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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情愫在裡頭,比較像是小粉絲如何拯救落魄的偶像。

 

 

 

 

Imitation Game #下

 

 

 

 

「這是什麼?

 

「聽說叫天氣瓶,也叫風暴瓶,好像是樟腦、硝酸鉀,和什麼氯化銨,在某種混合液體中,隨著溫度變化速度而改變結晶大小。」

 

「喔

 

「因為很漂亮的關係,現在不只在科學實驗用到,一般那種趣味科學的店也有賣,變成了一項商品。」天月說話的口氣簡直像是在介紹這項商品。「まふまふ你想買嗎?

 

「嗯嗯,」他搖頭,「只是覺得很稀奇。」

 

停頓了幾秒之後,他又抬頭看著天月,「你會想買嗎?

 

「浪費錢。」天月說,「但如果是女孩子或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可能就會買。」

 

「我想也是。」

 

「那,」天月扯了扯對方手上提著的塑膠袋,「這袋菜是怎樣?

 

提著如此現實的東西站在櫥窗外盯著唯美虛幻的天氣瓶,天月覺得這幅景象怎麼也看不膩,當事人拉開知名連鎖超市的塑膠袋,稍微檢查一下食材,確認沒漏買後說,「要去給老師做菜。」

 

「老師?

 

「そらる老師。」

 

「喔,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又搖頭。「可能要訓練吧?

 

「根本是免費勞工吧?菜錢誰付?

 

「老師付。」まふまふ說,「你有沒有聽過他彈鋼琴網路上都找得到,而且有時候他會一個人在表演廳的舞台上彈,雖然都是偷偷彈的,我記得那裡有規定開放時間,調音也都有固定的人過來。」

 

「那你怎麼知道他在那裡彈?

 

「當然是蹺課意外看到的啊,他都在禮拜二和禮拜五的早上去彈,那段時間清掃人員不會過去,」まふまふ下意識地咬了下唇,「老師彈的鋼琴比魔鬼雛田好太多了,偏偏魔鬼雛田有教授資格,常常進行高壓統治

 

天月看著已經脫離現實的人,輕聲唸著對老師的崇拜與憧憬,那副模樣好像是百年孤寂裡的美女瑞米迪娥,不在現世也不在彼岸,他怕再多聽一刻,對方就要升天了。

 

「已經五點半了,你該過去了吧?

 

「啊,對。掰掰。」

 

×

 

「老師。」まふまふ在門上敲三下,才發現旁邊有電鈴,又按了好──長的一下。屋內的人馬上打開門。

 

「喔,還蠻準時的。」そらる身上穿著家居服,白色的素T和深藍色的短褲,那短褲在膝蓋上五公分左右,還以為他直接穿內褲,「不過幸好都是男的。」他碎碎唸。

 

「老師今天沒課?

 

「嗯哼。」男人走到冰箱後拿出一罐冰好的麥茶,還有兩個知名瑞典連鎖家具店的招牌玻璃杯,注入麥茶後,まふまふ小心地接過去,「謝謝。」。

 

他在盛夏的傍晚來訪,因此該獲得獎勵,そらる腦袋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然後便開口說,「菜呢?

 

「這裡。」まふまふ把袋子放在餐桌上。「老師喜歡吃鹹的還甜一點的?

 

「鹹的啊,不,我是要說,我也會幫忙做。總不能這樣隨便指使學生。」

 

まふまふ睜大著眼盯著他。「那老師是要…?

 

「我在學料理,」そらる說,「可是學得不好,既然你會做菜,就來教我。」

 

「教你做馬鈴薯燉肉嗎?

 

「教我做一些家常菜。」

 

まふまふ動作停下來,他的眼睛還是睜得很大,看起來像隻鹿,而且是剛出生的那種,不太確定現在的情形到底是怎樣。

 

「我是老師的老師嗎?

 

そらる看著他,「嗯。」他點點頭,「嗯,你是老師的老師。」

 

拿起散落在餐桌上的洋蔥、胡蘿蔔等食材,そらる仔細地看著產地,他拆開外面那層保鮮膜,剝皮後壓在砧板上,以十字刀法對準切下,洋蔥一片一片落下。

 

「老師,那你負責切東西好了,其他我來用就好。」まふまふ說。

 

×

 

他時常覺得任教職最難的部分在於自己的個性,當然大多時候,在這裡教書的都不一定是師範體系出身,這裡多的是獲獎的榮譽之人,帶著鍍完金的身過來培養下一代能夠鍍金的。他也許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是他鍍的金鍍的不完全,落漆的身子上一點一點顯現出來的是原本的肉身。能夠在這樣困苦無聊的窠臼中尋找一點微弱的樂趣,比穿過針孔還難,不過他總是下意識地在尋找。

 

彷若是在泥淖中。不過他認為自己還沒到那麼糟的地步。他看著まふまふ扭開火焰,往水裡丟進切好的紅蘿蔔塊,用木韶稍微翻攪一下。然後又轉頭問說陶鍋在哪裡,そらる從櫃子裡拿出一的淺松石綠的兩人份陶鍋,自來水沖洗後放在爐子上,倒進一點油,まふまふ又灑進那些切好的洋蔥。「先爆香一下。然後準備好牛肉。」

 

そらる拿出裡面一包白紙,裡面裹著血紅的鮮嫩牛肉,上面是滿滿的油花,「丟進來,嗯。大概炒一下就好了,因為旁邊還有紅蘿蔔和馬鈴薯要等著丟進去。」

 

聞到肉的香味和洋蔥的鮮味,這樣一想很久沒吃牛肉了,都快忘記那味道了。

 

「既然老師要吃鹹一點的,糖就不要放太多了。老師可以調一下醬汁嗎?

 

「怎麼抓份量?

 

「水這個鍋子可以用嗎?

 

「嗯。」

 

「大概裝八分滿,然後加三湯匙醬油,也可以加兩湯匙酒,然後這裡有糖,全都加進去混和,」まふまふ往鍋子裡丟進滾得有點軟的紅蘿蔔,還有切好的馬鈴薯。「這裡再炒一下就可以放醬汁了。」

 

「嗯。」

 

「為什麼老師要突然找我來啊?

 

まふまふ邊攪拌著陶鍋裡的東西,一邊接過調好的醬汁,他熟練地讓醬汁緩緩注入鍋底,然後轉成中火,用木勺輕壓馬鈴薯和紅蘿蔔,讓洋蔥在湯裡翻來滾去,然後流利地刮掉濾泡。

 

「我聽見班上有人說你很會做菜。」當然是騙你的。そらる說。

 

「這樣喔應該又是那些女生亂起鬨的吧。」

 

「你是一個人住?

 

「嗯啊,不過以前就有興趣,就跟著家裡的人學。」蓋上陶鍋的蓋子後,轉小火慢燉。

 

「那蠻好的啊。」

 

「為什麼?

 

「…因為出社會不會餓死?至少不會一直吃外食。」

 

「是嗎?我自己是沒感覺。不過自己煮的確比較好玩。我朋友他們就住隔壁,就是離學校兩條街的那個學生公寓…那邊有廚房,常常大家自己煮。」

 

「哇啊──…」

 

「老師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覺得現在的小孩會煮菜很稀有。」

 

「啊…」まふまふ笑著說,「大家也只是看我常常自己煮,覺得很好奇才來學的。」

 

「啊,應該可以了。」打開鍋蓋後,一陣香味襲來。

 

×

 

『そらる老師,請問,請問可以找你做特別訓練嗎…?我過幾天後要以個人名義去參賽…』

 

穿著黑色襯衫洋裝的女孩子站在他的桌旁,是上次那個音彈錯的學生。他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午餐時間了,然而卻被人攔住。

 

明明只是兼任講師,學校卻破例配給他一間個人辦公室,而且規格和其他老師相同,他明白也有很多老師的資歷亮眼,只是像他一樣年紀輕輕就能爬那麼高的很難找,雖然最後他還是摔得很難看。

 

『什麼特別訓練?

 

『我要演奏聖桑的骷髏之舞,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夠…』

 

×

 

「老師,這樣應該可以吃了。」

 

そらる拿了兩個碗盛了一點進去,咬下一口馬鈴薯,鬆軟得口感令人難以置信,像是在窯裡燉很久才有可能煮成這樣。紅蘿蔔也是一樣綿密。湯汁的鹹度恰到好處,而且酒的味道正好消除肉的腥味,使得其他食材沒有受影響,加糖果然是正確的,雖然偏鹹,卻能吃出甘甜的滋味。

 

「好吃。」

 

×

 

『老師可以來幫我聽嗎?

 

『我這禮拜沒什麼時間。』

 

『那現在呢?我保證一下就好了!為了這個曲子我已經練很久了!好不容易系上老師才投票讓我通過這次的參賽資格──』

 

『我覺得妳彈得很爛,』そらる平穩地說,『但是多數決,我也沒辦法。』

 

『…什麼?

 

『這次三年級的選拔中妳跟另一個人競爭,若不是因為妳爸媽是誰,才沒老師想投妳,除了那個什麼什麼雛田的。』

 

『……』

 

『好啦,我要吃午餐了。』

 

×

 

說不擔心後果是騙人的,就算院長跟校長再怎麼喜歡他,這樣對學生講話總是太狠毒了點,隨然是事實,不過很毒,雖然很過分,不過就是事實。另一名被老師選去競爭的學生就坐在他面前,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教師群不知道會多難聽,不管原因目的為何。這樣一想他有點後悔叫まふまふ來自己家裡。

 

「老師平時會彈鋼琴嗎?」まふまふ指著角落的鋼琴。

 

「我有在兼差教高三生。」

 

「啊,要考藝大的考生嗎?

 

「嗯。」

 

「我以前也常常會在網路上找老師的影片來看,那次你在波蘭的比賽我看了好幾次,聖桑的G小調鋼琴協奏曲二號…」

 

「那沒什麼好看的。」そらる放下筷子。

 

まふまふ注意到氣氛不對勁,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但他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默默地咬完嘴裡的馬鈴薯。

 

「…反正那都是過去了。比賽就是要年輕時參加。」

 

「可是老師不也開過音樂會嗎?

 

「那只是幫朋友的忙而已,他在愛樂團裡。」

 

「為什麼你不入樂團…?

 

「沒為什麼,」他咬下一口牛肉,「就只是不喜歡。」

 

「怎麼可以單純用喜歡不喜歡來決定一件事情呢!?」まふまふ大聲地叫,隨即發現自己已經逾矩,只好縮回來。

 

他的確是很崇拜這名鋼琴家,以及老師,以及作為一個前輩的そらる,但與想像中的そらる又不符合,頓時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被自己的幼稚想像給欺騙了。

 

「好惡是人類最根本的情感吧,如果連表達好惡都不行的話,那會很痛苦。」

 

まふまふ看著他。

 

「比如說,我很喜歡這道馬鈴薯燉肉。」

 

「謝…謝。」まふまふ說,「我也很喜歡老師的琴聲,」

 

「不管有沒有得獎,我都最喜歡老師彈的琴聲。」少年抬起頭來,「所以請你不要再說鋼琴只是個樂器這種話了。」

 

他記得那篇報導,在過度的賽程,最後一戰落第之後,長達三年不在外界公開演奏,於是知名的古典樂期刊,撰寫了一篇關於他的文章,撰稿人是從高中參賽以來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記者。私底下接受訪問時,只說了一句,我彈不出來了。

 

『反正也只不過是個樂器。』

 

訪問刊出後,他便銷聲匿跡。之後畢業伊東歌詞太郎順利進入愛樂團,之後他則被招攬進藝術大學內,之後就維持著這種不上不下沒有目標的生活。

 

『感覺好廢。』他說。

 

『如果真的覺得很廢,但又什麼都不做,那好像比沒自覺的廢人更廢。』歌詞太郎說。

 

重複一項動作,直到完全膩了爛了才去做改變,他覺得這是一項再正常不過的人類行為,然而這其中隱藏了多少危機卻不可衡量。

 

「我彈的鋼琴有什麼特別的嗎?自己聽不出來。」他說。

 

坐在餐桌對面的青年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想答案。

 

「感覺好像,故事被以最接近作者心聲的方式詮釋了。雖然樂曲本身脫離了作曲者後,聽眾與演奏者各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但那千百萬個之中總有幾個最接近作者本身想要傳達的東西。」他說,「大概就是這樣吧。」

 

「難道這其中就不會有模仿的行為出現嗎?」そらる嘲笑般地說。

 

「模仿到了最後,就會產生變化啊。不是機器,是人,所以會有變化。」まふまふ說。「然後這些微小的變化,就會變成最稀奇珍貴的東西。」

 

他覺得東山再起的電影劇情很俗濫,而且灑狗血灑個不停。酗酒的失意警探總是在被停職後才開始查懸案,但要有這種機會也是彗星炸地球的機率,像他這樣還沒開始就先自暴自棄的人佔了多數。

 

「年輕真好。」他說。

 

他並不是真的彈不出來,手敲下去就能彈,而是彈出來的東西像垃圾一樣,不如不要彈了。但是就這樣隨便不彈,正如他自己所說,手敲下去就能發出聲音的東西,不過是個樂器,但是只要手指壓下琴鍵,鋼琴就會馬上做出回饋,第一個音出來之後,第二個音就會連接下去。

 

第一次去上鋼琴課的時候他看見音樂教室有個大姊姊(大概八、九歲吧?),背靠在牆上,老師拿著一隻管子放在她嘴唇上,叫她吹氣,大姊姊的嘴不停蠕動,呼出幾個氣音,不然就是虛虛的鳴聲,後來老師壓著她肚子要她從這裡呼氣,試了好幾次後她終於爆出一個響亮的音。原來長笛要吹還要先看你能不能吹出氣來。

 

「我不知道什麼太高深的技巧…」まふまふ說,「我也還不懂怎麼真正放感情去彈,我的意思是說,我很愛鋼琴,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才叫放感情去彈,老師你在彈琴的樣子像是瘋了一樣…肩膀不停地跳,手敲琴鍵也是那麼大力,但是在輕盈的地方又比蝴蝶更輕巧,而且整個人像是在別的世界裡了你完全沒有睜開眼睛,琴譜對你而言大概已經沒用了,旁人對你來說也不在了,如果可以達到那種境界的話就是換取或是犧牲什麼也沒差我是說,我好希望能變成那樣只為某種東西狂熱,彷彿我就是那個東西的一部份,彷彿它就是我的一部份,讓它成為構成我這個人的一個元素,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彈了,究竟經歷了什麼痛苦才這樣但是我想,我彈了可能也不會改變什麼,但若是我不彈,那我什麼也沒有了。」

 

 

 

End.

 

201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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