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這篇沒肉XD

但番外會有XDDDDDDDDDDDD

 

 

 

 

 

黃金之秋#下

 

 

 

 

 

 

 

金泰亨一看見朴智旻,便光速衝上去不停道歉,對於這事他無法辯解,因為他覺得田柾國該知道。

 

「算了,」朴智旻說,「遲早要知道,脾氣先發一發也好。」

 

「吵……了?」金泰亨問。

 

「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不吵?」朴智旻轉頭對他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說,「好了,都九點半了,還不快去工作。」

 

「……那,那相親的事……」

 

「沒什麼,不可能。」

 

「咦!?

 

「不可能。」

 

他與她不可能,她與她也不可能,而他與他相同的,不可能。

 

或許他真的可以與她在一起,然後他們再各自與情人相會,在重要節日時假裝成甜蜜的夫妻面對家人,至於孩子,就編個理由說生不出來,領養就行了,教育比血緣重要。

 

被自己這樣完整的計劃嚇壞,朴智旻想想真是窮途末路了,腦袋才會生出這種點子,一個許多人都試過的方法。破戲一再上演,如他與他。

 

但這樣,還是少了最重要的。他們依舊在逃避,因為沒有選擇。

 

可是說不定,他與田柾國真的能有不同的結果。成功了,他便要向瑞貞說,和妳女友逃走吧。

 

「智旻吶,」金泰亨遞給他一杯熱奶茶和一塊鋪滿培根的麵包,「沒吃飯吧?

 

「……謝謝。」朴智旻試著咬了一口麵包,索然無味,奶茶燙口,一點茶香也沒有,現在他什麼味道也嚐不出來。

 

「……泰泰啊,」朴智旻細細地喊。

 

「嗯?

 

「……你覺得他會不會就這樣走了?

 

「不會吧,」金泰亨小聲地說,「我是說,他等了你好久。」

 

「但是誰也說不準,那種感覺會突然散掉吧?

 

就像氣球一樣。

 

金泰亨不知道該回什麼。

 

朴智旻的自由時間只到二十二歲,他在英國讀了舞蹈,回國後卻安插進父親公司上班,儘管他撥時間到業餘舞團去練習重溫,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在他沒興趣的領域裡打滾。金泰亨不同了,大學的主修就是資訊管理,進來公司後升得快。他與朴智旻是國、高中同學,在那些莽撞愚蠢的日子裡沒少收過田柾國的瞪視。

 

「他可是連我們倆去看電影都要問個老半天的人啊。」金泰亨說。

 

 

 

「田柾國,東西收一收,走了啊,」小組長說,「我們要去一趟金山。」

 

「金山?」田柾國知道這是要上工了,他們專案組真正的工作。

 

「情殺案。」小組長說,「可是屍體不見了。」

 

與朴智旻相反,田柾國心情差時會全心投入工作,又正好進來一樁「正經」的案子,能把他埋進工作的海裡。

 

「姊姊和大叔也會去嗎?」田柾國問,他指的是組裡另外兩個隊員。

 

「廢話,」小組長說,「但是今天你先和我一起去,他們兩個我派別的工作了。」

 

「是。」

 

昨天與朴智旻大吵一架後,兩人的訊息欄再也沒動過,想當然爾也沒有通話紀錄,手機悄然無聲。一隻野鴿掠過天邊時他想到了那枚戒指,打開車門,想忘記那東西的存在,卻怎麼也趕不走。他們的訊息,都是一長串玲玲噹噹的傻話,強風一吹就散,秋季的涼將文字的溫度抹去。而他還是無法克制地想到那些甜膩的字句。

 

「你在幹嘛?」小組長問。

 

「沒什麼,抱歉。」

 

聽組長講述案情,沒有什麼特別的,他該做的就是四處問案找線索,田柾國在組裡的「功用」就是這樣。相比其他人的靈敏,他是鈍了些,但在奇怪的細節又特別刁鑽。他能找出藏在細節裡的魔鬼。

 

『田柾國,你可不可以別挖我以前的照片出來?你是小狗嗎!?』朴智旻趴上他的背,從後制止他的雙手。沒想到房間裡藏最密的一塊被這傢伙挖出來,而且還是小時候那些沒有給其他人看過的照片。

 

『才不要──啊啊!哥小時候沒穿衣服的照片!

 

『田柾國!』朴智旻氣得大吼,白白的臉都染紅了。

 

『嗯?』田柾國裝作無辜,在朴智旻嘴上親一下,又繼續翻照片。這些都是朴智旻九歲以前的照片,可能在整理母親遺物時,被不知情的傭人收進這盒子裡了,而朴智旻自己也不知道,跟著把盒子搬來單人套房裡,也從沒開過。

 

翻到其中一本紫灰藍的相簿,裡面除了朴智旻與朴智賢外,有好多張是兩人的合照,當然也有田柾國的哥哥田柾賢。有他們去海邊玩的照片,那次郊遊時楓林裡的合照,也有小溪邊朴智旻抱著田柾國的相片。

 

朴智旻趴在田柾國的背上,跟著他一起翻這些照片。

 

『跟屁蟲。』他說。

 

『哪有,』田柾國說,『哥你才弟控。』

 

『你跟屁蟲,愛學我,穿的衣服鞋子拿的自動筆揹的書包都是同一款,跟屁蟲。』

 

朴智旻想,田柾國這樣臉皮薄的聽了一定會乖乖閉上嘴,沒想到對方卻大喇喇轉過來說,『這不是剛好嗎?你看,我的事你都記起來了。』

 

×

 

「那個,相機借我一下。」向現場的鑑識人員借來相機,點了好幾張照片,除了拖行屍體的血跡外,沒看到再多的蛛絲馬跡了。凶器應該是落在地上的水果刀沒錯,死在沙發上,拖去浴室……

 

「浴室的照片呢?」田柾國問。

 

「正在拍。」

 

浴室很乾淨。排水孔的周圍只有幾根半紅褪色的頭髮,毛巾、牙刷等衛浴用品都在位置上,一絲不苟地,沒有奇怪的跡象。他以為嫌犯會在浴室肢解屍體,因為血跡就停在浴室門口了。

 

之後便是小組長接手了,他負責去找附近店家和鄰居問些事,不外乎死者平時待人處事的態度,以及其女友的模樣、特別的地方。這樁案子應該不難,嫌犯的身分幾乎可以說是出來了,只差在找屍體和等她親口承認。

 

小組長說「情殺案」幾個字時,表情連變都沒變。情殺案很多,但女殺男很少,而且不是用下毒或趁熟睡時殺害這種方式,而是非常直面的以刀刺殺。田柾國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案子。

 

「嗯……所以您是說,韓先生平時和女友很……親密嗎?

 

「我說!他們倆平常就愛在街上摟摟抱抱!年輕人真是一點也不知羞恥,這麼多人在看,都不覺得害臊!」麵攤的老闆一邊伴麵一邊噴口水埋怨。

 

「謝謝。」

 

他又接續問了好幾個街坊鄰居,得到的答案都相似,有幾個人更說,最近他們兩個沒那麼常在一起了。超市的收銀員則小聲向田柾國透露,女生最近身上都有傷,去醫院探望親戚時,還看見女方從精神科門診出來。

 

所以平時再親密的情侶,都有可能因為某個原因分崩離析嗎?女方是因為精神上的因素才決定痛下毒手嗎?情侶有各式各樣的,家庭也有千景百樣的,每個不幸都不同,但幸福又有著那麼微妙的差異。

 

他與朴智旻,一直都走得巍巍顫顫的,因為他們知道不會有結果,至少不會是他們想要的,因此要在最有限的時間內,把對方的甘與美收盡,為了以後孤獨的日子。

 

他們是以分開為前提交往的。儘管沒人明說。

 

那枚戒指還是求金泰亨陪他去挑選的,田柾國平時不怎麼關心打扮這回事,都是旁人給他提點。人長得帥,怎麼穿都好看,招牌的白T和緊身牛仔褲加一雙褐黃色Timberland就是「田柾國」這個人唯一的風格。他想同是名門出身的金泰亨,或許比較懂這些品牌吧。

 

沒想到對方和他一樣是個大外行。

 

問了好幾家店,評比許多不同款式的戒指還有背後的意義,計算了下價格範圍,花費許久時間才終於選出一個適合朴智旻的款式。

 

在他們感情陷入膠著狀態時,突然來了一個情殺案還真是諷刺,宛如凶兆。

 

田柾國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連原本該做的事都忘了,腦海裡只有朴智旻,還有他咯咯的笑聲。他知道不該像個孩子無理取鬧,但情緒一上來什麼難聽話都脫口而出,在這種時候,他和朴智旻也只有彼此了。

 

俯仰之間,他看見了一間小小的雜貨店,是很古老的那種,現在也只有在鄉下能看見,頓時覺得有點懷舊,就走到門口探了下。一個老婆婆抬著腿專心地看電視,還是映像管的。田柾國又望了下店內,賣的零食不少,也有他小時候最愛吃的軟糖。

 

遠處傳來哭哀泣鳴,喪禮的隊伍隆重地蠕動,全身黑的人在炎熱的天氣中徐緩前進,棺木都被揚起的黃砂土掩蓋了,皮鞋歪歪斜斜地踏出印,隊伍之中有個小孩子,年紀很小,頂多才六七歲吧。田柾國心裡不禁升起一股自然的同情。

 

有另一個同樣穿黑色西裝的孩子蹲在樹邊,不停地哭,沒有人看到他嗎?田柾國覺得不大對勁,這些大人都沒發現這個落單的孩子?

 

「弟弟,還好嗎?」他輕輕碰了那男孩的背,對方受到不小的驚嚇,往後退了好幾步。田柾國發現他的姿勢怪異,半蹲著無法站直,雙手緊握成拳,雙腳還在發抖。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如瀑布嘩啦嘩啦落下來。

 

「弟弟,你是那邊的人嗎……」田柾國又問了一次,男孩終於微微抬頭。

 

「……智旻?

 

那張臉是朴智旻對吧?田柾國想,是智旻吧。

 

「……啊?」男孩扭成一團的臉突然舒開,畏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智旻?你是智旻吧?」田柾國抓住他的手臂,這張臉就和小時候的朴智旻一模一樣,但這是不可能的,在話語離開嘴之後他後悔了,這男孩怎麼可能是朴智旻。

 

「……你是誰……?」男孩問。

 

「我是……我是警察,」田柾國亮出自己的識別證,說,「你是那裡的人吧?為什麼沒跟上去?

 

男孩只是心懷戒備地望著他。

 

「要是他們發現你走丟了就不好了,快走──吧……」他拉著男孩的手要往前追上喪禮隊伍,卻發現道路空無一人。黃褐色的塵土沒了,地面平滑,沒有腳印,柏油路怎麼可能有腳印。

 

「人呢?

 

「……什麼人?」男孩問,「……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

 

回到家把一切整頓好之後,朴智旻又盯著那方紙盒發呆,他很猶豫到底要不要拆開,再怎麼說,都是田柾國費盡心思準備的生日禮物,而且是那個不擅長耍浪漫的田柾國送給他的。

 

戒指款式很簡單,就是一圈素面的切割一條弦切線,尺寸剛好套進左手無名指。想必田柾國早就趁他睡著時套量好了。這牌子他很喜歡,以極簡出名,只是男性的款式很少,情侶的更是。這枚不知道是不是情侶款式的,通常情侶款都是做給一男一女……

 

『泰泰    傳送了影片』

 

手機螢幕上突然出現這則提示訊息,朴智旻點開後發現聊天室裡又陸續跳出好多影片,模糊的定格畫面看不清是什麼,按下正中間的三角形後,長長的格子裡出現田柾國的身影。他背對著鏡頭,嘴裡含糊滾著什麼話,看起來是在和金泰亨對話。

 

『……前幾天我家才又問說,所以你跟智旻到底決定怎樣……我說還能怎樣啊,就算我們這邊OK了,也不代表能怎樣。』田柾國轉身,似乎瞧見金泰亨手上的手機鏡頭是對準他,皺皺眉說,『哥你無聊嗎?拍這個做什麼?

 

『唉記錄啦記錄,』金泰亨的聲音從後方響起,『然後呢?

 

『別拍啦。』

 

『知道了知道了,』金泰亨的聲音說。

 

這段影片就到這裡。

 

朴智旻又點開第二個畫面,這次的畫面黑黑糊糊的,只有一角漏光,金泰亨用很低的聲音說,『……現在在挑戒指,所以不能拍……啊,柾國在選了。』

 

這段對話好像是對著朴智旻說的。

 

四五秒的黑暗時間背景聲音都是衣料的摩擦聲,接著是金泰亨的聲音問,『你挑哪個?

 

『這個怎樣?』是田柾國的聲音。

 

『感覺還可以再簡單一點。』

 

『那這個?』田柾國說,『這兩個好難選,我喜歡這個有一圈線……但是這個全素面的好像也不錯……』

 

『我覺得有割線的吧,』金泰亨說,『看上去比較有變化。』

 

『也是。』

 

他又點了好幾個影片,畫面歪歪斜斜的,田柾國有時看鏡頭,有時又轉開,有時又低頭喃喃唸些什麼。錄的都是他們兩人的一些談話,相當瑣碎,言談中自己的名字常被提起,捲進他們的無數事件當中。這些流水帳的記錄用意何在,朴智旻沒有問,他覺得金泰亨不會說。

 

接下來的一個影片轉橫了,這次田柾國沒再要金泰亨移開鏡頭,他好像已經放棄了,再說,他正忙著畫圖。

 

『生日禮物?』金泰亨問。

 

『嗯。』

 

『你還是每年都親手做啊……我記得高中的時候你還去買一堆巧克力給他,啊,你還花了不少錢吧,智旻愛吃的巧克力不便宜。』金泰亨說,『嘖嘖,為愛盲目的人啊──』

 

『哥你真吵,』田柾國頭也沒抬地說,『不親手做難道要買現成的卡片嗎?

 

『男生之間很少在送卡片的吧……大家不都綁在外面的柱子潑潑水砸蛋糕嗎?

 

『那種事是你們做的,我就不信有誰會這樣對喜歡……的人。』

 

『可以請你不要隨時隨地都在表達對智旻的愛嗎?

 

田柾國沒說話了,繼續在桌上塗塗寫寫。他的房間沒什麼東西,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幾乎都是他父母給他的一些補品和衣服,牆上掛著哥哥畫的漫畫,其餘就是朴智旻送他的一些東西了。

 

『那是智旻嗎?呀……你別跟我說那是朴智旻。』金泰亨拿著手機跑到田柾國面前,鏡頭對著卡片上的圖案,『這什麼……智旻的厚嘴唇怎麼沒畫出來!?

 

『我又不是你。』

 

『你也把自己畫太可愛了吧……呀!朴智旻明明都說你肌肉豬!

 

『我有畫成那樣不是嗎……』

 

朴智旻在一片寂靜之中看完了影片,也花了他十多分鐘,一個連著一個如水珠爆開,濺到眼裡再留下。溫熱的水自臉頰流淌,他以過長的袖口抹掉那些水,想起這件衣服是田柾國的,他也忘了是什麼原因才忘在這的……或許只是某次大雨而他們正好離他家近吧。朴智旻又再一次抹掉臉上鹹熱的水,吸吸鼻子才不甘願地抽了一張衛生紙。

 

可是這些水如急流湧上他的鼻腔與眼眶,盈滿之後他無法躲,怎麼抹掉都無法停止,他喘著氣,張大雙唇卻吸不到空氣,不停抽噎,手指都變得僵硬,指尖發冷。他發現原來在物理上心臟真的能痛卻還維持著生命,身體尚能負荷把情緒引導出來,心思已經碎成一片片玻璃。朴智旻蜷縮在地毯上,雙手抱著自己,想等這場潮水消失退去,可體內反攪起一波一波浪,把他的聲音和淚水往外推。

 

『柾國啊,看鏡頭看鏡頭!

 

『要幹嘛?

 

『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不要那麼幼稚。』

 

『那有什麼要對智旻說的嗎?

 

『才不給哥聽到咧。』田柾國對鏡頭吐舌,說,『這些話我只對智旻說。』

 

×

 

「你想吃點什麼嗎?喝的?」田柾國問,男孩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動也不動。方才他的小手還是蜷在一塊的,現在已經疏開了。他哭泣時的生理反應和朴智旻很像。

 

「那……我還是幫你買了啊,香蕉牛奶要不要?」他又問。

 

男孩噘噘嘴,田柾國當他是說好了。

 

將冰涼的香蕉牛奶塞進男孩手裡,田柾國仔細地打量他,小小的眼睛和胖胖的臉頰、以及翹起的嘴唇,就跟朴智旻小時候一模一樣,百分百相似。他就是瘋了也可以精準勾勒出朴智旻的臉蛋。

 

「弟弟,」他說,「你叫智旻對吧?朴智旻。」

 

他覺得自己瘋了,但又感覺這一切很正常。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你是誰?」男孩瞪大眼說。

 

「……所以你真的是智旻?等等……我剛剛不是在辦案嗎……」田柾國喃喃自語道,又轉而對男孩說,「……你是參加,你媽媽的喪禮嗎?

 

提到關鍵字後,男孩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

 

「對、對不起啦!」田柾國著急地掏出面紙擦掉他的眼淚,又說,「你……有沒有,覺得我長得像誰……?

 

「啊?」男孩詫異地發出一聲驚呼,往後退了幾步,盯著田柾國的臉許久。

 

「……我認識一個弟弟長得和你很像。」男孩說。

 

「柾國嗎?

 

「你是誰?你為什麼知道他?你是壞人嗎?你想幹嘛?」小朴智旻緊張地逃開。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我不是壞人……我剛說了是警察!警察!」田柾國又掏出自己的識別證,上面有大韓民國警察廳的徽章,下一秒他又後悔了,哪個小孩會懂這種東西。

 

「總之……我真的不是壞人……啊,我,我啊,是柾國的哥哥!

 

「柾賢和我同年。」

 

「大他很多歲的哥哥!」田柾國胡亂編造一個理由,「所以柾國和柾賢沒有印象!

 

田柾國記得朴智旻母親死時自己才七歲,那時已經過了生日,他靈機一動,便說,「你不是送給柾國一個自己做的荷包蛋徽章給他當生日禮物嗎?對吧?柾國說他很喜歡很喜──」

 

「他才不喜歡,」小朴智旻說,「他才不喜歡,大叔,你是騙子吧?

 

「大叔……!我不是大叔,哥哥我才二十五歲……柾國只是害羞不說!柾國最喜歡智旻送他的每一個禮物!

 

「真的?

 

「真的!」田柾國發出宏亮的聲音說,男孩臉上的表情由猜疑轉為好奇,好像要引他說出更多話。他想,他不必這麼認真……但那張臉就和朴智旻如出一轍,或許真的是朴智旻小時候。為什麼會突然遇上九歲的朴智旻,天知道,田柾國不再多想。

 

「在這世界上他最喜歡……也最愛智旻了。」

 

朴智旻喜歡說他的眼睛裡有星星。

 

他說,眼裡有星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啊,聽起來好抽象,是閃閃發光嗎?現在他想這男孩的眼珠,大概就是所謂的眼裡有星星吧。

 

「最愛是什麼意思?」男孩問。

 

「最愛就是……就是……」田柾國看著他,說,「……就是你看著他吃巧克力吃得很開心,你也會很開心……即使你自己可能吃不到。」

 

「……咦?

 

「……但是你看他開心的模樣,你就會覺得……啊,這世界真的很美好。」田柾國說。

 

「哥哥,你說的話太難懂了,」男孩說,「吃不到也會開心?

 

就在一天之前,田柾國認為這世界應當是要他們兩個一起享受才開心,要他看朴智旻和別人共組家庭,獲得最渴望的「家庭」不如殺了他。

 

「嗯,會。」他說,「因為那是他最想要的。」

 

「媽媽嗎?

 

「咦?

 

「想要媽媽的話怎麼辦?媽媽能回來嗎?

 

男孩手裡還抓著喝光的香蕉牛奶瓶,手指緊緊扣在塑膠瓶上,他抬頭望著田柾國,雙眼滿是渴求與憂傷,一波水亮在眼眶打轉。

 

「對不起,這個沒辦法。」田柾國說,「對不起。」

 

說著就蹲下,抱住快站不穩的小朴智旻。男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身上,田柾國將他抱入懷裡,摟著男孩發抖的背脊和雙腿。那份悲傷轉移給了他,害得他也跟著懷裡的孩子哭了。

 

他們認識二十一年,離開彼此四年,交往五年,他們想要組一個家庭,不是父母反對,而是法律不許。田柾國想沒有一件事比這更令人感到無力了。他要在有限的時間把自己的最好都給朴智旻,因為他們是以分開為前提的。

 

可是他無法再給了。

 

×

 

手機裡傳來軟軟而平靜的嗓音說,晚上見一面吧,有些事要講清楚。

 

朴智旻做好了決定。接到這通電話時,田柾國已經有心理準備。就算朴智旻不是要現在結婚,也會是以後,他遲早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向小組長說晚上有事,今天要提早走,反正案子辦完也結了,就讓他早點走吧。小組長也只應一聲好你快走吧。

 

「田柾國,晚上要變天了,天氣預報說有寒流要來。」臨走前,小組長說。

 

「知道了。」

 

披上皮外套,他抓著後背包蹬出警署,今天他沒開車來,而是搭地鐵。朴智旻約的地點是他們常去的河邊。晚上六七點的時間,河邊卻沒什麼人,可能是因為天氣變冷了吧。楓葉的殘骸隨風而起,大把大把抓的火紅綠金在天邊飛。

 

隨寒風而捲起一陣金色的浪,眼珠裡都是楓葉的影子。

 

欄杆旁有一對小情人摟摟抱抱取暖,男孩在女孩的額上親一下,將她抱得更緊了。

 

「抱歉,路上塞了所以有點遲到,」朴智旻說。

 

「沒關係。」田柾國說。

 

原來吵架之後的尷尬是這樣。

 

「嗯……你吃了嗎?」朴智旻歪著頭問。

 

「還沒。」

 

「要先去吃一點嗎?

 

「不用了,」田柾國說,「還不餓。」

 

朴智旻抿抿唇,忖度著什麼似的身體不自然地轉動,一片楓葉悄悄地落在他頭上。

 

「別動,」田柾國伸手捻住那片楓葉,往旁邊一丟。

 

「你聽我說……」朴智旻看著那片楓葉,深吸一口氣,「她和我們是一樣的……你記得那天我們在現場看見的情侶嗎?她就是其中一個。

 

「我沒想過要跟她結婚……完全沒有,國兒,真的。她是個很好的人,我爸很喜歡她……但我們絕對不可能,你明明知道。

 

「我會再去跟我爸講明白,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只想跟你,如果他不聽的話……媽媽也會幫我的……我……

 

「如果真的不得不,沒有一點轉圜餘地的話,我們也可以用那招……結婚但是有各自的生活,然後……──」

 

不等他話說完田柾國便擁他入懷,力道之大好像要把朴智旻整個人揉進自己身體裡,一點空隙也沒有,兩具身體緊密貼合,宛如天生本該如此。

 

「怎樣都好,你想怎麼樣都好,我不該那樣說的,對不起,智旻,對不起,」田柾國說,朴智旻發現他的聲音悶悶的。

 

「都沒關係,那都沒關係……智旻……那都沒關係……那都沒關係……」

 

朴智旻非常清楚,田柾國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徹徹底底地。此刻他的國兒比過去任何一刻都脆弱無助,因為害怕他可能會離開,一去不回。他的國兒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時時刻刻都是那樣的坦白。

 

「國兒──……」

 

他想告訴田柾國,他的父親其實全都知道了,就在半小時前他與父親大吵一架,全攤牌,一點不留地把他與田柾國的事都說了。包括他們有意願去國外結婚這件事,母親和弟弟都站在他這邊,他不怕失去更多。但他想晚點再對田柾國說吧,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因為他的國兒現在非常需要他。正如朴智旻需要田柾國一樣。

 

他會保護田柾國。

 

「沒事的。」朴智旻拍著他的背說,「國兒,沒事的。」

 

 

 

 

 

 

 

 

End.

 

 

 

 

 

arrow
arrow

    Ceci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