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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十七章的,只是還沒寫完,也本來就定好是番外了。

 

只是還沒寫完。

 

寫到這裡好累啊。

 

創世紀#16

 

 

 

 

‧瀨戶幸助

 

久違的家庭聚會應當來一些輕鬆談笑,在這種棘手的情況下真是萬萬使不得,我拿起旁邊的糖罐,舀了幾匙進杯裡,試圖以動作填滿空間。我看著修哉,他好像也想拿過糖罐的樣子,所以我又雞婆地幫他舀了五六匙,隨著粉末融入茶裡,他的臉色就越青。抱歉,但這種情況下我的手會一直抖一直抖,所以牛奶是他幫我倒的。

 

「你們真是夠了…」蕾盯著我們說。

 

聞言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望著她,實在不懂她說的哪層意思。

 

「看一下場合收斂一點好不好?」她抹著臉甩著手說。

 

「噢。」修哉收回手。

 

我瞅著爸爸,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裡,沒有再多講什麼。大姊坐在他旁邊也是一臉為難。

 

「…給我一點時間。」他說。

 

明顯地皺著眉頭什麼也無法釐清,看他扭著心思要把線解開的樣子,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四周圍的雜音如雨水落下滴滴答答地敲著,如顆小球自在流暢地談在我們之間,不給一點空隙。

 

我不知怎地想起修哉穿和服的模樣,有些古典式的椿別在髮梢上,細瘦削肩的挺直了整件女士和服,雖然他穿女生的和服很漂亮,不過還是比不上男式和服那種清幽。尤其是深棕色和墨綠的高級正絹,披在他身上就像是舊時代那些頑皮又青色的男孩子。

 

他注意到我的視線,疑惑地轉過來看著我。

 

「修哉還會餓嗎?」大姊問。

 

「還好。」

 

「要不要再吃蛋糕?

 

「呃……」他沉吟著,這種情況下也不好吃吧。

 

「我不知道要選哪種…」

 

喂,你也看看狀況啊。

 

「你要吃三明治嗎?」蕾看著牆壁上的菜單說。

 

「里肌好像不錯,配佛卡夏麵包好了。」

 

現在一臉餓死鬼樣的他怎麼也跟那優雅的樣貌搭上,不過修哉本來就是個非常具有衝突性的孩子就對了。我拉過菜單,看店長親筆手寫的今日餐點,想著是不是也點個蔬菜湯好了。

 

「我要點餐。」修哉向店員揮揮手。

 

真是夠了。

 

×

 

漫長地等著湯和三明治送來,爸爸抬起眼,拿掉眼鏡放在桌上。他看上去很無力,但也不生氣了。店裡播著店長自己選過的英文歌,大多都是爵士樂或者七八零年代的獨立搖滾、後搖和電音,我看著他蓋住自己的臉,頓時罪惡感如潮水般湧上來堵到喉嚨了。

 

說是這麼說,但我肚子也餓了。從醫院回來身上都還帶著藥丸消毒水的味道,在這盈滿咖啡茶葉一室感覺不太對勁。望著落地窗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貼紙,多餘的路人毀壞了這美好乾淨的一景。水族館內的生物,我捧著飼料追上去,裝做平靜地迎合路人的期望與目光。

 

我抹著桌上不小心灑出來的糖粉,畫了一個圓。

 

「我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爸爸說,他雙手掌疊起攏住嘴鼻,「你們都是我的兒子。」

 

我不敢看他。

 

「對不起。」修哉說。

 

「又沒什麼好對不起的。」爸爸說。

 

「…感覺長歪了。」修哉說,「歪了。不正常了。」

 

「…那果然就是我養出來的吧。」

 

我忽然想笑。

 

蕾在桌底下拉住我的手指,鬆鬆的,又緊握了一下,好像在暗示風雨過去。看著桌上擺的新端來的三明治和番茄煮爛熬成的蔬菜湯,修哉拿走其中一片夾著肉、生菜和番茄的,其餘的兩片全都是雞蛋、火腿和生菜的分給蕾和大姊。店長多送來一份櫻桃鴨肉,是要給爸爸的,還給了我銜著冰冷牛油的熱菠蘿麵包,那是他閒暇時好玩做的,平時他不賣這些路邊銅板就能買到的地道味。

 

爸爸先用銀叉戳了一片鴨肉過去,然後隻手捏起吃了。

 

修哉大口地吃著三明治,份量很多,但我感覺他吃不飽。他怎麼吃也都吃不胖,胃跟深淵一樣不可預測與探知。

 

蕾先是咬了一口,之後也快速地送進嘴裡。大姊用紙巾擦手後也開始咬著。

 

我抓起麵包,看著快被熱氣暈昏的冰牛油,趕忙咬了一口。食物通過口腔後化為醣類蛋白質穿過食道,一陣熱氣活化了我的胃。

 

原來吃這件事不是單單獲得生理能量而已。

 

×

 

修哉累得躺在床上睡著了。

 

我拿下髮夾。也把他臉上的瀏海撥開。他睡著的樣子有點迷糊,常常睡到一半不自覺地找娃娃或毯子。就爸爸的邏輯與結論來講,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會到別人家裡去做別人女兒的伴,正好一個都不會少。

 

一整天將近十小時的折騰,我拖著臉頰,眼睛快要闔上了,然而腦袋卻高速運轉著,不給我一點時間歇息。

 

剛才還是我給他洗的澡,換的衣服,就像退化成了小孩子一樣,我抱著他骨節分明的身體,用濡濕的熱毛巾以對待嬰兒的柔軟幫他擦澡。趁著他睡著的時候吻了他。

 

邪門的是每次只要碰到他的嘴唇就好像被吸走,不過這次我只有貼著嘴唇而已。我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那上面有我所熟悉的,有我所陌生的,全都來自於他。

 

黑暗吞掉了我,濕黏滑熱的,和冬天的凍寒不同,那裏是燠熱的場子,我能感到全身都是火焰的舌尖在舔。你說人的歸屬怎麼會是在天堂或地獄呢?那裡有一切,就是沒有俗世的狗血劇情。

 

×

 

有的時候我會想起小時候。

 

四五歲的記憶大腦才剛萌發,要嘛記不住,要嘛全都刻在腦子裡了。那時我大概才培養出人格的第一步,還在摸索中,摸索這個世界。問了為什麼不一定有答案,就算有也未必是正確的。

 

小孩子不需要懂太多,但對於我自身的事情,對於為何我會被拋棄以及為何會出現在育幼院裡。

 

我想了很多,得出了一個結論,然而正當我以為這就是答案時,又有新的事件發生,到頭來那個答案也不成立了。我什麼都想不出來。

 

好像這樣就能瞬間空了一個人。

 

這是個,極其奢侈的小事,也是毀了自我的大事。我困在前困在後,沒有前也沒有後。

 

「你在幹嗎?

 

修哉醒來,出現在我的左肩上。

 

「想事情。」

 

「想什麼?

 

「小時候。」

 

「小時候。」他喃喃地複誦著。「講的好像很不熟。」

 

「對我們來說是很不熟啊。」

 

我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夜光貼紙。星球,星座,天體運行,循環週期。

 

一陣陣的無奈湮沒了我們,好似從未體會過。

 

「你覺得我們有病嗎?」他問。

 

我望著金牛座。還有自己的牡羊座。

 

抿著唇,發出了「嗯嗯」的否定聲。

 

「這種事情是社會唯一承認的病。」我說,連自己也不太有把握,卻認真地說,「一旦病了,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們痊癒。」

 

我緬懷著未曾有的過去,逃離現在,也沒思考過未來。在這只有我們兩個、錯誤的時間中,背離現實,逃避自我,說謊,違心,白日迷惑,憤世嫉俗,談戀愛,沉溺於戀愛,沉溺於他都是被允許的。就連作夢都是。

 

我閉上眼睛,我知道他也閉上了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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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