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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一點都忘了更新,所以一次更兩章Q

 

 

‧第三部

 

 

富家子#16

 

 

 

 

 

朴智旻二十歲生日時從養母那收到了一條領帶,是純黑的,摸上去就是極好的布料縫製的,又滑又亮,他打開盒子時還有些緊張,這是養母第一次如此鄭重地送他禮物,以往都是金碩珍轉交給他的。從十四歲的十九歲的生日都是他們三兄弟幫他過的,還有幾個熟識的傭人特地為他做蛋糕。這是初次在陽光底下慶生。

 

翻到領帶背面看見了兩個英文字母縮寫,是他名字的羅馬拼音,精緻工整的J和M安穩地躺在上頭。金碩珍把自己的領帶翻過去,上面也有他的名字縮寫。

 

「我們家的成年禮。」田太太說。

 

「就這樣?」金泰亨怪叫著,他想到時候不會自己也只收到這麼一條領帶吧?

 

「……就這樣?」田柾國也有點驚訝。

 

「是,你過去十九年收的禮物還嫌不夠多嗎?」金碩珍幫腔說,然後輕輕拍了弟弟的頭,「你也要成年了,想要的當然是自己爭取。」他一畢業後就馬上被父親朝進公司擔任英文助理,起初員工們都想還不是親兒子的關係,不然大學畢業生怎麼可能一下進到這公司來,不過幸好金碩珍的英文能力足以應付日常公事,更別說是閒聊。

 

『我們家老大當初唸英文也是為了幫父親啊,哈哈哈!』金先生甩著叉子說,在迎新聚會上他不斷拉著長子到處介紹,說不要怕把工作丟給他。金碩珍沒有說多餘的話,乖乖地微笑著,依據他們的問答回話。

 

他唸英文是為了研究戲劇和詩歌的,但他怎麼向父親解釋都沒用,金先生收到他的話語後,在自己的腦袋自動轉換成是為了輔佐父親的事業。金碩珍壓根沒那念頭,事實上他才不想管那種東西。但又有幾個大學畢業生能找到這麼好的工作呢?更何況他連找也沒找,也沒那骨氣說要去外面找更好的工作,目前局勢英文能發揮的地方有限,若是日文就好辦事了。

 

金南俊家的西服館不停拓增分店,甚至有時在聚會上還能聽見金星這幾個字,他畢業之後金南俊依然會主動找他出來。有時候他忙得腦袋一片混亂,也聊不上幾句有內容的,可是金南俊不會說「既然這樣,那先說再見吧」,從來,不曾,這樣說過。他會極力擠出話題讓金碩珍接,或者就只是很單純地坐在他身邊,什麼也沒說,這樣也行。

 

他非常努力地維持這條線。

 

「我看一下,」金泰亨伸手拿起那條領帶,是正式場合的那種,意即在往後的時間,朴智旻要做為金家的一份子行動,換句話說,他必須要意識到自己的身分地位與以往全然不同。

 

「怎麼了?」朴智旻問,「你要幫我繫嗎?」他開玩笑地說,但金泰亨還真的繞到他身後去,把領帶貼在衣領下,手繞過去簡單打了一個平結。

 

「……智旻又不是沒手。」田柾國瞇著眼說。

 

但聽在朴智旻耳裡還以為田柾國是在責備自己,連忙道,「嗯、我下次自己來就好了──」

 

田柾國發現自己又沒把話說清楚,讓朴智旻誤會他的意思,他總是這樣,惹得朴智旻以為是自己的錯。朴智旻與金泰亨之間就很少有這種事情發生。

 

因為朴智旻對他的態度比對金泰亨的,更加地小心翼翼。

 

×

 

收到錄取通知時,朴智旻緊張地拆開信件,他們收到了兩份,另一份是金泰亨的。拆信刀快速劃過信封,抽出紙張,手還在抖,先尋找關鍵字。朴智旻看見自己是錄取之後,沒有大聲歡呼自己上了,反而是趕緊拆開金泰亨的那封信。

 

『泰泰!?泰泰……泰亨!跑哪去了!?』他在宅子內跑來跑去從一樓跑到三樓都沒看見金泰亨,又立刻衝去後邊的英國花園,果然瞧見正在與田柾國打鬧的金泰亨。

 

『泰泰!』他大喊,『上了!』

 

朴智旻手裡還死緊捏著那兩張錄取通知書,金泰亨愣了一下,邁開腳步跑去朴智旻所在的地方。

 

『你上了嗎!?你上了!?』金泰亨攔腰抱住他,把他抱離地面,嚇得朴智旻一陣紅一陣白的,雙手趕緊撐在他肩上。

 

『智旻上了!?』田柾國笑著跑來。

 

朴智旻抽出金泰亨的通知書,說,『不是、我是說你上了!』

 

『你呢!?』金泰亨焦急地問。

 

『上、上了……不是、重要的是你錄取了──』朴智旻說,『你爸媽一定很高興……』

 

『智旻尼上了──!!』田柾國和金泰亨誇張地大喊,雖然他們心裡早就知道以朴智旻的程度和付出的心力一定會被錄取,但還是忍不住心裡那股欣喜的躁動。

 

『呀、不要把我抱起來、啊!』

 

被兩人從前後緊緊抱住,朴智旻感到有些慌亂,同時也很興奮,全身都被灼熱的溫度包圍住,金泰亨和田柾國的聲音交錯疊在耳裡。

 

聽見窗外有吵雜聲的金碩珍這才從午覺中醒來,昨晚與金南俊兩人在市區看了場戲之後,又搭他的便車去繞了一些地方才回家。管家還以為他是跟女孩子出去了,對他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推開窗戶,看見三個人跌在草地上笑,金碩珍邊大喊問,『在幹嘛?』

 

『哥!』田柾國說,『智旻和二哥都錄取了!』

 

『真的!?』金碩珍說,然後立即從樓上下來。當初聽見金泰亨要報考他讀的這間大學時還很擔心,怕這孩子上不了會受挫,都是多虧每天朴智旻給他複習功課的。

 

『那這樣以後不就要在教室相遇了?』金碩珍也和他們一樣坐在草皮上。

 

『嗯。』朴智旻露出一個很甜的笑容,『碩珍哥還有那麼多課嗎?』

 

『不確定……』一個科系內有三個同家出身的人,聽起來還真有點奇妙。

 

『可是這樣就不能跟你同班了。』金泰亨對朴智旻說。他填的是哲學科,為了應試他不斷煩爸媽給他找些相關書籍,而朴智旻填的是同金碩珍一樣的文學科英文組。他想這樣就能直接念原文的小說,不用再經過日文、朝鮮文雙重翻譯了。

 

『你要跟我同班幹嘛?我不要跟你同班。』朴智旻一臉嫌棄地說。

 

『……幹嘛這樣兇我……我想跟你同班啊……』

 

『……那我以後也要填文學科。』田柾國看著兩個哥哥高興的模樣,心裡也有些羨慕地說。

 

『你?』金碩珍看著他,『小國……你記得你的學期成績單語文科都是拿「二」吧?你去理學部或農學部還實際點。』

 

『可是我不喜歡數學和物理啊。』田柾國噘著嘴,雖然他的理科分數一直都是四或五,但他對那些學科的態度都是有過就好,沒想過成績會這麼高。『而且進文學科的話智旻會教。』

 

『你是要累死他嗎?』金碩珍拍著他的頭說。

 

這項喜訊被金先生和田太太得知後,夫婦倆都高興說要帶他們去內地度假,正好是寒春,還有一點暖陽之前的殘冬,朴智旻十三歲前沒有出過朝鮮以外的地方,直至被金家正式承認後,才偶爾去了上海、俄羅斯和日本內地。

 

朴智旻看著從前只在書上讀過的風景,久久不能言語,然而對他們三兄弟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趟小旅行而已。說不定年紀再大一點他們可以橫越俄羅斯、或是到美國英國去。

 

他第一次出「殖民地」是十五歲時,正好金碩珍考上大學那年,為了慶祝,金先生和田太太把工作都推掉,不斷壓縮時間,才終於擠出七天陪孩子。這七天,他以為田柾國與金泰亨的注意力會集中放在父母身上,難得有時間可以和他們相處。結果反而三兄弟拉著他到處跑,跟他說這是什麼食物、這段日文的意思、這樣做可以向神明祈求、這是俄羅斯佬蓋的教堂。

 

 

 

金泰亨晚上又來到他房間,說要跟他一起睡,還問他要上大學了感覺怎樣。

 

『緊張。』朴智旻笑說。

 

『我也覺得好緊張,』金泰亨說,『不知道陸星材有沒有上……』

 

『打電話問他不就得了?』朴智旻轉身側躺看著他說,『那天考試他怎麼樣?』

 

『普通,跟在學校時考試一樣。』

 

『……嗯,你明天還是打給他吧──』話還沒說完,朴智旻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抬頭一看是田柾國。

 

『智旻尼我要來這裡睡……二哥?』老么皺眉看著自己的二哥,然後蹦蹦蹦地跳上床,把朴智旻擠到中央去。

 

『幹嘛?嫌棄我?』金泰亨隔著朴智旻去捏他的臉頰。

 

『哼……明明才說要戒掉跟智旻睡的……』田柾國拉上棉被,掩得密實,『哥上大學了耶,好奇妙喔。』

 

『有什麼好奇妙的?』

 

『沒有……智旻考上大學不稀奇,哥考上大學好稀奇。』說完還附贈了幾個笑聲。

 

見金泰亨要伸手去打人,朴智旻趕緊抓住他的手,說,『我想睡覺了。』

 

起初金泰亨還以為他又是要護著田柾國,但看他眼睛都快闔上了,乖乖地馬上收手。拉掉床頭燈後,金泰亨揉揉田柾國的黑髮表示晚安,又在朴智旻髮上親一下,才躺回自己的位置睡覺。

 

朴智旻閉上眼睛後的臉,是他一天之中最平靜的時刻。

 

金泰亨不願蓋上眼皮,他喜歡看著這張睡顏,儘管兄弟倆都會笑他睡覺的樣子很好笑,但這時候的朴智旻會終於放鬆,不再繃著身子過一整天。然而下一秒朴智旻的腰上就多了一條手臂,田柾國若是和哥哥們睡一張床都會把手腳疊在他們身上。

 

小時候他們出事的那一陣子三兄弟都睡在一起,田柾國就睡在正中央,現在換朴智旻睡在他們倆的正中央。

 

他突然想到,朴智旻從來沒對他們說過他自己的事,正如他們也從沒向誰透露過去的那些事,而就連金碩珍也從未對兩個弟弟說過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朴智旻的人生宛如從十三歲重新開始,過去的那十幾年都灰飛煙滅,不再重現,就跟他們三個一樣。

 

在金泰亨十三歲之前,他們的人生都只有兄弟了,和朋友之間的感情沒有深刻到會不時想起的地步,但對於朴智旻──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種關係,三兄弟對他、或是他對著三兄弟,都不把彼此當法理上的兄弟,但又深刻地超越血緣關係。田柾國的手收緊,額頭輕靠在朴智旻的背上。

 

難以言喻的感情。

 

×

 

閔玧其與鄭號錫的事,真如鄭號錫的母親那樣說的,沒有造成什麼大影響。但依然不時從一些無足輕重之人的嘴裡聽見,閔先生雖然對次子的事耿耿於懷,尤其是他的戀愛對象還是長久合作夥伴兼老友的兒子,鄭家對這件事沒有表示什麼,應該說,他們也不知道要對閔家表示什麼。

 

男人與男人的戀愛這種事在對面的歐美國家雖稱不上多自由輕鬆,但至少還能在街上假裝是感情很好的朋友走著。鄭號錫的姊姊難得從英國回來一趟,看弟弟一臉失落地陪著更加虛弱的閔玧其,還不時在他耳邊細語,她看不下去,一下殺到閔家去談判,首先要求不准動鄭號錫。

 

『爸跟媽都沒那麼緊張了……』鄭號錫看著姊姊,還不知道她這麼大張旗鼓地跑過去人家家裡踢館。

 

『誰知道呢?你是我弟弟,當然要先保護你,』她又對閔玧其說,『玧其的話暫時不用擔心,你媽不是都說要你回去了嗎?當然不想回去可以先住這裡,派人去拿你的家當過來就好。』

 

閔玧其沒有想到鄭家有收留他的可能,他心底當然還是希望能回家,但已經對父親這種東西不抱什麼期望了,他握住鄭號錫的手,要他替自己做決定。

 

『……你想怎麼做?』鄭號錫當然還是希望他能回到原來的家庭去,但也想要帶他逃離那地方,『你如果要的話可以一直在這裡住下去、然後等畢業我們搬出去……』

 

『你呢?』閔玧其說。

 

『問我幹什麼呀,』鄭號錫輕輕地說,『你想怎麼做都好。有什麼事就馬上叫我過去。』

 

『那也要在你接得到電話的時候……』

 

『那我叫人幫你整理一間房。』說完就真的拉著閔玧其的手到客房那去,要他挑一個房間,嗒嗒嗒地在大宅裡跑,鄭號錫選了一間最大最乾淨的房間,理由是因為這裡正對著後面山林,是最安靜的一間。

 

『呀、你等等,我還沒決定好……』

 

『這間房你隨時都可以進來,』鄭號錫打斷他,『我打一把家裡的鑰匙給你,以後鄭家你可以隨意出入。』

 

『鄭號錫,你在說什麼?』閔玧其驚恐地看著他,嚇得停下腳步。他知道鄭號錫一直想與他確立關係,但這麼狠地逼他還是第一次。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鄭號錫說,『我只是說你沒地方去就來這裡──該死,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見閔玧其的臉色依舊是慘白的,他又補充道,『沒什麼、沒事……嗯,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放開閔玧其的手。然後頹然地關上房門。『對不起。』

 

閔玧其看著他那雙手。

 

鄭號錫為了這事操煩了好幾天,不管是事情發生前還是後續處理。雖然父親在法律上可能犯了個什麼法,但只要他們想要,都只是家務事而已。鄭號錫和金碩珍他們才是闖入民宅的人,而且還不知從哪摸來那把萬能鑰匙……鄭號錫只說那是錢買來的,他想八成是花錢請哪家賊鋪打造的吧。

 

『錫錫,』他小聲地說,那是在只有他們兩個、絕對的空間內他才會喊的小名,『讓我睡你房間就好。』

 

現在只有十九歲的鄭號錫,和當年十九歲的自己比起來可靠多了,至少不是出一張嘴在空中樓閣痛罵權貴子弟。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那支手錶戴在手上反顯得他皮膚白,閔玧其不喜歡自己如此蒼白的膚色,但他想這也沒什麼。鄭號錫雙手穿過他腋下緊緊扣住他,頭埋在他頸肩裡,把連日多天的緊繃都丟掉,

 

『你說要是你出事或過得痛苦我要怎麼辦……』他說。

 

『……你想太多了,反正出事我會扛。』閔玧其也伸出手抱他,『不然就換你扛。』

 

『……玧其難得坦率啊。』鄭號錫噗哧一笑。

 

『哼。』

 

×

 

上岸時朴智旻興奮地踏上日本國土,這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但依舊讓他很興奮。金泰亨在船上就勾著他的手臂,聊說等一下要吃什麼,想看場電影,最好能去之前沒去到的茶室。

 

『我想吃水羊羹。』朴智旻看著他說。

 

『就這樣?』金泰亨笑著說,『沒有更多的嗎?比如說鋪滿水果的布丁之類的……或是日本才有的冰淇淋……外國人開的店做的比較好吃。』

 

『你知道有哪家店可以吃嗎?』

 

遠望著兩人聊天,田柾國一臉陰沉地坐在金碩珍旁邊,手上拿著吸管不停拌著果汁,雙層顏色、藍與透明的都混在一塊了,金碩珍看著弟弟,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脾氣。

 

『去找智旻啊?』

 

『……嗯,不要。』

 

『為什麼?』

 

『就是不想。』他撥亂自己的瀏海,好像藉以這樣的動作整理凌亂思緒,但才十六歲的他也不知道人真正的感情到底如何複雜狡黠,過去他被稱為早熟,後來他發現那根本只是傲氣逼人自以為是。

 

金碩珍知道弟弟彆扭又不坦率,總是看朴智旻被金泰亨搶走了才在緊張。

 

『那算了,我去。』說著他就丟下頭上的巴拿馬草帽放在椅子上,會買那頂巴拿馬草帽都是因為夢十夜的關係。

 

某一天金泰亨見朴智旻在讀最後一夜,讀到庄太郎被豬群攻擊狼狽逃跑這段,就對拿著豬肉蓋飯經過他們的金碩珍說,豬。

 

金碩珍先把飯吃完後打算揍金泰亨一頓,被朴智旻擋下來了,最後他賭氣買了一頂庄太郎最愛的巴拿馬草帽。

 

『欸等一下……』田柾國拉住他,『我去就是。』

 

『你說什麼啊,我也要去啊,』金碩珍說,『有時候真拿你沒辦法,難怪智旻都不知道怎麼對你。』

 

『咦?』

 

沒回答弟弟的疑問,金碩珍逕自往甲板邊走,同船的還有很多日本人,和一些駐朝鮮的日本士兵,他們都用日語交流。朴智旻顯得有些不自在,聽見不是自己熟悉的語言讓人緊張,雖然這些年他也聽夠了日文。

 

他握緊欄杆,眼神不自主地飄向金泰亨,抿著唇看起來雖是在笑,卻是不自然的微笑。那是朴智旻的求救信號,金泰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抓起手把他拉走。

 

『怎麼了?』正往他們方向走去的田柾國,看兩人折返,而且哥哥的手是牽著朴智旻的,他馬上拉住朴智旻的手。

 

『沒什麼。』朴智旻說。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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