雙手撐在書桌上,強迫自己不去看他,金碩珍握有那副眼鏡好像他還有金南俊一樣。他不曉得他們到底會怎樣。

 

「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金南俊支支吾吾地開口,說,「我是來道歉的……也收回那句話……」

 

「哪句話?」金碩珍的語氣明顯地非常壓抑帶刺,像是一隻寂寞的怪獸潛伏在體內等著衝出。

 

「我打了電話擅自要你別理我……」金南俊摀住自己的臉,繼續說,「我錯了,還說那種話傷害你……我,我父親……你知道,我們家,只是普通的暴發戶……我父親還想把我妹嫁給一個二流的銀樓少爺……」

 

聽到他提起妹妹後,金碩珍承認自己是有點心軟了。他是有弟弟的人,知道作為兄長……他始終擺脫不了這個身份──作為兄長,即使再討厭承擔責任,還是會下意識地照顧手足。彷彿一種規訓。

 

他安靜地聽金南俊說話。

 

「……我還是,不希望你因為我而毀了人生,」金南俊說,「兩個男人在一起,從未聽說過這種事,也可能只是我們沒聽過……但都不是種被普遍接受的戀愛……我也以為,我會就這樣照著父親安排的路走,和一個千金小姐結婚,擴增家產,取得勢力,全家都能雞犬升天,被罵作暴發戶也沒關係。

 

「不過,

 

「你這個人真的,好特別。

 

「看到你,我忽然覺得自己才是真的出生。

 

「你知道那種心情嗎?好像打結的繩索終於被解開,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模樣。我曾經希望你不要出現,你在我身邊的話,感覺自己要衝破什麼界線了,有個東西讓我把視線、注意力、心思都放在你身上。

 

「直到你終於許可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人願意接受我啊。那天大概會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金南俊失控的告白涼了金碩珍一身,他講得越多,也只能代表他們的戀情是如短暫沒有結果,流星擦過沒有擦出光芒,反而燒了毀了墜了。金碩珍想要繼續,他不想放走金南俊。他自己的出身不容許這樣自由,這世界也沒給他太多餘地,他出生時是躺在金光搖籃裡的,然而也只有這樣了。

 

如果要選擇金南俊,他是不是就真的得拋棄他現在有的一切?這些他從出生就註定握在手中的東西?把金南俊和這些東西放在天秤上真是該死,可是他不得不衡量。

 

金南俊幫他想了,他不願承認自己才是那個包袱多的人。

 

愛不能拯救一切。金碩珍想。

 

愛不能拯救一切。在這個世界不要談愛。如果你不能保證你會保有這一切現有的。如果你不能保護愛的人。如果你不能保證你會一直愛他。金碩珍知道,他知道,這些事他看過好多了。那個誰誰誰和某個車夫的女兒談戀愛了,最後還是和哪家的小姐結婚,車夫的女兒也嫁給了一個鐘錶技師。聽說表舅以前留洋時和誰私奔了,最後讓對方吃了苦,家族塞了一筆錢給對方,表舅娶了一個日本小姐。

 

不都是這樣嗎?回到這個安穩的搖籃裡,一切都不會出錯。出生在這裡,死也在這裡。他們是從出生就在想死後葬禮要怎麼辦才會氣派的人,金碩珍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在雪地裡氣焰真旺還說他愛金南俊這件事不會變。

 

為什麼金南俊要把他放得那麼重。

 

如果金南俊當時在電話裡更狠心一點更垃圾一點更惡劣一點就好了。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這樣世界就簡單多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愛不能拯救一切。能救他的只有自己。金南俊替他補上了缺口,現在他要自己補上最後的零件。

 

「日本……或是英國,」金碩珍說,「找這兩個地方……這兩個地方可以跑。」

 

「什麼?」金南俊疑惑地問道。

 

「如果我們要逃的話,就逃去這兩個地方吧?」金碩珍說。他的眼神在發光,兩顆褐色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回到了小時候,旅行前的興奮感。但他知道這不是旅行,而是場有計畫的閃躲與欺騙。他們必須隱瞞,必須躲藏,必須假裝。活得會很累,可是是跟金南俊。在沒有惡意騷擾的時間裡,他們會活得很好。

 

他想拋下弟弟們,可是他做不到,三個弟弟在他人生中構成了一個無法摧毀的圓,而金南俊又是另一個圓。他想至少他有他們。他還有能力可以出去闖。那個「金」是一個亮晃晃的招牌掛在頭頂上,每天懸著都是在告訴世人他來自何方。那個金不是他。

 

大家習慣了透過那個亮晃晃的金認識他,誰知那金字像把鐮刀,揮一下就砍掉他的腦袋,堵住他的嘴。

 

他不想出名,但也想讓人知道金碩珍不只是那個成長在天邊花池的小少爺,他有好多個自己,一個一個都漸漸浮現出來了,因為金南俊讓他發現自己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人。可以不必被自己綁縛住。

 

在這樣刀飛針戳的世界裡好不容易他有個真正喜愛的東西,這些東西支撐著他,因為有它們所以他願意喜歡這個世界。好幾次他看見金南俊的笑臉時,他就想到那好甜好甜的果醬,雖然偶爾吃進嘴裡有點酸,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甜,可吃起來依然順口不膩嘴,那份酸還讓甜顯得更甜。雙眼定住像冒著火的糖塊,熱呼呼的就這樣一直看下去,眼睛也不累不痠,不想別開。燈塔的光早已不是重點,他眼裡只看到金南俊。

 

傻得跟什麼一樣。

 

「你要──」

 

「我們!」金碩珍大聲地喊,「要走的話就選這兩個地方吧?嗯?」

 

「……你說真的?」金南俊問。

 

「真的。」金碩珍說,「真的,真的,讓它變成真的好不好?」

 

因為在很多人眼中這些煩惱和眼淚都是沒價值的,乾了就沒事。那乾脆誰都別管了。

 

×

 

連著幾天都飄起細雨,屋內潮濕,壁紙捲曲,牆上的肖像畫看起來更陰森了。朴智旻躺在壁邊,盯著那些肖像畫看。這群人與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有金先生的父親,也有田太太的父兄。他們與金泰亨、田柾國留著相同的血。那是他無法介入的地方。

 

金碩珍與金南俊從房間走出來後,很明顯可以感受到氣氛變好了,只是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朴智旻有些擔心,但又不敢問。金碩珍與金南俊,他、田柾國、金泰亨,這下他們都懷著不可告人的祕密了。現在進入了準備專題研究的時期,他與金泰亨兩人常常在圖書館裡窩著收集資料,為了以防鄭號錫那樣被人誣陷,他們決定參考資料越少越好,然後定一個中規中矩的題目。

 

「你為什麼不選公演?」金碩珍問。

 

「啊……因為,我不是很想參與……」

 

「為什麼?跟班上的人合不來嗎?」

 

「不是,」朴智旻說,「嗯……也算吧,他們人不錯,但我就覺得哪裡……不合吧。」

 

「是嗎?」金碩珍摸摸他的頭,以為朴智旻只是單純與班上的人合不來,誰知朴智旻的用意只是想多點時間和金泰亨一起寫報告。金碩珍又揉揉他蓬鬆的黑髮,把朴智旻當小孩、弟弟看待。

 

如果不這樣做,他就會一直想到,這個弟弟,和另外「兩個」弟弟之間可能有些什麼。閔玧其的猜測像鬼魅一樣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儘管他自己也早有這種預感,只是不想去猜,也不想去證實。

 

田柾國反常的行為,還有金泰亨漸漸收束的散漫,兩個弟弟一方面收起稚嫩的個性,一方面又展現出令人不解的從容傲氣。而朴智旻的轉變是最費解的,原本他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只會靦腆的笑,眼珠子裡都還有滿滿的傻氣在滾,偶爾會撒撒嬌。現在倒反過來了,一顰一笑都灑出一點媚,兩個弟弟會搶著接。

 

那是他未曾踏入的禁地。金碩珍知道。

 

現在他與金南俊算是沒事了,又開始胡思亂想這些事,然而他也不想再與閔玧其討論,怕會找出越來越多無法承受的真相。他是打從心底愛朴智旻的,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對他有過多的想像與投射,才會如此懼怕他們三個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就算金泰亨或是田柾國,真的在與朴智旻交往,還是有很大的問題。都是男人這點,他無法作為理由,因為自己也是這樣,然而他們法律上依然算做兄弟,這是不對的──金碩珍想──這是不對的。

 

「那,」他咽了一口唾沫,說,「有哪裡需要我幫忙嗎?」

 

「啊?不用啊,我倒是需要南俊哥的報告,之前不是說了嗎?哥你的研究方向和我不同啊。」朴智旻說。

 

「不同又不是不懂,多少還是能幫的好嗎?」金碩珍不服氣地說。

 

「……也是啦,好吧,那你幫我看看這樣解釋對不對……」

 

金泰亨百無聊賴地在一旁查自己的資料,全家就他一個不是讀英文的,而且還是這種玄得要死的哲學,找資料只能自己找,無法和其他人比對、也無法得到經驗述說。他在學校時會和同學一起寫報告,但回到家,他只想黏在朴智旻身邊。

 

「怎麼了?」朴智旻問。

 

「啊?」金泰亨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他。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沒有啊,」

 

「好吧,」朴智旻說,「你之前不是說要去看電影嗎……?」

 

「嗯?」金泰亨疑惑地問,過了許久後,才想起來之前的確與朴智旻約好要去看電影。在他想起這件事的期間,朴智旻的臉色已經黑了一半。

 

「別、別生氣,」金泰亨緊張地說,「那今天晚上好不好?」

 

「晚上國兒要帶我去外面逛逛。」

 

「咦!?我不知道──」

 

「當然啦,你連電影都忘記了,怎麼會記得我和國兒說好要去書店挑書。」

 

「我可以去嗎!?」

 

「你又不喜歡讀小說。」朴智旻賭氣地說。

 

「我不是也讀了很多嘛……帶我去嘛……」

 

金泰亨不停向他撒嬌,又是摟抱又是親臉的,完全忘記一旁有金碩珍在,惹得金碩珍萬分尷尬。

 

「你到底在幹嘛!?」金碩珍說,「太誇張了吧,喜歡智旻到這種地步?」

 

「啊……」意識過來的金泰亨,發現自己做得太過火了,滿臉困窘地回說,「我忘記哥你在這裡了……」

 

「啊!?」

 

「沒有嘛……平常就這樣的啊。」金泰亨噘著嘴說,「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也會抱他。」

 

「我可沒親他。」

 

「嗯,那就是我會親,就這樣而已嘛。」金泰亨說。

 

他說得有點心虛,就連朴智旻也不會被他說服,金碩珍更是冷淡。他說,「只有你會這樣。況且,他是你的哥……兄弟。」

 

金泰亨與朴智旻是同年生的,生日差了兩個多月,他們在親屬關係上也不過是屬於二等親,就這樣了。成年之後朴智旻甚至可以完全脫離金家,不需要監護人,這樣他與金泰亨,等同於法律上的陌生人,但也代表他們可以不用顧忌那麼多。

 

朴智旻默默地想著這件事。

 

書房內一片靜謐,誰也沒說話。金碩珍不得不承認,他就是要讓金泰亨說不出話來。再怎麼樣,他還是他的哥哥,自己已經走上一條不輕鬆的路了,他不想讓弟弟們也陷入這般困境。

 

要是金泰亨或田柾國其中一人,真的在與朴智旻談戀愛的話,要怎麼辦才好?他們這個家到底哪裡有問題,每個人都在逐漸毀壞、也毀壞這個家。他們無法維持這個家的榮景。

 

「哥,」朴智旻說,「你覺得狄金生的詩裡有沒有『沉默勝於一切』的觀念?」

 

×

 

「那個,是在叫你『別問』吧。」閔玧其說,「你還來問我,是想要從我口中證實你早就知道的事情,然後再自虐一次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早就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了,」金碩珍說,「而且那小子居然敢這樣堵我嘴。」

 

「然後我也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這是真的。嗯,又要重複一次了嗎?這個話題永遠沒有進展。如果你不去問的話。」

 

閔玧其對他說話很少這麼直接的,只是畢竟不是自己的弟弟,他當然有稍微放輕力道,不然他已經是幾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說田柾國與金泰亨兩個人,同時在與朴智旻交往。那兩個小子的眼神與行為完全是戀愛中的人。朴智旻也不遑多讓,他藏得再深,還是會從一些微小如塵的地方跑出來。

 

比方說,金泰亨對他投以一個甜死人的笑容時,朴智旻會用四月初春般既暖又粉的聲音呵呵笑。或是在田柾國從後方抓住他的腰時,另一雙手會很自然地扣住腰上的那雙大手,嵌入手指之間的縫隙,陽光也透不過。

 

那是連太陽也無法照射到的地方,他們以某種畸形的方式停駐在陰影下。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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