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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是直的#05

 

 

 

 

 

 

雨在清晨的時候停了。全圓佑醒來,鬧鐘藍色的字是五點三十分,背後的人還在睡,小小的呼吸聲,睡得很安穩似的,他不禁有些羨慕對方安睡的體質。

 

無色的雨佔據了整個城鎮,將之劃為雨的領地,踏進雨水所及之處就是無可避免地牽連其中,濕了一身。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權順榮一直都有點討好似的態度,還有點害怕,不過該說什麼呢?他覺得對方的身體還不錯,配合度高,又乾淨。這樣的評分方式很像在約炮,或甚至是在給某個產品打分數而已。全圓佑又不求別的,只是圖個溫暖。

 

所以他更不知道自己怎麼糊里糊塗就跑去餐館了。

 

誰都可以的情況下,他偏偏跑去餐館,找權順榮。從下班之後,他內心就有個聲音不斷推他過去,要他去看電影、去閒晃、去等待,等權順榮。

 

「嗯……?」

 

權順榮翻了個身,發出一聲酣甜的呼聲,嚇了全圓佑一跳,確認了一下還在睡,全圓佑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中,這時雨又開始下了。

 

希望這之後他們不會有更多的變化。他想。

 

他又躺回去睡回籠覺,還早,距離上班還有段時間,只是雨水的聲音令他有些煩躁。觸碰到身邊的人,他訝異權順榮身體的溫度那麼高,而且還殘留昨天的氣味。那種性愛過後的氣味。不禁好奇起權順榮所說的「過去」。

 

雨還在下。毛毛雨。

 

六點多,權順榮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眨了好幾下視線才清楚,他腦袋還有點茫,因為這裡不是熟悉的地方,過了幾秒,他才想起這是全圓佑的房間。全圓佑還在睡,胸膛微微起伏,雙眼緊閉著。他低頭瞧瞧,盯著對方的眼皮,發現是很不明顯的內雙。與自己一樣,平常看還以為是單眼皮,原來是內雙,他笑了。

 

雖然昨晚是歷經許久才有的一次性愛,但權順榮不覺得累,精神還好,醒了也沒感覺哪裡特別痠痛,全圓佑都有控制力道。嗯,他想,是挺溫柔的。

 

悄悄爬起身,穿回自己的衣服後,他關上門,跳著回去自己家。沒給全圓佑留下任何字條或暗示。

 

×

 

人走了。

 

七點,全圓佑又再次醒來。身旁已經空無一人,床單也沒有餘留任何溫度,說明人走很久了。他艱難地起床,告訴自己得去上班才行,這次醒來他累得半死,坐在床鋪上呆了許久,腦袋才漸漸清醒。

 

檢查一下四周圍,什麼都沒有,沒字條,也沒簡訊……他們根本沒有對方的手機號碼。

 

窗外是大晴天、大太陽,與剛剛的綿綿細雨截然不同,於是他趕緊去梳洗。

 

「吃飯了!」

 

在浴室刮鬍子到一半,有人打開他家門,大喊一聲。全圓佑認出那是權順榮的聲音,毛巾隨便擦過臉,跑到前面去看,只看見端著盤子坐在客廳裡準備上菜的權順榮。

 

「幹嘛?」他問。

 

「吃飯啊,」權順榮說,「你不吃早餐?」

 

「我……吃,」全圓佑說,「你煮的?」

 

「當然啊,不然我幹嘛用盤子裝?」權順榮說,「坐下,吶,你冰箱裡根本沒東西,連酒都沒有嗎?這樣還是個獨居男人?」

 

「我不愛喝酒。」全圓佑說。

 

「好吧,但至少也要有點飲料吧,」權順榮轉開保溫杯的蓋子,說,「咖啡?牛奶?果汁?」

 

「……咖啡。」

 

「可惜,這罐是蘋果汁,猜錯了。」

 

「隨便。」

 

「今天早餐只有燻雞吐司,算你倒楣,家裡的飯菜都被吃光了,本來可以吃到豪華的烤雞腿,」權順榮說,「昨天早餐還是我特製的超豪華大份飯捲。」

 

「嗯。」全圓佑說,「……早上吃烤雞腿對胃的負擔太重了吧?」

 

「會嗎?我覺得還好啊,你不喜歡嗎?」

 

「我胃不好。」

 

「是嗎?那下次再煮清淡一點的,你有不能吃的食物嗎?」

 

「……海鮮類。」

 

「海鮮……好吧,範圍真廣,以後再煮一份你的。」

 

「不用特地煮我的,我自己想辦法就好」全圓佑說,「我又不是你們的房客。」

 

權順榮手滑了下,叉子敲到盤子,響亮清脆的聲音,但他臉上沒任何表情,因此全圓佑只當他真的是手滑。

 

「你在我們家當學徒,都包住了,當然要包吃啊,難不成你要吃外面的東西嗎?」權順榮拉著嗓門說,「就算你拒絕,爸爸一樣會叫我拿吃的給你,或是硬把你拖去我們家吃飯。」

 

「真的不用特別給我──」

 

「你就過來吧,反正準備那一份也沒花多少時間,菜炒大把點不就好了?」權順榮說,「你去餐館一樣是我煮的。」

 

「明明就是你們老闆煮的。」

 

「菜都是我炒的!其他才是老闆……」權順榮說,「西式或韓食我都會煮。」

 

「吃你們、住你們還拿你們薪水,」全圓佑說,「……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就好。」

 

「那你告訴我你要怎麼解決三餐?」權順榮說,「除了我去上班的時間外,你其他時間吃我們的就好了,當自己家呀、哎。」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對一個外人那麼好?」

 

「你是我們家的學徒啊。」

 

「再說要是讓你爸知道我昨晚睡了他兒子的事會怎樣?」

 

「你又不會無聊到跑去跟他說昨天的事,」權順榮說,「你講了……他大概也不會怎樣。」

 

說完,權順榮就不再搭理他,專心把盤子裡從吐司飛出去的肉片吃光。權順榮吃飯的樣子特別好笑,全圓佑注意到,他咬東西時兩邊臉頰都鼓起來,而且嘴又動得快,要把每一口都要到變泥那樣,看著看著讓他想到那種會把食物存在兩頰的鼠類。

 

「……你沒其他朋友嗎?」全圓佑問。

 

「我朋友多著,」權順榮說,「只是大家都去首爾或釜山工作了,沒人想留在這裡。」

 

「那天那個不是你朋友?」

 

「那個……?已經不是了,那種人怎麼可能算是朋友。」權順榮說,「明天你休假吧?我帶你去繞繞,這裡有一條大得像海的河,你應該還沒看過。」

 

×

 

今天是早班,權順榮很快就吃完早餐到餐館去準備開店,上班的日子他都隨便穿一件T-shirt和短褲就去了,雨季來臨,大家的裝束都是越輕便越好,而且傘要選骨架穩固的,不能光看花色或輕盈就買。他的傘是黃色的摺傘,用了很久,培養出感情了,傘骨都有點生鏽了還是不換。

 

大廚和廚娘已經在準備食材,他與服務生則是打掃店面,把椅子都搬下來,洗窗戶,然後去熬湯。會來這裡工作除了想學料理外,也是因為這裡的老闆員工們都是好人,不會亂嚼舌根,對員工又好,不會隨便聽信謠言。權順榮在鎮上也是有點名氣的人,因為有個出名的木匠爸爸,哥哥也是有名的壞脾氣與商人樣。他們的家庭和家人的故事,就像八點檔連續劇那樣,總不乏有人說八卦。

 

早就離家的女兒、暴躁的長子、曾經離家出走不知在外幹了什麼的小兒子,還有早年喪母,以及一個手藝精巧、為人善良卻對孩子們無能為力的爸爸。綜合起來就是一顆巨大的未爆彈。

 

最近來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學徒,誰知道這人有沒有前科。

 

大廚他們都知道權順榮家裡發生什麼事,但不知道權順榮過去做了什麼,也不過問,反正此刻在這裡工作的權順榮,是個好員工好廚師就夠了。

 

權順榮倒是不怎麼在意這些事,在意的話,每天都過不了日子,索性拋在腦後,不去想的話就不會有事了。他現在慢慢陷入全圓佑之中,對那個陌生男人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想窺探他,想接近他,想跟他關係變好。只是全圓佑渾身帶刺,似乎不想讓人接近他,也不想主動與誰友好。

 

他只好回想對方的身體,畢竟這個,是他第一次與全圓佑距離拉近。不過工作中想起這些可不太好,才想到對方的胸膛,就有點燥熱了,只好甩甩頭,繼續切小菜。

 

「順榮,你們家明天公休對吧?」廚娘問。

 

「嗯。」

 

「那叫你爸爸記得來參加里民會議,要講資源回收的事情吧,記得跟他說喔。」

 

「知道了。」

 

明天……明天,早上對全圓佑說,明天他要帶他去玩,去看那條跟海一樣大的河,這季節水位應該蠻高的,要小心一點。如果是花季就好了,可以帶他去賞花。三月的櫻花是最美的,比起四月被人瞧見的熟成,三月的花更顯青嫩亮麗。

 

這時在工廠裡,專心裁切木板的全圓佑,也想到了明天的事。

 

權順榮說什麼比海還大的河,聽了就好笑,但說不定看了也會有同樣的反應。這地方真是什麼都有,有雨有花,有同性戀,有奇怪的紛爭,連比海還大的河都出現了。全圓佑流浪過那麼多地方,也是第一次穩定下來,第一次與當地人有這麼多接觸。從前他都是與人保持絕對的距離,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還跟人一起吃早餐。

 

權順榮不只像鼠類,還像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什麼都一股腦傾洩而出,只差沒講自己的黑歷史了。

 

以前也是多少這樣,與人發生一夜情,他不太挑人,看順眼就行,但總的來說,他其實蠻挑長相的,尤其喜歡長得精緻的類型。可權順榮是一點也不能與精緻沾上邊,還有點少年氣,但床笫之事……倒是懂得不少。

 

「明天休假,你要幹嘛?」師傅問。

 

「呃……嗯……順……榮說,他帶我去繞繞。」

 

師傅挑眉,瞄了他一眼,又回到自己的木雕上,說,「變成朋友了嗎?」

 

「……他人蠻好的。」

 

「注意安全,現在雨季,堤防邊很滑,而且水位會漲,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水。」

 

「知道了。」

 

「以後那孩子在的時候你就來我們家吃飯。」

 

「咦?」

 

「他現在也是廚房的學徒,學成之後會去考試,現在家裡三餐都他負責。」師傅說,「記得來吃飯。」

 

「……是。」

 

父子倆都一樣,全圓佑想,熱情得很,他有點怕,但又接受了。

 

即使是全圓佑,也不免有好奇心,想知道他們家的事情,尤其是權順榮與他大哥的事。只要有他大哥在,權順榮都會挨罵,全圓佑也領教過大哥的壞脾氣,真夠嗆的,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麻煩死了。

 

「現在年輕人都往大都市去,往首爾、往國外,只有他和他大哥願意留在這裡,」師傅說,「雖然他心裡一定也受不了這種地方。」

 

「但這裡東西也不少吧。」全圓佑說。

 

「東西不少,可是人太少,去哪都一樣。做了什麼事,馬上傳千里。他這樣的孩子,待在這種鄉下太痛苦了。」

 

「他這樣的孩子」,全圓佑差點脫口問那是什麼意思,是哪樣?指什麼?但師傅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專心雕刻椅子上的木雕花紋。全圓佑也只好回去自己的工作上。他這樣的孩子……全圓佑的第一反應是,權順榮的性向。難不成師傅知道權順榮喜歡男人嗎?他猜測。

 

那他自己又如何。

 

×

 

「雨傘帶了嗎?今天也會下雨喔,」權順榮說,「你只有帆布鞋嗎?沒有涼鞋或拖鞋?換短褲吧,這麼熱,等等又濕又熱你最好受得了。」

 

「之後再買吧,今天先這樣。」全圓佑說,綁好帆布鞋的鞋帶,拿了雨傘就出門。

 

「……我再帶你去買。搭公車吧,我們家的骨董機車被我哥騎走了,」權順榮說,「午餐隨便吃吃就好,這裡什麼都沒有,就吃的最多。」

 

他們走到門口十公尺外的公車站牌,沒有遮陽棚,所以兩人躲在樹蔭下,不時探頭去看公車來了沒。權順榮家還位在主要幹道上,公車班次不少,他們只要趕在晚上之前回來就行,氣象預報說傍晚開始會有豪大雨。

 

「你沒有男朋友嗎?」權順榮問,「或女朋友。」

 

「看起來像有嗎?」全圓佑嘲諷一笑。

 

「說不定有啊,」權順榮說,「我遇過很多有男女朋友的人還是想出來玩。」

 

「沒有。」全圓佑說,「不會有。」

 

「你有交過嗎?」

 

「沒有。」

 

「怎麼可能?你很優耶,少說也有一個吧,就算是那種純純的國中生戀愛?」

 

「沒有。」全圓佑說,「你有?」

 

「……沒有。」權順榮說,「我遇到的都只想跟我睡。」

 

公車來了,話題也就此打住。上車後他們也不可能講這些,權順榮一時尷尬,覺得自己剛才太過魯莽,不曉得會不會讓全圓佑對他的印象分數又扣分。隨即,他又想到他們等等要去的地方,什麼「比海還大的河」這種胡話他也說得出來,其實就是座修繕完好的親水公園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話就溜出嘴,還邀人家去什麼公園。

 

全圓佑坐在窗邊位置,頭靠在窗上,看著窗外的景色。若這裡是靠海的地方就好了,他很久沒看見海,懷念那沒有邊界的藍與綠,還有閃閃發光的金。他決定,下次要到有海的地方去……

 

下次。

 

這幾個字浮現在腦海的瞬間,他趕緊閉眼,試圖揮去這幾個字,但這舉動更令他自己費解。下意識地,像以往那樣又在尋找下一個地方,但心裡又要他不准再逃。

 

隔壁的人低著頭玩手機,不再像剛剛那樣問一堆有的沒的。

 

「要多久才會到?」他問。

 

「嗯?噢,大概十五分鐘,」權順榮說,又低下頭,張望四周,發現車上只有他們。

 

「今天禮拜天,怎麼都沒人?」權順榮自言自語道。

 

「去參加里民大會?」全圓佑問。

 

「不可能啊,因為平常會搭公車的都是學生……噢,今天運動會。」

 

「你怎麼知道?」

 

「昨天在餐館聽到的啊,」權順榮說,「……別動,你眼睛下面有東西。」

 

那是一根墜落的睫毛,權順榮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根睫毛,再隨便一丟。

 

兩人的距離突然拉近了。

 

「好了!呃、不對、要下車!」權順榮大聲地說,掩飾自己的窘迫,押了下車鈴,爆出一聲巨響,下車鈴音量大得嚇人,把兩人都嚇得抽了一下。

 

×

 

那是一座親水公園。

 

全圓佑跟著權順榮走進園內,他還以為是什麼自然景觀,原來是親水公園,而且小小的,中庭是給小朋友玩的水池,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在那泡水玩耍。沒什麼意思,除了親水設施外,就是滿片林子,蚊蟲又多,不過空氣很好。全圓佑想,這八成只是權順榮邀他出來的藉口。

 

說是這麼說,但穿過林子後,的確有條非常寬的河,和一座長得幾乎不見盡頭的橋。那座橋已經荒廢了,正在修整中,權順榮沒騙他。

 

正當他還在驚訝河川之寬廣時,權順榮已經在堤防邊坐下了,解開外套披在身上擋毒辣的陽光。

 

「你不坐嗎?昨天在餐館站了一整天累死了,腿好痠啊。」權順榮說,「我沒騙你吧?真的比海還要大。」

 

「……比海還大是不可能啦,不過真的蠻寬的。」全圓佑說,他跟著坐下來,盤起腿來。

 

「對吧?以後還可以帶你來喔。」

 

「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帶你來比較好玩啊,」權順榮笑著說,「多一個人比較好玩。」

 

「你是不是真的很缺朋友?」全圓佑說,「跟我又不好玩。」

 

「我覺得很好玩啊……而且你人很好,況且,你都願意跟我出來了,以後就一起來啊。」權順榮說,「你在這裡沒半個認識的人吧?我可以當你認識的人,有我罩你就好啦。」

 

全圓佑笑了一下。

 

「只是單純想跟你做朋友啊,為什麼要想那麼多?想當朋友又不需要什麼理由。當然你想要的話我還可以當你炮友喔,保證安全又乾淨而且技巧又好。」權順榮說,「你會在這裡待很久吧?」

 

權順榮拔起地上一根雜草,打了一個結,丟進河裡。

 

「不知道,」全圓佑說,「我在哪裡都待不久。」

 

「那你可以在這裡……你可以選擇在這裡,待久一點點。」

 

「……再看看吧,」全圓佑說,「你真的很像麻雀,嘰嘰喳喳的,愛講話。」

 

全圓佑說話通常是不帶表情的,看上去都是那麼冷漠,而且聲音又低沉,讓人誤會他是在生氣。權順榮就這麼誤會了,馬上拉開兩人的距離,說,「像麻雀是……什麼樣啊,哈哈。」

 

乾笑了幾聲後,又陷入那份困窘。

 

等到幾分鐘過去,全圓佑才意識到他說的話,聽在對方耳裡是誤會了。

 

「……我不是說你吵的意思,只是說你很愛講話,」他說,「這又沒什麼。」

 

「真的?」權順榮說。

 

「……嗯。」

 

「那我繼續說囉?」權順榮說,「我覺得我蠻喜歡你的……啊,不是那個喜歡,你放心,就是、就是,覺得你人好像不錯,說不定沒有我想像中的冷淡……」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講冷淡了。」全圓佑說。

 

「噢……」權順榮想,他們是真的不熟,關係還沒好到可以忍受沉默,但一時又想不出要講什麼。他話匣子突然關了,而且還鎖得死死的,什麼都說不出。

 

只是本能地、想要知道全圓佑是個什麼樣的人。

 

「……肩膀可以借我睡一下嗎?」權順榮說,「昨天熬夜看電影都沒睡。」

 

「隨便你。」全圓佑說。然後,肩膀多了一份重量,還有權順榮的氣味。

 

但他們都知道睡覺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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