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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10

 

 

 

 

 

 

他認為他們需要冷靜點,對他這麼說了之後,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忍著怒氣,好像之前的暴怒都只是意外的錯誤,出了點小問題而已。權順榮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他不曉得怎麼處理這種狀況,他是第一次戀愛,第一次真真實實地和全圓佑吵架,又一次被自卑淹沒,終於是把心裡所有的疑問砸出去了,沒料到其實是砸到自己身上,因為全圓佑,壓根不在乎。

 

全圓佑沒來公演。只送了一束花到後台,一看就是昂貴不斐的,連花朵都精心挑選,連冬天都被他包下,現在最貴的花都在上面了,彷彿他也能控制花季似的。

 

在後台等他的權順榮撥了無數次電話到「家裡」,就是沒人接,打電話給金珉奎也說不知道,全圓佑一搞人間蒸發,困在劇場裡的權順榮根本沒法找。中場休息時,他問前台有沒有人來找他,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眼神有點兇,也許戴副眼鏡?然而前台卻只說有束花送到後台給他。聽到那句,權順榮就懂了。

 

他捧著花,下戲之後不知道該去哪,回家是不可能了,全圓佑就在那,他暫時不想見他。於是跟著大夥一起去慶功宴到天亮,從燒烤到雞尾酒,從暗夜到天明。那束花被他緊緊捏在手裡,花瓣沾上了烤肉的氣味,肉汁與酒澆灌了根。他一邊笑,慶祝這次公演成功,一邊思索著他以後要去哪。

 

大家都圍繞著彼此,說這次的表演真棒,順榮的獨舞沒話說,把每個人都讚美了一遍才夠。待到他們用盡口舌之後,才回家去。那時才四點多,沒有公車。於是權順榮攔了台計程車,報上地址。

 

他只報得出那串地址。

 

他終究還是回了他與全圓佑的家,帶著那束已經吸進了人間晦氣與油污的花,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質問為什麼他沒來,但那兩、三個小時裡權順榮想的都是他。他在後台整裝時想著全圓佑應該來了;他在舞台上時想著全圓佑或許就在觀眾席看他;他在中場休息時想著或許全圓佑偷偷躲在某處,只是不敢見他;結束鞠躬下台時他想全圓佑可能、真的有事情,很大的事情。

 

然後他想,全圓佑是沒來了。

 

「我覺得你說的沒錯,」全圓佑沒有解釋為什麼沒去看公演,只是拿起一塊布,蓋上一幅未完成的畫,「我們需要冷靜一點。」

 

「什麼?」權順榮茫然地看著他。

 

「我在這裡只會讓你更痛苦,」全圓佑說,「但我不想要我們分開。」

 

「……你想怎麼做?」

 

「房間給你,我回我家住,」全圓佑把自己那串鑰匙放在桌上,說,「我不會突然闖進來煩你,你放心好了。」

 

「你什麼意思?」權順榮說,「你想幹嘛、為什麼突然說要離開?」

 

「……我想這樣比較好,因為我還是想不出來,為什麼會這樣──」

 

「所以你自作主張認為這樣對我比較好?」權順榮說,「全圓佑,為什麼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是想替我決定一切!?你真的跟我談過了嗎?還是你想逃走?根本不想跟我談!?」

 

「我沒有。」全圓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我覺得讓你離開我比較好。」

 

×

 

家門口留了一張紙條,房間給他,所有家具都留下來。全圓佑只拿走畫架、畫具、自己的衣服和其餘私人物品。

 

權順榮看著房間依舊,但少了一大半的家私。畫布、水彩、油彩、粉彩、噴漆、刮刀、進口毛筆、畫冊、素描本。只剩牆上的畫和一些書。桌上擺一封信,只說了對不起,還留下一串號碼。他只讀得出這三個字,眼睛就花了。

 

權順榮以為「冷靜一點」是他們好好坐下來談,即使不願意;但全圓佑的冷靜是把他們隔絕開來,分明壁壘,劃清界線。他用境界線分開他們,而他們只是吵了一架。沒有盲目的烈焰,沒有不長眼的洪水,他們就只是在一起以來,真真實實地吵了一次。

 

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沒有瓶瓶罐罐傾倒的慘況,也沒有誰哭得唏哩嘩啦啞著嗓子,只有一團低氣壓壟罩在他們之上,呼吸太過稀薄,喘不過氣,每次吐出都是節制小心的鼻息。

 

那甚至只是權順榮的抗議,全圓佑擺明了不想與他吵。因為那不重要,權順榮想,從頭到尾全圓佑都不想認真跟他吵,因為那不重要。而他現在更迷茫了,因為他更不懂全圓佑究竟在想什麼了。自卑湧上心頭的他,只想得出這個結論,認為是自己的可笑與幼稚,所以全圓佑才不想認真看待他,但他又想到了那天宴會時全圓佑的告白,比孩童之間的約定還真摯,比鎖死的結還牢固。

 

他把浴缸放滿水,將那束快死的花丟進去,權當那是花瓶。

 

衣櫥裡還有很多的衣服,權順榮猜想那是因為他還要回來,所以把那些衣服都洗了曬乾,還拿起自己怕的熨斗燙好。牆上的畫還在,權順榮買來一塊透明的塑膠布,釘在牆的四角,保護起來,這面素描牆中也有他,最中間那個就是。然後,他把自己拿去展覽的畫,和所有的素描通通撕掉,可惜刮刀被拿走了,他就用剪刀岔開兩腳,一刀一刀地劃。他覺得他們依然是天生一對,是天地要讓他們相遇的,為了遇上全圓佑,權順榮才要傻了二十一年,但沒想到他仍然在笨。

 

他照著那號碼打過去,不抱期待,做好心理準備會是另一個男人接起電話,然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權順榮連回應都沒有就掛斷了。那可能是全圓佑的母親,或是房東,或是朋友,因為全圓佑明明不喜歡女人,可是腦袋打結了的權順榮什麼都無法理清,一股腦地往最壞的方向想。

 

他又打了一次,這次還是女人接的,但女人要他別掛斷。說全圓佑最近正在忙,都去文化局開會了,只有晚上八點後才有空。

 

不想再撲空,權順榮這次留了一段答錄,不管那女人是他的誰。那天他喝了點酒,話都說不清,合不上嘴地像壞掉的水管那樣流淚,哭說難道他們不可能了嗎?他以為他們只是吵架,沒必要走到這一步。

 

那通電話是燒斷的鞭炮,留了一串帶著火的尾兀自劈啪作響,然而水花一濺,滋滋打滾一陣後就熄滅了。全圓佑沒有回話。權順榮拔掉電話線,這下不管全圓佑有沒有打來,他都不會知道了,這樣最好,才不會顯得是他熱臉貼冷屁股,嗯,他想。

 

未料聯絡不上權順榮的全圓佑不知道該去哪找他,他現在沒鑰匙了,去學校找人又找不到,問了舞蹈系上的人,每個人都說不知道,這時間大家都忙著返鄉過寒假了,說不定權順榮已經走了。到處落空的全圓佑問金珉奎,不知道;沿著線問到了李知勳,不知道;最後他只能回那個家,守在門口等權順榮。敲門沒人應,等了許久,隔壁新房客才說權順榮昨天就拎著行李回家了。

 

那是全圓佑第二次打這支號碼,第一次是他們交往之前,權順榮忽然要參加喪禮而回老家一趟,他窩在沙發上抱著電話,滿心忐忑地撥過去。第一通電話沒人接,響了許久,心想太尷尬了就掛掉。但這樣就失去和權順榮說話的機會了,於是他又打了第二通,這次留了答錄,報上名號。接著權順榮就打來了。

 

天知道他一個人在沙發上有多緊張,僵硬著背脊望著天窗,說著心裡沒想過的蠢話,想趕走金珉奎好好享受跟權順榮說話的時間。電話對面的人聽起來也好緊張啊,跟他一樣,磕磕巴巴的一句都說不好,他也是,吐出一個字就喀啦喀啦都掉在地上,把自己撿好後才又繼續說話。如果他講話是孩子手捏太緊壓碎的糖果,權順榮的每一個字就是星星轉身躲起來時落下的星屑。

 

他們什麼都沒聊,但全圓佑覺得他們對彼此說了好多情話,傾訴彼此的愛意,沿著電話線攀上的是滿腔的欣喜,腦袋是炸開的煙花,心臟怦怦跳都要變粉紅色了。

 

那通電話讓他更喜歡權順榮了。

 

他沒料到,權順榮會在隔天晚上出現在他眼前,拎著行李就從車站跑來他這。他知道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權順榮是個小瘋子,跳起舞來像失神一樣,偏偏又那麼專注、熱情、神迷,好像在拜天神似的那樣虔誠,全圓佑好喜歡這樣的他。他喜歡看他跳舞,也喜歡他不跳舞的時候,更喜歡什麼都不做只盯著自己的他,全圓佑好喜歡這樣的他。

 

喜歡到想把自己全都掏開,給權順榮看自己的心臟。權順榮好乖,從不會真的違抗他,也不會拒絕他,因為他是那麼傻。雖然精明著,但遇到自己就會變成一個小傻瓜。全圓佑想,這樣的人一定可以接受他。

 

但他是個只會把自己藏在畫布後面的人,詩文已經是他的底線,顏料是他的血,紙張是他的肉。他要權順榮體會看看,用他束在管子裡的血畫圖,仔細研究那肌理、成分,看清他,研究他,愛護他。

 

權順榮在他面前,傻歸傻,動真格時可不是開玩笑的。全圓佑驚訝他的天分,驚訝他的認真,害怕他的進步。

 

太快了。他想,太快了,快得他們變成,同一條線上的競爭者。

 

一滴墨落入水中,漸漸擴散,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心裡的墨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權順榮依然聽他的話,每天練習,每天畫圖。

 

那是,全圓佑,從交往以來,第一次感到後悔的時刻。同時,電話那邊的空響持續著,沒人接。

 

×

 

寒假一個多月,權順榮先是回了以前的舞蹈教室,和老師聚一聚,說說現在的生活。在舞蹈系過得很開心,公演也很順利,有幾個舞團的人來找他,給他名片。他說了幾個名字,老師大感驚訝,和他一起討論選哪個好。

 

接下來他只要好好過完大四,修好每一個學分,順利畢業,進職業舞團……或者當自由舞者,他要回到他最熱愛的事情上,不再想有關於畫圖、畫圖、全圓佑的事。他想冷靜點。而全圓佑如了他的意。

 

也許這是好事吧,他想,離開全圓佑幾天後,他也覺得自己的心情平穩多了。只是他無法不想起這是全圓佑主動拉開的距離,近乎於別離。全圓佑依然故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丟下一句對不起,把自己當悲劇男主角,走了。他終於承認,自己不懂全圓佑,全圓佑也不懂他。

 

他們需要時間。

 

回家之後,媽媽在電視前拔菜葉,爸爸去朋友那拿了一條魚回來,姊姊在首爾,春節才回來。房子裡只有他跟媽媽,他一邊捻菜葉,一邊和媽媽討論電視上的歌唱節目。忽然,媽媽問他在學校都做了什麼、有遇到什麼人嗎、在系上如何、有朋友嗎?

 

「嗯,有交到朋友,」權順榮說,「知勳也回來了。」

 

「知勳?」媽媽問,「那個音樂系的朋友嗎?」

 

「嗯對,然後下午也和老師討論到舞團的事情。」

 

「有想去的地方了嗎?」

 

「再看看吧,看有個學姊是當自由舞者,上次就問了她一些問題,有點興趣。」

 

「學姊?你認識學姊喔?看來過得可以,」媽媽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說,「有跟哪個女生……比較要好嗎?」

 

權順榮手停了,但只有一下子,眨個眼他又回來了,繼續捻掉垂爛的菜葉,低低回說哪有認識什麼女生,大家都是競爭對手。用幾句謊言就推拖掉了。媽媽也沒再問,只是碎碎唸著都幾歲了還沒女友,以後怎麼結婚,怎麼成家,替這個兒子擔心。

 

權順榮當然有認識的女生,但大家都只是朋友,沒人把他當戀愛對象,他也不把任何一個女生當戀愛對象,知道的就知道,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要說破,能當朋友就很有緣了。知道他與全圓佑在交往的人,只有金珉奎、李知勳、意外發現的洪知秀,和那個老師。權順榮只跟李知勳熟,金珉奎……金珉奎大概還是站在全圓佑那邊的吧。然而李知勳對於他們交往的細節也一概不知。

 

他突然發現這就是問題。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他受了傷卻無法說他受傷了。

 

把菜葉都捻好後,藉故說要回房間打通電話,拖著電話進去了。媽媽也沒說什麼,看著門口剛串門子回來的丈夫,嘮嘮叨叨開始罵人。

 

「知勳,知勳、知勳!」權順榮撥了一通電話到李知勳老家去,手指抖著按壓數字,等到李知勳遲遲接起來時,他大哭一聲,嗆到了,咳了好幾下。

 

『幹嘛──』

 

「你現在有空嗎?」

 

『要幹嘛?』李知勳說,『最近缺錢是嗎──』

 

「……他不要我了,」權順榮深吸一口氣,這種時候他還記得要控制音量,小聲地哭才行。等到聽見媽媽開火炒菜後,他才又哭出一、兩聲。

 

『誰?』李知勳在電話的那一頭愣住了。

 

「圓佑啦……」權順榮將自己縮成一團,倒在地上狀似哭泣的嬰兒,然後又吸一口氣,想要緩緩,卻又瞬間哭出來。「他不要我了……」

 

『……呃,呃,分手了?』李知勳問。

 

「沒有,」權順榮搖搖頭,說,「沒有,他沒有這樣講,」

 

『那是怎樣了……』

 

「他把鑰匙給我……──」權順榮控制了下自己,讓眼淚不要堵塞住,張口許久,才說,「他把鑰匙給我,說,說他覺得這樣對我比較好、然後把自己的東西、都搬走了──」

 

被他割壞的畫全都進了火葬場。權順榮將那些廢物丟到垃圾場去,曾經有幾個孩子繞過去看,好奇地想要拼接起來。他在窗戶內看著對街的孩子們,把他想要忘掉的再一次拚上,幸好那些東西已經碎得看不清原樣。

 

他還是偷偷留了幾張素描。會割掉那些畫,不外乎是覺得太難看,不能入眼。那也是他那麼蠢跟著全圓佑到差點忘記自己的證明。權順榮吸吸鼻子,順從地聽李知勳開導他,儘管對方根本沒談過戀愛還是竭盡所能地要他好好過生活,記得不要隨便自殺啊,會給家裡的人帶來麻煩,清理很費力氣的。權順榮聽了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反駁。

 

「……我不知道他說的冷靜要到什麼時候……操,好煩啊,那男人真的好賤──有插撥,等我一下,」權順榮話才講到一半,電話出現嗶嗶聲,有人打進來,他切斷與李知勳的通話,「喂」了一聲。

 

『喂?』從線的彼端傳過來的是全圓佑的聲音。

 

「……喂。」

 

『吃飽了嗎?』

 

「還沒,」權順榮說,「還在煮。」

 

『我也還沒,』全圓佑說,『車站附近只有一家中華餐館有開,其他都休息了。』

 

「車站附近哪有可能休息……」權順榮說。離他們學校最近的車站很大,那裡幾乎是全年無休,不可能只有一家中華餐館。但說到休息日,他們家附近很多店也都休息了。

 

權順榮忽然握緊話筒,說,「你在哪個車站?」

 

全圓佑說了一個站名,是離他家最近的車站。

 

「你在幹嘛?」權順榮嚇得跳起來,說,「你在車站?等──」

 

『你能來車站一下嗎?」』全圓佑說。

 

「我──」

 

『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不會打擾你太久。』全圓佑說,『就一下。』

 

×

 

找了個理由出門,媽媽還來不及罵,權順榮就穿上外套往車站去了。到車站要搭公車才能到,但這麼冷的天氣,全圓佑又在外面等,他立刻攔一台計程車過去。等到上車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顯得自己很焦急擔憂似的。但無可否認地就是那樣。

 

這情景似曾相似,他想了許久,就是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只知道有次他們也是這樣的心情。他忘記了很多事,連同自己做過的事。他很努力地不想起。全圓佑說他是他的星星,他的謬思,他的最愛,權順榮相信那都是真的,所以他也是他的畫布而已,那也是真的。

 

到車站的費用比他想像的多,身上的錢付完後連公車也搭不了,司機看他可憐,給他留了一些錢。權順榮向他鞠躬道歉後,敲了自己腦袋一記。

 

「錢不夠?」一個聲音問。

 

「……帶太少出門了。」權順榮說。他知道那是全圓佑。又被看到一次這種狼狽的模樣。

 

「回去車錢夠嗎?」

 

權順榮摸了一下口袋,說「夠」。

 

就算他說了夠,全圓佑還是從錢包裡抽出兩張大鈔擅自塞進他口袋裡。

 

「你要說什麼?要過年了,不要出來晃,快回家。」權順榮在口袋裡捏著鈔票,說。

 

「……這麼急著趕我走。」全圓佑臉上浮現苦笑,舔舔乾澀的唇,他也有點緊張,自己也是一股腦熱就跑來了。

 

「是你趕走我的。」權順榮小聲地說。

 

全圓佑沒說話,低著頭踢掉鞋尖上的雪塊,他知道權順榮那是什麼意思。

 

「上次你打去我家,那是我們家幫傭接的,」全圓佑說,「我去開會了。」

 

「嗯。」

 

「在畫展之後……有文化局的人來找我,我白天都在弄那些事,」全圓佑說,「因為太突然了,所以就在那幾天把事情都打點好。」

 

「什麼……」權順榮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我要出國了。」全圓佑說,「要去一陣子。」

 

「啊?」

 

「……有人找我去當駐村藝術家,之後會轉成補助企畫的畫家,除了畫圖,可能也和其他紀錄片、電影導演合作。要去德國……最少大概要一年吧。」全圓佑說,「那邊有專人翻譯,不過還是得學點德文。提供食宿,條件是我要在那邊按照政府的要求交出成果。」

 

「那……那很好啊,」權順榮說,全圓佑的能力被認可他還是很開心,只是馬上想到一件事,「要那麼久嗎?」

 

「條件開得很好,除了不用負擔食宿外還有其他……補貼,」全圓佑說,「大概後年初才會回來。也有可能就在那邊……繼續待下去。」

 

「嗯,嗯。」權順榮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消息來得有點突然。他們才「分開」沒多久,就傳來這消息。這下是真的要分開了。心裡的孔忽然被塞住,他看著自己的鞋尖,也落了一點雪。

 

「會待多久?兩年?五年?不回來?」

 

「不知道,」全圓佑說,「我也想出去闖闖看。」

 

「你還會回來……韓國發展嗎?還是會像那些前輩畫家一樣去國外了?」

 

「……不曉得,」全圓佑說,「混不好就會回來吧。」

 

說完他笑了一下。

 

權順榮看著全圓佑的表情,從苦笑,慢慢垂下來變成低落。

 

「你要跟我分手了嗎?」停了好久,權順榮蹦出的只有這句,「真的要分開了嗎?真的要走了嗎?」

 

全圓佑只是從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盒,是白色的盒子,綁了一條深藍的緞帶,抓住權順榮的手放在上面。

 

「順榮──……這不是由我決定的,」全圓佑說,「如果你還想維持的話我會盡全力維持,盡全力愛你……你知道我的個性,

 

「但是,」他又說,「如果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太累了,那我絕對不會再煩你。」

 

「你不煩,你不煩啊……」權順榮忍不住哭了,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現在才說?」

 

「你家地址給我,」全圓佑拿出記事本,說,「我再寫信給你,去到那我會馬上寄信回來。」

 

「我不要信,」權順榮哭著,接過筆記本,一筆一劃慢吞吞地寫下家裡的地址,他說,「我不要信啊給我信幹嘛……你寫信到我家幹嘛……我明明還有一年大學……你不要寄來我家啦……」

 

全圓佑不作聲了,他的手抖個不停,卻不是因為冷的關係,把筆記本收回來,希望能留下最後一點東西可以懷念。他原本還為權順榮的公演訂做了一枚戒指,想要送他當作紀念,結果沒送出去。公演那天他躲起來了,不敢見權順榮。後悔如海,捲浪襲來。而現在的他被冰凍在那後悔之海裡,沉入地底。

 

權順榮說的那些話像用火烙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刻在心裡像碑文,全圓佑才知道自己是讓權順榮痛苦的元兇。

 

「不要哭了,」全圓佑看著擦眼淚的權順榮,也幫他擦掉眼淚。他吐出一口寒氣,說,「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不用畫圖了,可以跳舞了,可以不用被我強迫練習,這不是好事嗎?」全圓佑說,「……順榮,你可以不用遷就我了。」

 

權順榮還是在哭,他也不管車站裡有其他人,抓著手中的紙盒抱住全圓佑,想把自己的身體壓進對方的肉體內,讓兩人融為一體。此刻他要讓自己變成全圓佑的,那怕是會失去自己的樣子,但他明白這已經不可能了。因為全圓佑推開他了。拍拍他的臉,還是那副淡然微笑的表情,然後,抬頭在權順榮額頭上親了一下。

 

不會再被我綁住了,全圓佑想,從現在開始,權順榮回到他們最初相遇的樣子,又是那顆莽撞衝動又無拘無束的流星。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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