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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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墳上跳一支舞#19

中庭已經架好了煙花祭的舞台和看板，原來煙花祭就是學校的民謠祭，因為名稱聽起來和學校沒半點關係，所以新生幾乎都不明究理。問為什麼叫煙花，原來只是因為二十年前草創民謠祭時學生還想不到叫什麼，也沒什麼人來聽，有人帶來了一串煙火和仙女棒，在舞台旁自己放煙火起來營造氣氛熱鬧的假象。

「這名稱聽起來立了一大堆flag，還和音樂大賞撞名目，」羅渽民看著看板說道，「以前到底是多冷清。」

「煙花祭有嚴格規定現場的演奏只能用木吉他、非洲鼓這種不插電的樂器，所以和音樂大賞還是有一點點不同啦。還有一個傳聞是說，因為煙花祭的煙火效應，的確吸引了不少人來聽，其中也促成不少情侶誕生，所以私底下也被說是戀愛祭。」學姊說。

「這是日本戀愛漫畫的情節嗎……」黃仁俊說。他看著旁邊的學姊，想這角色怎麼還沒退場。剛結束掉本學期最後一堂需要肉身到場的戲劇概論課，老師臨時要代表系上去國外開年會，所以直接把剩餘的課堂省掉。他們寒假前的幾週就剩寫期末報告，因為戲劇概論的老師這學期只有開兩門課，所以對學生的報告要求也特別高。

「好啦，那就再見啦，以後可能也不會再相見，只會在網路偶遇吧。」申智仁說，「你們選什麼劇本？」

「噪音遠去。」黃仁俊說。

「櫻桃園。」羅渽民說。

「是喔，都選不同的耶，我選的是安蒂岡妮，有點擔心不好寫，但感覺是最好發揮的——噢五點半了，我要去找我們助教了，掰掰！」

目送申智仁離開後，兩人還是站在煙花祭的看板邊。有不少學生在搭建舞台，試音、架好服務台，還有搭一個棚子是專門賣煙火的。因為煙火危險，所以只賣相對安全的仙女棒。羅渽民呶呶嘴，說，「你晚上沒打工吧？」

「嗯。」黃仁俊點點頭。

「去吃日式火鍋？」

「怎麼突然？」

「因為你剛剛說很像日本漫畫，就突然想吃了。」羅渽民沒等他說好或不好，拉著他的手臂就走出校門，朝日式料理店前進。

天氣終於全部轉涼，冷氣已經陷入冬眠狀態，現在該喚醒暖氣了。每一天而言洗澡都是最後的掙扎，躺在床上乾乾爽爽的沒流半點汗就不想踏進浴室。早上醒了還是覺得想睡，因為氣溫太舒服，暖氣太溫和，把他壓回被窩裡。也不想花力氣吃飯，不過羅渽民還是會拉他起床吃早餐。兩人這學期的課重疊度依然高，常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營養不良的人都因為這規律的飯點被養肥了，晚上沒課沒打工就一起去操場拉筋跑步。在李東赫看來這種互動就只是好朋友。

「你如果真的想把他拿到手，」好友說，「這些行為是絕對不行的。」

「說什麼呢，什麼拿不拿到手的。」黃仁俊心虛嗤之以鼻。

「少裝了，那傢伙應該也是差不多心思，但你們兩個都是感情白痴，所以需要靠東哥推波助瀾。」

「不用——你要怎麼推？」

「如果他對你有意思、你也對他有意思的話就直接開房間吧。」

「哎閉嘴吧——我才不要來直男這招，有夠沒品又粗俗。」黃仁俊朝李東赫用力扔了個Moomin抱枕過去。

「他跟你說了嗎？」李東赫接住抱枕，又問。

「沒有，一般來說會說的嗎？」黃仁俊說，「我是說——」

「又不是只有異性戀才能公開示愛，都喜歡的話就說出來啊，你們兩個現在的死樣子不太適合默認法，再這樣磨蹭下去難保殺出一個程咬金，哪天要是又出現一個跟你差不多款的纖細小男生，說不定他就被勾走了，你們那種系一堆Gay，纖細小男生一定是源源不絕的啦。」

「白痴，是噴泉嗎？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那麼沒羞恥心公開示愛耶。」黃仁俊忍不住為這個比喻笑了，但心裡也明白現在就像李東赫說的，這段曖昧之中他們不適合走內斂、默認的路線，必須要有個誰挑明了說，這件事才能有個明確的節點。

說到曖昧幾個字，他才清醒原來他跟羅渽民現在就叫做「有什麼東西」。

「這樣算跟他在曖昧嗎？」黃仁俊忽然問。

「啊？我哪知道，你覺得有就有吧。不過別玩太認真，這種狀態無法長久。」

「是可以這樣說的嗎……」

「旁人跟你自己想都差很多啦，你開心就好，」李東赫說，他把Moomin抱枕扔回去，想起一件事，「你暑假到底和他幹嘛去了？」

暑假他和冤家的相處時間變長，自己陷入初戀的幻想中。然後和冤家一起找爸爸去了，還附帶單戀失敗收場，初戀對象喜歡的是好友。和冤家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熟，變成現在這個連他自己也抓不準下一步會是怎樣的情形。

「在一起又是怎樣？」黃仁俊說，「如果和人交往了是怎樣？」

「別問我，東哥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何去何從。」

「剛不是還說我感情白痴？」

「就像婚姻感情大師們幾乎都離過婚一樣，我也是一樣的。」

他不如直接和李帝努換房間，逼羅渽民面對。除非對方真的都不講，那就他來講，他還要設個停損點，以免自己損失慘重。直衝衝過去對面房後，黃仁俊要李帝努和他交換床鋪一晚。

「呃……好，那充電器一樣也是直接用？」李帝努抱著自己的手機問。

「電腦也可以搬過去插書桌的電，」黃仁俊摟著Moomin抱枕，嚴厲叮囑李帝努，「噢可是一定要先把腳弄乾淨才能上床，那款Moomin床單很難洗又很難買。」

「好的，知道了。」李帝努畢恭畢敬地說。

躺在床上用筆電打遊戲的人沒有說話，幽幽看他一眼，繼續玩自己的遊戲。他現在正對戰中，無法分神，中離鐵定被隊友罵死。黃仁俊試探性地，先跑到了李帝努的床上，充電、玩手機，偷偷瞄對床的人。對床的羅渽民，全神貫注盯著電腦，手指不斷在鍵盤上敲打擺動，絲毫沒有把視線移到對床的人上。

故意到太明顯，不過黃仁俊還是成功被惹火，他知道羅渽民很快就打完這場了，等這場打完，他就要過去給他好看。在這之前，他只能用李帝努床頭夾的閱讀燈玩手機，等人打完。他還沒帶耳機來，為的就是要分出聽覺聽羅渽民那頭的動靜。他不容許分明是對方先表示的，現在卻是他做得更多，這不公平。

終於等到羅渽民停下手，伸長了手臂發出喀喀兩聲，活動筋骨，長吁一聲，好像很滿意今天自己的對戰成果。然後，這才轉過來看黃仁俊。

「你眼睛會青光眼。」羅渽民看著對床的人說。黃仁俊正斜躺在床鋪上盯著手機，他知道羅渽民打完了，但還是要裝作自己不在意。

「刷牙了沒啊？」羅渽民又問，然後走出房間。

「……刷了。」黃仁俊回應道。

「喔，我要去刷牙。」羅渽民去浴室前，瞄他一眼，說，「雖然帝努沒那麼整齊，還是注意別把他的床弄亂。」

這聽的黃仁俊更加氣憤，想賭氣把李帝努的床弄亂，但想想李帝努何錯之有，還是乖乖把自己按在床上了。

五分鐘後，羅渽民帶著薄荷清香回到房間，依然什麼都沒說，看見黃仁俊從對面的床，跑到自己床去。他有點詫異，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過也可能，黃仁俊只是想氣氣他。不管是哪一個都達到目的了。

「床不大耶，」他掀開棉被，一下鑽進被窩裡，「你過去點。」

「我已經快貼牆了，」黃仁俊說。他感覺到被窩裡多出一人份的體溫，高高上升，貼在他手臂邊，不斷靠近。

「還有空間啦，李東赫當初要搶這間宿舍就是因為床很大。」羅渽民又往他那邊蹭過去，擠壓黃仁俊的生存空間，直到對方不再掙扎，他得以一手繞過去靠在黃仁俊身上。

因為是冬天，而且今天暖氣開得不強，所以怎麼樣也無法用好熱當藉口。

這麼一抱過去，羅渽民才真正發覺原來黃仁俊真的那麼瘦，幾乎沒半點肉，隨便靠過去都能磕到骨頭，好像皮囊之下沒幾斤皮肉似的。

「……你真的好瘦。」羅渽民喃喃道，「是沒辦法吸收營養嗎？」

「又不是生病，哪來沒吸收營養……就天生體質了。」黃仁俊說。

「你舅舅的確也是蠻瘦的，」羅渽民回想那個和黃仁俊面貌、體態相似的男人，不同的地方在於黃仁俊舅舅身材瘦歸瘦，但身材挺闊的，而黃仁俊是真的從骨架子到BMI都低於平均值，摟起來也格外輕鬆。至少比抱住那些朋友還好抱。而且那些朋友只是朋友，黃仁俊是黃仁俊。

「你把帝努趕去那邊是有什麼用意嗎？」羅渽民又說。

「沒……有啊，」黃仁俊閃閃躲躲，把自己縮得更小，「……反正他們兩個現在不知道在搞什麼。」

「你終於完全走出失戀傷痛了？」

「不是說開學時就差不多了嗎？沒那麼時間可以沉浸啦……而且死局都死局了，我是要幻想什麼。」

「幻想他被甩掉……然後喜歡上你之類的，人不是有各種可能嗎。」

「沒想過那種事啦，做人還是要乾脆一點好……不要想那些，只會讓自己輪迴在那種沒希望的東西裡。」

「這是看了什麼新興宗教的開導課程得到的結論嗎？」羅渽民收緊手臂，把他拖上來，逼得黃仁俊換了個方向，倒向他。

「……沒有看宗教開導課程。」

「是嗎，所以真的百分之百不喜歡他了？」

「說到這個……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那真的是嗎——」

「為什麼又開啟新的煩惱支線？」

「因為如果，」黃仁俊閃開他的眼神，閉上眼，頭低低，縮起，「那樣是喜歡，這樣也算喜歡的話，那不就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對另一個人有同樣的情感產生，不就相當隨便嗎？」

「這是什麼理論，你得出的新理論嗎？」

「差不多吧，」

「情感潔癖理論？」

「不是……」

「『這樣也算喜歡嗎』跟『上一次的喜歡』又是同樣的感覺嗎？」

「倒也不是……微妙的不同。」

「既然不同那就沒關係吧，心裡也會好一點吧，」羅渽民躺平，讓給黃仁俊空間，把小夜燈移到床底邊，讓燈光別太亮眼，「或許這不是在短時間產生感情，而是終於察覺到兩種是不同的，『這樣的』，是連你自己都沒發現的，潛意識。也就是說，你的潛意識……我想睡了，你的潛意識，說不定對『上一次』是迷戀，『這樣的』是特別的。」

「太複雜了，我腦袋快打結……你這樣解答算是裁判兼球員嗎？」

「是吧，」羅渽民慢條斯理地拉長聲音，「解答滿意嗎？」

「……給個九點吧。」

「好少啊，希望能給十點。」

「那……十……點……」

說著，黃仁俊的聲音也像電力耗盡那樣，慢慢地、漸漸地轉弱，飄去，不見。看來是睡著了，在他們這張偏大的單人床上，上一秒嫌棄很擠，下一秒就跌入夢中，都懷疑那嫌棄只是說說要來欲擒故縱而已。安靜的房內只剩下中央空調的嗡嗡聲，黃仁俊的鼻息，還有他自己的脈搏在體內迴盪的震動。

現在不會再見申智仁、也好好地把李東赫推去給李帝努處理，然後也解決了黃仁俊有點微妙又有點難參透的問題（或許），他覺得時機也差不多了，應該能趁這個時候把黃仁俊收編進來。

雖然講得一副很有能耐似的，但光是旁邊躺著黃仁俊本人他就快硬了。幸好對方已經睡著，他也可以就直接去李帝努的床睡，但放棄這機會又可惜。他還以為自己的感情基礎打穩了，不是性衝動，不是因為黃仁俊的身體有哪裡特別吸引他才喜歡。過去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男人，種種的不可抗力和未知擊碎了他想要深究的念頭，總之他想要搶走黃仁俊就是了。

嚴格來說他沒有敵人。就他目前所知，有這麼明顯意圖的除了自己以外，就沒別人了。

就要入睡時，他似乎聽到黃仁俊的手機傳來簡訊提示音。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