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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開始寫不出任何東西,本來是想寫散文的,但就是寫不出。

 

去找了劉以鬯老師的小說,看完了<對倒>,邊聽そらる的宛らバイバイ生出這篇文................嗯。

 

 

 

過熱的日子

 

 

 

蔡殷笙挑了一塊極好的布料,買單,回去趕作業。在這樣熱的艷陽天下,她騎著小機車回去租屋處,準備要畫線剪裁縫紉,在這禮拜前交出一件襯衫。殷笙挑的是一塊靛藍色的涼布,透光高,摸著又輕,一見就決定要這塊了。

 

她爬到樓梯間時,聽見三樓的住戶、一對已邁入中年孩子又去外地念書的夫妻又在吵架,這樣大的熱天,殷笙聽了都要發病,她的低血壓又要發作了。她走向四樓的居住處。

 

殷笙下樓到seven買了一支冰棒,咬在嘴裡,把頭髮用鯊魚夾全夾起,偶爾漏了一兩根髮絲垂下,盤腿坐在書桌前重新修改草稿。她塗來改去,用紅色的色鉛筆畫掉一張又一張叉,沒一張能用的,最後又拿回壓在筆記裡最初的草稿。走到這一步,她也沒多餘的時間修改了。只是難得挑到一塊好布料,她想,應該有更好的樣式來讓這塊布發揮。

 

丟了幾張不能用的草稿到垃圾桶裡,殷笙聽見樓下的夫妻越吵越兇,心想怎麼不快點離一離,她會以幾個髒話來紀念他們的愛情。

 

「每天只會要投資這個投資那個結果沒一筆好的啦──錢都給你花就好了──」

 

「啊你又懂什麼!?不要只會說那個啦!出一張嘴最厲害啦,幹!

 

「幹幹幹幹什麼!?除了會講這幾個字沒有哪裡有用啦!還幹咧!

 

…手機的widget顯示攝氏三十四度,入夏以來第一場熱流,像在鍋裡煮沸的海水往人身上沖去…殷笙沒錢負擔多餘的電費,不敢開冷氣,她連電風都只敢開最弱速。錢都拿去買材料了,吃飯也省了。

 

殷笙時常想著要是做這些衣服,能讓她以後進入個服裝工作室,拿了幾個獎,能出頭,自立,就好了。在想像中她甩著捲過、落在肩頭的髮尾,穿著及膝的白色長襯衫,是太空布料,硬挺的板子,肩膀鎖骨處作成鏤空的透膚樣子,裡面隱隱約約透出純黑色的肩帶,而她腳上會踩著肩頭白色樂福跟鞋,走上台,接受權威們的喝采,在這樣順利的情形下展開路途──

 

「你怎麼不趕快去死一死啊──!!!蠢斃了!長大要是跟你一樣就死定了啦!

 

五樓的房客是對單親母女,女兒正值高三學測期,情緒不穩,唸的又是前三志願,不過從他們長久的對話來,女兒是被逼上去的,她的母親引以自豪。

 

「你什麼態度!?講那什麼話!?今天如果不是我你會有錢去補習有錢去唸書嗎!?生你這種女兒我不如去死算了!你這種小孩根本多餘!

 

殷笙屏息,聽著徐徐轉動的風扇聲,還有夏日熱氣發出的「嘶──嘶──」,她決定把垃圾包一包放在門口,晚上七點半記得丟。

 

「蔡小姐,」

 

殷笙推開鐵門時,對面的人也正好要出門,一個姓趙,過了三十前半的男人,看起來是在做業務的,殷笙不太懂那些事,所以也沒多問。

 

「…嗨,」殷笙回。

 

「你今天沒去上課喔?

 

殷笙感到不太對勁。

 

「期中考週只有作業而已。」殷笙說

 

「哇,期中考,好懷念的名詞喔。我們那時大家都跑到總圖去睡覺,根本沒人在唸書嘛!

 

殷笙知道總圖,她不太確定是哪間學校,總而言之,不是成大就是台大。

 

「以前我們都喜歡騎車去醉月湖附近晃,不過最近常聽說有人溺死什麼的,感覺都變了…」

 

看來是台大。

 

蔡殷笙唸的是私立大學的服裝設計科系,她不想對別人多說。學校再強,規模再大,知名校友再多,她知道國私立一搬出來,什麼都不一樣了。

 

「那我先走了啊。」

 

「嗯。」

 

她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房裡還有一件衣服要交出去…可是她感覺對面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作息,殷笙回去繼續坐在書桌前修改。

 

她放了水,把靛藍色的布泡進去,推進水裡,像捲開了一朵藍花,水頓時變得清冷,殷笙感到一陣涼爽,在這樣熱的日子裡…

 

樓上的女兒摔了盆栽的陽台,落到柏油路上,碎成十幾塊。破土壤還有苟延殘喘的植物,倒在地上微弱地喘息著。樓下幾個阿婆走出來看發生什麼事。

 

殷笙偷偷探頭出去,幾個老人抬頭往上看,她趕緊縮回,又慢慢地往外看。能聽見他們的細碎雜音,樓上卻沒了聲。

 

不久噠噠噠的腳步聲跑下來了,順著樓梯一階一階地紊亂地,往下衝。

 

「……如果不是為了詩云我幹嘛還要跟你生活!有你這款只會白癡投機的爸爸是要怎麼安心……」

 

「沒事扯到她幹嘛!?

 

「還不都你、她早早就要出去打工!念那什麼偏僻的學校…還不都為了國立的比較省!靠女兒貼補家計丟不丟臉啊!

 

「哇咧靠北喔──!!

 

殷笙走出浴室,戴上耳機,手轉了幾下調到樂團的名字前才按下。她聽著post-rock,現在只剩沒腦袋的人才聽流行樂…那種媚俗又愚蠢的pop,至少indie-pop是有想法的。不過比起indie-rock,殷笙更愛post-rock,她喜歡由靜謐,鼓動,層層堆疊,至爆炸,的感受。碎成了渣滓,剩餘的不多,也就算了。

 

她盯著那些貼在牆上的海報還有手稿,是難得蒐集來的寶物。隔著耳機還是能聽見外面的聲音,殷笙想再喝一杯涼的,抓起錢包往樓下seven走,她披起外套,太陽能隔著書桌前的大窗戶曬過來,可是她又需要陽光。早上不能開燈。

 

門鈴旁貼了一張紙,不知道是誰的,上頭寫著凌亂的字,殷笙覺得噁心,「我一直注視著你」…她揉成一團,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妹妹啊,」一個女人從五樓走下來,「你有看見我們家純純嗎?

 

純純是誰?殷笙狐疑盯著她。

 

她女兒。她猜。

 

「…我不知道耶,剛剛在忙功課,不好意思。」

 

「喔,謝謝啦…」

 

殷笙看著女人轉身往回走,女人的身材高瘦,不像生過孩子的身材,穿著銀行員的套裝,兩條小腿沒有套絲襪就很白。殷笙想像著她的身材,擠進自己製作的衣服,會是如何?

 

有一瞬間她想開口說門口被貼紙的事,後來還是閉嘴了,再怎麼多,都是陌生人。

 

她猜是對面奇怪的男人,天啊,自己足不出戶的個性被當成肥羊,要是某天真的被闖入了該怎麼辦,殷笙想報警,卻又不敢報,這根本不足以立案,只能勉強請警察加強巡邏…加強巡邏有個屁用。

 

躲進三角窗一樓的seven,買了一罐柚子綠茶,殷笙坐在櫥窗內,不想再回去。但不回去怎麼做作業?再說這樣熱的白天大家都能看……

 

不可能會有人看到的。

 

「我媽就很北七啊…自以為咧,靠夭,書是我自己唸的,系是我自己選的……啊她就說一定要什麼台清交成啊!!北七喔…」

 

殷笙只好用衝的回去房間,鎖死,她考慮這幾天叫朋友一起來住,然後叫鎖匠來換個新鎖,乾脆開始找新房子…現在她不管做什麼事,都感覺有人在看她。背後燒得火辣,好像對面房的男人就貼在她的背上,盯著她。

 

巷口傳出砰砰聲響。

 

「夭壽喔──」

 

幾個阿公阿婆快步走出屋外,一台黑色的奧迪要開進來,巷尾的小機車衝出去,就這樣撞上了。一灘血從躺在地上那個女人的頭,流出來,流出來…滲到柏油路裡,都是灰的。

 

「撞死人了嗎?

 

「死了嗎?

 

「叫警察…」

 

殷笙躲在窗戶後,看著地上女人的樣子,狼狽地躺在髒亂的路上,她看起來是要去買菜的樣子,防紫外線的黃色外套上染成一點一滴紅的,腳上的拖鞋早就飛了一隻,沒戴安全帽。

 

大概是太熱了吧。

 

殷笙與倒在地上的女人對上眼,救護車來之前,她都沒有移開視線。

 

 

 

 

2015.4.23.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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