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實不相瞞我沒發現上一篇是18號的事情ㄌ...

 

 

 

往濟州島的路#21

 

 

 

「崔韓率,因為你暑假是整整兩個月都不在,現在開學了,任何一場練習你不能再缺席,知道嗎?」

 

「噢……我知道了。」

 

「還有,下次可以請你朋友不要再來了嗎?他不是我們樂團的,也不是這間音樂教室的學生,你這樣會給教室的人造成困擾。」

 

「我朋友?」他皺起眉,又鬆開,「啊……你說勝寛嗎?可是櫃台小姐沒說他不能進來啊,而且他進來只是來接我而已。這樣也不行嗎?再說我們在學校的練習他每次都來啊。」

 

「……總之,嗯、好吧既然人家都沒說什麼了……」

 

「嗯。」他點點頭,「團長你七月是不是蹺掉好幾場練習去德國玩了?」

 

「啊?呃、你怎麼知道,你沒有我的Instagram吧!?」

 

「當然是珉奎哥跟我說的,還有,」他指著自己的頸子,說,「你綁的髮圈我妹也有一個同樣的,只是她的是紫色。」

 

團長掐住垂在自己肩上的辮子,一臉紅暈憋到崔韓率進了琴房後才爆出,像是爆開的氣球一樣,她用力掐住自己辮子上的緞帶,又羞又惱地不停跺腳,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跟著崔韓率的背影走。

 

從美國回來之後,不是要練琴,就是要跟著父親四處吃飯,然後回爺爺家探親,都跟他預料的一樣,爺爺的失智症狀加重了,也跟他們預期的一樣。現在爺爺還會指著他的眼睛說眼珠顏色怎麼會這麼淺,是生病了?崔韓率只是回答那是燈光的問題,下次他會把燈調暗一點別那麼亮。那時是白天。夫勝寛在一旁看著他,眼珠子的顏色真的很淺,而在聽到老人的話之後瞬間就變暗了。

 

崔韓率的睫毛真的好長。真、的、好、長……夫勝寛看傻了,都是爺爺說的,他才注意到崔韓率的眼珠子,是非常透明的淺褐色。他在電影裡看到的淺色眼珠子,通常都有點濁濁的,雖然漂亮,但沒有崔韓率的乾淨純粹。他連下睫毛都好長。而且那雙眼睛好認真──

 

『怎麼了?』崔韓率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了,轉過來對著他,『還要喝茶?』

 

可惜腦袋有點鈍。

 

開學之後,老師首先發下幾份先修教材,沒有他們預期的難,但比預期的快,因此練習題一下來夫勝寛首先發出哀鳴說怎麼又是這些東西,他的聲調太過哀戚,連同其他學生也跟著哀號,老師聽了也不自覺跟著說「老師也不想啊但歷年都是這樣」。

 

金珉奎到現在都還會提起在濟州島的六天五夜,幾乎是一個禮拜都與夫勝寛同吃同睡,而且兩人還去了碳酸溫泉,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坦誠相見了,金珉奎好失望。但果不其然,夫勝寛的細手細腿在高溫的水氣中被蒸得騰騰出汗,他沒少飽眼福。白皙的皮膚,偶爾有一點小擦傷,有些部位還有些小贅肉,但也有些部位精實得很,金珉奎藉著所有能用的名義給他摸遍了。

 

「你們也拿到先修教材了嗎?」崔韓率問。

 

「嗯。」夫勝寛點點頭,「一點都不想看。」

 

「我也是,寧可讀譜一百遍。」崔韓率說。

 

「比起讀譜一百遍我還是讀這個好了。」金珉奎說,「禮拜五有演講你們記得吧?老師說要寫心得那個。」

 

「怎麼了?」夫勝寛問。

 

「好像有請到一個蠻有名的企業家來,」金珉奎說,「讓人更沒興趣了呢。」

 

「企業家……?做什麼的啊?學校還少企業家的小孩嗎?」夫勝寛說,「難道不能請點特別的嗎?音樂家啊還是蛋糕師傅都比這個好。」

 

「欸……說的對耶,」崔韓率說,「為什麼不請歌手或是作家來,還比較能聽到不同的東西。」

 

「而且還需要企業家來說他多成功嗎?」夫勝寛說,「這一點都不好玩,企業家是隕石隨便一砸就可以砸中的,但請少見的歌手或作家來才是真的有趣。」

 

對於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的夫勝寛而言,這些教材給他的壓力不是知識上的不足,純粹只是感到煩躁,這些東西不該那麼早出現的。但對金珉奎和崔韓率這種頭腦普通的人來說,這些東西就該被燒毀。高材生是不懂普通人的痛苦的,況且夫勝寛也不是死讀書類型,而是會一路走到名校的頭腦,簡直就是推開任意門那樣簡單。不過如果選了音樂系,應該連考試都不用可以直接保送上去。

 

開學後樂團並沒有直接開始活動,而是休息了兩個禮拜緩衝,因此現在課程進度也差不多都上軌道了。放了一個長假後,學生們的腦袋都有點鈍,老師還會時不時抽考測驗。聽到禮拜五還有個講座要聽,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天你們要去吃東西嗎?」金珉奎問。

 

「噢,不行,今天我們要去跟小叔吃飯,」崔韓率說,「還約在了西西里。」

 

「啊──羨慕,居然訂得到位子,果然是呼風喚雨的崔爸爸。」

 

「什麼啊,」崔韓率說,「他兩個月前就訂的,還是叫人通關係才有的。」

 

「那家餐廳很難訂嗎?」夫勝寛問,「以前好像都沒吃過。」

 

「嗯啊,因為是海景餐廳,而且是仁川的老牌子了,從二十世紀初左右?就有了。是日本人留下來的餐廳。」金珉奎說。

 

「這樣……」

 

現在這種生活,夫勝寛可以說已經適應得差不多了,至少不會在翻開菜單時因為一道菜都看不懂而驚慌失措,也知道了自己在適應的同時仍會感到不合,雖說這些東西都是好的,是舒適的,但他偶爾還是想自己去外頭的小餐館吃飯,就像放學後與金珉奎兩人一起去吃的點心。不過現在都有崔韓率一起了。

 

大人們喝酒時,他們就喝氣泡水或果汁。崔韓潔喝的是藍莓氣泡水,而崔韓率現在只想喝可樂,但這裡沒有,只好喝薑汁汽水聊以慰藉,而夫勝寛喝的是荔枝紅茶。崔韓率可以聞到那甜甜淡淡的荔枝味。

 

今天只是爸爸和叔叔的聚餐,他們才是重點,小孩只是順便拖來的,因此兩個大人也沒特別將重點擺在孩子上,談的都是一些家族的事。崔韓潔吃完飯便感到無聊了,拉著兩個哥哥說去觀景台玩。

 

夫勝寛是第一次來這,對海景餐廳能有什麼景色也很好奇。而且這間餐廳跟過去吃的那些不同,並沒有什麼非常高雅、有質感的設計,反而是融合了一種既西洋又日本又朝鮮的特色,看上去,很難說這是什麼風格,但可以感覺出是老店了,而且過去還非常風光的那種。

 

崔韓潔在往景觀台的走道上蹦蹦跳跳,拉著夫勝寛的手說,「晚上好像看不到什麼海耶……但是碼頭的光很漂亮喔,漁船應該有開燈吧……」

 

「你自己都不確定啊,還拉人家去看。」崔韓率對妹妹說。

 

「你真的很奇怪耶,很愛唱、唱反調……?」崔韓潔說,她最近才知道「唱反調」的意思。

 

「你看,你連『唱反調』的意思都不知道對吧?」崔韓率捏住她的臉頰。

 

「漁船?」夫勝寛看著碼頭邊的燈光,夜幕降臨魚貫點燈正是漁船們準備出海的時間,一大片光像潮汐一樣忽明忽暗的,還有更遠處海面上一點一點閃爍的紅黃燈光,以及隔著玻璃聽見的汽笛聲。他貼在落地窗前,看著那些燈光漸漸地飛上了天,留在了自己的虹膜上。

 

崔韓率不是第一次看這景象了,他跟著夫勝寛貼在窗前,想,這些人每天都看著海,每天都要被這片藍綠色的海域包圍,難道不會怕嗎?不會膩嗎?如果是他,要在海上待那麼久,實在有點受不了,只會感覺自己被困住了。

 

他想知道到底有哪裡可以去的,也想知道為什麼夫勝寛無法喜歡首爾,總是留戀那個海上小島。對他來說,他的家不是首爾的這個,就是遠在美國的那個。逃逸的路線不輕鬆。但說真的,他需要的不是地圖上可以畫出來。崔韓率這麼想。

 

「如果這個碼頭,」夫勝寛說,「可以看日出就好了。」

 

可惜仁川在西邊。

 

×

 

束草在東邊。崔韓率說。

 

因為是在午餐時間丟出這句話的,夫勝寛不曉得他沒頭沒腦的一句是什麼意思,金珉奎今天被叫去參加班長會議,只有他們兩個一同吃飯。而,崔韓率也沒有再解釋下去。只是又補了一句「禮拜五記得穿球鞋」。

 

什麼意思?夫勝寛總覺得,崔韓率不會告訴他。他其實有點不要臉地想這是不是個驚喜?最近他總是想歪,想到一個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方向去。也許都是因為這傢伙的錯。崔韓率最近的行為讓他有點措手不及,感覺好像,好像金珉奎那樣。

 

他不是笨蛋,就算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金珉奎什麼意思。儘管他也是在金珉奎來了濟州島後才確定的。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喜歡上。原來被喜歡是這樣一回事。如果對方正好是自己的朋友,那就有點尷尬了。說高興嘛、好像也就這樣(他只當金珉奎是好朋友啊),說困擾嘛、又沒有(唯一困擾的是金珉奎有時講話太欠扁),說心動嘛、他對金珉奎的感覺只在朋友這條值上了,要轉往戀愛去,好像不太可能。

 

要是真的有可能,那大概早就從朋友的喜歡轉去愛情的喜歡了。比起那些事,夫勝寛更想知道金珉奎為什麼喜歡自己,他還以為對方在戀愛市場上是被搶的那個,而不是親自下海挑貨。還挑到他這種貨。

 

不對,應該說,金珉奎的品味太奇怪了。

 

「禮拜五的講座不用寫心得了。」金珉奎參加完班長會議後,回來班上說的就是這件事,「但要記得簽到證明,要拿學生證掃描喔。」

 

教室內瞬間激起一陣呼喊,紛紛爆出喜悅之情,反正只是個講座,去那邊滑滑手機就好了,還有人說「學校總算做對一件事了」。

 

禮拜五,夫勝寛只想到崔韓率那句「禮拜五記得穿球鞋」。問金珉奎「明天有體育課嗎?」時,對方還說腦子燒壞了嗎禮拜五一直都沒有體育課。夫勝寛不置可否,拍掉金珉奎貼在自己額上測溫度的手。

 

「我只是問一下啦!」夫勝寛沒好氣地說。

 

束草在東邊。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

 

這是來到首爾的第二個冬季。距離他與崔韓率破冰(可以這樣說嗎?)也有好幾個月了,初來乍到是漸漸炎熱起的夏季,在經過了兩個月的首爾菜鳥後,因為金珉奎的熱心導覽,他在這的生活不至於太苦悶,相反的還相當舒適,處處有人照應。至於心理上的問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就是真實的崔韓率嗎?他該問金珉奎嗎?可是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因為會沒頭沒尾說出「束草在東邊」的人很少見了吧?

 

崔韓率真的很奇怪。超、他、媽、奇、怪。

 

『束草在東邊。』崔韓率說,『所以有日出。』

 

「你頭髮長了。」夫勝寛說,捏住他前額垂至長睫毛的瀏海。那長長的瀏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原本削到後腦也簡潔俐落的頸子,也覆上了淺灰棕的新生髮,他摸摸自己的後頸,連這也變長了。

 

「……我預約下設計師。」崔韓率掏出手機,列出KKT的聯絡人列表,找到他最熟稔的髮型設計師後,本要按下預約的,卻被夫勝寛擋住手機螢幕。

 

「我帶你去剪吧!?」夫勝寛說,「馬上就能剪好!」

 

「可是我髮型……」

 

「你有照片吧?拿你的照片剪出原本的髮型就好了吧!?」

 

「是沒錯……」

 

「那我帶你去剪。」說著,夫勝寛就拉起他的手往地鐵口方向走。

 

下課下班的地鐵永遠都是那麼多人,也因此他們很少直接回家,不是叫司機來載,就是先去吃點心再回家。完美尖峰時刻的地鐵真夠嗆的,根本無須吊環,人擠人就能立起來。兩人把後背包拿下來後,幸運擠到門邊的玻璃板旁。雖然穩住了,但門邊的壞處就是隨時有人上上下下。崔韓率讓夫勝寛靠著玻璃板,自己則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

 

「你進來一點,那邊危險。」夫勝寛拉著他的袖子。

 

「……嗯。」於是崔韓率伸出手,抵在玻璃板上撐著。

 

「我叫你過來一點,」夫勝寛小聲說,「不是叫你壁咚我。」

 

「啊?」崔韓率睜大眼,顯然不懂他的意思,視線移到自己就抵在夫勝寛耳邊的手後,失聲笑了。「你要帶我去哪?」

 

「就兩站而已。」夫勝寛說,「帶你去你平常不會去的理髮店。」

 

×

 

「阿姨,請給他剪回原本這樣,不會讓他近視的長度,但也不能太短喔,不然他會變小呆瓜的,拜託阿姨了!」夫勝寛拿著手機,對著理髮店阿姨指出崔韓率原本的髮型,然後又順便爆料「可以先幫他洗頭嗎?他昨天沒洗頭噁心死了」。

 

原來是家庭理髮廳。他還真的沒進來過。好像只有很小的時候進來過一次吧,那時妹妹還沒出生,他的新保母是個菜鳥,幼教系的女大生找的實習,因為態度誠懇煮飯好吃又擅長說故事就錄用了。只是小保母第一次帶到這樣家庭的小孩,壓根不知道他們生活習慣,因此看崔韓率頭髮長得扎眼時,也只帶去一般的家庭理髮店剪了,幸虧小孩子不講究什麼髮型。

 

「小呆瓜是什麼啊,而且哪可能會這麼短……」崔韓率喃喃說道。

 

「小呆瓜就是小呆瓜,就像小學同學中總會有一個人剪壞頭髮被全班笑的男生,」夫勝寛說,「怎麼不早點剪啊,要是近視了有多可惜,戴眼鏡不好受。」

 

理髮店不大,不過十來坪的店面,放了六、七張椅子,小店整潔乾淨,就是有點冷,崔韓率往外一瞄,店招牌還是藍紅雙色旋轉棒的復古招牌。大理石地板的花紋讓他不禁疑惑這樣掃頭髮不會看不清楚嗎。

 

這裡有香香的味道。說不上是什麼味道。是一種廉價芳香的痱子粉味,小嬰兒身上常有的。他看向夫勝寛,對方背對著他,只能看見鼓鼓圓圓的臉頰。

 

剪髮的流程和去設計名店一樣,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地味了。崔韓率感覺自己的頭皮像被點了穴一樣,阿姨的手在他頭上按來按去,那一下一下都奇門遁甲一般莫名地梳開了糾結纏亂的結,他感覺自己比較像來到按摩店,頭洗著洗著就快睡著了。等到阿姨說要沖水了,他才從神迷中醒來。

 

等待頭髮半乾的這段時間,夫勝寛問,「明天穿球鞋是什麼意思?」

 

「束草在東邊又是什麼意思?」

 

「噢,」崔韓率閉上眼,打算逃避這個問題,「……記得穿球鞋就對了。」

 

夫勝寛捏起他的襯衫衣襬。

 

「你怎麼跟金珉奎一樣霸道。」

 

崔韓率突然不開心了,對於自己被拿去和金珉奎放在一起討論,不知怎地讓他有點不平衡。他改口道:「禮拜五要蹺課。」

 

×

 

金珉奎把鍋內的配料與飯、半熟蛋、海苔全都攪在一起拌,他點了一個石鍋拌飯,還有一盤檸檬炭烤雞跟一碗大醬紫菜湯,等等要去聽講座,不需要提起精神,就放任自己吃多點讓血糖毫無顧忌地上升。

 

他看著對桌的崔韓率,還有隔壁的夫勝寛,兩人都只是默默吃著今日特餐,A餐是鹽烤豬肉定食配上一個茶碗蒸和味噌湯,B餐是法式烤春雞和鮑魚濃湯,然後就是他的C餐,傳統的韓式拌飯(加大)。對於學生餐廳的菜色永遠這麼極端,他們已經習慣了,好吃就行,但今天這兩人格外安靜。

 

「等一下記得去禮堂喔。」金珉奎說。

 

「「嗯。」」

 

有鬼。金珉奎想。但說哪裡怪,就是特別安靜。尤其是夫勝寛,每天吃飯都吵得要死像小雞一樣好動,只要他一吵,崔韓率也會被他帶起來,然後他就會被夫勝寛言語攻擊。但通常,夫勝寛會輸給他,誰叫他骨子裡還是有點霸道。

 

崔韓率會被夫勝寛拉去當幫手,要他一起罵金珉奎。

 

但兩人都沒說話。吃完飯後,還主動幫他把盤子拿過去回收台。金珉奎是班長,要先去大禮堂集合,就把餐盤給崔韓率了。之後夫勝寛說他要先去廁所。

 

就再也沒回來了。

 

 

To be continued.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98line 率寛 率寬
    全站熱搜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