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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星系列─未公開篇章02(原收錄於實體書)

 

 

 

‧Lucky (in my life)

 

 

 

 

權洙赫的一天是從權順榮開門大吼起床了開始的。

 

幼稚園沒有硬性規定上學時間,有小朋友八點前就到,也有十點才到的,跟著權順榮上班時間,權洙赫通常都十點二十分左右才到幼稚園,然後權順榮才搭地鐵去舞蹈教室。全圓佑的書店十點半就開了,九點二十分就得出門。以前他和權順榮八點才起床,梳洗打扮後,有食材就煮兩份簡單的早餐,沒有的話就到工作地點買了隨便吃。

 

隨著權洙赫出生他們能用的時間又更少了,上學的日子,光是要叫醒權洙赫就要花個五到十分鐘,推他去洗臉刷牙換衣服又要花至少十五分鐘。分配工作後,就讓權順榮喊兒子起床,替他更衣,全圓佑煮早餐。一盤吐司抹奶油配水煮蛋、一杯紅茶也就過了,暫時安頓一個上午。

 

還賴在床上的權洙赫惱怒地皺起小臉,有把擾人清夢的聲音在耳邊炸開,他抱著熊熊先生躲進棉被裡。現在是十一月,外面寒天凍地,他一點也不想上學。

 

「權洙赫!起床了!」

 

「嗯──……」權洙赫發出一長串抗議的鼻音,將自己與棉被捲在一塊。

 

「你不起床就沒早餐可以吃了。」權順榮走進他的床鋪,掀開棉被,驚得權洙赫差點尖叫。

 

「那就不要吃嘛……」

 

「不准,你不吃飯等一下午餐時間還沒到一定又喊餓了,老師之前才跟我說過。」

 

「我要睡覺……」

 

「早餐好了。」煎好法國吐司的全圓佑端著盤子出現在門口,晃懸一下又跑掉,讓香氣留在門邊。這舉動讓權順榮感到無限疑惑,轉頭要將兒子抱起,兒子卻像隻小野獸一樣,拉開棉被,扭扭鼻子,說,「法國吐司嗎?」

 

「咦?」權順榮懵了,全圓佑才出現不過幾秒而已,他哪聞得出那是什麼味道,便大聲詢問廚房裡的人,「你煎了法國吐司嗎?」

 

「嗯哼。」廚房傳來歡快的一聲,還開始哼著不明的曲子,聽起來心情很好。

 

「我肚子餓了。」權洙赫一改剛才的賴床脾氣,主動爬出被窩,駝著背慢吞吞地去刷牙了。他撥開前額扎到眼睛的瀏海,用水輕輕抹過頭髮,再用梳子稍微整理下。

 

「你該剪頭髮了,瀏海那麼長。」權順榮說。

 

「嗯──……今天嗎?」雙手遮住小臉,吹了一口氣,權洙赫抓抓自己的頭髮說道。

 

「我今天五點就下班了,帶你去剪頭髮。」

 

×

 

說到做早餐──以及煮飯這件事,向來都是全圓佑負責的,若趕得上晚餐時間他就自己煮,其他日子就靠附近的家常菜小餐館和權順榮極為簡單無害的料理。從認識他到現在,還沒少吃過奇怪的飯,權順榮喜歡在正常的飯、麵裡加一些詭異的玩意兒或是調味料,辯稱那是他們家一直以來的吃法,保證吃不死人,說不定還會驚於新口味帶來的感受。

 

吃了一次權順榮煮的泡麵後全圓佑決定護衛家裡的食安問題。

 

第一次過夜還是全圓佑起床煮的早餐,也不過拿現有的食材煎兩顆荷包蛋、切顆水梨、將冰箱裡剩下的豬肉切小塊煎一下、配上果汁。租給學生的小公寓,隔間不大,房間離廚房很近,裹在棉被裡的人很快就被煎鍋油水聲弄醒,抬起頭看一下時鐘也才十點半,而他們前一晚廝混到三點多。他套上內褲和寬鬆的芥末色毛衣,去浴室洗了把臉,腳貼地,慢慢地走到廚房去,看見男人只穿一件背心和墨綠色的四角褲,上面還有櫻桃圖案,權順榮忍不住笑了。蹭到全圓佑身後兩手環住他的腰,手指似小蟲般在全圓佑腰腹上繞,張嘴露齒咬住肩頭,問說要不要等一下再吃。於是他們拋下了還燒燙的早餐,回到床上去燃一身火熱。

 

人是學習的動物,跟著全圓佑生活了好多年,權順榮現在也可以做一些簡易料理了,煮碗湯麵和拌飯對他來說不是難題,雖然兒子有時抱怨說把拔就只會煮這些。

 

「今天是把拔煮飯嗎?」

 

「剪完頭髮就沒時間煮飯了,我們買樓下的餐館就好。」

 

「頭髮……我覺得頭髮不用剪啊。」

 

權順榮捏起權洙赫額前一搓髮,直嚷道:「都刺到眼睛一直眨了,還嘴硬不剪,要這麼早就近視嗎?」

 

「什麼近視?」權洙赫噘著嘴,不服氣地說。

 

「就會像大狐狸那樣沒戴眼鏡就什麼都看不清楚。」

 

「吼……」

 

於是走出幼稚園後,他們轉了個方向,朝著常去的店給權洙赫剪頭髮。雖說給小孩子不必要上什麼髮型設計專門的店,但既然設計師都說可以給小孩子算半價,權順榮還是帶兒子去了,想著這次給兒子剪個更俐落的髮型,可以撐長點時間,不用一個月就得理一次髮。

 

「想要剪什麼樣的?」

 

設計師給權洙赫端上一杯熱牛奶,翻開自己手機相簿,點開一張照片問,「剪這個好不好?」

 

「你兒子?」權順榮問。

 

「對啊,比他大一點而已。」設計師說。

 

「好短……喔。」權洙赫盯著照片看,裡面的男生後邊頭髮削到後腦上去一點點,他沒剪過這麼短的髮型。

 

「沒關係啊,就剪剪看,說不定很可愛。」權順榮說,「而且這樣就不用一個月剪一次了。」

 

「可愛?可是好短喔。」權洙赫問。

 

「小星星剪什麼都可愛呀,以前沒試過這樣的髮型,不剪剪看怎麼知道呢?」他持續給兒子灌迷湯,摸摸權洙赫的頭,說,「剪完我們就去吃飯吧,今天晚上大狐狸會晚點回來,記得吧?」

 

×

 

二十分鐘後,設計師收起剪刀,在小客人的脖子後面刷刷刷,把餘落的髮絲都刷走,拿了一面鏡子給他看後面的樣子。權洙赫若有所失地看著鏡子,心裡一股悶氣上來,說不出什麼話,但好像也不是那麼糟,因為權順榮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

 

「不喜歡嗎?」權順榮問。

 

權洙赫搖搖頭,說不上討厭,但也不到喜歡,對這個髮型抱著異樣的感受,嘟起嘴安慰自己頭髮很快就會長回來了。

 

「可以去吃飯了嗎?」他只問了這句。

 

回家路上,權順榮牽著兒子的手慢慢地走回去,冬天風冷又乾,他來接兒子放學時特地帶了一雙手套,替權洙赫套上。剪了這麼短的髮型,還怕兒子喊冷,結果權洙赫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的,和往常一樣。

 

「想吃什麼?」

 

「蛋包飯。」

 

「可是大狐狸還在上班,把拔煮的你又嫌味道怪。」

 

「那吃哪裡的……」

 

「把拔買好不好?回家煮好已經七點多了。」

 

「嗯。」

 

他們吃完晚飯已經將近八點了,給全圓佑留了一頓晚飯和一瓶哈密瓜蘇打──剛才他們父子倆一起去超市買的,還加了一球香草冰淇淋。權洙赫抱著浴巾說想去洗澡了,權順榮就幫他刷掉脖子上殘餘的碎髮。兩人在浴缸裡泡了許久,等到皮膚都發紅了、身子夠暖了才甘願出來。

 

「剪頭髮了?我看看。」全圓佑已經回到家了,盤腿而坐,慢吞吞地嗑掉那盤蛋包飯。

 

「我先幫他吹乾。」權順榮說。

 

權洙赫坐在軟墊上讓權順榮給他吹乾頭髮,一邊盯著正在吃飯的爸爸看。全圓佑現在沒戴眼鏡,還是能察覺到兒子的視線。

 

「怎麼?」他問。

 

「你不是沒戴眼鏡嗎?看得到嗎?」權洙赫說。

 

「看得到呀。」

 

「那把拔怎麼說你沒戴就什麼都看不到,然後一直叫我剪頭髮。」

 

「因為──」他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很快地接收到權順榮的瞪視,隨即改口說,「雖然看得到小星星,但不清楚,所以要戴上眼鏡才能看到你的樣子。」

 

「吹乾了。」權順榮關掉吹風機走回浴室放著,問全圓佑:「你看他剪得很可愛對不對?」

 

權洙赫戰戰兢兢地雙手揪住衣服,等待全圓佑的感想。因為回家的路上權順榮一直灌他迷湯,可他又覺得這髮型哪裡不對勁,他需要一個公正的答案。

 

「我看……啊──好像小瓜呆唷。」

 

「欸?」

 

「看起來憨憨的。」全圓佑笑著說,「過來我看一下後面。」

 

「咦……咦……?不要啊啊啊啊啊──……」哪知權洙赫突然放聲大哭,陷進軟墊裡,抱著他的泰迪熊潸然淚下。權洙赫很少哭,他是很快就能釋然的類型,遇上什麼不開心的哼唧個兩下也就夠了;但今天剪了這個頭之後他一直悶著,從離開店裡後就不再與權順榮開懷地聊天。

 

「你又說了什麼?」權順榮一回到客廳就看見兒子抱著娃娃在哭,生氣地質問。

 

「我只是說他剪這樣很像小瓜呆……」

 

「你講話真的沒經過大腦耶!」權順榮對他說,然後抽了幾張面紙替權洙赫擦掉眼淚,細聲哄道:「怎麼啦?真的不喜歡這個髮型嗎?」

 

「才不是小瓜呆、嗚……不是呆子……」

 

「不呆不呆呀,小星星那麼聰明怎麼會呆。」權順榮連忙安慰道,他隱約猜到兒子似乎不中意這個髮型,但沒想到會這麼排斥,甚至以大哭來抗議。

 

「吶大狐狸不是故意的,別哭了、把拔看你怎樣都可愛啊!」

 

然而權洙赫依然繼續流淚,選擇無視著急的權順榮,抱著自己的熊倒在軟墊上痛哭,還順道撥了自己短短的瀏海好像在惋惜那些被剪去的髮絲。這下連權順榮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這孩子平時乖巧,不亂發小脾氣,可是拗起來偏偏像塊咬不斷的口香糖,怎麼哄就是不聽。

 

「唉你這孩子怎麼突然、都你啦沒事講那什麼話!好了好了不哭喔,頭髮很快就長回來了把拔下次叫設計師剪回原來的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小星星不要哭啦……」全圓佑無力地說,揉著孩子的頭髮哄著,他抱起權洙赫在懷裡輕聲勸哄,拍拍他的背給孩子順氣,這麼一抱就突然抱去書房了。

 

「我找個東西給你看。」全圓佑說。將孩子放在書房單人沙發上,一個人在白色的木造書櫃前翻找什麼,連連抽出幾本又推回。權洙赫漸漸停止哭泣,生起了一股好奇心,想知道爸爸在幹嘛,貓一般伸長脖子偷看。全圓佑終於抽出一本書。

 

不是書,是拍立得相簿。他翻開第一頁,兩張照片佔據上下分別是他們倆在白天與黑夜的合照。

 

「……我呢?」權洙赫問。

 

「傻啦,那時你還在天上飛,把拔和我還在讀大學。」全圓佑梳理著權洙赫的頭髮說。

 

「什麼是大學?」

 

「就是學校,」全圓佑翻著書頁,在尋找些什麼,他記得那張照片應該就在這裡,因為他是按照時期分類的,然後他翻到其中一頁,指著某張照片。

 

「你看,」他說,「把拔也是這個小瓜呆頭。」

 

權洙赫聽見小瓜呆又皺起了眉要哭,不過這次他先忍住了,拿過大狐狸手上的相簿,看見與他有著相同髮型的權順榮出現在照片上。照片裡的人正在吃冰,堂皇的樣子被拍了下來,也不知道拍攝者是誰,只看見那熟悉的齊瀏海與後腦的髮剃。

 

「一樣對吧?」

 

「嗯……嗯……把拔的瀏海比較長。」權洙赫仍舊不滿意這個安慰。

 

「都很可愛啊。」

 

「那是因為……你是我爸爸。」

 

「這樣不就夠了嗎?」

 

全圓佑又拿出第二本相簿,那本相簿的封面是剛出生二十小時的權洙赫,閉著眼睛躺在柔軟的小床上,裹著一條淺粉色的毯子,手裡還握著一塊棉絮,粉紅色的皮膚薄嫩滋潤,枕邊還放著一朵小花,是窗外摘來的花。這本相簿紀錄了從出生到兩歲為止的權洙赫。

 

「……嗯,好吧,這次我就……聽你的。」翻完相簿後,權洙赫這麼說。

 

×

 

「所以你怎麼解決的?」

 

睡前躺在床上滑手機的權順榮,終於問了這個問題。平常孩子都是他哄的,他就不相信全圓佑有那個能耐哄兒子開心。

 

「抱抱親親個幾下。」

 

「聽起來真變態,我是不是該打電話到防治中心去?」

 

「不要因為我能簡單兩三句哄他就忌妒我。」

 

「嘖!」

 

權順榮丟開手機,扭掉床頭燈,負氣地背過身睡覺了,還踢一下隔壁的人說不要看書不要看太晚,床頭燈太亮了會害他睡不好。

 

時至今早就已經沒有什麼熱戀情侶間、為對方掛心的心思了,睡前不會說什麼「書不要看太晚,傷眼睛」,只會互踢對方一腳說晚安,一路走來也過了一輪,十多年的情感何須多餘的甜言蜜語,那是年紀小的笨蛋情侶才幹的事。成熟的已婚人士只會有越來越多相處的抱怨,一手牽孩子一手擰情人的臉過日子。

 

「胖倉鼠,」全圓佑說。

 

「……幹嘛。」

 

「沒什麼,我只是要說晚安。」語畢,全圓佑捏了捏權順榮鼓起的臉頰,然後又埋回自己的書本裡。

 

上一秒吃鞭子、下一秒餵糖,權順榮也終於習慣了這種方式,他也不在乎,因為往後一定有更多的糖(與鞭子)要吃。就看全圓佑想耍些什麼花招了。必要時他還有權洙赫可以當隊友。想到這就釋懷許多,手往後伸拉住對方的手一扣。

 

「晚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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