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開始往奇怪的方向前進?(其實也沒有)
金籠帝國(Hamlet from the Golden Cage)#33
世上的光 05.
「夫人的傷口都縫好了,你們該慶幸那把刀子很乾淨。」
帝國大學醫院的醫生都是內地來的,其技術不在話下,然而看見一個身著巫堂五彩服裝的朝鮮女人滿手是血地被送進來,旁人看了還是跟著心驚膽顫。而姜太顯的白襯衫沒有一處不是紅的,醫生們看了判斷他才是傷最重的人,立刻就把人推進了開刀房準備手術。這種傷重的人平時很少,若真要說,要不是城內出現了殺人魔,就是與仇家、黑道有掛勾,再不然就是政府相關人士被暗算,這類有隱情的人。為了要滅口或提起政變,才會下如此重的手。
然而這人除了失血過多昏迷以外,竟難以從他身上找到嚴重得能大出血的傷口。因為太過詭異,開刀房的醫生登時都不曉得該怎麼處置才好。但眼前這傷口,總歸是傷口,還是要盡責地縫合好、上藥。
隔壁開刀房則是晶子夫人,她只有手臂受傷,但傷口不小,醫生還是給她全身麻醉了,這位夫人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應該不是什麼單純的瘋婦,不過病人的隱私實屬機密,護士和醫生們看了也都在心裡說說罷了。
盤尼西林作用很快,手術後的低燒也肉眼可見地下降中。崔杋圭作為晶子夫人法律上的兒子,自然是要替還在昏睡中的病人張羅這些行政事宜。出生年月日、血型、藥物過敏反應,這些太個人、太親密的事,在他們這對法律母子上無法作用,崔杋圭繃著頭皮,還是寫了他知道的資料。剛剛都能手術了,那開刀時應該也有測出來吧?
姜太顯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醫生說,姜太顯身上實在找不出什麼嚴重的傷,並且收到通報他們剛剛才從命案現場過來,請崔杋圭先別離開,等等警方就會過來。而且,現在病患剛手術完畢,還不能開放探望,等等他們會先進病房做後續檢查。另一位夫人傷得較重,還在手術中,粗估還得要一小時以上才會轉入病房。
也就是說,等一下就會被警方問訊。現下晶子阿姨還在開刀房中,就算要清醒也不會是一時半刻,崔杋圭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跟警方解釋姜太顯流了一桶血卻只有淺淺的劃傷。
而那具屍體呢?警察會在現場找到那些刀吧?會比對吧?
現場有三把刀。一把脇差,一把太刀,一把朝鮮環刀。
崔杋圭摀住臉,走出了醫院本館,一個人蹲在花園角落裡。
送他們過來的休寧凱正掛掉電話,聯絡了自己的姐妹,請她們送點日用品過來,並先跟警方打聲招呼,他是載人過來的人,等等也會被要求接受訊問,免不了的。為了不讓父母擔心,還是得先說。關於兇器的事他也想到了,如果還沒報警的話,應該還來得及處理掉其中兩把刀……然而,他剛剛才聽見,緊跟在他之後來的崔然竣,吩咐自己家傭人去報警的聲音。
休寧凱決定親自跟對方說明。
「然竣先生,」
忽然一把聲音響起,才剛從櫃檯回到開刀房的崔然竣轉過頭去,瞧見了那個混血青年。這人不是南十字星劇團的演員嗎?怎麼出現在這?認得他?為什麼要喊他?
「您看見了嗎?」休寧凱問。
「看見?什麼?」崔然竣不解道。
「屍體,」休寧凱說,「那些屍體。」
「……嗯。」回想起那些屍體,害怕與反胃同時湧上。一個大少爺也沒受過什麼傷,一到姜家就撞見滿地屍體和傷者。
「……關於他叔父……大概是杋圭先生或太顯做的。」
「什麼!?」
「那把刀在杋圭先生手上,」休寧凱向前踩一步,「但人是太顯想殺的……我們得叫杋圭先生過來,對一下,口供。」
崔然竣收到傭人的消息後,馬上喊自己家的傭人到姜家去查看情況,並帶上了防身用的器具,包含他在內也到了姜家支援。眼見崔杋圭和姜太顯都不見蹤影,他急得在屋內四處尋找,之後才有個躲在花園裡的傭人跑出來,說少爺夫人都被載走了,現在姜家宅邸只剩他們這些人。崔然竣便趕快回傳消息到家,喊更多人過來幫忙,還聯絡了警方過來。
就在他走去後院時,一下子就撞見了倒在地上身首異處的姜老爺,頭顱與身體中間的脖子,像是被用力扯斷一樣,他嚇得慘叫連連摔在地上,不知道屋內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但這個家的主人死了,難保兇手還在屋子裡。總之,崔然竣調度了不少人,也請了警察們快些派人手過來。即使是平時囂張跋扈的內地警員,一聽是總督府內的朝鮮官員遇害,還是將事件調升到「非常危急」的狀態。而姜太顯和晶子阿姨身負重傷,他想八成就是姜老爺造成的,不會有第二人。
然而剛才混血青年說的,卻好像是「用刀把頭砍下來」。
「我想這有什麼誤會,」崔然竣再次回想那副景象,說,「那不是刀能砍的……」
更像是被野獸扯斷的。一般人類能做到這程度嗎?有這力氣嗎?這種斷裂的方式,大概要像五馬分屍一樣,把人綁住再鞭打馬兒狂奔,才有機會硬生生把頭給扯下來。
「不是刀能砍的?」這下休寧凱也不懂了。
「總之,我、我去叫杋圭過來。」
說罷,他便立刻又跑回櫃檯,在那裡沒看見崔杋圭的身影,又在建築裡繞了幾圈,都找不著人。不得不跑去外面時,就找到了在花園受凍的人。
「你傻啊!怎麼在這!」崔然竣脫下身上的外套裹住崔杋圭,把他拖回醫院內,帶去有暖爐的地方烘手。崔杋圭倒是沒有抵抗,任他拉來扯去的,像隻娃娃。護士看他們行徑奇怪,在那躊躇想上前詢問,但崔然竣生得高,護士看了也不敢過去。
「等等警察會過來問事,你準備下。記得南十字星那個混血男生嗎?他在開刀房那,說等等要對說詞,因為你可能有嫌疑。杋圭,告訴我是誰?哥才知道怎麼處理。」
「你叫警察的嗎?」崔杋圭聽完後,只問這麼一句。
「啊?當然……」崔然竣不懂他為什麼這樣問,只是把他帶到洗手間,伸手解開崔杋圭襯衫的鈕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太顯也是,阿姨也是,現在可以跟我說了嗎?」
「嗯……」
襯衫上都是血,而且沾的還不知道是誰的血,看了實在觸目驚心,崔然竣讓傭人多帶些衣服過來替換,況且剛剛他們來時太急了,一件保暖的衣物都沒有。這氣溫一個不注意是會死人的,更何況姜太顯還流了一堆血,在走廊上都能聽見護士們奔跑來去輸送血袋的踏步聲。這都忙到天黑了,崔然竣一個人實在焦頭爛額,偏偏現在崔秀彬人又不在京城。
好在現在狀況是算穩定下來了。只是剛剛似乎聽見什麼怪事,崔然竣悄悄湊近開刀房,聽到附近的護士說,傷口就那樣啊,怎麼要手術?可是傷口就那樣,為什麼整個人血都流到快沒了?
他沒看見姜太顯刷白的臉,不曉得「流到快沒了」到底什麼意思,只是連見過大場面的護士們都這樣說,情況似乎是不好。
那「傷口就那樣」,又是什麼意思?
「他死了嗎?」
「誰?太顯?沒有!他當然活著——」
「那人渣死了嗎?」崔杋圭抬頭看他。
崔然竣微微詫異,這才意識到崔杋圭問的並不是姜太顯,「……當然死了……」
頭跟身體完全分離,皮肉糊爛如泥,這樣還能活,怕是鬼怪了。
但下手的人是誰呢?是姜太顯,還是崔杋圭?
「是我殺的,」崔杋圭說,「是我。」
「你是當真,還是瘋了?」
「是我殺的,」崔杋圭又說了一次,「我砍下他的頭。」
砍下。又是砍。崔然竣咬住下唇,思索著到底該不該說他所看見的景象。現在他幾乎懷疑崔杋圭與休寧凱早就對好說詞了?
「跟我過來。」
他把崔杋圭帶去開刀房外,與休寧凱會合討論等等怎麼回應警方。事關人命,不能隨意在醫院內講,所以他們找了個儲藏室邊的角落商討。冷靜下來後,崔然竣才聞到崔杋圭身上的腥臭味,剛剛換掉衣服還是沒有消除掉那些味道,等等要是警察來了鐵定被發現,得快些帶崔杋圭去沖個澡。
「……雖然你們說是砍頭……」崔然竣緩緩說道,「但你們看過屍體嗎?」
沒等他們回應,崔然竣又說:「那應該……不是砍頭吧?」
回想起那個場景,他實在又想吐,但現在要是吐了會引來護士注意,強壓住那個反胃感,他看了看兩人,都以困惑的眼神望向自己。
「我用他們家的那把環刀,把他的頭,砍——」
崔然竣摀住崔杋圭的嘴。
「小聲點,」
「……」
「那是什麼意思?」休寧凱問,「我也有看到屍體,雖然只有一下子,但那就是刑場會出現的頭被砍下的樣子吧?」
「不……那個……那個,應該是說扯……扯斷吧?」崔然竣喃喃道。
「你在說什麼?」崔杋圭仍是恍惚的狀態,但因為這句話太過詭異,他睜大了眼,「是我啊。」
「不是……」崔然竣說,「人的頭是不可能被這樣扯下來的……」
因為畫面太過衝擊,所以怎樣也忘不掉。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不過現在這個不是大問題。
「等等要是你被問到是怎麼砍的,記得,別說是你,知道嗎?」崔然竣抓住崔杋圭的肩膀,「太顯和阿姨傷得那麼重,就算是你砍的,以防衛角度來說砍頭是不對的,所以,你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那不就是偽證嗎?」
「他都做出這種事了難道你要為了那種人被關嗎!?」崔然竣心急道,「我要眼睜睜看你被關進去?是他這樣對太顯的吧!?是吧!?」
這樣來回反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說服崔杋圭照著他的話做,崔然竣大吐一口氣,把心裡的鬱悶都吐出來。現在他們就是等警察過來問話。休寧凱的姐姐此時也帶著一些東西過來,有衣服和食物,還有簡單的盥洗用品。崔杋圭不是病患,不能使用病患專用的浴室,所以只是在洗手間簡單用毛巾擦身體,把身上的血味都擦掉。
弔詭的是,警察來的時候,只說因為案情有異,或許與地下勢力有關係,因此這件事要嚴密處理,也要等病患醒來後才能問事。
崔杋圭只被問到「是他先攻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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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kofiev - Romeo and Juliet: Dance of the knigh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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