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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珉勳注意~

 

有感想也歡迎跟我說XD

 

 

 

二手鹽#03_End

 

 

 

 

 

 

 

「你在做什麼?」李知勳醒來後,慢悠悠地去了浴室梳洗,瞄了眼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二十分,這時間不知道該吃午餐還是早午餐好。他抓抓自己的背,晃到客廳去,看見金珉奎在廚房忙。

 

「戚風蛋糕。」

 

「噢……要我幫忙嗎?」

 

「幫我拿那邊的檸檬汁和鹽巴來。」金珉奎指著中島廚房上的碗和罐子。

 

「要鹽巴幹嘛?」李知勳問。

 

「提味啊,」金珉奎說,然後舀了一匙鹽,灑進麵粉裡,「做甜點都要用到鹽。」

 

「等等,這樣不會有鹹味嗎?」

 

「要有那個鹹味,才會凸顯甜味,不然全部都是甜的只會膩嘴。」金珉奎說,「哥你聽過嗎?俄羅斯猶太人會在婚禮上擺鹽巴、花束、金幣和麵包。花束讓生活美麗,金幣、麵包讓生活無虞,鹽巴讓生活有滋味。」

 

「……這是歷史課嗎?不管,我肚子好餓,有沒有什麼可以先吃的?」李知勳拖著腮幫子,坐在吧檯邊,懶洋洋地看金珉奎烤蛋糕。今天休假,他們倆難得能在家裡混上一天。也許就看看片子或是去公園散步,還有空的話就去逛逛街買些東西。

 

「冰箱裡有昨天的拌飯,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不情不願地拿了冷飯來吃,李知勳肚子一餓又想睡覺的時候就鬧脾氣,將金珉奎擠到邊邊角去,一個人佔了一大位。

 

「最近那小子越來越常來了。」李知勳說。

 

「誰?」

 

「勝寛。」

 

「他不是本來就常來嗎?」

 

「嗯,只是他最近更常來了啊。」李知勳蓋上鍋蓋後,又繼續說,「每次都帶著另一個傻小子來。」

 

金珉奎正專心地將蛋黃與蛋白分離,一時間沒聽到李知勳說什麼,隔了五秒之後,他才問李知勳剛剛說了些什麼。

 

「我說,勝寛,常常來,而且都帶韓率來啦。」

 

李知勳講這些話時,其實心裡什麼也沒想,就只是把這些日子看見的說出來而已,他知道這兩個孩子以前對彼此一定都有點什麼,只是最終沒搭在一起。他想來也覺得可惜,不過人生本來就是這樣?最後得到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但或許最適合?不過旁邊的金珉奎可沒這樣想了。

 

「幹嘛不說話?」李知勳狐疑地看著他。

 

「呃……不是,沒事。」金珉奎說,「也沒什麼不好啊,好朋友啊……」

 

「噢……也是啦,靠,我剛忘記放水到外鍋了。」

 

×

 

日子很平淡。

 

夫勝寛想,日子很平淡。

 

如水無色無味。

 

也像湖那樣。

 

毫無波瀾。

 

天空的雲掠過一片,露出了晚霞,宛如臟器外露般吐出了雨水,他撐開自己的傘,又慢慢走回地鐵站。這天男友輪大夜,他又要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吃完飯就去洗澡,洗完澡就看些書或是電視節目,然後打掃屋子,刷牙後上床,滑滑手機,睡覺。只是有時他想,對方輪大夜還能跟另一個男人見面,難怪他已經完全被放置在一旁,連男友的人影都見不到。

 

其實這種生活也沒什麼不好。也不會特別平凡無趣,只是少了點什麼,但不是必要的,他可以一個人如此生活下去,直到他們再也撐不下去,直到生活受夠了他們分崩離析的殘樣、剪不斷理還亂,令人生厭。

 

在婚宴上與崔韓率見到了,夫勝寛嗅到了淡淡的煙味,是薄荷涼菸,以前工作地點一個前輩也愛抽這牌子的,他一下就認出來了。沒想到現在的崔韓率也開始會抽菸了,看來背著他,偷偷做過了很多壞事。不過這不是責備或埋怨,反而讓他感到一點欣慰,原來他們沒有彼此一樣也能長大。

 

如果崔韓率知道他現在的生活大概會恥笑他,怎麼壞孩子也學會了忍氣吞聲,以前最會惹哥哥生氣了,在學校裡沒人不認識夫勝寛,出了名的惡作劇大王,總和崔韓率黏在一起。如今只是個普通的廣播主持,和一個名義上為男友的男人同居,與另一個同樣有男友的人出軌了。

 

他想打電話給崔韓率,問他到底有沒有想過某些事。比如現在的關係要維持嗎?還是他想斷了?以後不要再見面?要到什麼時候?「崔韓率」會為了「夫勝寛」做到什麼程度?跟男友分手?私奔?出走?

 

這些念頭一來,很快便能將他淹沒,怎麼樣都逃不出去,躲到另一個地方一樣此路不通。可是他不想當討人厭的第三者。至少在崔韓率的男友發現前,就讓這一切消失,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旦慾望增生,就想快點拿到手,確認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可是這樣焦急只會讓崔韓率厭煩他,所以夫勝寛拿起手機後,往往又放下,摔在床上。

 

他又不是誰,不過是以前沒吃到的一塊餅,崔韓率要是吃膩了身邊的餅,看到現成的哪會不吃。說白了夫勝寛對這場毒藥般的戀愛沒信心,不認為他們倆真的會有什麼結果,本來出軌已經夠賤的了,居然還想著要跟崔韓率攪和在一塊,這狡猾都入骨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奸詐。

 

每當崔韓率傳訊息來要約他時,他總是第一時間就回應對方OKOKOK、一定OK。他是被制約的狗,只要崔韓率搖鈴,就會甩著尾巴沒骨氣地跑過去。

 

他們只是遊戲一場,玩到忘記時間了,還分不清現實。坐在旋轉木馬的南瓜馬車裡,視線只看得見閃翳發亮的泡泡與星芒,還有眼前的對方。

 

「幹嘛約在這裡?」

 

夫勝寛盯著招牌看,藍色的掉漆招牌搖搖欲墜的,旁邊那隻海豚看起來像被盜捕團隊活捉一樣面色悽慘,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沒來過水族館了。假日到處都是小孩子,崔韓率選這個地方約會根本別有居心,八成是咬定了這裡不會有認識的人。

 

「很久沒來了啊,」崔韓率說,「你不喜歡?」

 

「沒有。」夫勝寛搖搖頭,他哪可能不喜歡,雖然時常嘮叨他哪裡不對、哪裡有問題,不過都只是嘴上說說,心裡還是依著。水族館好,他也很久沒來了。

 

走去售票口準備買票時,崔韓率拉住他,說已經買好了。然後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兩張小小的白色票券。

 

「不會是本來預定好跟男友一起去的吧?」夫勝寛酸溜溜地說。如果是這樣,他也沒辦法,誰叫他是人家藏起來的小情人而已,名不正言不順,抱怨只能口頭,實質上也得不到什麼。

 

「沒有啦……」崔韓率低頭說,「本來就打算要跟你來逛的……你會口渴嗎?」

 

他低垂的睫毛蓋住了眼珠子,看不見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夫勝寛猜他現在,應該,多少,有點害羞吧。說話的聲音變小了,還顧左右而言轉移話題。夫勝寛抽走他手上的入場券,說,「進去啦。」

 

 

『欸……你找到魟魚了嗎?』夫勝寛拿著水族館內的地圖,剛剛拐過夜光區之後,他就回不到景觀台了。校外教學規定要在指定的區域及限定時間內,蒐集到五個紅點,對應教學手冊上的生物,然後在那個地方蓋章一下。

 

他與崔韓率同組,原本是四個人一組,另外兩個朋友說分開找應該更快,所以又拆成兩組。然而崔韓率卻說他沒吃飽,現在很想睡覺,什麼都想不出來。

 

夫勝寛氣得不行,可是想想,他其實也不是很想找這些魚類,校外教學那天他感冒了,頭暈暈的,還得靠崔韓率拉著他,然後他當導航對崔韓率下指令說要去哪、找什麼。想當然爾,他們沒在時間內蒐集到五個紅點,幸而小組內另外兩個人蒐集滿了。

 

 

「你看,」夫勝寛蹲在玻璃前,張開手,壓在玻璃片上,「這隻企鵝會自己跑過來耶。」

 

一進水族館後,他們不自覺朝著人群稀少的方向去,避開了小孩與家庭,還有熱戀中的學生情侶。崔韓率是故意要來的嗎?明知道水族館也是很多情侶的約會地點選擇,難不成是要魚目混珠?想歸想,夫勝寛依舊開心。他們之間沒幾次像樣的約會,但他們的關係還奢求一場完美的約會,癡人說夢。

 

為什麼沒有一場陣雨把他的妄夢擊碎。

 

崔韓率就緊貼著自己,一刻也沒有離開,兩人坐在玻璃缸前的長椅上,觀賞一場藍色的默劇,根本沒在看那些魚。崔韓率只是想要像普通情侶那樣,跟夫勝寛約會而已。

 

雖然是奢望。

 

×

 

金珉奎回想著崔韓率來這裡的情形。

 

五分鐘前,李知勳問他之前蒐集的一些舊底片在哪,就收在地下室的櫃子上,但是太高了,不意外地,金珉奎抱著他去勾那藏在深處的紙箱。好像是爸爸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拖著李知勳的臀部,左右移動,但他自己什麼都沒看到,只能聽李知勳的指示。

 

「左邊一點、欸欸欸不對太左邊了!啊勾到了!」李知勳扳住那片紙板,使勁往外拉,終於拿到紙箱。

 

「要這個幹嘛?」金珉奎問。

 

「沒,我只是想到……高中的時候不是玩過一陣子底片機嗎?那時候好像有拍過一些,但沒有收好……」李知勳打開紙箱,裡面是一堆散亂的底片捲和空紙盒,不要說沒收好了,根本是棄之不顧。

 

「拍了什麼啊?」金珉奎隨手拿起一捲,拉開一看,都是失焦的模糊影像。他放下那捲,又拿起另一捲,這份好點了,至少對到焦,可是底片幾乎都發霉。

 

「你看,這捲居然好的,」李知勳捏起一捲底片,對著燈光看,是趴在桌上睡覺的金珉奎,雖然負片辨認困難,但他看得出來。

 

「欸……還有勝寛耶,和韓率,你看,權順榮在這裡偷吃餅乾被我抓到……還有全圓佑咬他耳朵的……哇我居然拍到這麼經典的畫面,明天拿去相館問能不能洗出來。」

 

「真的要洗?」金珉奎拄著下巴,這底片拿去相館還不見笑。

 

「什麼口氣啊,真是……」李知勳換了個姿勢,蹭去他身邊,又拉開那捲底片,指著其中一格,說,「這是夫勝寛。」

 

「嗯?」

 

「崔韓率在這裡。」

 

李知勳指著教室內,趴在窗框上的崔韓率。這張照片的畫面是夫勝寛站在走廊,可能是在跟誰聊天吧,眼神是對著遠方。而崔韓率就在後方看著夫勝寛。

 

「……哇。」

 

「就跟你說我很厲害。」李知勳咯咯笑著,隨後笑容又漸淡,撐著腮幫子,說,「……啊,也都是過去啦,現在都變了。」

 

金珉奎摸摸他的頭,讓李知勳靠著他的肩膀,安慰一個弟弟沒有在一起而很惋惜的哥哥。李知勳或許真的認為,崔韓率會與夫勝寛一直在一起,一半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一直都這麼期待,現在落空了有點失望;另一半原因,是因為他總在那兩個孩子對視彼此的眼神裡找到太多東西。

 

不只李知勳這麼想,金珉奎也這麼想。

 

所以他更不解為什麼到現在還看見這種眼神,更令他疑惑的是,那種熱切與吸引比起以前更加強烈了。他回溯記憶,努力回想每次崔韓率來店裡的情形,都是與夫勝寛一起來的,為了讓他們能好好敘舊,金珉奎都不會打擾他們,偶爾與他們一起聊天而已。

 

金珉奎想要找出那違和感的來源是什麼,兩個最親的弟弟在同一個空間裡,為什麼會讓他覺得不對勁?

 

「……知勳,」

 

「嗯?」

 

「你為什麼希望他們在一起?」

 

「嗯……?」李知勳依然枕在他肩上,沒有看他,而是閉上眼,好似在回想什麼,良久才開口說,「不是希望,只是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認為他們會在一起。」

 

「……嗯。」

 

「但說穿了那也不過是我自己的私慾,」李知勳說,「只是我對他們存有某種沒意義的期待而已。」

 

金珉奎摸著李知勳的耳朵。

 

「就像,大家都曾經希望能跟初戀走下去,或是希望他人能跟他們的初戀走下去。」李知勳說,「就只是這種想法而已,沒什麼,想像一下,讓大家依然能相信這世界是有東西不會變的。」

 

×

 

『我不在的話他會怕,』

 

『你在說什麼,他又不是小孩子。』

 

『那是哥你看不出來,』他說,『他很容易焦慮。』

 

開房間最長只到三個小時啊。

 

崔韓率說,抱不夠,每次做完愛洗完澡,他只想抱著夫勝寛睡去,他想睡得很沉,至少一次也好,可以抱著他入睡。夫勝寛每次都看著他,不知道是想看出什麼,他問,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怎麼一直看。夫勝寛說,沒什麼,就看看而已。

 

最好現在就把這張臉記牢,因為以後很有可能不再相見。就像以前那樣,突然就消失了。在水族館內晃了許久,從人群擁擠到空曠無人,崔韓率終究沒忍住,迫不及待地親了夫勝寛,還是在嘴上。他原以為夫勝寛會生氣,罵他不會看場合,雖然最後夫勝寛又張開了嘴讓他繼續;而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自制力會這麼差,以前都能忍住了,為什麼現在卻不行,更何況自己都有個正牌男友。

 

「你嫌三小時不夠是想多來幾次嗎?」夫勝寛捏住他的臉頰,鬆開,又開始把玩他的頭髮。他可沒那麼多體力陪崔韓率,可以的話早就來了。

 

「不是啊,」崔韓率說,「……你就沒想過嗎?」

 

「想過什麼?」

 

「一覺到天明。」

 

他的唇湊上,在對方後頸輕輕地點,沒敢弄出印子。濕濕的嘴唇貼在降溫的肌膚上,夫勝寛一瞬間抽了下,崔韓率這麼溫柔太少見了。害得他開始想崔韓率對男友是不是也都這樣愛撫。

 

「這句話聽起來真夠幼稚的,」夫勝寛說,「但我是有這麼想過。」

 

「那──」

 

「算了,時間快到了,衣服拿去,」夫勝寛從床上爬起來,脫掉身上的襯衫,那是剛剛從崔韓率身上扒下來的,然後丟在他身上。看見崔韓率被自己擺了一道,他咯咯笑起來。

 

「……勝寛啊,」崔韓率抓住他的手,眼睛鎖住,他像是迷藥,將夫勝寛慢慢拉回來,「我說真的。」

 

夫勝寛放走力氣,讓崔韓率拉他過去,倒在他身邊、懷裡。崔韓率抱他抱得緊,一點空隙也沒有,過熱的身軀讓他腦袋差點暈了,想要一直就這樣下去,其他人都滾。

 

「你又不是不知道。」夫勝寛悶悶地說,「希望你結束時,可以結束得爽快點。」

 

從開始的那一秒就注定要結束了。數著時間過去的短暫的,一場無法名為戀愛的戀愛,煙花要炸也只能低調地閃,鈴聲響起就得趕快摀住,以免洩了密。星塵並沒有臨幸他們,那一顆一顆漂亮的塵石不屬於他們,他們是被掩蓋住的,無法正大光明的。

 

「對不起。」夫勝寛說。

 

「什麼?」

 

「這句是對你男友講的。」

 

崔韓率停下了在他身上撫弄的手。

 

×

 

凌晨一點半,準備打烊的金珉奎,將洗好的玻璃杯一個一個擺在墊了毛巾的托盤上,仔細地檢查玻璃杯上有沒有擦痕或是裂痕,檢查完畢後,才把杯子又收回櫃中。

 

李知勳剛完成一小節,最近他工作不順,好幾天才擠得出一段,期限已經快到了,卻只寫了三分之一。他跑下一樓,看見金珉奎還在整理吧檯,踩著拖鞋就跑過去,從金珉奎的手臂下擠進去。

 

「我寫不出來,死定了。死定了!」李知勳睜大眼睛說。

 

「去睡覺。」

 

「睡個頭啊!一個禮拜之後就要交了!」

 

「你現在寫不出來坐在電腦前也沒用啊!」

 

「呀,呀,幫我想歌詞……」李知勳抱住金珉奎的腰,像個無賴一樣,金珉奎都懷疑他吃錯藥了,怎麼忽然轉性學會撒嬌。

 

「你剛剛喝酒了嗎?」金珉奎抱住他。

 

「沒有,」李知勳說,說完就迅速地打了一個嗝,他捏捏指尖,比了個手勢,說,「就……一點點。」

 

「你快去睡吧,現在這樣哪想得出東西啊──」金珉奎打橫抱起李知勳,像是在抱小孩一樣的面對面抱著,緩緩地上樓去。李知勳沒說話,剛剛喝了一罐濃度高的啤酒,又加上用腦過度,只想睡覺。

 

忽然店裡的電話響起,金珉奎只好艱困地又回去櫃台,撈起話筒之後,聽見一把泫然欲泣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金珉奎先生嗎?』

 

「是。請問──」

 

『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你的電話,只好打去店裡了……請問韓率在你家嗎?』

 

「啊?」

 

一時之間金珉奎轉不過來,話筒那邊還在繼續,說什麼「韓率一整天都沒回我訊息」、「打了電話也都沒接」、「是不是出事了」。李知勳察覺到他們還在一樓,醒過來後,愣愣地看著金珉奎。他一整天都沒收到崔韓率的消息,只有看到SNS上,夫勝寛發了張限時的照片,說和崔韓率去了水族館玩。背景中,崔韓率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拍了,專注地與魟魚對望。

 

金珉奎不知道該誠實以告,還是替人圓謊。話筒抓得牢,對面的人也著急地等他。

 

「啊……對,他在我家,」金珉奎生硬地說,「我再叫他打給你……他,呃,喝太多了,醉到睡過去了……」

 

「什麼東西?」李知勳用氣音問。

 

掛斷電話之後,金珉奎不再說話,李知勳看他臉色越來越糟,就不再問。上樓之後,李知勳洗把臉就醒酒了,想起剛剛他還瘋了對金珉奎撒嬌,甩甩頭當作沒發生過這回事,走出浴室後,聽到金珉奎的聲音,似乎在跟誰講電話。

 

「你明天來我這裡一趟。」

 

金珉奎背對著他,單手插腰,語氣聽起來有點生氣,對著那頭低吼。

 

「我當然先找你問清楚,那小子和你要分開問,我不會讓你們兩個同時在一起。」

 

「喂……到底怎麼了──」李知勳問。

 

「你問他,」金珉奎把手機伸到他面前,上面顯示的通話人是夫勝寛,「你問他跟崔韓率幹嘛去了。」

 

「什麼幹嘛去了……」李知勳困惑地看著他,還是接過手機,但夫勝寛什麼也沒說,李知勳只聽見呼吸的聲音。「勝寛?」

 

「……勝寛?」李知勳又問了一次,「你跟韓率那小子怎麼了嗎──」

 

金珉奎突然抽掉手機,他知道夫勝寛一定不會再跟他說了,索性掛斷電話。李知勳被搞得有點惱怒,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要只是生氣。

 

「他和韓率,兩個人,一整天都在外面,直到現在。」金珉奎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講,「你可能會說這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或是他手機壞掉……有很多種可能性,但是,但是──你說他們兩個還會是怎樣。」

 

李知勳不懂他在說什麼,躺進沙發,皺著眉看著他。

 

「……不會是那種。」李知勳搖搖頭。

 

他整理了一串資訊,兩人一起出去玩,玩到晚上,不回男友的電話,還是有很多可能,比如手機壞了,或是真的好友玩瘋了。李知勳猜這都是有可能的,他們還年輕,什麼都有可能。然而金珉奎卻一再提醒他。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金珉奎說。

 

×

 

這世上能容忍他的任性的,除了夫勝寛外,幾乎沒其他人了。

 

崔韓率想。

 

男友對他一直很寬容,或者說,到了容忍的地步。他們之間再怎麼平淡無味,男友也從沒抱怨過一句,更沒要求崔韓率要完全愛上自己,或許早就明白了,崔韓率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他。崔韓率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很爛,還拖累了男友好幾年,他大可以在事情變得糟糕以前分手的,他們不用苟延殘喘,不用束縛彼此,然而要回到一人的生活、已經慢了一步,他早該發現的。

 

他要夫勝寛別走,在容易心軟的人耳邊低語。他沒有挑撥離間,沒有數落夫勝寛那個先偷吃的男友,他不願藉由貶低他人抬高自己的身價;他知道夫勝寛討厭這樣的行為,他連手段也不必,只要崔韓率在那,夫勝寛就會過來。

 

『要是你男友問起了怎麼辦?』

 

『再說吧。』

 

他把菸盒扔掉,裡面還有好幾支,現在已經躺在垃圾堆中了。他想戒菸了。現在不必藉由抽菸吐掉淤積的廢物。偷走了夫勝寛一天,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忽略手機,將那東西拋在腦後,眼裡裝的只有夫勝寛的身影。崔韓率寧可現在世界就毀滅,燒成一片,這樣他便有足夠的時間與他在一起。

 

半夜一點多,他們還在24小時營業的甜品店吃點心,夫勝寛接到了金珉奎的來電。

 

白天他回去,他以為男友會很生氣地罵他、吼他,怎麼一個晚上不見了,去哪都不講,還以為出意外了。可是男友只是坐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看著手上的雜誌。聽見他回來了,也沒有抬頭看他。

 

幾秒鐘的時間,崔韓率就猜到了男友在想什麼。

 

大概就和金珉奎想的一樣。

 

他相信金珉奎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他不會洩漏秘密,所以是男友自己發現的。而他此刻緊繃得什麼也看不清。

 

「……你沒睡嗎?」崔韓率先開口了。

 

「沒有,」沙發上的人闔上雜誌,丟在桌上,又說,「吃過了嗎?」

 

「嗯。」

 

「我還沒吃,」男友說。

 

「去吃點啊,不要半夜突然餓肚子。」

 

「現在就是半夜不是嗎?」

 

「……我先去洗臉。」

 

「衣服不洗嗎?」男友說,「上面不是都沾了他的氣味嗎?」

 

崔韓率正要脫掉外套,聽見這句之後,手停了下來,但他不敢回頭。

 

「你要讓那味道出現在這個家?」

 

溫度降到冰點,空氣很冷,崔韓率低著頭,他當然聞不出身上有什麼味道,也沒想過自己的外表有什麼變化。男友的聲音也如薄冰一般,怕踏過去就會碎裂,跌入冰川。

 

他突然後悔了,偷走夫勝寛這件事。

 

他應該擔心男友的心情。

 

然而現在他只想到夫勝寛會不會因此受傷。

 

他其實沒自信夫勝寛會永遠愛他。所以當他在婚禮上,看見那容易心軟的人,眼裡燒著微微火光,胸口像是被開了一槍,炸出一灘桃紅艷麗的血。撒在地上的彩色紙屑,是他從青春時代就遺落且未能送出的隻字片語。他有好多話沒對夫勝寛說。如果是大學時期,或許就會衝出這間房,跑去找夫勝寛,對他說他有多喜歡他,要的話一起逃走吧。但他現在只是個普通的二十六歲男人。

 

夫勝寛就和他一樣。

 

×

 

「……你吃過沒?」李知勳拉開門,領他進來,簡短寒暄幾句。

 

「還沒。」

 

「要烤吐司嗎?」

 

「不用了。」夫勝寛說。他的聲音乾涸,什麼也發不出來,好像講一句話都要耗費他許多力氣似的。李知勳看著他身上的裝扮,雖然看不出來哪裡怪或是藏了秘密。不過,說不定和他昨天穿的一樣。

 

「……還是吃一點吧。」李知勳說。他走去廚房,拿了吐司和果醬過來,奶油刀抹在吐司上發出了沙沙聲。

 

「我管不著這種事,」李知勳說,「其實他也管不著……但他大概是怕都沒人管的話,你之後反而會是受傷的那個……?不曉得,我也沒問他是怎麼想的。」

 

始終不見金珉奎的人影,夫勝寛這頓早餐吃得坐立難安,李知勳還泡了奶茶,如果不說的話,還以為他是來早餐約會的。金珉奎整理好房間後,坐在廚房吧檯邊,拿起兩片吐司。

 

「……所以,叫我來到底要做什麼。」夫勝寛低聲問道。

 

「就問問你什麼時候要和他斷而已。」金珉奎狀似不在意地說。

 

「……啊?」

 

「你有男友,他有男友。」

 

「……我知道。」

 

「……你是那種會去傷害無辜的人?」

 

「……我不是──」

 

「你都知道的事,」金珉奎說,「為什麼還執意去做?」

 

李知勳已經吃完早餐了,他慶幸自己吃得快,現在的氣氛真是尷尬為難,金珉奎這樣憤怒還是第一次看到,雖然語氣還是很平淡,可是隱隱洩出怒意。他對弟弟一向都是疼愛多於責罵,而且被弟弟騎到頭上也不生氣。李知勳想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不曾想過夫勝寛會做出這種事。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傷害另一個人這種事。

 

「所以你要我怎樣?」夫勝寛說,「你又不是我的誰,想要我怎樣我就會照做?」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金珉奎握緊左手,拇指扳著手指的關節,「難道你真的以為沒人管你?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做事卻跟小孩子一樣、想要的就一定要到手不管其他人的心情!?」

 

「我沒有!」夫勝寛說,「很快就會,把他還回去的……」

 

「從一開始你就不該跟他有一腿!」

 

「如果今天是知勳哥的話你會怎樣!?」夫勝寛的聲音變大了,火氣上來,說話也不管分寸,「要是他一直都愛著你卻不在你身邊、而是抱著別的男人你會怎麼想!?」

 

「少拿知勳來比!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那麼不道德破壞其他人的感情──」

 

「你明明知道不是開玩笑的!不是玩扮家家酒!你明明知道那傢伙一直都不開玩笑!」夫勝寛說,「對!我對不起他的男友,他是無辜的、我當然知道這種事、可是我沒辦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夫勝寛!他現在不會是你的!你也該認清事實了吧!?」金珉奎捏住他的雙臂,將他推到牆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嚇壞了李知勳。

 

「別這樣,你別這樣、」李知勳介入兩人中間,慌張地隔開金珉奎與夫勝寛。

 

「你男友跟你名存實亡是你們的事!但是他還有一個半夜打來問我崔韓率是不是出事的的男友!」金珉奎吼著,「你就沒想過還有另一個比你更有資格的人跟你一樣看重他嗎?」

 

「我有什麼辦法!就是沒辦法啊!我不想要這樣、可是又能怎樣、你說又能怎樣啊──」

 

夫勝寛低下頭,吸著鼻子,大概是哭了,李知勳愣愣地站在一旁,看著哭泣的他,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夫勝寛的反問讓李知勳停擺許久,他想著若是金珉奎是別人的,而不屬於他,他該怎麼辦。可是要他什麼都不管,也辦不到,他不是那麼有自信的人。金珉奎放開手,良久,只說了一句,「你能保證他也是這樣嗎?」

 

這答案金珉奎很篤定,他知道崔韓率會怎麼做,但還是不希望夫勝寛走錯路,寧可這樣挑撥離間,讓夫勝寛打退堂鼓。

 

因為金珉奎知道崔韓率對夫勝寛會做到什麼程度。

 

媽的,這兩人都瘋了。他低聲說著。

 

 

崔韓率看著地上碎裂的玻璃杯。

 

盆栽摔在地上,靛青色的陶製盆破裂,濕潤的土渣散亂,根部裸露,黃金葛的葉子也被碎片割破。雜誌仰天亂躺,電視的遙控器摔破,電池掉了出來。電視櫃上的合照也同樣倒地,玻璃片由中間一個點開始裂,蔓延整面。

 

「你就、就讓我摔一下就好,」那個人單手摀住自己的臉,另一手舉起,阻止他過來,又繼續說,「就讓我摔一下……就好,拜託……」

 

「你的手受傷了──」

 

「又怎樣!」男友哭吼著說,「就讓我……把這些東西都弄掉……拜託……我知道你根本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回來,我知道,所以就讓我……把這些東西都弄掉……」

 

崔韓率咬住自己的下唇。

 

男友繼續說,「大家都說這個圈子來來去去很正常……劈腿也是正常的……因為什麼保障都沒有,男人就是看外表的生物,對,我也這樣認為,可是你不是那種人,我很明白,就算沒感情,跟你相處這麼多年我也看得出一點,

 

「你根本不表達自己的情感,表現出來又那麼笨……可是你的朋友都說你一愛就會愛得很深,我還想說哪裡深了?這些人到底看到誰?是我!是我在跟崔韓率交往,這些人到底懂什麼?

 

「至少過去這幾年來你至少……不對,這樣講真的太可悲了……你至少是全心全意對我。你妹也作證,說哥哥真的是很專情的那種人,我真的一點都不懂,每天都在想哪有,哪有啊?很明顯就是不愛我,說不定你根本沒感情,就是個木頭。

 

「媽的,他們是對的,但你他媽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那一面,去你的。」

 

男友坐在餐桌邊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滿臉都是淚水,崔韓率接近一步,他就也退一步。他們僵持許久,誰也不說話,他們知道不可能有人會留下來,至少崔韓率是絕對不可能了。然後,男友突然起來,走去房間,拉出一個行李箱,打開衣櫃,把衣服全都疊進箱裡。

 

「你要幹嘛!?」崔韓率抓住他的手。

 

「我要走了,反正知道你們兩個在外面亂來,也只是確認了你從來沒愛過我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都知道,你不可能會愛上我。」他說,「這裡也不是我的家鄉,我待著要幹嘛。」

 

「你──」

 

「崔韓率,就算沒有他,我們總有一天還是會!因為這件事分手!你知道的!」他反抓住崔韓率的手,說,「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你就閉嘴讓我走就好。」

 

×

 

回到家裡的時候,夫勝寛看到男友正在沙發上看電視。

 

「回來啦?」

 

「嗯。」

 

說完後,男友又轉過頭去,看自己的球賽,他剛剛甚至沒看自己的臉。夫勝寛想,眼睛哭得那麼腫,這樣也能沒看見。從門邊窗戶上的倒影確認,眼睛的確是蠻紅的,連鼻子都是紅的。他回去臥房,洗漱一番,把臉上的眼淚都洗掉。他關掉水龍頭,清理一下洗臉台的水漬,腦子裡都是金珉奎的話,還有崔韓率。

 

崔韓率會為他做到什麼程度。

 

他想過這個問題,但他無法衡量,因為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崔韓率有多愛他,說不定就只是舊情復燃,大火一陣,撲滅之後,只有焦脆的餘燼。回到現實層面來看,他也是有男友的人,但又不是婚姻,能怎樣。男友都背著他亂來那麼久了,而他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翻著男友的衣服,準備拿去洗,從襯衫的口袋掉出沒見過的耳環。夫勝寛早就不戴耳環了,男友也沒穿。

 

就是這樣看著其他人的耳環他也一點惱怒的情緒都沒有。

 

「我有話要對你說。」夫勝寛走回客廳後,對男友說。

 

 

下著豪雨的晚上十點鐘。

 

他撐著傘,站在戲院前的大樹下,躲在樹下還是有點點雨水漏進,可他又不想待在戲院的屋簷前,那裡都是人,只有樹下是空的。他像是寄生在樹上的鬼,只有雨天才會現身,而雨水的滴答是他的呼吸聲。所以他收起了傘,任雨水流進他體內。

 

崔韓率依然在這裡等著。

 

男友在兩小時前已經走了。搭上一班不會回頭的車,一眼也不留給他,只說到時會寄地址給他,把剩下的東西寄過去就好。

 

過程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男友,不對,前男友就走了。

 

有過劈腿前科的人根本不能信任吧。他想,這種人果然還是很爛啊,誰知道下一段戀情會是怎樣,一定也是千瘡百孔,就算碰上真愛,也會從那些破孔漏出來,是個無法盛裝愛的人。他開始懷疑起愛這件事。如果這東西真的如此美好,為何是一點信用卻沒有,如野火吞噬草原。他每翻過一張畫,就聽過這些畫家的故事,更聽過一堆風流韻事。這些以愛為生的人為何敢這樣做。

 

說什麼熱情,說什麼奮不顧身,說什麼愛上了就是沒辦法。

 

夫勝寛才不會喜歡這種爛人。

 

下著冷雨的十點鐘。

 

他想夫勝寛大概不會來了吧。

 

寧可守著那個小小的家,即使傷痕累累,也都遲早學會麻木的。有很多感情都是可以學習的,包含冷漠以待。那只是一場煙花般的記憶。所以很快也會消失。

 

他們也會學著忘記這件事。

 

崔韓率咬著下唇,吸著鼻子,他突然覺得自己一天失去太多,而且都是自己招致的,突然想笑。

 

「白癡喔,幹嘛不撐傘?」

 

有個人打開折傘,對他這樣淋雨的舉動見怪不怪,順道笑了他一句。

 

說什麼熱情,說什麼奮不顧身,說什麼愛上了就是沒辦法。

 

崔韓率想,的確就是這樣。

 

他始終無法克制自己的眼神跑向夫勝寛,從十幾歲的時候就是如此。

 

 

 

 

 

 

 

李知勳窩在沙發上,電視開了也沒在看,陷入沉思中,外頭下著豪雨,房間濕氣很重,而桌上擺的奶茶早就涼了。他還在想,如果換成是自己,有個很好的男友,卻碰上金珉奎的話,會怎麼做。金珉奎走來,把電視關掉,問他在想什麼。

 

「你其實知道那小子會跑去找他對吧。」李知勳悶悶地說。

 

「我不知道。」

 

「你知道,」李知勳說,「你知道韓率怎麼想的。」

 

「我哪知道,」金珉奎說,「我只知道勝寛一定會去找他。」

 

「不是,」李知勳搖搖頭,「不是勝寛會去找他,是韓率會去找勝寛。」

 

「……為什麼。」

 

李知勳想起那張照片裡,崔韓率看夫勝寛的眼神,以及其他照片中他又是怎樣與夫勝寛拍下一張又一張的合照。

 

「韓率那小子,」李知勳說,「在表達自己真實感情的時候,其實赤裸得不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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