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不管哪個CP我都覺得最適合他們的顏色是黃色💛

 

 

如雷乍響也似水流#08

 

 

 

雖然他很想直接請假一天，但才剛結束一場熱吻到陽台吹風時，總編就說：明天早上開臨時會，晚上你跟然竣去現場。

 

『操，操，操，啊——媽的！』崔杋圭忍不住對著手機大叫，自然是被屋裡的病人聽到了。

 

『怎麼？』

 

『明天早上……九點半……臨時會……』

 

『噢，』姜太顯躺回床上，擺擺手，『睡這？』

 

『……啊？啊！？』

 

『睡這。』

 

『咦！？咦！不對不對不對，我公務筆電帶回家了還是要回去拿，嗚嗚——嗚——可是——可是——』

 

可是到最後，崔杋圭還是回自己家了。

 

誰能想到禮拜五的晚上沒能再去一次姜太顯家，而是被總編派來跟崔然竣一起追新聞。開了兩倍時薪的條件外加一天特休，兩人不情不願地收下這個賄賂，在連假的第一天來到國會議事堂站崗。

 

然而一到現場後就被抗議團體給封鎖在外，裡面的人正要開始研議怎麼與政府交涉，直到他們談出一個結果之前，任何媒體都不得入內，只有少數獨立媒體可以進場。

 

他們被要求在外面等待，在這寒意陣陣的秋夜裡，四周圍都瀰漫著香菸的臭味。崔然竣撓撓鼻子，啐了句「媽的」，從自己的外套內口袋拿出一盒口香糖，掏了兩顆薄荷糖出來。崔杋圭突然想起以前這哥就是只抽薄荷菸的，在吸菸區還被那群老男人笑這是女人菸。

 

「又想抽了？」他問。

 

「才不會，」崔然竣說，「被那小子發現就完了。」

 

崔杋圭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因為崔秀彬幾乎是厭惡著菸，認真討厭，有數據與理由支撐，所以崔然竣才能成功在「我下次就戒」的循環中斷出，真的戒了。

 

「不過你菸癮本來就不大吧……」崔杋圭說。

 

「唔，但味道還是很重。」

 

菸味嗎。

 

那天姜太顯身上有菸味，難道他是抽菸的人嗎？在這國家裡，肺被菸熏一半的人多的是，是的話也不足為奇，如果姜太顯真的會抽菸……那他倒想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的？為什麼要抽？第一次抽是什麼感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想到姜太顯，崔杋圭真認為自己距離著魔大概只有一步。

 

「回去後我寫吧，這不是你的守備範圍，會要了你的命。」崔然竣說。

 

「喔。」崔杋圭悶悶地回，「我的守備範圍是什麼？」

 

「教育和性別？」崔然竣說，「你那系列啊……」

 

「噢……」

 

「你拍的那張兩個女生一起舉著寫著Love is Love彩虹旗的照片應該可以得新聞攝影獎了吧。她們是情侶吧。」

 

「你太誇張了。」

 

「是真的。」

 

「嗯……」

 

那張照片在當時的確在社群上流傳許久，兩個看起來非常普通、常見的長髮女生，清清秀秀的，一點也不像世人對女同性戀的刻板印象那樣的一對情侶。崔杋圭舉起相機後才想到該徵求同意，畢竟是敏感議題，沒想到拍完後，她們說這張可以用上新聞，沒關係。

 

菸味好重，都是其他人的。他有點想吐，這高濃度菸味的場合快要泡爛他了。

 

「哥，」崔杋圭說，「雖然有點突然，但我不喜歡女人，我只喜歡男人。」

 

崔然竣聽到了，一字不漏，就算現在裡頭吵得不可開交。

 

等到薄荷糖在嘴裡化為米粒般大小，崔然竣才說：「最近才發現的？」

 

「不是，高中就知道了。」崔杋圭低頭看著自己鞋尖，「沒有……跟任何男人交往過。」

 

「女人呢？」

 

「只有珠妍。」

 

「是因為這樣才跟她分手嗎？」

 

「……算是吧……」

 

「我看你也沒跟她上床過吧？」

 

「……」

 

「看就知道了，你的一舉一動都把她當妹妹，兩個人只要做愛過，身上的氣息都不同。你跟她就是還在辦家家酒的程度。」崔然竣又說，「半年多都沒碰她，她怎麼說的？還是你說了什麼？你該不會說你是教徒所以婚前守貞吧？」

 

「……並沒有，」雖然很接近了。

 

「啊？不會吧？現在只有邪教的才這麼做吧，她真的信？」

 

「我跟她說我還沒準備好。」

 

「靠……你真的很幸運是遇到她，如果是別的女人早就猜你是Gay或陽痿了。」崔然竣說，「而且如果今天你們性別對調，你一定早就被各種爛得要死的理由吃乾抹淨。」

 

他說得對。如果今天他和珠妍性別對調，別說什麼半年了，大概兩週內，珠妍就能以各種關於「愛」的理由要求他給出身體，冠之以愛的名堂，無視他的意願、假裝聽不見他的拒絕、忽視他的感受，甚至打擊他的自尊。但沒有，因為他是男人，而珠妍是女人，比他還年輕一點的女人，所以她會聽取、同意他。

 

「你看上誰了？」

 

「啊？什麼？」崔杋圭壓住驚惶的聲音，「什麼看上誰？沒有看上誰。」

 

「喔，那你愛上誰了？」崔然竣說，「抱歉啊措詞不精，你的話不是『看上』，是『愛上』才對。」

 

「什麼鬼……」

 

「你就直接說吧，平常根本沒在講這種話題的人突然提這個，一定是因為有個人讓你覺醒，或你真的暗戀到沒辦法了需要找人說。」

 

「他媽的……你乾脆去徵信社吧。」

 

「誰啊？哪裡認識的野男人？」

 

「什麼野男人……！你放尊重點好不好？」

 

「就直接講啊，要進到同性戀的圈子都是抱著被親朋好友拋棄的風險，你可沒有其他隊友了啊。」

 

這話說的崔杋圭回不了話，被死死堵住，他知道崔然竣是獨生子，目前也不可能跟家裡出櫃，所以大半的感情生活都只有周圍很親的人才會知道。那他呢？他有哥哥，哥哥有女友……但那是理由嗎？哥哥終究是獨立於父母與他的個體，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能有誰替補誰的問題。

 

「不是野男人。」他小聲說。

 

崔然竣吸吸鼻子。「不是野男人。所以我認識嗎？」

 

「算吧。」

 

「那範圍也是挺大的，我喜歡認識好男人。」

 

「你猜啊。」

 

「嗯——廣告部的載仁？」

 

「才不是，他是誰啊？」

 

「啊，原來你不認識他。那——一樣是廣告部的東久？這個我記得你們平常蠻常往來吧？」

 

「為什麼都是猜廣告部的啊、不是，怎麼可能是東久啊！」

 

「哇你好沒禮貌喔，東久不好嗎？人家勤勞向上又幽默耶。不是廣告部，那現在猜營業部。」

 

「才不是，為什麼都猜職場的人啊？」

 

「不然你現在的生活有其他人際圈嗎？」

 

「線上遊戲群……好吧那個不可能，我有另外一群朋友啊！還有更另外一群大學高中的朋友！」

 

「如果是那群朋友你才不會讓我這樣猜下去，」崔然竣說，「我繼續猜了，現在輪到企劃部。欸難道會是編輯部？」

 

「……你就慢慢猜吧，我看是你先猜出來還是裡面的會議先有結果。」

 

「姜太顯。」

 

「操。媽的。」

 

「Bingo，我給自己加分。」

 

「……你……」

 

崔杋圭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是他自己選擇要說出口的，就該做好會被嘲諷的心理準備，會對崔然竣說，自然也是因為信任，因為他知道對方笑完就會開始正經了，就像現在。

 

「哎……」

 

這聲嘆氣來得是時候，畢竟姜太顯是崔然竣高中學弟，兩人中間也時常碰面，比起他，說不定崔然竣更了解姜太顯一點，想到這，崔杋圭就開始胃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確定要嗎？」

 

「要什麼……」

 

「你想怎麼做？」崔然竣說，「下一步要怎麼做？告白？假裝沒這回事？」

 

他沒想過。

 

他根本沒有思考過如果自己和男人交往會是怎麼樣，事實上，也是直到前一陣子他才願意把自己變成一個能和女人交往的男人，對於自己的戀愛毫無想像，除了一陣一陣的情愫以外，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對這有什麼期待與幻想。常人是對戀愛妄想太多，而他是缺少想像。叔叔的死已經過了這麼久，卻還在他腦袋上空盤旋，繞不出。

 

「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我想怎麼做……」

 

「為什麼喜歡他？」崔然竣問，「我跟他待在學校的時間也只有一年，但你知道那一年裡有多少女孩子擠在籃球場就是為了看他嗎？每個人都喜歡他，但每個人也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哪裡。」

 

說完，又補充道：「這是他說的。」

 

「我們、很多，共同點……我覺得，或許在很多地方，我是指……就算是興趣以外的地方，也是……」

 

「可是你們平時的興趣也不同吧？」

 

「也是有啦……」

 

「那有很特別嗎？」崔然竣說，「你到了書店的新書發表會、電影節的修復上映、樂團或偶像的Live演唱會，或是某個滑板場、籃球場、某個衣服品牌的限定商品上架，那裡全都是有跟你相同喜好興趣的人。要把有相同喜好興趣的人聚集在一起，有很難嗎？」

 

言下之意，就是要崔杋圭別因為自己和姜太顯有許多的共同喜好或共同點而被這一時的共鳴沖昏了頭。

 

「就是……我是指個性和取向上……況且又不是只有一、兩個地方相似……！」

 

「個性……」

 

「在你看來應該差很多吧……但我是……我的意思是……跟他單獨兩人相處的時候……」

 

「那他呢？」

 

「什麼？」

 

「你有試探過他嗎？」崔然竣輕笑，這麼問，「總會有吧？」

 

「試探……」

 

「就算你沒那個意思，也會下意識試探啦，喜歡人不就是這樣嗎。」

 

「是嗎？」

 

「你在這之前總喜歡過誰吧？」

 

「有吧……」崔杋圭蹲下，抱起自己，說，「但那都是很快就沒有的單戀，而且都大學時候的事了。」

 

「都是單戀？對方不知道嗎？」

 

「嗯。」

 

「為什麼很快就沒有？」

 

「因為一看就知道沒結果啊，」他自嘲地笑出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噢……那這次呢？」

 

「不知道……」

 

「這次有特別痛苦嗎？很痛苦的吧，我說單戀這件事。」崔然竣的聲音變得朦朦的，好像隔了一層翳，聽著不太真切，「每次想到他，就會開始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男人？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如果有的話……我是要放棄嗎？還是他會比我更快放棄自己的單戀呢？就算他放棄了，也不一定會選我吧……諸如此類的啊……」

 

這些事情他當然都想過，每天都在心裡折磨自己一遍，姜太顯只喜歡女人嗎？有女友嗎？喜歡什麼類型的人？願意接受男人嗎？對他是什麼感覺？那些戲弄和言語是刻意的嗎？還是對其他人也這樣呢？他到底又算是什麼？那個吻又是什麼意思？一時興起？捉弄他？他可是個男人，千真萬確，可姜太顯吻了他。

 

憶起那吻實在害臊，明明發生過，可怎麼就好像只是夢。手機裡躺著好幾則姜太顯的訊息，說的全是未來要赴的約，但現在他完完全全退回了青少年時代，對什麼東西都能輕易掀起害羞，實在不想面對。

 

「不知道，」崔杋圭說，「不一樣。」

 

因為姜太顯或許也把他視為特殊的存在，所以這次不一樣。

 

×

 

禮拜六晚上。

 

崔杋圭把工作群組全部消音，檔案都送出去，什麼都不管了，只把與姜太顯的聊天室置頂，所有通知都只為他開啟，誰來吵他他就封鎖誰。

 

這算是、某種兩情相悅嗎？雖說，他們沒半個人說關於喜歡或愛的字眼，可是崔杋圭也是體會過那樣的心情，他明白什麼是被人渴望著，而他在姜太顯身上感受到了這樣的情感。光是指尖被捏住，都好像有火點燃，從那裡一路燒到了心窩子，粉碎他此時刻所有的想法，化成一團星霧。

 

崔杋圭想要他來自己的家，讓這個六坪的小房間填滿姜太顯的氣息，用棉被裹住他，好像自己夜裡睡覺時也能沾一點他的溫度入睡。雖然，現在是反過來的狀態，姜太顯讓他帶自己過來就好，什麼也不用準備，彷彿從他們開始之前，所有東西都已經安安穩穩，放置在那，只等他敲開。

 

從來都不想讓珠妍在他的領地內待太久，以免房裡留有她的痕跡，現在卻想要姜太顯侵佔自己的所有。崔杋圭承認，他有零點五秒感到愧疚，可很快的，腦袋又校正回來，因為他不喜歡珠妍，可是他喜歡姜太顯，所以願意這樣。

 

姜太顯要他空手來，他也乖乖照做。第二次再踏進這間公寓的三樓，剛伸手要按密碼，姜太顯就從裡面推開門。

 

「……嚇到我了。」

 

「抱歉，」姜太顯笑了下，「感覺有聽到哥的腳步聲，看貓眼還真的是你來了。」

 

「噢，噢。」

 

一進門，姜太顯就拿了一雙新的拖鞋，是給他的，昨天才買，剛剛才剪掉標籤，灰藍色格子圖案，大小剛好。這件事昨天開始就困擾他，姜太顯不像是個沒朋友的人，房間裡卻沒有第二雙拖鞋，鞋櫃也是只有剛好擺滿所有鞋子的容量。

 

「不過你為什麼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公寓？」崔杋圭將自己的側背包交給姜太顯掛在牆上後，開始在屋內巡禮。他前天來時顧著照顧人和收拾殘局，邊收邊心想這格局給一個人還是太大了，看其他住戶擺在門外的鞋子數量，也都像是至少住了一家子。

 

「房東是我姑姑，」姜太顯說，「這是她跟我姑丈年輕時住的，那時買房很便宜，現在他們已經搬去養老了，這裡就給我住，不過我還是有給房租。」

 

「喔？那房租是算一人份的嗎？」

 

「三十七萬，市價折半再扣個幾萬。」

 

「哇，好便宜。」

 

「嗯，但一個人住還是太大了，」姜太顯打開其中一間空房，裡頭黑漆漆、空蕩蕩的，「就算其中一個房間都用來塞東西，還是有其他空房間，平時我都鎖著，況且還有專門的儲藏間。」

 

這裡三房兩衛一廳，一個廚房，一個狹小的儲藏間，給一個小家庭住剛好。大間的浴室在外頭，小間的在主臥。但姜太顯並不住在任何一間臥室，而是睡在客廳，一張床就坐鎮在那。客廳夠大，如果是以獨居的條件來看，生活起居都在這個空間內也算綽綽有餘了，也因此上次崔杋圭一進門就能看到他。

 

一張小小的雙人床、一個擺著電腦和一些參考書籍的小書桌、一只小茶几、一台三十吋連接數位機盒的螢幕、一個衣櫃，還有一個門邊的衣帽架。姜太顯的生活軌跡就只在這裡，走廊以後的，都空無一人。

 

打開浴室燈，裡面通風乾燥，浴簾半掩，缸裡無水，鏡子前的架子擺著一個漱口杯、一支牙刷、一罐洗面乳、一隻刮鬍刀、一罐髮膠，還有一塊清洗衣服的肥皂。就一個獨居男人而言，這些東西也是簡單得令人唏噓。

 

「不找朋友一起住嗎？」

 

「朋友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作息很不固定，他說不麻煩我。」

 

「這樣……」

 

「還是哥要來當我室友？」

 

「啊！？」

 

聽到崔杋圭大叫，姜太顯噗哧一笑，隨即又正色說道：「沒開玩笑，這裡離公司還算近，作息幾乎都會一樣，房租跟我分半就好。」

 

當姜太顯的室友？

 

怎麼聽怎麼心動。但身為一個編輯兼記者，還是要撿回理性才行。他沒有忘記自己今天準備好的問題。

 

「那個……？」

 

「嗯？」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姜太顯挑高了眉，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關上了空房的門，「我還沒正式跟哥講過，但的確是該說清楚講明白。」

 

「什……」

 

「哥願意當我男朋友嗎？」姜太顯說，「從現在開——」

 

「好！」

 

「……始。也太快了，不考慮下？」

 

「不需要。」

 

「好。」姜太顯笑瞇了眼，「這一點我也很喜歡。」

 

啊，如果現在他能夠靈魂出竅飛起來看看自己，那臉一定像顆桃子一樣又紅又亮的。要是姜太顯要他現在交出金融卡，他怕是真的會遞上雙手……不不不。

 

「你不是要騙我感情跟錢財吧？」這一切都好不像真的，崔杋圭雙眉皺成可憐巴巴的「八」字。

 

「哈啊……？這什麼邏輯，」對於這唐突的反應，姜太顯非但沒有生氣，還覺得可愛，他向前一步，一隻手靠在牆上，將崔杋圭關在自己與牆壁之間，「但你的確該小心我會先把你騙上床。」

 

「啊？」

 

你情我願的事情還要用騙的嗎？崔杋圭開始想，這種事情的順序是什麼？雖然他二十多歲了、也曾經和人交往過，但在這件事上還是一片白紙，說不定眼前這個人還比他更多經驗。

 

「……倒也不用這麼怕，」姜太顯放下了手，說，「今天我什麼都不會做，你可以先去洗澡。」

 

「……所、所以不做……」

 

「哥，我覺得我們還是要慢慢來，」姜太顯看他似乎是有點失落的樣子，又用力扣住他的腰，「牙刷你要什麼顏色的？」

 

崔杋圭說想要黃色。

 

第一次來喜歡的人的家，這在他過去慘淡的暗戀史裡，是完全沒有過的回憶。要嘛一群人都擠在學長家，沒有任何獨處機會；要嘛就是去了朋友家，發現朋友的女友也在，然後那女人竟然還趁著自己男友不在對他猛送秋波……

 

櫃子連排的牙刷套組中偏偏沒有黃色，只有淺綠色和海藍色，所以姜太顯現在出去給他買黃色牙刷。這牌子有點貴呢，崔杋圭想。其實也不是非得要黃色，在這兩支存貨裡隨機挑一支他都開心。

 

他窩在這張小小的雙人床上，縮起雙腿，小心翼翼，不敢隨意踩踏。

 

姜太顯喜歡自己哪裡呢。

 

臉蛋？他相信有許多喜歡自己的人是因為這點，但如果姜太顯也是同樣原因，他會傷心死的。個性？應該算是討喜的吧？但討喜又怎樣呢？喜歡不喜歡跟這些其實都無關。相處的感覺？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吧？他們之間的一來一往，都沒有任何重壓，與彼此說話都是輕飄飄的、要飛上天了，崔杋圭每一次都好希望這些時間不要停止，話題不要結束，他還想要聽多一點、想講多一點，想要挖出自己，想要掘出對方。

 

現在他已經毫不在乎是否該拿以前的經歷來對照現在了。因為那些經驗都只是經驗，現在開始才是實際體驗。是的，是一樣的，可是對他來說不同。

 

「哥，我順便買了這個，」姜太顯拎著白色的塑膠袋回來，裡頭是新的黃色牙刷兩支，還有新的刮鬍刀，「毛巾我還有新的，而且毛巾要另外去百貨公司買……」

 

「怎麼？你以前都這樣幫舊情人買牙刷的嗎？」崔杋圭故意說。

 

「……才沒有，我才沒放人進來過。」姜太顯說，「清清白白。」

 

「怎麼可能。你這陣子沒女友，以前總有吧。」

 

「那也都很久以前的事了。」

 

「……喔。」

 

「你很在意？」

 

「……也沒有。」

 

「一個女友，一個男友，」姜太顯沒有相信他的違心之言，說，「大二的時候，八個月。大四的時候，一年半。」

 

崔杋圭看著他。

 

「……如果你是要問分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女友只是因為我們根本不喜歡彼此，湊合著在一起，順便測試一下我對女人的耐受度，身體是可以了，但心裡就是怎樣都不行，還覺得有點噁心，噁心到我們不想再觸碰彼此。男友……我跟他算是彼此第一個遇上的同類，也相處得還不錯，蠻喜歡彼此的，就交往了。中間磨合了很久，到司法研習結束後，發現沒有特別想跟對方走下去，所以分開了。他現在有新男友，過得很好，打算出國結婚。」

 

「這樣。」聽著姜太顯的戀愛史，心裡有些酸酸的，果然這傢伙是男女通殺嗎？沒節操，崔杋圭當然沒把這說出去，只是撕開牙刷包裝，「還想結婚啊。」

 

「嗯，不過他們沒打算等韓國通過，直接要去美國了。」走去冰箱，姜太顯單手開了一罐啤酒，裡面還有半打。

 

「哥有想過嗎？」姜太顯忽然問。

 

「什麼？」

 

「結婚。」

 

「沒、沒有……」崔杋圭說。他不打算迎合父母的期待，找個女生結婚，那樣做只是害慘自己和那無辜的女人，況且，他已經做好打算了，如果沒有人陪的話，索性就一個人過下去。他不要像叔叔那樣，因著莫名的傷，在浴缸裡自殺。

 

他不要那樣。以為自己控制了死，沒想到死後叔叔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誰誰誰的嘴裡又死了無數遍。他人構築的地獄，崔杋圭從小就看過。

 

去了夏令營的哥哥可好了，不像他那一天在家裡，見證了全部的場景。

 

「我還以為哥想結呢。」

 

「……因為我追蹤了全部的過程嗎？」

 

「那是其中一個原因……」姜太顯說，「我只是覺得哥穿白色的西裝應該會超好看吧。」

 

「啊？」

 

崔杋圭又茫了。明明喝酒的不是他，怎麼剛聽的話像是酒精入喉後才出現的。他盯著那隻牙刷，沒有回應這句是否帶有其他意圖的話，下一秒，姜太顯就抽走他手上的牙刷，捏住他的耳朵，臉逼近，嘴唇又被堵了，全是剛嚥下的酒精味，背脊和腰都被摟住，兩人雙雙倒在床上。

 

今天的新發現：他喜歡被姜太顯這樣用力地抱著。

 

 

 

 

 

 

 

ABOUT - Moon & M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