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Paranoid Paraiso(パラノイドパライゾ)#10_End

 

 

 

 

 

 

 

最先來醫院的是姊姊。

 

道枝杏禰正在家裡準備入國文件,手上的紙張都還沒填好,傭人就急匆匆地闖進她的房間,說駿佑少爺正在帝大醫院做手術,要她快點過去。她衣服都沒換,用最快的速度跑去一樓,要司機清吉馬上載她到醫院。

 

一到急診室外,就看見目黑蓮在急診室櫃檯處,似乎在聽櫃檯後的人說話,道枝杏禰快不過去,問他弟弟到底怎麼回事。

 

「……手術已經好了,先送去病房,」目黑蓮有氣無力地說,「護士說在三樓,七號房……醫生應該還在做術後檢查。」

 

「你是做了什麼讓他受傷的!?」道枝杏禰幾乎是尖叫著,雙手用力地掐著目黑蓮的手臂,「你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受傷!?」

 

「……杏禰——」

 

「三樓七號房是吧!」道枝杏禰沒有再理他,很快地照著指示,踏著自己因急忙而沒時間換下的拖鞋往三樓去。

 

目黑蓮繼續和櫃檯報完道枝駿佑的基本資料,他自己也因為奪刀割傷了手,剛剛醫生才給他處理完手上刀傷。傷口不大,但有點深,立刻麻醉現場止血、清理、縫合,還打了一劑破傷風以防萬一,麻醉藥效還在,他整個人不大清醒。

 

「目黑先生,我們還會給您口服抗生素和破傷風藥丸,請您定時定量、最好在三餐飯後吃,」護士走了後,換藥劑師來,「如果期間傷口惡化,請務必立刻來重新縫合。麻醉再一下就退了,自己多注意。」

 

「好的,謝謝。」

 

他拖著身子,慢慢走到三樓七號房。

 

道枝杏禰跌坐在椅子上,看已經換上患者服的弟弟,因為背上的傷,不能直接正躺在床上,必須側躺才行,護士給他墊了一塊枕頭,避免直接壓到傷口。弟弟脖子上也有傷,側躺著又不舒服,麻醉藥劑沒退光,人還沒醒,但似乎痛覺已經先一步甦醒,惹得道枝駿佑在睡夢中也不禁皺緊了眉。

 

「……他為什麼——」道枝杏禰看著弟弟的樣子,一下子嗚咽出聲,但又立刻壓住情緒,轉頭看向目黑蓮,「——他到底怎麼回事……你最好說清楚。」

 

「在教會被攻擊,」目黑蓮深吐一口氣,「……如果不是牧師和附近居民……」

 

「被攻擊?攻擊他?駿佑!?什麼人會盯上駿佑?為什麼?為什麼!?」

 

「對,」目黑蓮點點頭,沒有力氣再多說,「等一下警方會來做筆錄。」

 

當市川警部補來到醫院時,一看見目黑蓮,臉色瞬間黑了大半,剛才那群被牧師叫來的好心人聯合押著兇嫌到警局去,牧師也出面作證,說自己目擊了這個人攻擊青年的現場,並且受傷的青年和前來壓制兇嫌的這位青年(牧師指著他)都是他們教會的信眾,他可以為他們的人格擔保,此事絕無造假。

 

一群警察看牧師和群眾說得激動憤慨,還大罵要是警察有多注意治安,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大白天的發生這種事,警方面子完全掛不住,也就只能先相信了。

 

「好的,咳,」市川警部補咳了一聲,掏出自己的警察記事本,「呃……蓮先生,不,不好意思,請問您的姓氏是什麼?上次醫生只說了您的名字。」

 

「目黑。」

 

「好的,嗯,目黑先生,嫌犯目前已經關在我們被我們警署拘留,您可以先放心,」警部補說,「我先問一件事,您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

 

「我和道枝先生約在附近的相館,但我遲到了,相館的人說道枝先生去了附近的教會,我趕過去時,道枝先生已經倒在地上,這位……牧師可以作證。」

 

「好的,您跟道枝先生認識?」

 

「是。」

 

「那麼,他們說是你……壓制住嫌犯的?怎麼辦到的?」

 

「……我平時有修習柔道,是牧師和其他人出來幫忙的。」目黑蓮淡淡說,「警部補,我想你們能立功了吧。」

 

「……這話怎麼說?」

 

「『獵奇宗教殺人狂』,」目黑蓮說,「你們抓到了,市民可以安心了。」

 

市川警部補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是不大相信他說的話,但其實他心裡又懷疑,這次案發現場又是在教會,而且剛才問過道枝駿佑的主治醫生,受害者的脖子和背上有傷痕,分別有典型的吉川線和利刃割傷,說不定——不,這都還需要更多證據。

 

「……好,」警部補深吸一口氣,盯著他,「……我想,之後您和上坂醫生還是,得要來我們警署一趟,幫個小忙。我們還是先等道枝先生醒來再問吧。今天就先這樣了。」

 

聽見目黑蓮說出「獵奇宗教殺人狂」這幾個字後,道枝杏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知道弟弟身上的傷絕對不是普通意外造成,必定是懷著惡意的蓄意攻擊,但沒想到廣播新聞、報紙、街上海報出現的殺人狂竟會盯上道枝駿佑。

 

過了五分鐘,警方也問不出更多了,受害者還沒醒來也沒得問。正好道枝駿佑的主治醫生又來一趟,請警方先讓病人休養,至少等明天以後再來,然後問了在場的兩人誰是他的親屬,道枝杏禰舉手,仔細地聽醫生接下來的解釋和叮囑。

 

幸虧有及時處理,道枝駿佑背上的傷不淺,但沒有傷到骨頭或神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只不過那一刀劃得範圍很長,往後必定會留疤,勒傷的部分也是幸運,沒有造成太大傷害,聲帶不會受損,頂多這幾日可能說話會帶點啞音。除了這些,還有不少扭打造成的大小摔傷、挫傷、擦傷,儘管傷勢算不上非常嚴重,全身也是被白紗布包紮得沒一塊完好肌膚了。目黑蓮在一旁,以非親屬的身份聽完了全部,包括日後怎麼照料、養護傷口的事。

 

「目黑先生,您手傷應該沒事吧?麻醉也差不多要退了。」醫生問。

 

「沒事,不是大傷口。」目黑蓮收起自己的手。道枝杏禰這時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傷。

 

「那好,有任何問題請再拉鈴叫護士來,道枝先生醒了後我們再過來。」

 

道枝杏禰全身失去了力氣,又摔回椅子上。

 

「——你的意思是,駿佑……符合那個殺人狂的條件……」

 

「對。」目黑蓮說,「在最後一起事件,也就是基督教團教會的事件後……兇手沒再出手,老師——上坂醫生——寫信告訴我,警方那時也以為兇手就這樣停止了,而這起事件也可能會變成懸案,然後就是——……沒想到今天卻又發生了。」

 

「什麼條件?兇手到底要什麼條件?」

 

「第一,受害者必須是常上宗教場所的信徒,」目黑蓮說,「第二,要是年輕人,性別不拘。第三,這些人必須是長相中性的人,不能太過有陽剛或陰柔氣息。」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長相——」

 

「……因為天使沒有性別,」目黑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沒有性別就意味著非男也非女,也可以說,是男也是女。這是我和老師推論是以宗教為由殺人的基礎論點之一……在不少的聖經故事中,天使被描寫成中性的、有力量的,因此,二十歲年紀的人是最有可能的,因為他們最有力氣。最重要的是,他們必須要定期、長期拜訪同一個宗教場所。背上的傷痕,我想對兇手來說就是翅膀的意義吧……當然這也只是我們的推測。」

 

「可是,可是駿佑已經,好久沒去教會了吧?我知道他那一陣子都,只在學校和家裡往返——而且這件事不是也很久沒新進度了嗎!?」

 

「或許他是兇手最重要的目標,」目黑蓮低下頭,走近病床,小心翼翼地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以指尖輕輕觸碰道枝駿佑的臉頰,「……所以不管等多久,兇手都要等到他。」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現下他們只想等道枝駿佑醒來,否則再多的話語都不能消除這份焦急與痛楚,道枝杏禰想起得跟家裡說一聲,下去打了通電話。目黑蓮則終於坐下,整個人都像被扭住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只希望道枝駿佑能快點睜開眼。

 

×

 

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的牆。

 

白色的牆。還有,白色的櫃子。

 

還有白色的百葉簾。

 

跟白色的窗戶。

 

眼睛仍是有點模糊,在黑暗中看不清,只能再睜大眼習慣這黑暗,讓更多的微光進入視線中,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刺痛,他痛得叫了一聲。

 

「駿?」

 

這裡是三人病房,但今天病房裡只有道枝駿佑一人,目黑蓮讓道枝杏禰先回去休息,他在這顧就好。他本想借隔壁的床假寐一下,但怕道枝駿佑半夜醒來,還是先在椅子上睡了。聽到有人喊痛,他立刻醒來。

 

「……什麼?」道枝駿佑想往後躺,目黑蓮趕緊阻止他。

 

「你背上有傷,醫生讓你只能先側躺,」目黑蓮說,「很痛嗎?我叫護士來給你打嗎啡好嗎?」

 

「等……等一下,」道枝駿佑屏住呼吸,似乎是在測試自己能忍多少,他想起這傷是被那個人攻擊的,身體的記憶還沒消去,那陣恐懼立刻襲來,「好痛……!好痛!」

 

目黑蓮立刻拉了鈴。

 

「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護士要來了。」他摩挲著道枝駿佑的肩頭,試圖安撫他。鈴響一次後就不能再馬上按,目黑蓮焦急地等著護士過來,道枝駿佑身上都是冷汗,背部的衣料濕了一片。比起身體上的傷痛,或許死裡逃生的創傷更加劇烈難以癒合。護士給他打了一劑嗎啡,減輕麻醉全退後來襲的痛楚,道枝駿佑才安分了點。

 

嗎啡的副作用之一是會造成嗜睡與意識不清,道枝駿佑還沒來得及和握緊他手的人說上話,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為了讓他睡得舒服點,目黑蓮向護理站又多要了塊靠枕,墊在道枝駿佑的腰下支撐。

 

中途點滴換了一包,護士說這包打完就好,因為傷口不會影響病患的進食活動,不用再繼續。

 

對於醫院的記憶實在不怎麼好,但又選擇回到醫院來,目黑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本來也不期望道枝駿佑會原諒他,也許得花上好多時間才能追回來,或者兩人從此殊途同歸了。所以現在發生的事也許是報應吧。針對他而來、藉由傷害道枝駿佑、所造成的報應結果。

 

太累了,他只想先睡一覺,等醒來再說,希望道枝駿佑今天能睡好。

 

那孩子實在受太多傷了。他鬆鬆地圈著道枝駿佑的手,怕一用力就會驚擾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人,自己便無力地趴在床上睡著了。

 

殊不知就被隔天一早抱著花來探望的人撞見這情景。

 

被爽約的大西流星心情很糟,那天晚上他等人都等到快十點了,還不來,以前從沒這樣過,是約會玩到腦子壞了嗎?他氣急敗壞地打過去道枝家,要傭人去把他們家小少爺立刻挖出來,傭人只諾諾地回真的很抱歉、小少爺出了點事、現在在帝國大學醫院、小姐去看他了、請大西少爺擇日再來。

 

接到這消息也是意想不到,大西流星震驚得說不出話,都住院了,想必不是什麼小事,隔天又打了一次電話請道枝杏禰過來聽,得到的回答是「人沒事,就是傷有點多」。

 

他叫自己家的司機立刻開車,現在就到帝國大學醫院去,中途還買了束花要做探望禮,走去三樓七號房時,卻看到一個男人牽著好友的手,以趴睡的姿勢艱難地睡在道枝駿佑身旁。

 

「……您好。」大西流星沒有露出驚惶或動搖的表情,只是用剛剛好的音量打招呼,叫醒他們。

 

目黑蓮聞聲立刻清醒,他以為是醫生,沒想到視線才剛清晰,卻看見個小男生。

 

「……您、您好。」想起自己還牽著道枝駿佑的手,目黑蓮嚇了一跳,趕緊鬆開。

 

「您是みっちー的哪位?」大西流星問,把新買的花束和探病的禮物都先擱在櫃子上,然後拿起沾灰塵的花瓶到洗手間沖洗。

 

目黑蓮侷促起身,他抱住胸口,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什麼,「您好,我是,那個,我是駿佑的……的……的……」

 

「算了,我大概也猜出來是他的誰。」大西流星決定先放過他,在花瓶裡裝了半瓶水,把花插進去,「みっちー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受傷?這傷要多久才會好?會有後遺症嗎?會留疤嗎?他還能回來正常過生活嗎?」

 

「這個……這些都沒問題,但是為什麼受傷,這個,等一下他醒來,警察會來問筆錄。」目黑蓮說得結結巴巴,眼前這男生看起來很年幼,但似乎比他想得更成熟一點,「他現在沒事,不過嚇到了。」

 

大西流星聽到「警察」,直覺這事件沒那麼簡單,也許是社會事件的程度?不過就先這樣,等當事人醒來再自己說。

 

「怎麼稱呼您?」大西流星問道,「我是大西流星,算是他朋友吧。」

 

原來就是大西製菓的那位少爺。目黑蓮清清喉嚨,「我姓目黑。」

 

「目黑什麼先生?」

 

「……目黑蓮。」

 

「目黑先生?您是這裡人?住哪區?還是是外地人?怎麼和他認識的?是您送他來的嗎?為什麼是您在這照顧他?」

 

等目黑蓮支支吾吾一個一個回答完,大西流星又連珠砲似的問了好多問題,像個窮追不捨的偵探一樣急欲扒開他的身世,目黑蓮費了好多力才勉強擋下他,也幸好道枝駿佑總算是醒來了,聽見熟悉的兩把聲音在對話,感到一陣安心,只是這兩個聲音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裡還真奇怪。

 

「……蓮?」

 

道枝駿佑動了動身子,腰酸背痛以外,摔傷、擦傷的地方都在發疼,尤其是下巴和後背,這兩處最痛,然後,嗓子也有點啞,好像有砂紙在刮一樣。目黑蓮聽他叫自己,趕緊問他有沒有事。

 

病人一旦醒來就要通知主治醫生來檢查,這才醒不到十分鐘,醫生、護士、警察就都來了,由於他的特殊受害者身分,其他外人不得干涉,大西流星因此被請到病房外等候。看好友被包圍成這樣,也不打算這時探病了,道了聲再見就先離開,晚一點會再過來,目黑蓮則是特例,必須留下。此時道枝杏禰正好趕來,和大西流星擦肩而過,匆匆打完招呼就又道別。

 

上坂醫生也被叫來了,警方將醫生和目黑蓮列為重要參考人,請他們再根據之前的報告書做出更進一步的推斷,道枝駿佑則是作為「最後一起案件」的當事人,從頭到腳被問了個細,為什麼去那、和嫌犯是否認識、嫌犯比你還矮還是比你高、你是怎麼被攻擊的、先攻擊哪裡、你有看到嫌犯的臉嗎、你和這位目黑先生又是什麼關係。目黑蓮聽了不大高興,一雙眉擰得緊,但道枝駿佑還是盡可能地,把知道的都說了,包括他被襲擊的過程所有的記憶。鑑識人員要他坐好別動,然後拿一台又重又大的相機,繞了他整整一圈,還要他脫掉病患服,將他身上所有傷口都拍下來,留存重要證據。

 

「警部補,我弟弟才剛醒來,拜託您,請先讓他休息一下——」道枝杏禰說。

 

「道枝小姐,這案件刻不容緩。」市川警部補不理睬她,只當耳邊風,繼續向道枝駿佑拋出好幾個問題。

 

「警部補,」上坂醫生出聲,「我想問一下你們查出兇手的身份了沒?這位青年才剛遭遇這種事,請給他一點時間調整好,別問得這麼快,慢慢來,他才剛從死裡逃生,傷都還這樣。」

 

「……好吧,」看當事人臉色發白,頸子上都還留有自己的抓痕與兇手的勒痕,事情發生也才剛過二十四小時,便打住了,「我們會先找出兇手的身份,這起案件很可能會被定為殺人未遂,若是要對社會大眾證明他就是獵奇宗教殺人狂,必須要有更多證據,因此——我們之後還會來找您的,道枝先生。」

 

「嗯。」道枝駿佑點頭,表示他瞭解了。

 

×

 

醫生說,保險起見,最好是住院至少一週,這期間每天都要換藥、服用抗生素,他還年輕,背上的傷和其他皮肉傷很快就會好,只是畢竟在雨天出事,怕傷口有感染問題,所以必須再多觀察。

 

對此他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希望能換到一間單人病房去,這兩天陸續有其他病人住進這間病房,要是警部補還要來,至少被問話時不會被外人聽見。道枝駿佑這麼說。

 

「……你也真是讓人一點都不省心。」道枝杏禰嘆了好大一口氣,拿出路上買的甜點、餅乾,給道枝駿佑換點心情,醫院吃的都是養生健康餐,他嫌沒味道,想吃點甜的。這幾日姊姊和父親都交錯時間來探病,父親還拄著拐杖出現,父子倆沒什麼話好說,但每天就是固定來探病,消磨一、兩小時也好。哲哉大哥一家人也從外地趕回來看他,用了自己的關係,要醫院給弟弟最好的照護,這讓道枝駿佑有種家裡其實還沒分崩離析的感覺,雖然嘴上不願承認,但心裡還是有些開心。

 

唯獨目黑蓮,都是等到他的家人離開後,才默默現身,通常那已經是晚上了。護士不要無關的人在旁干擾,目黑蓮不是醫病人員,也不是親屬,沒理由在這待上一天半載,所以護士一看見他都要他別留太晚。

 

花、甜點、補品,這些東西其他人都帶來了,他再多拿也沒意思,但兩手空空,又覺奇怪,道枝駿佑也不要他帶任何東西來。只有一次,說他想吃目黑蓮煮的飯,所以目黑蓮捏了三種口味的飯糰帶來。

 

兩人從出事後就一直沒什麼時間相處,不是被醫生、警察包圍問話,就是目黑蓮得避開道枝駿佑的家人,不去打擾。這樣的日子也過了將近六天,等到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目黑蓮才總算獲得護士的同意,留在病房內,幫道枝駿佑整理出院回家的行李。

 

「出院我想去『風車』吃飯,」道枝駿佑看他忙東忙西的,也不怎麼說話,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氣氛,問,「你什麼時候回東京呀?」

 

經過了將近一週的照料後,道枝駿佑身上的傷已經不需要再留院觀察了,心理上的壓力和創傷,倒是因為必須不斷回應警察的問話,有增無減。不過朋友們來探望讓他心情好了點,大西流星隔三差五就給他送花和自己家的高級點心來,而且不是裝在印有「大西製菓」盒子裡的普通點心,是特地請自己家甜點師傅另外做的。

 

又因為背部受傷,前三天都只能擦澡,總有洗不乾淨的錯覺,直到第四天後護士說可以洗半身浴,才用了一個小浴桶徹底洗個乾淨。他知道有些護士背地裡偷偷說他嬌氣,有錢大少爺就是這樣,身上這麼多皮肉傷還堅持要泡澡,但他就是不想身上有任何難聞的味道。

 

「後天回去,下次再來,或許要等年底考完試了。」目黑蓮說。

 

「那……嗯,那——我要……怎麼見你?去哪找你……才好?」

 

之前那棟三零三號房已經退租了,換了新的住戶進去,現在目黑蓮在大阪沒有固定的住處。

 

「取得醫師資格後我還是會回來幫老師做研究,但也是明年的事了。」

 

「……嗯。」

 

那聲音裡帶有明顯的失望,但又無可奈何。

 

道枝駿佑伸出雙手,直直的,對著目黑蓮,對著他討抱。好不容易能看到目黑蓮,卻一直被阻擋,而且父親會來,他就更不能出現了。

 

直到現在,道枝駿佑才久違抱上目黑蓮,一接觸到對方的肩與背,那熟悉的氣味和溫度撲鼻而來,就像以往一樣都沒有變。

 

「背還會痛嗎?」目黑蓮小心地避開了他的傷口,只有鬆鬆地環住他的腰,除了背上的割傷,其他擦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有點點。」道枝駿佑撅起嘴,「你抱好小力。」

 

「怕你傷口會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力氣。」

 

「不要,你抱大力一點,」道枝駿佑認真地說,「你還有兩天就見不到我了,接下來你就要去考試當醫生了,一定會很忙,都不會想趁現在做點事嗎?」

 

「在說什麼,你傷這麼重還想做什麼,」目黑蓮被他的認真逗笑,在他眼角上吻一下,卻被推開。

 

「不要敷衍我,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才剛推開人家,道枝駿佑又立刻湊上去親他的唇,急切又小心,衝動又退縮。

 

本來目黑蓮見他全身都是傷,不敢有什麼動作,今天也是,分明可以待上一整夜的,一進門卻盡做些收拾行李、打掃等無用的事,那種事明天再做也可以,明天姊姊會帶傭人來幫他整理的。

 

道枝駿佑沒有放過他,用力地抱,把自己整個人都欺上去,都快把目黑蓮壓在病床上了。他這幾天晚上都是一個人睡,夜裡的夢都是那一天的事,夢見自己真的被勒死了,變成一具屍體,等到人家發現時屍體已經冰冷、腐爛、被雨水侵蝕,背上的傷口沒有化為翅膀,只是潰爛化膿。

 

夢到這些事,往往是以因過度驚訝而哭著醒來收場,但是旁邊沒有人。

 

護士說只有親屬能過夜,其他一概不行。

 

姊姊說要留下來陪他,他說好,但第二晚哭著醒來時,姊姊卻也因為他這樣,哭得不行。

 

他突然發覺自己錯了,要姊姊回家睡覺,說他一個人也可以,不要姊姊留在這。

 

再晚個幾秒就要死了,死了是什麼?是他再也沒辦法做想做的事,沒辦法見到想見的人?來得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知道什麼是生就要先死了。

 

「你什麼都不做的話,」道枝駿佑央求著他,「至少抱我睡覺,我不要再做惡夢了。」

 

這話一說出來目黑蓮就心疼得要命,他也想過,發生這種事不可能只有身體受傷。想親自照顧他,卻又受限於自己的身份不夠親近,沒有任何血緣或親戚關係,最多只算是朋友,最多只能以探病名義過來。

 

當目黑蓮擠上床時道枝駿佑整個人只能縮到邊邊去,雖然這姿勢不大舒服,但他臉上總算是露出點笑容。

 

「病床好小,你長太高了。」道枝駿佑說。

 

「你也很高吧。」

 

「是你的問題,不是我。」

 

「是,是我的問題,全都怪我。」這裡枕頭也就一顆,目黑蓮索性曲起手充當枕頭,道枝駿佑喜孜孜地靠上去了。

 

「每天都看到你,但你每天都很快就走了,」道枝駿佑說,「好想把你綁走啊。」

 

「那就太好了……」

 

「我每天都夢到差點死掉的事,每天醒來你都不在,每天都好想離開這裡。」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啊?又不是你造成的。」道枝駿佑聽他一直說對不起也怪,又親了他唇一下。

 

還以為這個吻能讓目黑蓮別再那麼自責了,可以放鬆點,但目黑蓮卻只是凝視著他,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不說話?」道枝駿佑用手指撐起他扁扁的嘴角,「你說點話……唱搖籃曲給我聽……說睡前故事……」

 

這話似曾相似,在哪聽過,在哪也誰說過,目黑蓮想起來,那是道枝駿佑睡在他家時自己說過的話。

 

但現在他做不到。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你說故事……」

 

「對不起。」目黑蓮又說了一次,「全部都是我的錯。」

 

他無法不想起道枝駿佑差一點就死在那。

 

成為第七個受害者,變做報紙、廣播新聞裡的其中一人。

 

成為鑑識係的其中一張照片,一份報告,一起案件。

 

或是成為一個亡魂。在他心裡死好幾次直到某一天他終於失去記憶的能力。

 

儘管那垂直的紅痕已經消去,仍有一道無形的勒痕刺痛著雙眼,提醒自己的遲來造成了什麼後果,「……我沒有遲到的話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不要說這種話……沒有你的話我才真的會死——」

 

後背還在抽疼,被割傷的地方在癒合的同時仍然疼痛,可是比起身體上的傷,目黑蓮這番話更令他懼怕。那就像是在告別。

 

「雖然我非常、非常、非常,恨你的父親,可是你沒有錯,你和他不同,你從頭到尾,都不應該遭受到這種事。」目黑蓮的手背輕輕貼上他的臉頰,像對待一件易碎物那樣,輕柔地,懼怕地,即將崩潰地。自己的手是冰的,一碰到道枝駿佑那溫熱的雙頰時,總覺得心裡某處被拆碎了,「……你太好了,對我來說你太好了——」

 

「不要說那種話……」道枝駿佑捉住他的手,被急得哭出來,「求你別再說了——你說點別的好不好?說、說你最近遇見了什麼人碰到什麼好玩的事……」

 

「我從十二歲就幾乎失去他們了,我沒有家了,然後長成一個失敗的人,只想著怎麼算計你父親,卻連保護你都做不到,」一股氣哽在喉頭,目黑蓮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所以現在才害得你這樣,這全部都是我的錯,你不該受這些傷,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受傷,你會好好活著,跟一個很好的小姐結婚,安穩生活下去……」

 

「你沒有錯!你沒有錯——……能養出像你一樣溫柔孩子的家、一定是很好的家!你沒有錯……!如果沒有你我就會死掉!」

 

道枝駿佑停不下眼淚,哭得難看,嘴巴都在發麻,最糟的是此刻目黑蓮也哭了,他感覺目黑蓮是真的要離開他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見面。他費力撐起自己,雙手環住目黑蓮,死緊抱著,心想如果能這樣把目黑蓮揉進自己身體裡就好了。

 

「所以不要說那種話了……拜託你不要說這種話——不要說這種話……!我不要跟小姐結婚……我不要除了你以外的人……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不要——!」

 

「駿——」

 

「你如果走了我就真的要去找外面的小姐結婚!然後在你面前生活!搬到你家隔壁、每天讓你看著我和其他女人甜甜蜜蜜的樣子——我不要你走拜託你不要丟掉我……!」

 

他越說越小聲,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吐出這麼一些話,一點一點地,宛若快要斷線的風箏越飄越遠。他怕目黑蓮也快要離他那麼遠了。

 

病房內都是道枝駿佑苦苦哀求的哭聲。一遍又一遍,害怕他就要離開自己,胸腔裡的氣全數吐出,心裡所有焦急與害怕都傾洩而來,淹沒了他的意識,只剩下情感與本能。

 

目黑蓮徹底沒輒了。

 

他抱著道枝駿佑,摸背上的傷,被紗布好好地覆蓋著。他見過幾次換藥的畫面,一條長長的、扭曲的刀痕刻在奶白色的皮膚上,他見過的無數次的奶白色的光裸的背,本該是受到細心照料、光滑白亮的背,現在有一條宛如紅色的蟲的疤痕寄生在上頭,侵蝕他們兩個。

 

「……你在說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濃厚的泣音,「我怎麼會離開你,我還怕你先走了。」

 

道枝駿佑不敢置信,目黑蓮居然還反過來質疑他,氣得不停甩手拍他,他傷還沒全好也都顧不得了。

 

「你居然還懷疑我會跑掉……你真的很差勁耶……!」

 

看他哭成這樣,目黑蓮是真心覺得自己壞了大事,雖然自己也是哭得挺慘,但跟眼前這個病患比起來還算是小意思。道枝駿佑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整個人都泛紅了,看上去好像又受了什麼欺負似的。

 

目黑蓮只得拿一塊濕毛巾給哭慘的人擦擦臉,如道枝駿佑的願,說了一個在南洋聽來的床邊故事,唱了一首搖籃曲,拍著那仍在發抖的肩一起睡去。

 

搖籃曲哄不了自己,他只能在夜起祈禱這一切會好起來。

 

至少要給這孩子一個還算圓滿甜美的結局。他衷心祈禱著。

 

×

 

當太陽偏移刺痛了眼睛時,他推上墨鏡,蓋住眼睛。熱夏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散落於大地,沒有考慮過任何一個人,公平地照亮每一寸土。然而這樣強烈的光線對他來說是又喜又厭,喜是因為這樣的天氣正好,可以曬乾早上洗淨的床單和窗簾,厭是因為溫度太高了,一動就出汗。

 

出汗還不打緊,最糟的是曬傷,皮膚白,一曬就紅,還不停發疼,像皮膚在燃燒一樣。只要曬傷了他就得躲回屋裡,敷上一層厚厚的藥膏。那藥膏是這裡才有的,有股生草味,他不喜歡,於是被逼著只要有大太陽的日子就一定要搭一件罩衫或襯衫才能出去,或至少,撐把傘。

 

道枝駿佑嫌棄撐傘,他總覺得自己那麼高大一個男人撐傘很彆扭,可是穿襯衫遮陽又更熱,只好不情不願地在每一個大太陽的日子帶把傘出去,才能逃過南方的烈陽。

 

曬傷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目黑蓮更喜歡他白皮膚。而且皮膚要是變紅了,連碰都不能碰,一碰就哀哀叫,晚上想做點壞事都不行,因此目黑蓮更要他記得撐傘出門。

 

『你只是為了晚上可以我做那檔事才叫我防曬的!』道枝駿佑氣急敗壞地把浸滿汗的襯衫丟去目黑蓮臉上,『又不是為了我皮膚曬傷會痛!滾啦!』

 

儘管他知道目黑蓮關心的是他的身體,唯恐他中暑了倒下,又是難熬的一天。但他不在乎了,後背上有一道長長的疤,怎樣都消不掉,目黑蓮看了都要自責,他反而變成那個安慰的人。每當他想起這件事,就會暗暗決定以後還是顧著點吧,然後就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要動不動亂發脾氣。

 

他還記得上一次去附近給一個少年家教日文時,忘了帶傘,披著一件薄薄的白襯衫走了二十分鐘的路,這樣來回一趟皮膚都紅了。自認沒什麼事,目黑蓮給他冷敷也不要,晚上目黑蓮碰他時卻開始痛了。目黑蓮一掐他的肩肉往前挺時,他就叫一聲,不是下面痛,是上面曬傷在痛。下面是挺爽的,爽得他就要升上天堂時又被拉回人間,皮膚的曬傷熱辣到無法忽視。這樣來來回回的,搞得好像真要把他幹死一樣,性致也都沒了。目黑蓮一邊忍笑一邊給他上藥,笑得太誇張,被他打了。

 

搬到這裡後夏天是麻煩了點,但道枝駿佑也明顯開朗許多,所以目黑蓮覺得這還是值得的。

 

這裡也有不少日本人移民過來,日裔和混血不算少,英文也能溝通,這讓討厭英文的道枝駿佑必須撿回一點英語,才能讓日常生活的運作更順利。目黑蓮尚有醫師資格,對這裡也不算生疏,還有點風土記憶,就請上坂醫生和其他教授寫推薦信,申請進了這裡的日本協辦醫院,協助疾病的研究,當然平時也看診。道枝駿佑就費了點力才站穩自己,能力當不成職業的法文家教,幸好翻些簡單的文件也是可以的,而且翻譯講求兩種語言造詣都得好,他日文自然是沒問題,也曾經算是個文藝青年,又有正規語言學習的法則,遂當起日文家教了,專給這裡的混血青少年和成人教日文,不時從日本那接些法文翻譯的案子。

 

其中一個學生的妹妹常常來他們家拜訪,南北混血的一家,就只有第二個孩子日語說得零零落落,日本人的母親找到了道枝駿佑,希望能讓二女兒的日文好一點,將來他們很有可能要回去的。然而跟著這位二女兒來的,是日語說得極好、本地語言卻不怎麼樣的三女兒,今年才十歲。

 

「駿老師,媽媽要我給你這個,」三女兒「帕妮」假日有空就到他們家來,消磨一整個下午,跟著駿老師和蓮叔叔一起玩。今天她帶來了母親烤的水果派,上面放了芒果、香蕉、鳳梨,內餡是切碎的蘋果丁。

 

「謝謝,快進來。」外面正在下雨,道枝駿佑連忙把孩子撈進門,以免暴雨打濕她的衣服。他拿了條浴巾擦乾帕妮的頭髮和手腳,然後又帶她去客廳坐好,給她斟了一杯檸檬水。

 

這個門牌上掛著兩個姓氏的和式建築是接收自一對日本夫婦的,夫婦倆很早就來這裡發展,然而因為家裡長輩生病,希望他們回去,只能脫手這棟房子,正好那時目黑蓮和道枝駿佑才剛來這裡,正在找一棟好住又喜歡的房子。那對夫婦說不如先給他們住,等他們哪天要回來了再通知他們,也可能不回來了,就以相當划算的金額成交。

 

離開日本之前,目黑蓮的母親因為在颱風天半夜偷溜出門,患了嚴重的肺病,只能躺在病床上,不出半年就死了。雖然是這樣,雖然是這樣,但在死之前,困擾著她與他無數年的精神病症突然奇蹟似地痊癒,不再出現幻覺與幻聽,不再認不出自己親生兒子,不再退回到少女時代和目黑蓮父親戀愛的那時,只剩下被肺病折磨卻又深感慶幸的那一刻。臨光返照,什麼都無法解釋,除了以奇蹟來定義,再也沒有其他了。在喪禮之後,目黑蓮說把本家那棟屋留給弟弟。

 

然後就和道枝駿佑一起來了這裡,買下這棟房子。

 

通常帕妮來時,不一定會看見在醫院值班的目黑蓮,只會有道枝駿佑,不過今天兩人都在,所以餐桌上的食物就變多了。

 

「你想吃一塊還兩塊?」道枝駿佑拿來一把小刀,將派分成八塊。

 

「一塊。」帕妮看著餐桌對面的目黑蓮穿著休閒的普段著,說,「蓮叔叔今天也在。」

 

「嗯,今天叔叔偷懶沒上班。」道枝駿佑說。

 

「你別亂教小孩。」目黑蓮說,「叔叔今天休假,駿老師才偷懶,不想工作就跑去種花。」

 

「我今天可是翻完了一篇文章送給出版社了。」道枝駿佑白他一眼。

 

「還有一篇評論不是嗎?」

 

「就不想翻啊麻煩死了。」

 

「我說的對吧,駿老師在偷懶。」目黑蓮對著女孩說。

 

「對。」帕妮點點頭。因為目黑蓮是醫生,所以說什麼都會有人相信。

 

最一開始帕妮猜不出這兩人是什麼關係,只想是好朋友吧,因為在她非常有限的人生中,只看過爸爸媽媽住一起,外公外婆住一起,阿姨和姨丈住一起。

 

來這棟房子的第二次時,姊姊一個人努力地跟著駿老師學日文,她沒玩伴,無聊得很,索性蹦蹦跳跳四處跑,把整棟房子都逛過一次了,回到客廳時問:為什麼房間裡只有一個床台啊,不是還有一個叔叔嗎?

 

正巧,那時目黑蓮剛值班回家,幫啞口無言的道枝駿佑回答,『叔叔比較可憐,一個人在客廳打地鋪,駿老師猜拳贏了,搶走臥房。』

 

『……你——』

 

『我有說錯嗎?』目黑蓮瞄他一眼。他們大吵架時道枝駿佑會趕他去客廳睡,所以也不算錯。總之,先這樣講比較安全,以免這兩個小孩回家亂說話。

 

等到兩孩子離開後,道枝駿佑說,『我明明半夜都有把你叫回來。』

 

『你還是趕我去客廳了。』

 

『……我有叫你回來!』

 

「駿老師今天也穿和服,」帕妮指著他倆的衣服,說,「我也想穿,可是媽媽覺得穿那個好麻煩,都不幫我穿。」

 

道枝駿佑苦笑一聲,「可惜你是女生,不然老師就能幫你穿了。姊姊不會穿嗎?」

 

「姊姊才不想幫我,她嫌我吵。」

 

「回去跟姊姊撒個嬌呀,帕妮穿黃色的浴衣一定很好看。」

 

這裡偶爾也會有日本人社群舉辦的祭典,挺熱鬧,但跟以前參加過得比起來規模還是差了點,去也都是解個鄉愁,祭典本身提供了什麼倒不是重點,只求那個氣氛。

 

要說最困擾的有什麼?大概就是沒有冬天這件事吧。習慣了寒冷北國的他們,在這裡還有十五度以上的冬天,終於發覺這一整年幾乎是沒有四季吧,只有夏季和颳風暴雨的秋季。沒有分明的四季,就沒有明顯的時間推移,就沒有往前進的感覺。

 

最後是目黑蓮說,如果他想要的話他們可以再回去日本。如果這裡真的沒有他想要的東西的話,日本還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這話內容極為平淡,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誓言,或者濃情蜜意的熱愛,道枝駿佑卻聽得怦然心跳,感覺所有他要的都濃縮在這裡了。

 

「不要了,暫時先這樣,」他對正專心賞月的目黑蓮說,「我覺得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現在還不想回日本。」

 

「你想去哪?」目黑蓮問。

 

「很多啊,很多地圖上我叫不出的地方,」道枝駿佑笑瞇瞇地說,雖然現在目黑蓮看著大圓月亮,沒有看他,但摟在自己手上的腰倒是隨著他說的話收緊,那表示目黑蓮都聽進去了。

 

「都可以,」道枝駿佑說,「反正你就跟著我一起走吧。」

 

然後他給他一個長長的吻。

 

 

 

End.

 

 

 

 

 

 

 

~✨終於完結✨~

這篇應該是不會有番外,我覺得收在這裡最好。

為什麼會想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我超喜歡明治到昭和初期這段時間的氛圍,尤其是大正跟昭和初期出現的「色情、獵奇、無厘頭(Erotic, Grotesque, Nonsense/エロ・グロ・ナンセンス)」這是在日本近代化進程穩定後發展出來的一個藝術流派或者藝術表現手法,常見的代表性作家就是江戶川亂步和夢野久作,在這裡也有借用/挪用他們的作品(雖然有點無視作品發表時間)。

加上以前寫的都是Kpop的fanfic居多,但我不懂韓文,無法確定這股藝術氛圍是否在韓國造成影響,所以不敢寫。這次是因為這是Jpop,那就可以寫爆了~讚~

如果是比較近幾十年的代表性漫畫家就有丸尾末廣、古屋兔丸、花輪和一,能接受獵奇血腥作品的人可以去看看,不能接受的建議真的不要翻。其他的創作者、作品,可以回去找第一章的前言。

至於文中出現的作品,hmmm如果有興趣的可以再告訴我,我再整理出來・*・:≡( ε:)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